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兆梓
努力拓展當代中國政治經濟學新境界
——安徽大學“政治經濟學前沿系列講座”評述
榮兆梓
(安徽大學 經濟與社會發(fā)展高等研究院,安徽 合肥 230601)
2015年3月13日到6月28日期間,安徽大學經濟與社會發(fā)展高等研究院與經濟學院共同舉辦“政治經濟學前沿系列講座”。系列講座的整體框架由高等研究院院長史正富教授設計。系列講座遵循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與中國改革經驗相結合、與時俱進的主旨,講座內容涵蓋價值理論、市場理論、資本積累、貨幣金融和世界經濟,具有明顯的系統(tǒng)性特點。由于講演者來自國內各知名高校,講演題目最終由學者自定,實際執(zhí)行與最初設計有一些差異。實際的講座內容主要包括三大塊:其一是運用政治經濟學理論更加全面地理解中國道路,討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獨特性,其成功的意義和面臨的問題;其二是關照國際經濟,特別是全球金融市場的新情況,研究中國經濟發(fā)展的環(huán)境變化和相應對策;其三是結合國內國際的新鮮經驗,探索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基礎理論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三個部分相互區(qū)分、相互滲透、相互關照,內在地連結為一個體系,其中透露的理論信息對中國經濟學發(fā)展具有很好的啟發(fā)性。
講座由中國人民大學張宇教授開講,題目是《中國改革經驗與中國經濟學發(fā)展》。這一講具有前言或序論性質。張宇在報告中明確指出:中國改革開放30多年創(chuàng)造了舉世矚目的成就,西方主流的新古典經濟學不能對中國經驗作有效的解釋和總結,要想深刻理解中國改革與發(fā)展的實質,還得靠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
張宇解釋了為什么主流的西方經濟學不能解釋中國經濟,甚至不能解釋美國經濟的原因:第一與意識形態(tài)有關。西方經濟學的核心理論都是以個人主義和資本主義為主導的意識形態(tài),而諸如集體主義、共產主義、社會主義、公有制和集體利益在它看來都是違背自然、違背規(guī)律的。因此,國有制不行、公有制不行、社會主義不行、共產黨領導不行,用這樣的理論怎么來解釋當代中國?第二與理論本身的科學性有關。西方經濟學有“三反”:一是反問題,閉門造車做模型;二是反理論,重要的經濟范疇如貨幣、資本,都沒有解釋;三是反歷史,不考慮歷史發(fā)展?;A理論嚴重脫離實際,怎么可能有科學性?第三與理論的實用性有關。這種理論在自由資本主義時期也許還有點實用性,現在照搬到中國來,沒有一點實用性。社會科學中沒有絕對真理,一個理論對我們有好處,我們才能用,絕對不能照搬照抄。
那么,中國經濟應該怎么發(fā)展呢?中國經濟的發(fā)展,要從中國的實際出發(fā),進行抽象概括和總結,然后它要吸收中國的歷史,要總結中國的經驗,同時學習國外的優(yōu)秀東西,但是最根本的一條,我們要以馬克思主義的政治經濟學作為理論基礎,沒有這個理論基礎,我們就無法去總結經驗,也無法借鑒外國的先進經驗。
系列講座接下來的演講者雖然理論淵源不同,但在批判西方新古典經濟學的市場神話這一點上卻有共同語言,從這一點出發(fā)借鑒外國經驗,研究中國問題,探索中國道路,從不同角度提出了令人振奮、與人啟迪的深刻觀點。講演人運用的理論范式和研究方法并不完全相同,但他們在中國道路的理論探索中結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愿望十分明顯。正如孟捷教授所說:對于當代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來說,包括新李嘉圖主義、新凱恩斯主義、當代制度主義、演化經濟學在內的許多“異端經濟學”流派,事實上相當于馬克思當年面對的“古典政治經濟學”。只有積極地借鑒和融匯這些當代經濟學的優(yōu)秀成果,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才有可能再度復興,真正有說服力地回應21世紀市場經濟所面臨的重大問題。
作為結束篇,北京大學韓毓海教授發(fā)表了題為《我們的時代:當代中國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的講演。講演分為兩部分:一是五四運動以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特殊歷程,二是中國國家治理體系在幾千年歷史中的演化發(fā)展。韓毓海認為,當代中國國家治理能力的提升需要發(fā)掘歷史積淀的豐富寶藏,而打開這一寶藏的鑰匙就是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古代中國數千年積累的國家治理經驗,有兩個突出特點:一是有效統(tǒng)一超大規(guī)模國家的治理經驗,這不僅是指秦以來靠高壓維持大一統(tǒng)帝國的體制,尤其包括以唐代永貞革新為先聲,以宋代三司制度為標志的中央治理體系。宋代的三司制度就是預算、財政、司法三司,使朝廷能夠在經濟上集權,把稅收、人事、司法收歸到中央,這是國家統(tǒng)一真正的物質基礎。二是國家治理從貴族統(tǒng)治到士大夫階層治理的轉變。唐憲宗以后千年的社會治理就是依賴這幫由科舉選拔的讀書人。這個治理體系的優(yōu)勢自不待言,它在世界歷史上是獨一無二的。但是缺點也很明顯:中國社會自古就是兩張皮,讀書人讀書與做事脫節(jié),官員治理的是城市,廣大農村沒人管理,國家治理體系沒有動員社會基層的能力,不能讓基層民眾分享治理的好處。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將農民問題放到首位,在農村包圍城市的革命戰(zhàn)爭中造就了一個取代士大夫階層治理國家的、以為人民服務為宗旨的現代政黨。中國共產黨能把農村整合進中國的現代化進程當中,使農民在現代化進程當中扮演主力軍的角色,并且努力使他們分享現代化的好處。歷史證明,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掃除了數千年國家治理經驗與現代化進程接軌的障礙,是未來國家提升治理能力的根本保障。
唯其如此,推進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中國化,成為參與系列講座專家們共同關心的話題。
長期以來,中國經濟改革與發(fā)展始終存在一個理想市場的參照系,更確切地說是市場經濟美國版的參照系。研究者據此發(fā)現差異,提出與國際接軌的政策建議。但爭論始終存在,“差異”是否一定是我們的缺陷?有沒有可能存在中國道路的獨特性,甚至獨特優(yōu)勢呢?
作為系列講座的策劃者,史正富教授親自講授了兩個專題。在題為《無形之手——市場經濟的神話與現實》的演講中,史教授強調,市場經濟在促進經濟高效發(fā)展的同時,也存在系統(tǒng)性失靈問題,因此,在充分發(fā)揮市場經濟主導作用的同時,更好地發(fā)揮政府作用,用1+1>2的合力來引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發(fā)展是非常必要的。
史正富教授指出:現實世界的市場經濟,有一系列根本的、重大的缺陷,這些缺陷在主流經濟學中沒有討論,我們把它稱作“市場經濟的系統(tǒng)性失靈”。主流經濟學討論三種市場失靈:公共物品、外部性、壟斷問題。這些其實都不是真正的問題,至多算是技術性、功能性問題。真正全局性、系統(tǒng)性的市場失靈有五個方面的表現:一是貨幣的紙幣化和世界貨幣的主權化,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靠印票子可以在全世界通行,這意味著世界宏觀經濟的運行規(guī)律全部被顛覆;二是金融產業(yè)的異化,從為實體經濟服務,轉向自我循環(huán)、自我服務、自我炒作;三是資本的權利和政治的權利結盟,基本要素市場成了金融權利、政治權利雙重介入的有等級的市場,要素價格成了戰(zhàn)略布局的工具,偏離了新古典的均衡價格;四是收入分配完全畸形,從根子上就打掉了資源最優(yōu)配置;五是全球失衡和周期性的危機,全球宏觀經濟失衡深度化廣度化。因此現代市場經濟條件下,只有把國家戰(zhàn)略性的引領作用發(fā)揮好,實現國家力量和企業(yè)界力量,也就是政府和市場力量的一加一大于二,一個國家才能持久興盛。把市場和政府視為相互對立是現代經濟學的根本弊端。
在題為《雙層市場與構建價格》的講演中,史教授用兩個全新概念分析現代市場經濟的新特點。在現代市場經濟中,國家已逐步成為市場體系的場內實體,國家—資本權力的協(xié)同對基礎性生產要素價格形成發(fā)揮主導作用——因此出現了基礎性生產要素與普通商品雙層市場,以及基礎性生產要素的構建價格。史教授以證券市場的構建價格形成為例,深入探討了“雙層市場”中政府應該承擔的經濟職能,進而指出,必須超越新自由主義的歷史觀,把西方國家的歷史性崛起歸因于戰(zhàn)略性、體系性、壓迫性因素,而不是制度性因素。在基礎性的生產要素市場上,價格曲線不再符合競爭價格規(guī)律,有勢力的市場主體可以影響追漲殺跌的幅度和節(jié)奏來塑造價格的波動,從而獲得策略性的利潤,這對經濟學有顛覆性的意義。國家、資本權力和自發(fā)的市場供求力量共同決定市場價格。這個命題拿到歷史上來看,可以理解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的分道揚鑣,即“大分流”。西方國家是怎樣發(fā)展起來的呢?一方面是因為這些國家率先實現了私有制基礎上的法制保護的市場經濟,或者叫私有財產憲政體制,實現了國內的技術創(chuàng)新、資源優(yōu)化。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動用了國家的戰(zhàn)略謀劃能力和國家的軍事暴力,政治外交和綜合實力,搶先一步搶占了市場資源,包括勞動力資源、原材料資源、金屬貨幣等,從而率先成為發(fā)達國家。與發(fā)達國家的崛起相對應的,是發(fā)展中國家的要素、資源都變成了發(fā)達國家的資本,而使發(fā)展中國家殖民地化、產業(yè)畸形化。因此依附性的基礎要素行業(yè)和扭曲的普通商品,構成了不發(fā)達國家的經濟基礎,在這個經濟基礎之上建立的是畸形的政治基礎結構,因此讓他們的不發(fā)達長期延續(xù)下去。
史正富的兩場報告是前后呼應的上下篇,從正反兩方面論證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所特有的政府與市場關系及其必然性和合理性,強調獨特性是中國特色市場經濟的優(yōu)勢而不是缺陷,為新一輪全面深化改革從一個側面提供了重要的理論依據。
榮兆梓教授在題為《資本管理與國企改革》的講演中,循著這一思路繼續(xù)探討全面深化改革中的國有經濟問題,指出中國的市場經濟中公有資本比重明顯高出其他所有市場經濟國家,這是我們的獨特優(yōu)勢。但是,國有企業(yè)的公司制改革只走完了前半程,適合市場經濟的國有股權機構并沒有真正建立,其潛在的優(yōu)勢尚未充分發(fā)揮。榮兆梓認為:市場經濟的企業(yè)產權結構經歷了三個階段:從傳統(tǒng)市場經濟當中的業(yè)主制資本主義三位一體,資本家同時又是經營者這樣一個模式;過渡到20世紀50年代前后在美國出現的所謂的經理資本主義,兩權分離,資本家自己做股東了,只有經理層在企業(yè)里面進行管理;然后再發(fā)展到三權分離,股東不是終極所有者,資本經營機構,專業(yè)的投資機構成為了替身所有者。這樣資本市場就出現了三個層次、三個主體。當然基本的法律框架還是公司制,但是現在投資者不是直接作為股東代表,而是把股東代表的責任給了資本經營機構。國有經濟公司制改革僅僅實現公司法人財產權制度的獨立是不夠的,還要解決政府作為股東,這個股東代表由誰來承擔的問題。按照現代市場經濟的慣例,股東代表正在越來越多地由這些機構來承擔,股權越來越多地表現為一種信托資本,由社會交給一些專業(yè)機構,通過信托的方式來管理,可以稱之為社會信托投資基金。全世界發(fā)展的潮流是,股份資本的管理越來越替身化,越來越通過機構投資者的形式來主導資本市場;機構投資者擁有的資本都采取信托基金的形式。我們在選擇改革目標的時候必須充分考慮這個大潮流,進而更好地發(fā)揮公有制為主體的獨特優(yōu)勢。
理論創(chuàng)新無不從實踐中來,但是要掌握真理,首先必須正確地了解實際。由于經濟實際的高度復雜性,了解事實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了解當代中國這樣快速轉變中的大經濟體的事實,更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情。
張軍教授連續(xù)發(fā)表了《中國難以置信的高投資可信嗎》和《中國經濟的非常態(tài):短期與中長期出路》兩場講演。張教授指出:在我國的統(tǒng)計體系中,支出法核算的GDP中投資高比例直接與消費項統(tǒng)計的遺漏和低估有關。中國近年來統(tǒng)計數據中難以置信的高投資比例其實是不可信的。支出法GDP中代表投資支出的資本形成總額雖然名義上是獨立核算出來的,但最終公布的數字卻與用官方公布的核算方法計算出來的結果大相徑庭,基本上可以看成是按生產—收入法核算出來的GDP總額減去最終消費和凈出口總額后的余項。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為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數據越來越高估中國的實際投資支出,以致這一數據不可信賴,無法直接采納。如果資本形成是支出法GDP中的余項,且支出法GDP以收入—生產法核算為準,那么,消費支出核算數據的任何低估必然轉化為資本形成數據相應的高估,從而中國的投資占GDP的比重也就被高估了。按照朱天和張軍(2014)的重估, 2004—2009年的最終消費率均高于60%,超出官方公布的消費率11.5—13個百分點,依此推算,在此期間中國的投資率應在30%到35%之間,而不是官方公布的41%到48%。張軍的結論是:中國支出法GDP構成中的投資和消費數據及其相應的比例關系存在很大的系統(tǒng)偏差,不宜作為經濟分析、政策討論和學術研究的依據。
在下一個講演中,張教授著重討論了中國經濟的潛在增長率問題。他首先根據基于收斂的假說指出:考察一個經濟體未來增長的潛力,其實是看人均水平與前沿國家收入水平的比例,它決定一國經濟增長率收斂的速度。按照最新的測算,我國現在人均GDP水平相對較低——大約是美國的23%。根據東亞“四小龍”超常增長的經驗,中國經濟近期的潛在增長率應該比官方和多數學者認為的要高,近五年不應低于8%。而近年來發(fā)展速度的“斷崖式跌落”并非由長期性因素造成的“新常態(tài)”,而是短期的債務問題,即由巨量債務的滾動導致金融黑洞的結果,因此需要積極的財政政策,通過資產置換、債務重組、低息政策等組合措施予以糾正。之后,張教授進一步指出:中國經濟過去三十年高增長,資本貢獻四到五成,TFP增長貢獻了三到四成。這超出了“四小龍”的表現。中國TFP增長比較快的主要原因是有巨大的技術模仿空間,大量技術轉移可以迅速促進技術進步。這就提出了一個有趣的問題,我們的經濟增長是粗放增長還是集約增長?通常我們理解粗放增長就是TFP不增長,但中國有這么大的TFP增長,又有比較高的投資率,你說它是粗放增長還是集約增長?張軍教授在演講的最后部分,根據東亞經驗預測了中國三次產業(yè)結構變動的趨勢,指出,中國不可能像大多數發(fā)展中經濟體那樣過早去工業(yè)化,在一段時間內保持第二產業(yè)比較高的份額,有利于勞動生產率的提高,有利于人均收入的提高。
李慧中教授發(fā)表了題為《服務業(yè)發(fā)展中本地因素對供給與需求的制約》的講演,全面呼應并充分論證了張軍教授“中國不應過早‘去工業(yè)化’”的洞見。李教授指出,當今世界高服務經濟占比的現象后面的真實內容是生產者服務為主的事實,不是“生產什么”有了根本改變,而是新工業(yè)經濟中的物質產品“怎樣生產”改變了。當今世界經濟是“新工業(yè)經濟”,經濟“服務化”仍然服從于以物質產品的需求為動力的“新工業(yè)經濟”模式。大國產業(yè)發(fā)展順序與多數服務產品的“非貿易品”特征決定了服務業(yè)的發(fā)展必須“因地制宜”。本地因素對人口大國發(fā)展服務業(yè)在供給方面的約束是物質產品生產力基礎和城鎮(zhèn)化基礎;在需求方面的約束是本地需求水平,即本地城市化水平決定本地服務業(yè)發(fā)展的規(guī)模與速度,本地產業(yè)結構現狀及其走勢決定本地服務業(yè)發(fā)展的部門結構。足夠的工業(yè)基礎才能形成與世界格局相似的高比重的生產者服務,從而高比重的服務業(yè)增加值。中國不應過早“去工業(yè)化”。
毫無疑問,二位教授的講演只是討論了中國經濟中諸多令人生疑數據中的個別例子,但對這些數據的甄別或重新解釋對于理解中國經濟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具有重大的,甚至是顛覆性的意義。政治經濟學對經濟現象深層本質的洞察能力毋庸置疑,但它必須首先建立在對現實情況的準確把握上?,F代經濟核算體系的發(fā)展,為經濟學研究提供了大量數據,但數據的完備性,包括數據采集、整理之理論依據的科學性仍然大有改進余地。政治經濟學在這方面還有許多工作要做。
貨幣數字化、資本金融化,以及全球金融危機等一系列世界經濟的新情況,引發(fā)了經濟學理論的一系列新問題。政治經濟學在研究與解答這些問題中具有獨特的優(yōu)勢。前沿系列講座高度關注了這一新動向,講演者毫不吝嗇地給聽眾奉獻了這方面新的研究成果。
復旦大學韋森教授發(fā)表了題為《貨幣內生理論與理論經濟學的困惑:一個基于經濟思想史的回顧與展望》的講演。他首先從中國經濟的現實提出問題:一方面,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后,廣義貨幣M2以兩位數的年增速持續(xù)擴張,到2015年已大致相當于GDP的1.90倍。與此同時,消費物價指數相對平穩(wěn),多數年份保持在4%以下。貨幣主義理論面對中國實際陷入困境:M2與CPI上漲沒有明顯關系!貨幣供給超出需求,卻沒有像理論預期那樣造成CPI上漲壓力,顯然,依據廣義貨幣增長率預測通脹率的理論已經不再靈驗。近年來,美國與歐洲經濟也出現了相似問題:美國自2008年大衰退以來四次量化寬松貨幣政策并沒有帶來較大的CPI上漲,經典的貨幣主義通脹預言破產;歐洲的高失業(yè)率和低通脹同樣宣告了貨幣主義的破產。有鑒于此,韋森教授認為,理論史上關于“貨幣內生論”和“貨幣外生論”的爭論,在電子貨幣時代已經有了結論,“貨幣內生論”更符合當下現實。也就是說貨幣主要不是央行外生供給,而是產生于經濟系統(tǒng)內部投資和融資的過程中。在我國,過去幾年廣義貨幣之所以迅速擴張,主要是政府4萬億刺激經濟計劃推動下商業(yè)銀行信貸急遽膨脹的直接結果,而外匯儲備增加所導致的基礎貨幣增加只是次要原因。在講學結束時,韋森教授針對電子貨幣時代的貨幣理論與商業(yè)周期理論提出六大問題,希望中國的經濟學家們?yōu)榇俗龀龈嗯Α?/p>
高帆教授發(fā)表了題為《經濟危機理論與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實踐》的講演,指出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為檢視不同危機理論的解釋力提供了契機。馬克思從市場經濟一般特征和資本主義內生制度兩者的“交互”作用中闡釋危機的發(fā)生機理,生產相對過剩是馬克思解釋危機的邏輯“主線”,而比例失調和利潤率下降均是對生產相對過剩視角的另一種表述或進一步闡釋,三者在邏輯上內在一致。馬克思的危機理論在時間和空間的拓展,對此次世界金融危機具有綜合的解釋力。相比較而言,流行的兩種危機解釋理論——利率變動說和國際失衡說都有明顯的片面性。高帆指出:美國國內因素是金融危機的根源。上世紀70年代以來,美國國民收入分配的差距持續(xù)拉大,這種分配格局不能支撐消費率持續(xù)走高的美國經濟增長模式。基于此,美國經濟逐步內生出財富生成、居民舉債、財政轉移和外部汲取等四種修復機制,這些機制顯然沒有可持續(xù)性。低利率政策以及國際經濟失衡正是這種內部失衡衍生出來的現象。從根本上說,生產相對過剩導致的矛盾仍然是解釋經濟危機的主線。因此,化解危機的出路是推動以收入分配完善為導向的社會改造以及重大的集群式創(chuàng)新。近年來美國經濟的復蘇并非依此路徑的結果,更多體現了向導致危機的舊模式“回歸”,故對美國經濟復蘇的持續(xù)性應保持審視態(tài)度。
崔之元教授發(fā)表了題為《〈21世紀資本論〉:經濟學的“統(tǒng)一場論”?》的講演,認為:皮凱蒂的《21世紀資本論》提出了重大的收入和財富不平等的發(fā)展趨勢問題,并為解決這一問題提供了系統(tǒng)的數據基礎。盡管他結合“經濟增長理論”和“收入分配理論”的“統(tǒng)一場論”看來還不能算成功,《21世紀資本論》必將促進經濟學特別是“政治經濟學”的大發(fā)展。講演梳理了皮凱蒂的主要理論觀點,從政治經濟學的視角批評了皮凱蒂的所謂“資本主義第三定律”,即長期中資本回報率大于經濟增長率(r>g),指出問題的要害在于:資本與勞動間的“替代彈性”必須大于1,而理論與實際都不支持皮凱蒂的這一核心觀點。崔之元認為:皮凱蒂的理論與詹姆斯·米德的自由社會主義理論具有淵源關系,但米德重點分析國資、國債和稅收三者的關系,發(fā)展了一種最優(yōu)混合所有制的理論,提出了公有資產與私有資產最佳結合點的形成機制,以一種財產社會化措施和更平等地分配私人財產的措施的組合推進自由社會主義。米德對財富(資本)不平等變動趨勢的研究不像皮凱蒂那樣依賴于r>g,而是看較小財富和較大財富的增長率之比。米德認為:如果較小財產的增長率大于較大財產的增長率,財富分配的平等性將增加,反之則財富分配的不平等將增加。如果僅僅考慮只掙工資和只獲資本收益兩種極端情形,那么勞動收入將是一個平等化因素;而資本回報率顯然是一個擴大不平等的因素。比較二者的觀點對中國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具有重要的啟示。
復旦大學田素華教授做了題為《中國經濟轉型壓力與資本市場能力提升》的講演,認為:美國金融危機以來世界經濟在脆弱中復蘇增長且不同國家之間好壞各異。美國經濟復蘇,美聯儲實施了近7年的量化寬松貨幣政策正在逐漸退出。美聯儲量化寬松貨幣政策退出會引起世界范圍內流動性收縮壓力,對中國經濟轉型升級產生倒逼影響。美國金融危機以來的國際經驗顯示,以銀行信貸配置資源難以達到經濟轉型和創(chuàng)新驅動目的,發(fā)展和完善資本市場是中國實現經濟結構調整的重要舉措。在資本市場發(fā)展過程中,關鍵是穩(wěn)定股票市場,避免股票市場大起大落頻繁震蕩,需要規(guī)范投資者行為,鼓勵長期投資。
面對使人振奮又讓人迷惑的當代經濟現實,面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既豐富多彩又新穎獨特的實踐經驗,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肩負著重大歷史責任,需要有巨大的創(chuàng)新勇氣。近些年來,國內學者在這方面投入越來越多的努力,高質量的創(chuàng)新成果不斷涌現。本次系列講座,基礎理論探索占有較大比重,涉及政治經濟學的諸多領域,其所論之前瞻和深入令人矚目。
孟捷教授在題為《勞動力價值再定義與剩余價值論的重構》的演講中,對勞動力價值和工資范疇做了重新定義,突出了階級斗爭在貨幣工資的價值和剩余價值率的決定中具有的意義。指出,在涉及社會總資本再生產的場合,將剩余價值作為給定余額的觀點有局限性。假定勞動力價值是已知量,并不需要同時假定必要生活資料數量在一定時代也是固定不變的,這個已知量盡管相對于價值創(chuàng)造過程而言是暫時不變的,但在積累或再生產中是可變的。馬克思借助于相對過剩人口形成的機制,完成了他對勞動力價值、工資和必要生活資料量的相互關系的解釋: 勞動力價值→貨幣工資(勞動力價格)→必要生活資料量或實際工資(箭頭代表因果決定關系)。這里存在著明顯的循環(huán)論證,給定數量的必要生活資料原本是定義勞動力價值的前提,而上述關系式卻又在勞動力價值的基礎上,通過這一價值的等價形式即貨幣工資,最終決定了必要生活資料量。這種循環(huán)論證之所以產生,源于馬克思將本身沒有內在價值實體的勞動力,作為相對價值形式對待。如果我們修正馬克思的做法,不僅承認勞動力商品沒有內在價值實體,而且不再尋求以某種等價形式來表現勞動力的價值,就可以如下方式重新表達勞動力價值和勞動力價格的關系:階級斗爭決定工人的實際工資和貨幣工資(勞動力價格),勞動力價值則圍繞勞動力價格而調整。講演者將此稱作“決定剩余價值率的階級斗爭理論”,并且認為它需要“以決定剩余價值率的投資理論”予以補充,即在剩余價值率的決定中,工人階級斗爭的作用會受到資本家的投資權力的制約。
馮金華教授發(fā)表了題為《擴大再生產和經濟增長》的講演,指出政治經濟學教科書中所謂“生產資料生產部門優(yōu)先增長規(guī)律”是不正確的。這個“規(guī)律”在邏輯上存在著一個重大的缺陷:它忽略了生活資料中用于資本所有者個人消費的部分,從而把生活資料的增長與可變資本的增長混為一談。實際上,馬克思的再生產理論是非常一般化的,具有很強的“包容性”。其中,增長既可以是平衡的,也可以是非平衡的,既可以是生產資料部門優(yōu)先增長,也可以是消費資料部門優(yōu)先增長。究竟是哪一種情況,取決于兩大部類的積累率、資本積累中新增不變資本的比率等因素的綜合作用。馮教授在利潤平均化和平均利潤率保持不變的假定條件下,首先借助平均利潤中資本積累所占的比率來說明社會總產品實現的條件,然后借助資本積累中新增不變資本所占的比率來說明資本有機構成提高的條件,最后說明在社會總產品實現和資本有機構成提高的條件下經濟增長的各種類型,特別是說明,無論資本有機構成是否提高,任何一個部類的增長都有可能快于、慢于或等于另一個部類的增長??傊?,在保證社會總產品實現以及資本有機構成提高的條件下,經濟的平衡增長或非平衡增長以及在非平衡增長中生產資料或消費資料生產的優(yōu)先增長都是可能的。因此,所謂的生產資料生產優(yōu)先增長的“規(guī)律”其實并不存在。
孟捷教授在另一題為《資本積累、創(chuàng)新、產業(yè)變遷與利潤率》的講演中,首先介紹國外學者以資本積累的基本矛盾(即剩余價值生產和剩余價值實現的矛盾)解釋利潤率下降的理論;區(qū)分了以斯威齊為代表的從消費不足論出發(fā)來解釋資本積累基本矛盾的理論,以及以卡萊茨基為代表的強調投資在這一矛盾發(fā)展中的決定作用的理論。認為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置鹽信雄、科茨等人從馬克思的再生產圖式出發(fā)發(fā)展出的表達再生產均衡條件的方程(Okishio,1988; Kotz,1991),支持了卡萊茨基的觀點。講演者利用這些理論成果,通過對社會資本再生產非均衡的分析,指出,剩余價值實現的難易歸根結底就取決于積累或新投資的水平。一方面,在再生產t時期生產出來的剩余價值要靠t+1時期資本家的積累來實現,另一方面,資本家在t+1時期進行積累的欲望顯然也受制于在t時期生產出來的剩余價值的實現程度。剩余價值實現和資本積累的惡性循環(huán)是危機或衰退的根源。馬克思的利潤率下降規(guī)律缺少在資本積累基本矛盾前提上的深化,成為單純從生產領域的技術變革和資本有機構成來說明的規(guī)律。講演進而圍繞產品創(chuàng)新、產品實現率和資本金融化等線索,逐層展開對利潤率下降規(guī)律的創(chuàng)新思維。并且介紹了英國學者弗利曼的實證研究成果:用一個分母包括金融總資產的一般利潤率公式,計算英國和美國在過去幾十年中的利潤率變化,觀察到用傳統(tǒng)方法觀察不到的,兩國自1946年以來利潤率幾乎不間斷下降的趨勢,驗證了資本金融化對利潤率下降越來越突出的影響。
熟悉《資本論》的讀者不難發(fā)現,講演者討論的都是政治經濟學前沿難題,具有與時俱進的強烈現實感,并且涉及政治經濟學基礎理論的多個方面。三個報告分別對應《資本論》第一卷、第二卷和第三卷的內容,關系到剩余價值理論、再生產理論和危機理論等重大問題。其共同的特點是:遵循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理論范式,不拘泥于《資本論》的個別觀點,注重國際化的視野,借助數理化的方法,創(chuàng)新勇氣十足,創(chuàng)新能力充分。這些特征在當前國內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研究中具有一定的典型性。
政治經濟學正在經歷復興,但更重要的是,她同時正經歷轉型:從外國經驗事實的系統(tǒng)總結,無論是英國經驗,還是俄國經驗,轉型為真正從中國經濟經驗事實中升華的理論。這個轉型過程同復興過程正同步推進。安徽大學歷時半年的系列講座只是這一歷史進程中一個很平常的事件,卻集中反映了它的若干特點,因此值得深入思考。作為講座計劃的執(zhí)行者,筆者現場聽取了每一場報告(自己主講的第六場除外),有如下感受與大家分享。
1.新的政治經濟學主動擁抱中國道路的現實運動,體現越來越強烈的實踐性與主體性。
經濟學科與其他社會科學相比,有更加強烈的實踐性,甚至實用性。但是,傳統(tǒng)的政治經濟學卻因為滯后于市場取向的改革實踐,長期不能滿足國家宏觀經濟治理的需要,而被認為游離于現實,只能務虛,甚至只具有思想灌輸的性質。改革開放30余年來,政治經濟學一直在努力向實踐學習,新的政治經濟學伴隨著中國市場經濟的成長而成長。與其他經濟學流派相比,它的中國化過程更加艱難,因為在此之前,傳統(tǒng)的政治經濟學來源于“蘇聯范式”,完全適用于計劃經濟體制。這個理論范式沒有“建設性”的市場經濟理論,它必須從基底上重構!這可能就是政治經濟學階段性衰落的主因。不應低估這些年來新的政治經濟學在市場經濟理論建設中的成就,但也不應該否定,直到今天,政治經濟學仍然沒有完全走出舊范式的陰影。對市場經濟根深蒂固的懷疑,對市場改革步步為營的遲疑,在我們的學術圈仍大有人在。這不僅影響理論與現實運動的結合,而且久而久之會影響到理論本身對現實運動的態(tài)度。而這對于政治經濟學的轉型發(fā)展具有致命的危害。
當代中國的政治經濟學人理解自己的政治責任和歷史使命。新的政治經濟學在轉型發(fā)展中不僅強調理論的實踐性,在中國道路的成功實踐中吸取營養(yǎng)完善理論,而且明確自身的主體性,作為推進現實運動的主體力量,參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建設過程。我們不是現實運動的旁觀者,更不是現實運動的反對派。我們在理論研究中處處以實踐者的立場觀察問題、思考問題;我們理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內在理論邏輯,高度認同執(zhí)政黨帶領全體人民實現共同富裕的目標追求。在這一點上,中國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人比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幸運,因為我們自始至終參與一個實踐理論、實現理想的偉大運動。而實踐才是推進理論發(fā)展的最強大動力。
此次安徽大學的系列講座努力體現這一特點。它把理解中國經濟現實運動視為基本任務,肯定她的成就,珍視她的經驗,分析她的不足,毫不含糊地將實踐置于理論之上,從實踐出發(fā)推進理論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進而與來自左、右兩個方向的教條主義劃清了界限。關于“雙重市場”、關于“勞動力價值再定義”、關于“貨幣內生性”等,這些理論無不來源于實踐;與此同時,實踐導向的理論自然要求更精準地把握事實,對數據的敏感和對“誤差”的苛刻成為系列講座的又一亮點;而據此提出的政策建議,無論是國有資本管理的信托化,還是以完善收入分配、推進集群式創(chuàng)新為導向化解金融危機,也都表現出獨特的理論傾向性。正如聽講的安徽大學師生所言:感受講演者負責任、有擔當的態(tài)度是此次講座最大的收獲。
2.新的政治經濟學更自信地歡迎批評,倡導爭論,表現出日益顯著的學術性與開放性。
“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不僅是執(zhí)政黨繁榮學術的指導方針,而且也是政治經濟學自身發(fā)展的必要前提。但是,這樣一種學術態(tài)度的形成有其演化發(fā)展的歷史過程。馬克思對待人類文明的成果始終具有兼容并蓄的科學態(tài)度,這一點尤其在他的《資本論》創(chuàng)作中得到充分體現。與此同時,由于理論創(chuàng)立時期艱險的政治和學術環(huán)境,馬克思有時也表現出孤軍奮戰(zhàn)者的尖刻與好斗?!疤K聯時期”,政治經濟學不再是少數人的事業(yè),它成為執(zhí)政黨理論工作者,爭論理應成為常態(tài)??上в媱澖洕睦碚撔螒B(tài)追求整齊劃一,加上政治斗爭的極端化,政治經濟學形成萬馬齊喑,獨尊一家的局面,進而給學術生態(tài)造成了長期不利的影響。我國計劃經濟年代的政治經濟學視“蘇聯教科書”為經典,即是這種不利影響的典型表現。時至今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已經歷將近40年的發(fā)展,政治經濟學的開放性顯著增強,但舊時代學術生態(tài)的慣性在小圈子仍未完全肅清,學術爭論捆綁政治帽子雖不常見,卻仍有發(fā)生,給圈外人否定政治經濟學的學術性提供了口實。新的政治經濟學必須在兩個層次上增強開放性,才有可能充分體現具有時代精神的學術探討性質。
政治經濟學的開放性首先需要體現在學科內部對等平和的討論與爭論中。討論是理論發(fā)展的進階,實踐是爭論評判的標準。為此,政治經濟學的發(fā)展需要有異端的聲音,需要有試錯的包容,需要有流派的競爭。各種各樣的學術團體和工作坊是日常機制??上驳氖菂⑴c安徽大學系列講座諸學者已經都認同并實踐這樣的機制,正學習在不同觀點的爭論中推進理論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
政治經濟學的開放性當然還需要體現在與不同理論范式、不同思想流派對等平和的討論與爭論中。我們相信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是理解中國道路的最佳工具,但同時我們也相信,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只有在吸收人類文明全部優(yōu)秀成果的基礎上創(chuàng)新發(fā)展,才能勝任歷史使命。當代中國經濟科學的發(fā)展是全體經濟學人的共同事業(yè),理解中國道路的經濟學需要所有經濟學人一起來創(chuàng)建。因此我們必須學會在規(guī)范的學術討論中共同發(fā)展。不同的學術觀點應當正面碰撞,而不應當自說自話。對話的窗口不難打開,關鍵是雙方需要有對話的意愿。我們當然看到有那樣一些自詡“主流”的經濟學家以拒絕對話來掩蓋自己對發(fā)展著的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無知,但是我們同時也看到,有更多不同思想傾向的學者,包括有新古典規(guī)范訓練的學者,愿意傾聽,樂意在討論中相互增進。不用去計較別人的態(tài)度,關鍵是政治經濟學自己必須堅持開放,歡迎批評,尊重別人的研究成果,充分理解其中的科學成分??茖W的批判精神以理解為前提,而理解首先需要足夠的善意??上驳氖牵不沾髮W的系列講座真正體現了這種開放性,講演者學術范式的差異一點也不影響大家在理解中國道路共同目標下的協(xié)同與互補。
3.政治經濟學在揚歷史分析之長的同時,正修復數據分析之短,逐步提升科學性與現代性。
現代社會科學的共同特點是歷史分析與數據分析的有機結合。數據分析越來越成為社會科學研究的必備手段,新古典經濟學通過對市場價格現象的數量分析成為這一潮流的先驅者。相比而言,政治經濟學在數據分析方面的進展明顯落后。其中原因可能有二:一是傳統(tǒng)政治經濟學長期的封閉狀態(tài)導致其與社會科學世界潮流的脫節(jié);二是政治經濟學本身研究對象的復雜性所致。但是,政治經濟學在歷史分析方面對于新古典有無可比擬的長處,因為它強調經濟關系的歷史性和制度變遷的必然性。這點從政治經濟學背景的老師在教學中更重視經濟史也可以得到佐證。那么,新的政治經濟學為自身發(fā)展計,應當如何對待現代社會科學的這兩種手段呢?是揚長避短還是揚長補短?答案顯而易見!就像當年鄧小平正確指出:社會主義不應當只用計劃經濟一種手段而自廢武功,而應當將計劃與市場相結合,用兩種手段更快發(fā)展社會生產力一樣,政治經濟學也應當充分利用兩種研究手段,在現代經濟科學發(fā)展中做出更大貢獻。
新的政治經濟學正在努力這樣做。因為它知道,理論的實踐性必須從研究手段中得到貫徹。首先,為了更加精準地理解現實,“心中有數”是起碼前提,更多地搜集和掌握數據,無論對于微觀還是宏觀經濟研究都是絕對必要的,而現代市場經濟的復雜系統(tǒng)決定,任何研究者都只有在分析數據,而不是簡單地占有數據的情況下,才能理解數據背后豐富的內容。那種只有非此即彼的定性判斷,缺乏從量變到質變之規(guī)律探究的傳統(tǒng)方法,越來越不能適應現代市場經濟宏觀及微觀管理的需要。特別地,當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在現代市場經濟共性特征的基礎上,越來越明確地透過基本經濟制度的一系列量的差異,而與現代資本主義形成本質區(qū)別,政治經濟學關于社會生產關系及其歷史趨勢的研究不能不更多地依賴于數據分析。其次,為了動態(tài)地完整地理解現實,政治經濟學的歷史分析優(yōu)勢決不能丟!人類社會永遠在變動中,只有理解它的變動規(guī)律才是真正理解現實,因此,“以史為據”應該是社會科學的基本方法。一種以沒有歷史的理想社會為參照的社會科學一定不適用于長期歷史研究,也不可能適用于一個快速變動中的社會經濟體。理解歷史也許比理解當下更加困難,歷史科學本身也在不斷變動中,但這一點也不影響政治經濟學緊隨歷史科學的前沿,在深化對歷史理解的基礎上不斷完善自己。歷史研究也在強化數據分析工具,利用這些前沿進展,新的政治經濟學可以更加精細而動態(tài)地理解歷史與現實。
我們在安徽大學的系列講座中看到政治經濟學發(fā)展的這一新動向。講演者正努力修復政治經濟學數據分析之短,在學習各家之長的基礎上大膽創(chuàng)新新的政治經濟學數量分析工具,把它運用到現實數據和歷史數據的分析中。我們以為,這種努力一定會有豐碩的成果。從基礎理論的層面看,當前政治經濟學在數據分析中的最大瓶頸,是市場價格現象與商品價值本質在數理上的聯系與關系,而這個理論難題在經過一百多年來各派經濟學人的“百家爭鳴”之后,近期有望突破。市場經濟是高度復雜的,而其復雜現象背后的本質卻有其更簡單明白的邏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根本優(yōu)勢在這里,因此值得期待,值得人們?yōu)橹冻雠Α?/p>
[責任編輯 陳翔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