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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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人的鄉(xiāng)居生活
黃勇
上黎城營村坐落在從北京城去采育的一條官道旁。凡到村里訪過我的都說村子干凈。我因是從城市里轉(zhuǎn)過來住的,習(xí)慣了滿眼的整潔干凈,對于這個村的衛(wèi)生環(huán)境確實沒太在意。后來夸的人多了,也就與其他地方做了比較。結(jié)果,印證了訪客們的評價,這個村子確實比一般的北方鄉(xiāng)村干凈。雖說這榮譽與我無關(guān),但仍禁不住從心底冒出了些許的得意和驕傲。
其實對我而言,這個村最大的優(yōu)點是安詳。
村里的青壯年都進城打工或做小買賣去了,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平日里也看不到村里人去田地里勞作,據(jù)說大田都由村委會統(tǒng)一租出去當果園了。偶爾只得見幾個操著外地口音的年輕人在果園里出沒,他們大概就是承包人吧。如果不是年節(jié)或有個紅白喜事,村里唯一的日常響動就是早上的狗吠鳥鳴,以及租了村里房子的民工橫穿村子上下工時漾起的喧鬧。但那只是短暫的時間,很快村里就恢復(fù)了安靜。
太陽好的日子,老人們就將學(xué)齡前的幼童放出來,與狗一起分享陽光的溫暖撫摸。孩子逗狗的尖叫、狗兒呼應(yīng)的吠聲、老人的呵斥,再加上穿插其間電瓶三輪發(fā)出的“請注意,倒車!請注意,倒車!”的警告,合成了這個小村落的奏鳴曲。
偶爾有貨郎進村叫賣,貨色不外乎年糕、驢打滾或香油、粉絲,大體多是吃食,不再是傳統(tǒng)的針頭線腦、胭脂粉了。間或也有收購的人來吆喝,從各種糧食、水果到廢舊家具、電器,還可以以舊換新。因為平日里安靜,所以小販們一進村,他們帶著花腔轉(zhuǎn)音的吆喝聲就顯得格外清晰響亮,不用費勁便可分辨出他們是哪里的口音。我往往拿他們南腔北調(diào)的吆喝聲當做各地民歌調(diào)演來賞玩,這也算是對我這個住在鄉(xiāng)下的城里人的一份意外福利吧。
在這樣一個與世半隔絕狀態(tài)的小村莊里,老人孩子們仿佛都安逸、樂津地滿足于自己生存的小小空間,驕傲(抑或是無知)地漠視著精彩紛呈的大千世界。我篤定,什么反腐打老虎、釣魚島之爭、一路一帶、TPP扼殺中國……這些高大上的熱門話題,在村里都會不幸地被冷落。如果您試圖和他們分享屠呦呦獲諾貝爾獎的喜悅,得到的回答一定是這樣酷酷的:“諾貝爾?那種磁磚太貴,俺們用不起”。
我喜歡這村里的質(zhì)樸、簡單、恬靜與祥和。似乎只有冷不丁降臨的紅白喜事才能突然打破這種平靜;當然,這種安詳也會被大自然不期而遇的頑皮掀翻。譬如九月的最后一周,幾場大雨夾雜著已經(jīng)開始變硬的秋風(fēng),把個小村澆淋得煞是凄冷。陣陣寒意被風(fēng)雨裹脅著殺到村里,讓沒有準備秋裝的我慌張得有些狼狽。我只有哆嗦著躲在屋里,隔窗看外面不停抖動淋濕毛身的小狗站在濕漉漉的村道上,昂首對著陰沉的天空憤怒地狂吠。此時的小村,似乎脫去了溫暖的面罩,悄悄露出令人不安的冷森。質(zhì)樸、簡單、恬靜與祥和的氛圍也不再繼續(xù)關(guān)照了,狠心地把小村遺棄給了冰冷的雨水和凄涼的秋風(fēng)。
陰雨連續(xù)兩天后的晚上,臨睡前我對自己說,如果凄風(fēng)苦雨還要任性地繼續(xù),我可能會動搖對小村的印象。
似乎聽到了我的警告,次日天終于放晴了,風(fēng)也收了手。待到日上三竿,我煮上一壺咖啡,倒?jié)M一杯,端著在村里慢慢地一邊轉(zhuǎn)悠一邊喝。村公所的大喇叭正廣播通知:“秸稈不收了!秸稈不收了!”這事與我無關(guān),卻亮亮地響在我的頭頂,翻撥起一股熱流。
太陽刺啦啦地懸在大喇叭上面,村里暖和了許多。上黎城營村適時地恢復(fù)到了以前的樣子。于是,我又踏實地做回了這個村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