周靜文,韓 捷
(天津市人大立法研究所,天津 300042)
·立法建議·
地方性法規(guī)加強消費者權益保護問題——以《天津市消費者權益保護條例》為例
周靜文,韓 捷
(天津市人大立法研究所,天津 300042)
在地方性法規(guī)的制定過程中,要注意與已有規(guī)定的銜接問題。盡管關于同一問題,不同規(guī)定之間存在不一致或沖突時,可適用《立法法》的法律適用規(guī)則,但這實際上并未解決具體規(guī)定的合理性問題。《天津市消費者保護條例》作為《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下位法,應定位為對上位法的細化和補充,而非對上位法的修改和定義,其對理論和實踐中有爭議的問題予以明確時,應遵循上位法立法意旨,而非簡單的照抄照搬上位法的規(guī)定,同時亦不能隨意擴張。
天津市消費者權益保護條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懲罰性賠償
新修改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新增了一些內容,如舉證責任倒置、賦予消費者七日反悔權、網絡等非現(xiàn)場購物信息披露制度、個人信息保護、消協(xié)公益訴訟、網購平臺責任等制度。在此之后,上海、甘肅、江西、黑龍江、安徽、遼寧等地分別出臺了各地的地方性法規(guī),以與最新修訂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以下簡稱“消法”)保持一致。現(xiàn)行《天津市消費者權益保護條例》(以下簡稱“條例”)是2004年出臺的,其很多內容需要依據(jù)新修訂的消法進行完善,下面筆者將從條例需完善內容的角度進行思考,闡釋地方性法規(guī)在消費者權益保護問題上的一些共性問題。
關于條例的適用范圍,實踐中爭議較多的主要有兩個問題:一是消費者的范疇;二是“行政區(qū)域”的界定。
(一)“消費者”的范疇
這一問題可從兩方面進行考慮:一是消法為何對消費者進行傾斜性保護;二是將非自然人主體納入消費者范疇的后果。消法對消費者進行傾斜性保護的一個合理的解釋是:與經營者相比,消費者難以獲得或理解關于商品的相關信息;且消費者基于成本效益的考量,難以積極維權。對于后一個問題,將非自然人主體納入消費者范疇是基于實踐的需要,因為單位購買自身消費的商品往往是以單位名義,該類民事行為亦會涉及利害損失。若僅強調實際使用人的消費者地位,反而會增加交易成本和司法成本。且無論是浙江等省市的消費者權益保護地方立法,抑或是國外相關立法,都沒有完全將非自然人主體排除在消費者范疇之外。因此,在界定消費者的含義時,可不拘泥于“生活消費”等限制性條件,而是根據(jù)具體需要確定。
此外,對于那些社會重難點問題所涉及到的相關主體,是否納入消費者范疇,也是值得進一步研究思考的。以教育培訓為例,近年來,除了正常的學校教育外,盈利性培訓機構逐年增加。《中華人民共和國民辦教育促進法》對這些民辦教學機構從設立、校產財務管理、監(jiān)管扶持、變更終止等諸多方面進行了較為系統(tǒng)全面的規(guī)范,對其違法行為產生的后果適用刑法、行政法的相關規(guī)定予以規(guī)范,但是對于不規(guī)范行為給培訓對象造成的損失如何賠償并沒有明確界定。因此,將教育培訓納入生活消費具有一定的必要性。
(二)“行政區(qū)域”的范圍
“在行政區(qū)域內”這一表述,從文意上看,忽略了網購、郵購以及消費者公益訴訟等情形,建議對“在行政區(qū)域內”作進一步的說明和闡述。在條例的第2條中,規(guī)定了條例的適用范圍是“本市”行政區(qū)域內,但是隨著電商的進一步發(fā)展,網購成為新的消費趨勢。目前網購主要分為境內網購和境外海淘兩種方式,境內網購面臨消費者維權受理地難以界定的情況,外省經營者提供商品和服務且在本市行政區(qū)域內沒有代理人或分支機構的情況下,消費者如何進行維權的問題;境外網購更面臨首先需要界定條例是否具有域外效力的前提。盡管在《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第42條對此做出了規(guī)定,但是這僅僅是針對民事法律關系作出的規(guī)定,對于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界定的經營者和消費者的權利和義務并不在其范圍內。因此可以考慮在條例第2條后明確出排除適用網購的規(guī)定。而新《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第20條對網購等情形的合同履行地作了規(guī)定,可以參照。此外,也有必要將外省市經營者侵害本市消費者利益的行為認定為“行政區(qū)域內”。
因此,地方性法規(guī)在法的適用范圍上,應當充分考慮新型消費模式帶來的種種問題,適用范圍不僅僅是“行為發(fā)生地”在本行政區(qū)域,也要考慮網購等情形中如“消費者戶籍地或者住所地”,這些連接點發(fā)生的消費行為,都可以作為條例的適用范圍。
根據(jù)《立法法》第73條第3款規(guī)定,“制定地方性法規(guī),對上位法已經明確規(guī)定的內容,一般不作重復性規(guī)定?!币虼?,對于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中已經規(guī)定的內容,地方性法規(guī)不宜作重復規(guī)定,但對于上位法的內容,可以做出細化和補充性的規(guī)定,也即是《立法法》規(guī)定的實施性立法,“為執(zhí)行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規(guī)定,需要根據(jù)本行政區(qū)域的實際情況作具體規(guī)定的事項”。下面就條例對上位法可細化補充的幾個方面逐一梳理如下。
(一)關于條例中產品召回規(guī)定的完善
根據(jù)條例第9條規(guī)定①,對于缺陷產品,經營者有主動召回的義務。對于這一規(guī)定,至少有以下幾個問題需進一步探討:
1.該條缺少強制召回的規(guī)定。從新消法規(guī)定以及學者的研究來看,產品召回制度包括主動召回和強制召回兩種方式[1]。強制召回,也稱責令召回,是指主管部門要求制造商召回或法院通過判決要求制造商召回,一般適用在制造商故意隱瞞產品存在的缺陷或拒不履行召回義務的情形②。規(guī)定強制召回的必要性在于:首先,可以彌補某些企業(yè)怠于召回缺陷產品的不足。一方面,由于一些企業(yè)沒有建立相應的產品售后管理體系,難以發(fā)現(xiàn)產品售出后產生的問題。另一方面,企業(yè)由于考慮到自身的名譽,即使發(fā)現(xiàn)問題也不愿公布。當然,這也和缺陷可能產生的損害程度相關。對于企業(yè)來說,如果其認為該缺陷不會造成重大損害,或者說與損害賠償相比,召回的成本更大,其亦不會主動召回;其次,可以擴大召回的范圍。對于某些銷售范圍廣(甚至銷售于海外)的產品,若由企業(yè)自己召回,其覆蓋的范圍是有限的。而且對于遠銷國外的產品,若不由政府出面,難以起到召回的效果[2]。
2.召回的主體并不明確。從體系解釋的角度來看,經營者可以包括生產者和銷售者,但從消法③的立法意旨來看,其規(guī)制的是消費行為,而消費行為具有終端性,即消費者購買商品或服務不以出售、牟利為目的,從這一角度來說,消法中的經營者實際上指的是銷售者,或者是與消費者產生消費合同關系的經營者④。但根據(jù)我國已有的產品召回規(guī)定,召回的義務主體是生產者,由此可能產生的爭議是,條例中規(guī)定的召回主體究竟指的是生產者,還是銷售者,抑或二者兼有。
筆者認為,在某些情況下,僅由一方進行產品召回,缺乏一定的可操作性。在制度設計上,可以要求上游廠商與銷售者之間簽訂產品召回協(xié)議,合理分配其在產品召回中的義務與責任。這是因為,生產者并非消費關系的一方,其難以掌握消費者的信息,且通過媒體等平臺發(fā)布產品召回的信息對于一些小型企業(yè)可能并不適用,若由銷售者提供有關消費者的信息可能更為合理;而生產者作為產品制造方,與銷售者相比,其更能發(fā)現(xiàn)產品可能存在的缺陷,所以不能缺少生產者在產品召回中的作用。現(xiàn)有的相關產品召回規(guī)定(如《缺陷汽車產品召回管理規(guī)定》),采取的也是這一原則。
3.某些領域缺乏產品召回的具體規(guī)定。當前,我國僅在食品、藥品、兒童玩具、汽車、醫(yī)療器械、特種設備等有限領域明確了產品召回制度,完整統(tǒng)一的召回制度體系尚未形成,缺乏一部專門的《缺陷產品召回法》。條例中規(guī)定的“對于已售出的商品,應采取召回措施”,實際上也僅局限在有限領域,對于其他領域的出售商品召回,缺乏可操作性。
(二)關于條例中無理由退貨規(guī)定的完善
此次消法修改的一個重要內容是增加了對網購等非現(xiàn)場交易行為的“七天無理由退貨”條款。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仍存在一些爭議,這為條例作進一步的規(guī)定留下了空間。爭議的焦點,一是如何界定“商品完好”;二是可否增加適用該條款的具體情形。
關于“商品完好”的界定,《上海市消費者權益保護條例》第30條的規(guī)定值得借鑒,即將“商品完好”界定為消費者為檢查、試用商品而拆封且商品本身不污不損的情形。但應進一步明確的是,“商品完好”的核心在于不影響再次銷售。而關于這一點,至少有以下問題值得明確:1.對于商品本身存在質量問題的,即使消費者采取了“影響再次出售的行為”,也不得理解為“影響了再次出售”;2.對于某些商品,一些問題是難以發(fā)現(xiàn)的,只有在經過特定行為后才能識別,那么實施了特定行為,該行為影響了再次出售,可否納入無理由退貨的范疇;3.對于高端商品,七天無理由退貨后,是否也會影響再次出售;4.退貨后的再包裝費用由誰承擔;5.是否需要第三方主體(如行業(yè)協(xié)會)來確定相應的標準,并且是否可考慮區(qū)分不同的商品類別確定相應標準。
關于“七天無理由退貨”的具體情形,消法第25條采取的是列舉性的規(guī)定,且未設兜底條款。由此產生的疑問是,對于某些與列舉事項具有共性的商品,比如書籍、涉及個人衛(wèi)生的商品,是否不屬于法定的無理由退貨情形,抑或可依擴大解釋,將其納入法定的范疇。筆者認為,由于其具有共性,條例可增加這些列舉事項,其符合消法的立法意旨,并不屬于越權的情形。同時,從立法技術上來看,有必要采取“概括+列舉”的形式,在該條中概括說明適用無理由退貨的具體條件。
此外,筆者認為,還有必要對退還的范圍、經營者提示并保證消費者確認商品不適用無理由退貨的具體義務作出規(guī)定。在實踐中,前者可能產生的問題是,在對購買后七天內使用的商品進行退貨的情形下,對已使用的贈品是否應予退還?對此,可以規(guī)定由經營者明示贈品等是否屬于退還的范圍,若在退貨時贈品不具有完好性,且未作類似聲明,則規(guī)定不用退還。理由在于,消費者使用贈品的前提往往是該贈品是所購商品的輔助物品,在使用時間上與商品同步或存在一定時間差,而且某些贈品的使用可能會損害商品的完好性。從消費心理上來看,若無相關提示或事前約定,大部分消費者均會使用贈品,在贈品不具有完整性的情況下,若要求消費者退還,會阻礙無理由退貨的實施。當然,可能有觀點認為,這會使經營者減少贈品的使用,但即便如此,亦不會對交易產生實質影響。
(三)關于條例中“三包服務”規(guī)定的完善
在地方性法規(guī)的制定過程中,要注意與已有規(guī)定的銜接問題。對此,條例中較為典型的是第20條、第21條的產品退換貨的內容。這兩條規(guī)定了商品經兩次修理仍不能正常使用時,經營者不僅應免費退、換貨,還要支付不低于售價5%的補償。首先,消法沒有對此類情形作出規(guī)定,而《產品質量責任法》涉及的相關規(guī)定是“售出的產品有下列情形之一的,銷售者應當負責修理、更換、退貨;給購買產品的消費者造成損失的,銷售者應當賠償損失?!钡胤叫苑ㄒ?guī)可否對民法交易行為規(guī)定一個補償規(guī)則,需進一步商榷。其次,實踐中“售價百分之五的補償”要求可能會阻礙經營者與消費者之間達成調解、和解,因為有些消費者可能并不要求經營者給予補償。因此,條例今后修改可根據(jù)《產品質量責任法》的相關規(guī)定予以規(guī)范調整。
(四)關于條例中懲罰性賠償規(guī)定的完善
1.與其他立法的協(xié)調問題
關于懲罰性賠償,消法第55條第1款規(guī)定“經營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務有欺詐行為的,應當按照消費者的要求增加賠償其受到的損失,增加賠償?shù)慕痤~為消費者購買商品的價款或者接受服務的費用的三倍;增加賠償?shù)慕痤~不足500元的,為500元。法律另有規(guī)定的,依照其規(guī)定。”此外,《合同法》第113條第2款、《食品安全法》第148條、《侵權責任法》第47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品房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8條、第9條及第14條第2款等,也有相關規(guī)定。這些規(guī)定中關于懲罰性賠償?shù)挠嬎阋罁?jù)、比例并不一致,這就引發(fā)了糾紛發(fā)生時的法律適用問題。
懲罰性賠償?shù)囊?guī)定可以分為高于或低于消法三倍賠償兩種情形,對此應作具體分析。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品房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為例,其對嚴重的欺詐、惡意違約等行為給予一倍以內懲罰性賠償;某些面積誤差情形下給予雙倍賠償。從立法背景上看可能有兩點考慮:一是出于與修訂前的消法第49條的一倍賠償相一致的考慮;二是就商品房這一大宗商品而言,這一賠償比例具有一定合理性。若規(guī)定得過高,可能會成為購房者牟利的誘因。而且就商品房這一稀缺資源而言,“價高者得”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在其僅為了獲得更高利益而違約的情形下,使其承擔過重的賠償責任,亦會產生不良的后果。此外,從消法第55條的立法背景來看,主要是為了鼓勵消費者積極維權,具有消除其對獲償額度少于維權成本的擔憂,具有補償消費者維權成本的功能,其針對的是額度小的消費侵權糾紛,而對于商品房而言,可能并不符合這一立法目的。從這一角度來說,不宜適用消法三倍的賠償規(guī)定。因此,對于賠償比例低于消法第55條規(guī)定的情形,不宜簡單將其解釋為應適用該條的較高規(guī)定。
對于高于三倍賠償?shù)囊?guī)定,以《食品安全法》為例,該法第148條規(guī)定“生產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食品或者經營明知是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食品,消費者除要求賠償損失外,還可以向生產者或者經營者要求支付價款十倍或者損失三倍的賠償金;增加賠償?shù)慕痤~不足一千元的,為一千元。但是,食品的標簽、說明書存在不影響食品安全且不會對消費者造成誤導的瑕疵的除外?!边@一“十倍賠償”的規(guī)定,可從消法的立法意旨進行分析。一方面,消法作為保護消費者權益的基本法,其規(guī)定的應是最低保護標準;另一方面,由于在消法修訂之前這一規(guī)定就已存在,說明其旨在嚴懲生產不合格產品的行為,在新法出臺后,這一規(guī)定仍具合理性。
有鑒于此,建議今后條例修訂應充分考慮以上情況,正確處理好立法協(xié)調問題。
2.合理界定“欺詐”的定義
實踐中對于消法第55條“欺詐”的認定存在爭議。條例關于經營者欺詐行為的規(guī)定主要存在兩個問題:一是沒有對欺詐進行界定。條例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對理論、實踐中易產生爭議的問題予以明確?!渡虾J邢M者權益保護條例》第23條對欺詐作了界定“前款所稱的欺詐,是指故意告知消費者虛假情況或者故意隱瞞真實情況,誘使消費者作出錯誤意思表示的行為?!倍菞l例第29條、第30條列舉了某些現(xiàn)有消法中欺詐行為的表現(xiàn)形式,由此存在的問題是,隨著立法的不斷完善,條例的列舉性規(guī)定實際上限制了對欺詐行為的認定。盡管第29條第1款第11項規(guī)定了“法律、法規(guī)規(guī)定的其他欺詐消費者行為”這一兜底條款,但同時也剝奪了法官的自由裁量權。因此,建議將該兜底條款修改為“其他欺詐消費者的行為”。另一方面,從立法技術而言,第30條僅列舉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品房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的一些情形,而未涵蓋該解釋中的全部情況,易產生歧義,即是否僅列舉的這些情況適用條例的規(guī)定,而解釋中的其他情形不適用。而且,為何僅以單個條文的形式規(guī)定商品房的欺詐行為,而不將其他領域的欺詐行為作單獨規(guī)定,也是存在疑問的。
對于消法中“欺詐”的界定,有必要區(qū)分不同的情形。其實質在于對經營者主觀狀態(tài)的認定。探討這一問題的必要性在于,實踐中,由于對經營者外部表示行為的動機難以準確地判斷,在經營者無法舉證的情況下,往往需由其承擔不利的法律后果。這有違實質正義。從國外有關經營者欺詐行為的規(guī)定來看,往往區(qū)分經營者欺詐的主觀狀態(tài)。比如,臺灣《消費者保護法》第51條將經營者的欺詐行為分為故意和過失兩種情形,前者適用三倍賠償?shù)囊?guī)定,后者僅適用一倍賠償。法國的《消費法典》也作了類似的規(guī)定,其將消費欺詐行為稱為“商業(yè)欺詐行為”,并將其分為“作為的欺詐行為”以及“疏忽的欺詐行為”兩種情形,前者具體包括易造成混淆、欺詐陳述、不知名行為實施者三種情形,后者主要是指未盡到應盡義務(未提供實質信息)的行為[3]。這種規(guī)定可以起到一定的正激勵作用,若不加區(qū)分地適用同一賠償規(guī)定,可能會挫傷經營者的積極性,也有可能成為消費者牟利的誘因。實踐中團伙性質的“職業(yè)打假人”的出現(xiàn)可能也與缺乏對“欺詐”的合理界定有關。因此,條例也可借鑒相關規(guī)定。
3.“職業(yè)打假人”可否適用懲罰性賠償
探討這一問題的前提在于界定“職業(yè)打假人”的內涵,以及區(qū)分哪些類型的職業(yè)打假人為法律所打擊的對象?!爸儋I假行為”的法律性質是理論和實務界長期爭論的問題[4]。盡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食品藥品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3條規(guī)定“因食品、藥品質量問題發(fā)生糾紛,購買者向生產者、銷售者主張權利,生產者、銷售者以購買者明知食品、藥品存在質量問題而仍然購買為由進行抗辯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边@一規(guī)定在一定程度上承認了食品、藥品領域知假買假者的消費者地位,但仍有必要作進一步探討。一是因為該解釋僅就食品、藥品問題作了規(guī)定,其是否可類推適用于其他消費領域,有待進一步研究;二是因為知假買假者有不同的類型,并非全部為消法所打擊的對象。其中,如何把握打假對市場秩序的規(guī)范和防治打假成為新的產業(yè)鏈之間的平衡是關鍵。一方面法院支持職業(yè)打假人對假冒偽劣產品和服務的指控,另一方面又控制其在各種領域的懲罰性賠償力度,因此可以考慮采取列舉的方式規(guī)定特殊領域和行業(yè)懲罰性賠償?shù)南拗啤?/p>
“職業(yè)打假人”可以界定為明知經營者存在(或可能存在)欺詐行為,而仍然購買商品,并向經營者求償?shù)男袨橹黧w。對于職業(yè)打假人類型的劃分,可以采取的手段為依據(jù),劃分為采取恐嚇、敲詐等違法手段和未采取類似手段兩種類型。對于前一種類型,筆者認為,應禁止其適用懲罰性賠償。這是因為,一方面該種類型的“職業(yè)打假人”,其動機在于求財,若對其適用懲罰性賠償條款,會助長其采取違法手段“求財”的氣焰;另一方面從經營者的角度,出于息事寧人的考慮,以及對舉證責任認識不清等因素,經營者通常會忍氣吞聲,接受賠償?shù)囊?,這不利于行業(yè)秩序的規(guī)范和健康有序運行。因此,條例對于欺詐的認定,有必要明確其構成要件,如主觀狀態(tài)上可以區(qū)分故意和重大過失,同時有必要明確懲罰性賠償?shù)倪m用要件。
4.消費者協(xié)會公益訴訟中的懲罰性賠償適用問題
消法對消費者協(xié)會公益訴訟作了原則性規(guī)定,“消費者協(xié)會可以就損害消費者合法權益的行為,支持受損害的消費者提起訴訟或者依照本法提起訴訟”[5]。筆者認為,消費者協(xié)會公益訴訟中的懲罰性賠償規(guī)定具有特殊性。理由在于:一是,消法中的懲罰性賠償規(guī)定主要功能在于鼓勵單個消費者積極維權,大多針對的是小額的消費者糾紛。這顯然與消費類公益訴訟的功能不符,消費類公益訴訟具有“大規(guī)模、受害人不特定、小額分散性”等特點,如三聚氰胺事件。這類權益損害賠償如何適用懲罰性賠償,不容易確定金額;二是,在計算依據(jù)上,若消費者公益訴訟中仍以價格的三倍進行賠償,難以實現(xiàn)懲罰違法經營者的功能。
基于上述兩點理由,對于消費者協(xié)會公益訴訟中涉及懲罰性賠償?shù)那樾?,是否適用消法第55條的規(guī)定,可在今后條例修改時予以考慮。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到,在著手開展消費者權益保護方面的地方立法時,應重點做好以下幾點:
(一)緊緊圍繞《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等上位法進行細化、補充
我國地域廣闊、人口眾多,經濟社會發(fā)展不均衡,不同區(qū)域差異較大,這就決定了國家法律在內容設定上通常會帶有較強的宏觀性、原則性,消法即如此。其針對全國生活消費領域中普遍存在的問題進行頂層設計,從總體上搭建制度架構,但在解決某一行政區(qū)域內消費者權益保護具體問題時,則容易顯現(xiàn)出針對性不足、可操作性尚待進一步強化的情況,這就需要充分發(fā)揮地方性法規(guī)的規(guī)范調整作用。各省市在制定地方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規(guī)時,需要切實結合本區(qū)域實際情況,對國家消法規(guī)定較為原則的事項進行細化,凸顯法規(guī)的可操作性;對本區(qū)域內生活消費領域中存在的一些帶有普遍性、共性的問題進行補充規(guī)定,凸顯法規(guī)的針對性,只有這樣,才能使制定出來的地方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規(guī)真正做到“立的住、行的通、真管用”。
(二)兼顧合法性與合理性
“不抵觸”是地方立法應堅持的基本原則,是對地方立法最基本的要求,也是地方立法最重要的特點。在制定地方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規(guī)時,既要堅持不與消法等上位法的具體條文規(guī)定相抵觸,也要堅持不與消法等上位法的基本精神、基本原則、立法意旨相抵觸。合法性是開展地方消費者權益保護立法時,需要遵循的首要原則。除此之外,各地制定地方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規(guī)時還需要充分考慮另一個重要因素,即合理性。要通過生活消費領域體制機制的架構完善,達到保護消費者合法權益,維護社會經濟秩序,促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健康發(fā)展的目的。避免因制度設計不夠合理,偏離本區(qū)域實際情況等因素,弱化甚至阻礙地方法規(guī)對生活消費領域規(guī)范調整的作用。
(三)凸顯對新型事物的規(guī)范調整
制定地方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規(guī)時,要打破立法應當落后于現(xiàn)實的被動論理念,充分反映生活消費領域出現(xiàn)的新形勢、新變化、新事物,發(fā)揮立法對這一領域的規(guī)范調整以及導向作用。如前述的網購,近年來隨著淘寶、京東、天貓等網絡購物平臺的興起,消費者的消費方式發(fā)生了巨大變化,由此引發(fā)的損害消費者合法權益的事件也隨之凸顯。為此,地方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規(guī)應當與時俱進,針對此類新型的侵犯權益事件,在不與上位法相抵觸的情況下,對消費者的權利、經營者和平臺提供者的義務,以及可能產生的的法律責任,都要進行較為全面的內容設定,從而較好實現(xiàn)對該類侵權事件的規(guī)范調整。
注釋:
①《天津市消費者權益保護條例》第9條規(guī)定:“經營者發(fā)現(xiàn)提供的商品或者服務存在可能造成消費者人身、財產安全危害的缺陷,應當立即停止銷售商品或者提供服務,并通知有關消費者,采取有效措施防止危害的發(fā)生或者擴大,同時向工商、質量技術監(jiān)督等有關行政管理部門報告。對已經售出的商品,應當采取召回措施?!?/p>
②這主要是指未有專門規(guī)定的情形,而對于已有規(guī)定,如《缺陷汽車產品召回管理規(guī)定》,其已明確了負有召回義務的“經營者”范疇的,依照其規(guī)定。
③若無特別說明,本文中的“消法”是廣義上的概念,即含有保護消費者權益內容的法律或條文。
④值得注意的是,從《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2條的規(guī)定來看,消費類型包括購買性消費和使用型消費,意即,實際使用商品或服務的主體也屬于消費者的范疇。此外,對于“經營者”,應結合消法的立法意旨來理解,在目前電商迅速發(fā)展的時代,B2C的模式已逐步升級為M 2C(即廠商直接與消費者進行交易)的模式,在這種情況下,不宜簡單地認為銷售者僅指中間商,與消費者直接構成買賣關系的廠商也是“銷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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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nking on Strengthening the Protection of Consumers’Rights and Interests by Local Laws and Regulations——From the Prospective of Tianjin Consumer Rights and Interests Protection Regulation
ZHOU Jing-wen,HAN Jie
(Legislative Research Institute in Tianjin People's Congress,Tianjin 300042,China)
In the local rules and regulations formulation process,we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the problem of convergence with the existing regulations.When there is a conflict or inconsistency between different laws or regulations on the same problem,we can apply to the rules of the Legislative Law of PRC,but it actually does not solve the problem of the rationality of the specific provisions.Regulation on the Protection of Consumer Rights and Interests in Tianjin,as Lower-level Law of Consumer Protection Law,should be positioned to refine and complement the higher law rather than modify or define host law.We should follow legislative intention of the Consumer Protection Law rather than simply copy the provisions of host law or expand it casually.
tianjin consumer rights and interests protection regulation;consumer protection law;punitive damages
D912.294
A
1674-828X(2016)03-0052-05
2016-04-03
天津市人大立法評估項目“《天津市消費者保護條例》立法后評估”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TJRDFG2015-01。
周靜文,女,天津市人大立法研究所助理研究員,主要從事立法研究;
韓 捷,男,天津市人大立法研究所助理研究員,主要從事立法研究。
(責任編輯:張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