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淑, 孟紅淼
(山西大同大學 外國語學院, 山西 大同 037009)
淺析日本的旅行文化
徐小淑, 孟紅淼
(山西大同大學 外國語學院, 山西 大同 037009)
本文從民俗宗教的角度分三部分梳理了從古代到現(xiàn)代日本旅行文化的發(fā)展變遷, 并以江戶時代為重點, 分析其得以發(fā)展傳承的內(nèi)因與外因以及所體現(xiàn)的日本人內(nèi)心深處的宗教情結(jié)。 江戶時代是日本的大眾旅行文化形成發(fā)展的時期, 沿襲了中世時代以來以寺社參拜、 巡禮等宗教信仰為目的的旅行方式, 但是已經(jīng)兼有了觀光游覽的要素, 近代明治維新帶來的制度變化和鐵路交通的發(fā)展, 以巡禮為原型的新型周游觀光體系應運而生, 宗教色彩逐漸淡化。 現(xiàn)代旅行方式和目的雖然多樣化, 但是傳承了幾個世紀的修行之旅卻以另一種形式融入到了日本人的旅行之中。
日本; 旅行文化; 寺社參拜; 巡禮; 信仰
現(xiàn)代社會的人們可以為休閑娛樂或興趣愛好而自由旅行, 而近代以前的日本人大多是以靈山靈地、 神社佛寺的參拜、 巡禮, 即以信仰為名才可以外出旅行。 這一傳統(tǒng)經(jīng)過近世的庶民化得以普及。 江戶時代(1603年~1868年)是日本的大眾旅行文化的形成發(fā)展期, 雖然仍是以寺社參拜為主要目的, 但是已經(jīng)有了觀光娛樂的要素, 近代進一步發(fā)展為以參拜、 巡禮為原型的大型團體旅行。 現(xiàn)在的旅行方式和目的雖然多樣化, 但是最初以信仰、 修行為目的的旅行仍然以另一種形式存續(xù)在現(xiàn)代日本人的旅行生活中。 本文從民俗宗教的角度分三部分梳理了從古代到現(xiàn)代日本旅行文化的發(fā)展變遷, 并以江戶時代為重點, 分析其得以發(fā)展傳承的內(nèi)因與外因以及所體現(xiàn)的日本人內(nèi)心深處的宗教情結(jié)。
從奈良時代(710年~794年)開始, 日本就有山岳修行者前往包括吉野山和熊野山在內(nèi)的大峰山脈修行, 他們相信吉野山上的靈石、 熊野的山川及那智瀑布是神靈居住的地方, 吉野山的金峰山寺、 熊野三社(即位于熊野川和音無川交匯的綠洲上的熊野本宮大社、 熊野川邊權現(xiàn)山山麓的新宮熊野速玉大社、 那智大瀑布附近的熊野那智大社)就是修行者祭奉神佛的寺社。 平安時代(794年~1185年)入唐求法后回到日本的最澄(767年~822年)在京都比叡山建立了天臺宗; 空海(774年~835年)以高野山為修行道場建立了真言宗, 這兩個宗派成為日本佛教的主流, 真言宗的東密和天臺宗的臺密在重視現(xiàn)世利益的日本廣為流傳, 密教的修行者從事籠山修行。*所謂籠山修行, 即一定時期內(nèi)在山中進行修行, 不能下山。 最澄在比叡山設立了十二年的山中修行制度, 稱為 “籠山制度”。同時, 山岳修行者們集中在金峰山以及熊野山上創(chuàng)立了修驗道*修驗道為日本佛教的一個宗派, 以日本古來的山岳信仰為基礎, 吸收了佛教尤其是密教的內(nèi)容, 主張與自然合為一體的即身成佛。 也稱為修驗宗, 修驗道的實踐者稱為修驗者或山伏。, 開辟了從吉野至熊野的大峰山系的諸峰修行之路, 修驗者視沿途的巖石、 洞窟、 樹木、 瀑布、 河川等自然物為神靈, 賦予神或佛的名稱并修建祠堂祭祀, 后世稱為大峰七十五靈地。 大峰山系的吉野山和熊野山分別被描繪成金剛界曼陀羅和胎藏界曼陀羅, 修驗者進入大峰山閉關修行之際, 要舉行象征死亡的儀禮, 十界修行結(jié)束出大峰山之際也要舉行象征再生的儀禮。 吉野山之后是熊野山, 站在熊野三社上, 修驗者可以望見點綴著許多美麗小島的熊野的大海, 這片海域被認為是通往觀音的普陀洛伽山凈土的入口。 此外, 還有以二上山為首的修驗靈山葛城山系, 山中有根據(jù)《法華經(jīng)》二十八品設置的巖石、 樹木、 洞窟等二十八靈地, 峰頂有十界修行場。 平安中期, “森羅萬象皆有佛性、 如得開悟即身成佛”的本覺思想在比叡山上非常盛行, 并由此誕生了凈土、 日蓮、 禪宗等鐮倉新佛教。 本覺思想所倡導的“山川草木悉有仏性”思想與民俗宗教的萬物皆有靈魂存在的泛靈論有著相通之處。[1]47比叡山的回峰行*回峰行是始于平安中期的佛教修行方式, 在深夜繞京都的比叡山一周, 七年內(nèi)繞山千日。就是基于這一思想的修行方式, 將比叡山神圣化, 山中的堂舍、 木石皆視為佛身, 通過深夜巡拜山中靈地的苦行實踐來領會天臺本覺論, 即使現(xiàn)代仍然有出于懺悔或是尋求長生意義的回峰行者。 無論是回峰行者還是修驗者、 修行僧, 其目的都是通過在與世隔絕的自然中修行, 用身體感知自然的靈力并與之同化, 從而獲得新生。[2]151-152進入中世時代(1185年~1573年)以后, 日本不僅誕生了高野山、 信濃的善光寺等被視為死者他界的圣地, 全國各地也相繼形成了羽黑山、 立山、 白山、 英彥山等修驗道的靈山。
十四世紀到十六世紀鐮倉新佛教的各種流派在民間普及, 成為直至今日的大多數(shù)日本人宗教生活的源泉。[3]52修驗者、 修行者云游各地, 利用咒術或法力滿足世人對現(xiàn)世利益的希求, 并利用宗教故事、 畫卷來進行傳教活動, 勸導平民百姓參拜圣地。 堀一郎根據(jù)眾多史料將日本中世時代的這種云游四方的宗教者分為三類, 即從事山野修行、 帶妻修驗等在俗山伏類、 專事巫術的陰陽師類、 念佛類, 并指出他們對日本民俗宗教的形成發(fā)展起到了巨大的作用。[4]這也為近世以后庶民多樣化的宗教生活奠定了基礎。
日本的寺社參拜、 巡禮歷史比較悠久。 通過游走于民間的各類宗教者的努力, 室町時代(1333年~1573年)末期, 平民開始登拜靈山、 巡禮, 江戶時代基本普及, 盛行著伊勢神宮、 善光寺、 高野山、 成田山等神社, 寺院參拜活動以及各類巡禮, 這些活動大都是以“講”的形式進行的團體活動, 即持有共同信仰的人組成的朝圣團體。 江戶時代社會穩(wěn)定, 成立初期, 幕府為貫徹參勤交替制度*參勤交替制度是江戶幕府的大名統(tǒng)治政策之一, 原則上一年一輪換, 讓各大名輪流在江戶和領地居住的制度。 大名是江戶時代將軍的直屬家臣中俸祿在一萬石以上的武士, 約有260家~270家。, 優(yōu)先整備了各地通往江戶的道路和宿驛(驛站), 這些為各類參拜提供了安全方便的旅行環(huán)境; 十七世紀后半期開始, 都市工商業(yè)階層的經(jīng)濟實力得到增強, 地方村落的生活水平也不斷提高, 從經(jīng)濟上為廣大民眾的巡禮朝圣提供了一定的保障; 內(nèi)部的組織結(jié)構(gòu)和運行機制也保證了參拜的順利實施和良性循環(huán)。 以下筆者就以當時具有代表性的寺社參拜和巡禮活動為例, 分析日本以信仰為名的旅行實態(tài)。
2.1 寺社參拜——以伊勢講為例
江戶時代最負盛名、 參拜者最多的是伊勢神宮, 神宮分為內(nèi)宮和外宮, 內(nèi)宮祭祀皇室的祖神天照大神, 外宮祭祀衣食住和產(chǎn)業(yè)的守護神豐受大神。 伊勢講在日本中世時代末期的近畿地區(qū)已經(jīng)出現(xiàn), 江戶時期發(fā)展為遍布全國的宗教團體。 講的組織者被稱為“御師”的下級神官, 他們到各地傳教, 主要是面向新興的城鎮(zhèn)工商業(yè)者、 農(nóng)民, 將信者集中組成伊勢講, 講員定期聚會并繳納一定金額作為講的參宮基金, 每年選出幾個“代參者”用這筆基金到伊勢參拜, 這樣每人都會有一次機會。 江戶時代嚴格限制人口, 特別是限制農(nóng)民的自由流動, 但是以寺社參拜或湯治(到溫泉治病)為目的可以得到外出的許可, 因此參加各種講是庶民尤其是農(nóng)民出去旅行的好機會。 他們在出發(fā)之前的一定時期就要開始齋戒直至參拜結(jié)束, 代參者要為全體講員向神祈愿、 給神上供品和布施, 并給大家?guī)Щ厣裆绲纳穹蜃o身符。 旅途中的食宿都在御師簽約的旅館、 茶屋, 他們到達伊勢之后住在御師經(jīng)營的御師館, 參宮及供品、 布施以及伊勢名所的游覽等全部事宜都由御師安排。 御師名義上是屬于伊勢神宮外宮的神職人員, 實際上在經(jīng)濟上是完全獨立于神社的, 講員的參宮基金以及給神宮的供奉金中有一部分會成為他們的收入, 他們與講員之間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商人與顧客的關系。 江戶中后期, 伊勢神宮有兩千多名御師活躍在全國各地, 光是外宮就有六百多家御師館給講員提供食宿[5], 隨著參宮者的增多, 還出現(xiàn)了雇傭代理、 導游等雇員的御師。[6]11伊勢講的這種組織和運營機制, 既擴大了伊勢神宮的影響, 也增加了御師的收入, 同時滿足了民眾的信仰心及安全旅行的需求。 享和二年(1802年)出版的十返舍一九的滑稽本《東海道徒步旅行記》*滑稽本即幽默小說, 江戶后期小說體裁的一種, 多以町人的生活為題材, 采用對話形式。 讀者多為平民。描寫了兩位主人公從江戶(東京)出發(fā)參拜伊勢神宮, 沿途經(jīng)歷的各種趣事, 引發(fā)了大眾的話題, 成為當時的暢銷書。 還有浮世繪(又稱風俗畫)名作、 歌川廣重的《東海道五十三驛站》中描繪的東海道沿途的明媚風光及參拜者的旅途生活, 喚起了人們對旅行的憧憬, 去伊勢成為許多人一生的愿望, 江戶后期掀起了伊勢參拜的熱潮。 與現(xiàn)代不同, 當時沒有什么娛樂休閑方式, 因此, 對生活單調(diào)的普通人來說, 旅行具有非常大的意義。
團體參拜的盛行帶動了和旅行相關的服務、 設施等的進一步發(fā)展, 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兼具觀光旅行性質(zhì)的參拜日程。 參拜者忍受旅途的艱辛和各種禁忌, 凈身心慎言行, 參拜結(jié)束后開葷暢飲、 游覽名所、 購買土特產(chǎn)等盡情享受日常難以享受的樂趣, 因此大的寺社周邊都有商業(yè)街, 商業(yè)街的發(fā)展也是參拜觀光化的主要原因。 而且, 因為是以宗教信仰為名, 所以他們的日程及路線不受限制。 塚本明分析現(xiàn)存的江戶時代庶民的道中日記后指出, 大半以上是以伊勢參宮為中心, 且參宮之后直接返回即往返型的極少, 多數(shù)是前往京都、 大阪游覽, 或是經(jīng)熊野赴關西三十三觀音靈場巡禮, 順便參觀沿途的名勝古跡、 享受美食、 溫泉。[7]可以說, 他們是三分信仰七分游玩。 這樣的周游型參拜日程得以被大眾接受, 甚至有“順便參拜伊勢神宮”的落語*落語, 即日本大眾曲藝之一, 類似單口相聲, 以詼諧的語句加上動作, 再以有趣的結(jié)尾引人發(fā)笑。, 即實際目的是旅游觀光。 這種吃喝游購的周游模式一直傳承到現(xiàn)在。 不過即使是名義上的信仰, 參拜者到達伊勢后還是會誠心誠意參拜, 除了敬畏神靈的傳統(tǒng)思想, 也許還包含了克服漫長旅途中種種困難、 平安無事到達目的地的感激之情吧; 二是旅行指南類書籍的問世。 在旅行制度不夠完善、 旅行設施不充分的時代, 參拜者到未知地域參拜時途中的指南是不可缺少的。 十七世紀中期開始有了提供旅行信息的出版物, 《東海道名所圖繪》等被稱為“名所圖繪”的出版物圖文并茂地記錄了各地名勝古跡的來歷, 也有記錄旅行見聞的各種旅行記, 書中附有很多插畫, 還有被稱為“道中記”的各種旅行指南, 既有面向公用、 商用的, 也有面向寺社參拜、 巡禮的, 前者比較簡略, 后者則因兼有觀光性質(zhì)而頗為詳細。 這些圖繪按照參拜目的地分類編纂, 詳實地記錄了途中的地名、 距離、 名勝古跡、 河川以及山道等要注意的艱險地點等。[7]1810年出版的八隅廬庵的《旅行用心集》, 其中很多內(nèi)容直至現(xiàn)在仍然適用。 作者從旅行心得開始, 詳細介紹了各地溫泉所在地、 相當于現(xiàn)在的交通地圖的街道圖, 尤其是標注了61條注意事項以及旅行必備品等現(xiàn)在日本的旅行指南也沿用的內(nèi)容,初次出行的平民通過這本書了解了旅行中的危機管理、 應有的禮貌、 享受旅行的方式等。[8]這些旅行出版物反過來也促進了庶民旅行的發(fā)展, 即現(xiàn)在日本的書店也擺放著各種應季的旅行指南雜志或書籍; 三是宿驛町的形成和發(fā)展。 宿驛町即以宿驛為中心形成的城鎮(zhèn), 包括旅館、 商店、 茶屋等面向旅行者的設施, 當時是以徒步旅行為主, 加之是周游型, 所需時日長, 根據(jù)出發(fā)地和周游路線的不同, 一般需要一到三個月不等, 因此對于旅行者來說, 在宿驛町住宿或小憩、 品嘗當?shù)孛砸膊皇槁L旅途中的一種樂趣和期待。 其次, 對溫泉的利用方式也產(chǎn)生了影響, 不僅可以治病療養(yǎng), 還可以作為觀光旅游的據(jù)點。
綜上所述, 全國各地“××講”的寺社參拜方式與伊勢講大同小異, 此外, 大峰山、 富士山、 出羽三山等靈山登拜也是以講的形式進行。 如伊勢講那樣, 參拜不是直線往返, 伊勢參宮結(jié)束后大多是經(jīng)大和地區(qū)前往京都大阪巡游寺社名所、 或是經(jīng)熊野那智再繞道近畿巡禮三十三所觀音靈場, 這種周游型的日程可以說是江戶時代以信仰為名的旅行的共通點。 各種講的盛行, 一方面促進了民間信仰的傳播, 另一方面也帶動了旅行文化的形成和發(fā)展, 而旅行文化反過來又推動了信仰之旅的觀光化, 其中, 御師發(fā)揮了組織游客、 安排食宿、 制定日程、 導游等旅行社的功能, 參拜團體的吃、 喝、 游、 購則帶動了旅行出版物、 觀光地和交通等旅行相關產(chǎn)業(yè)的整備和發(fā)展。
2.2 巡禮朝圣
僧侶、 貴族的巡禮在平安時代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 眾所周知, 佛教作為中國的先進文化在唐代傳入日本后, 首先是作為國家佛教, 即以鎮(zhèn)護國家為主要目的, 平安時代以前的信奉者都是貴族, 中世時代才逐漸在民間廣為傳播。 庶民的巡禮最早見于室町時代末期, 其中關西三十三所和四國八十八所巡禮影響范圍廣泛、 且傳承至今, 以下就這兩種巡禮的方式和目的做一簡單梳理。
關西三十三所巡禮是順次巡拜關西地區(qū)的三十三處觀音靈地, 是日本歷史最悠久的巡禮。 十一世紀末三井寺僧人行尊首次巡禮關西的觀音靈場, 之后隨著觀音信仰的廣泛傳播, 確定了三十三所觀音靈場, 巡禮者主要是修驗者、 修行僧、 貴族等, 十五世紀后半期由這些宗教者引導民眾加入其中, 十七世紀初期開始庶民化, 日本各地組織了很多“巡禮講”, 刊行了《西國巡禮詳圖大全》等旅行指南。 中世時代一直到近代, 是關東以及東北等邊遠地區(qū)的人們赴中央圣地巡禮的時期, 巡禮者一般在伊勢參宮之后越過大和地區(qū)或是穿過熊野街道, 前往關西三十三所, 而且將沿途的寺社也作為信仰對象參拜。 巡禮的靈場都位于海岸附近或是山腳、 丘陵等風景優(yōu)美的地方, 旅途中又有京都、 大阪、 奈良等大都市, 具有得天獨厚的觀光資源, 因此巡禮者在向觀音菩薩祈求現(xiàn)世利益的同時, 還可以增長見識、 享受旅行帶來的愉悅。 現(xiàn)在仍有不少關西三十三所巡禮者, 也是出于同樣的目的吧。
四國八十八所巡禮指巡拜弘法大師(弘法大師為空海的謚號)在四國地區(qū)的八十八處修行遺跡, 又被稱為“四國遍路”, 是環(huán)繞四國的山與海進行的朝拜活動。 連接八十八所靈場寺院的道路則稱為“遍路道”, 是最具日本特色的回游型巡禮文化, 2015年入選日本文部省指定的日本遺產(chǎn)名錄。[9]24弘法大師入定后, 修行僧、 修驗者開始了沿著大師足跡的遍歷之旅, 室町時代盛行宗教者的遍路, 江戶初期民眾也開始參與其中。 十七世紀發(fā)行了諸如僧人真念所著《四國遍路指南》那樣的面向民眾的遍路指南, 并增設了路標。 除了以講的形式的團體遍路, 還有個人遍路, 患有麻風病等被認為是惡業(yè)報應而難以治愈的病人、 因某種原因受到排斥或被逐出故鄉(xiāng)的人等, 他們抱著對大師的信仰和各種各樣的祈愿, 踏上四國遍路的心靈修行之旅, 因此與其他以祈求現(xiàn)世利益為目的的巡禮團體相比, 四國遍路的巡禮者的目的多為健康祈愿、 尋找自我等, 他們相信追尋大師的修行之旅可以消除業(yè)障、 求得來世的幸福。 巡禮者帶的斗笠上面有“同行二人”的字樣, 即自己與弘法大師二人一起巡禮之意。 而且, 四國地區(qū)的人們相信招待遍路者可以得到好報, 因此會伸出溫暖之手接待他們或贈其錢物, 這個習俗一直傳承到現(xiàn)在。
另外, 模仿三十三所或八十八所, 日本還開創(chuàng)了坂東三十三所、 秩父三十三所、 小豆島八十八所、 御府內(nèi)八十八所等各種小規(guī)模的巡禮, 滿足那些因沒有經(jīng)濟能力或身體原因而不方便巡禮的人, 足以說明當時巡禮的盛行。 即便是現(xiàn)在, 日本人依舊認為如果能把關西或四國的幾十處全部巡禮的話, 就相當于經(jīng)歷了圣人的體驗, 可以獲得周圍的高度評價, 可見巡禮有著非常重大的意義。 不僅如此, 日本人還喜歡游覽和某個歷史人物有關系的名勝古跡, 即步名人后塵的旅行。[10]82
綜上所述, 日本人的修行之旅有以下幾個特點: ①從參拜的運營機制來看, 這是以信仰為名、 以講的形式進行的團體活動。 講的組織者發(fā)揮了現(xiàn)代旅行社的作用, 可以說是日本人樂此不疲的團體旅游的原型; ②從參拜的內(nèi)容來看, 這不僅只是一個目的或信仰, 既有佛教的凈土、 也有祖靈鎮(zhèn)守的神社, 體現(xiàn)了日本人以現(xiàn)世利益為中心、 神佛兼信的思想, 即希望他們在現(xiàn)世生活中得到神的庇護, 死后往生佛的凈土; ③從參拜的具體流程來看, 他們在去程中不沾酒肉、 不近女色、 言行謹慎, 一旦參拜完畢, 他們就舉行開齋的宴會、 吃喝游玩泡溫泉, 即修行——參拜——游樂三部曲; ④從圣地的風景來看, 寺社一般位于山中、 海邊、 河川邊, 因此都是圍繞山川河海的巡禮, 這些遠離現(xiàn)實的神圣之地能夠撫慰、 喚醒日本人的心靈并賦予他們力量和信念, 具有特殊的意義。 作為成人儀式的伊勢參拜、 巡禮和遍路就具有這種特殊意義, 年輕人經(jīng)歷了這樣的洗禮才能作為成人被社會承認。
明治維新以后, 日本政府廢除了各地的關卡, 個人自由出行成為可能, 而鐵路的開通方便了人們的出行; 政府廢除了御師制度, 御師大多轉(zhuǎn)行從事旅館業(yè)或商業(yè), 但是以寺社巡禮為原型的周游觀光體系卻保留了下來。 明治二十年(1887年)開始實施并延續(xù)到現(xiàn)代的修學旅行就是其中之一, 曾經(jīng)的成人儀式的一環(huán)是參拜巡禮, 因近代學校教育制度, 這個年齡還屬于在學期間, 因此以修學旅行的方式代替, 一般是伊勢、 京都、 奈良, 或是東京(皇居)、 箱根、 日光等地的參觀學習, 政府以這樣的方式讓年輕人接觸了解日本文化的核心。[11]148不僅如此, 從大都市近郊的民營鐵路的成立看, 為成田山參拜而建的京成鐵路(1897年)、 通往川崎大師的京浜線(1899年)、 高野山的南海線(1895年)、 伊勢和吉野的近鐵線(1927)等鐵路線, 都是以社寺參拜者為主要客源而興建的。 日本第一家旅行社(現(xiàn)在的日本旅行株式會社)就是利用鐵路的便利和對團體旅客的優(yōu)惠價格, 以組織神社參拜、 觀光為目的而創(chuàng)立的, 并于1905年成功策劃了高野山和伊勢神宮的團體參拜。[12]鐵路交通代替了徒步, 大大縮短了參拜時日, 參拜者有充分的時間和精力飽覽沿線的名勝古跡, 享受溫泉, 因此宗教要素逐漸淡化, 觀光色彩更加濃厚。
日本人經(jīng)過漫長歷史而形成的參拜與觀光兼具的各種修行之旅一直存續(xù)到現(xiàn)代: 戰(zhàn)后日本觀光旅游業(yè)的重振; 修學旅行和宗教團體的參拜之旅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基于古來的信仰或是期待現(xiàn)世及來世利益的寺社參拜、 山岳登拜、 巡禮和遍路等旅行依然在繼續(xù)。 隨著壓力社會的到來, 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開始, 以尋找自我、 尋求心靈凈化和治愈為目的的巡禮者增加, 電視等媒體也制作了比叡山的回峰行、 四國遍路等傳統(tǒng)修行的系列專題節(jié)目以及沿途觀光地的風景、 傳說、 料理、 特產(chǎn)等節(jié)目, 引起了大眾的關注。 2004年, 紀伊山地的靈場和參拜道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批準成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 這些有效地推動了通過寺社巡禮了解日本傳統(tǒng)文化、 接觸自然之旅的發(fā)展。 由于便利快捷的交通手段等因素, 日本人的修行色彩淡薄, 溫泉旅行、 名勝古跡的游覽等觀光因素增加。 現(xiàn)在既有徒步、 騎行、 自駕等個人或家庭、 親朋好友的小規(guī)模巡禮、 也有乘坐觀光大巴的團體巡禮。 JTB、 阪急交通社等各大旅行社都有面向個人和團體的主題巡禮或靈山參拜線路, 比如阪急交通社的“治愈心靈的巡禮之旅”[13]。 鐵道公司、 巴士公司也組織各種參拜團體, 如京都京阪巴士公司的“關西三十三所巡游”[14]等, 照顧到各個年齡層和健康狀況的客人, 尤其深受中老年人的歡迎。 四國地區(qū)的德島大學等甚至將巡禮作為重新審視和發(fā)現(xiàn)自己的機會而編入教育課程。
當然, 現(xiàn)在日本人的旅行內(nèi)容和方式豐富多彩, 除了上述傳統(tǒng)的修行旅行, 還有與宗教信仰沒有直接關系的旅行。 有公司的團體旅行、 家庭或友人的觀光旅行等; 也有中小學生的修學旅行、 大學生的畢業(yè)旅行、 新婚旅行、 迎來花甲、 古稀之年的夫婦旅行等人生不同階段的旅行; 還有盂蘭盆節(jié)、 正月的歸鄉(xiāng)之旅, 這些基本上已經(jīng)定型化成為習慣。 這些旅行中, 多多少少包含有參觀學習寺社及地方傳統(tǒng)文化、 游覽山川河海體驗自然、 到自己信仰的寺社所在的圣地或回到故鄉(xiāng)尋找心中的原風景等內(nèi)容, 這是與現(xiàn)實生活空間不同的世界, 無論是哪種旅行, 人們首先體味的是遠離日常繁雜事務的解放感, 并且可以學到日常生活中體驗不到的事情, 通過旅途中的同甘共苦加深與家人朋友、 同事同學之間的情誼。 與此相對, 因失戀、 工作停滯不前、 人際關系的矛盾等困擾, 獨自漫無目的外出旅行的人也不少, 他們到遠離塵埃的山岳寺社、 投入自然的懷抱, 或是漫步于大都市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們從這些新的世界中得到些許慰藉或遇到人生的新契機, 從而開始新的生活。 總之, 旅行就是通過圣地、 自然、 異地等非日常性的體驗, 緩減壓力、 消除煩惱、 獲得新的活力, 再次精神飽滿地回歸日常性生活。
綜上所述, 古代的山林修行者視大自然的一草一木皆為神佛, 創(chuàng)立了多種修行方式和遍布日本各地的修驗名山, 中世通過各類宗教者的努力, 逐漸出現(xiàn)了民眾的修行之旅, 近世得以普及發(fā)展, 掀起了靈山圣地的參拜、 巡禮高潮。 這些以信仰為名的旅行以講的形式運行, 講的組織者御師充當了現(xiàn)代綜合旅游業(yè)的經(jīng)營管理者的角色, 而各種參拜巡禮講的盛行則帶動了與旅行相關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 制度(講的組織運營)與設施(道路交通、 食宿等)、 以徒步為主的周游旅行所需的軟件與硬件系統(tǒng)得到了完善, 大眾的修行之旅兼具了觀光性質(zhì)。 當然, 與現(xiàn)代作為個人休閑娛樂的觀光旅游不同, 參拜巡禮是代表全體講員完成參拜重任之后的放松。 近代明治維新帶來的制度變化和鐵路交通的發(fā)展, 使參拜巡禮成為個人行為, 鐵路代替了徒步, 以巡禮為原型帶有宗教色彩的新型周游觀光體系應運而生, 出現(xiàn)了組織大型參拜觀光團體的現(xiàn)代意義上的旅行公司, 便利快捷的交通可以使人們在參拜之余有充分的時間和精力享受旅行的樂趣, 宗教色彩逐漸淡化。 現(xiàn)在日本, 與宗教相關或是沒有直接關系的旅行豐富多彩, 不管何種旅行, 或多或少都有名勝古跡或自然風光的游覽, 這與古代通過巡禮體驗圣人、 名人的足跡、 從大自然的山川草木獲得靈感和活力的修行之旅不無相通之處, 尤其是九十年代后期出現(xiàn)的各種參拜、 巡禮熱, 說明現(xiàn)代壓力社會的人們?nèi)栽趯で笾斡硇牡幕貧w自然之旅, 也體現(xiàn)了他們正向以自然為中心的世界觀回歸。 可以這樣說, 傳承了幾個世紀的以信仰為名的修行之旅, 以另一種形式融入到了現(xiàn)代日本人的旅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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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f Japanese Travel Culture
XU Xiaoshu, MENG Hongmiao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Shanxi Datong University, Datong 037009, China)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religion and folk customs, this paper is divided into three parts to analyze the development of Japanese travel culture, among which the Edo period is considered as the key to the analysis of internal and external factors related to the development and inheritance of the industry, and the reflected inner depths of Japanese religious complex. Japanese mass travel culture came into being and developed during the Edo period,following the trend of temple shrine, tour and other ways for the purpose of religious beliefs, but already included sightseeing, the elements of modern institutional changes resulting from the Meiji Restoration an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railway.A new travel sightseeing systemfollowing the prototype of tour arose at the historic moment with religious tone gradually fading. Spiritual journeys which lasted for several centuries integrated into the Japanese trips in another form despite modern diverse ways and purposes of travel.
Japan; travel culture; temple club shrine; the tour; faith
1673-1646(2016)06-0049-06
2016-06-30
2014年度山西大同大學博士科研啟動項目: 日本溫泉文化研究(2013-B-22)
徐小淑(1970-), 女, 講師, 博士, 從事專業(yè): 日本文化研究。
F593.13
A
10.3969/j.issn.1673-1646.2016.06.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