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媛,劉振前
(1.山東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山東濟南250014;2.山東大學外國語學院,山東濟南250100)
現(xiàn)代漢語“動詞+借用動量詞”構式的認知研究
張媛1,劉振前2
(1.山東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山東濟南250014;2.山東大學外國語學院,山東濟南250100)
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研究結果表明,“動詞+借用動量詞”構式分為三類,根據(jù)頻率從高到低依次是:“動(+了/補)+動量短語”、“動(+了/補)+名/代+動量短語”、“動(+了/補)+動量短語+名”。本文對人體器官動量詞“腳”進行了認知分析,認為三者都是由原型及物構式派生來的。第一類構式受事論元省略,動作義突顯,事件義弱化;第二類和第三類構式是同一上位構式的變體,二者構式角色分布不同,是受事論元與動量短語競爭突顯位置的結果。使用頻率差異表明,借用動量短語更傾向于被名物化,做賓語,而補語功能相對次要,借用動量詞的范疇化作用更多地體現(xiàn)在突顯某一具體語義角色上,而非量上。
借用動量詞;動量構式;認知
漢語語言學界對動量詞(Verbal Classifiers)的研究主要側重語義和句法研究兩個方面,前者的焦點是關于動量詞自身或與動詞互動時的語義特征(如邵敬敏,1996;劉街生,2003;蔣宗霞,2006),后者關注的是動量短語句法功能的定位(如劉世儒,1959,1965;馬慶株,1981,1984;石定栩,2006等)。但是,關于動量詞所在構式的研究還處于邊緣位置,主要集中在對某些特殊構式的研究上。例如,在“V+個+Ad j”構式中,“個”后各種成分在原型性和臨近性的作用下已經名詞化,整個構式傳遞出“結果不尋常”這一語義特征(Biq,2002);“動詞+他/它+數(shù)量短語”構式具有宣泄義,與動補構式的促動關系更強(楊子、熊學亮,2009);“V+個+VP”構式內部由五個同層圖式構式形成一個連續(xù)體,具有兩個主要語用特征:一是傳達“隨意、徹底”等特殊情感,二是“個”起到突出焦點的作用(鄧媛媛、廖巧云,2011);“一V……數(shù)量”和“一量VP”兩類構式都可以表示主觀大量義(李宇明,1998,1999)。
前人的研究為本研究提供了重要思路,將動量詞納入構式研究是一個必然趨勢,但目前研究主要存在兩個問題:一是過于關注邊緣構式,忽略了使用頻率這一因素在構式地位確立中的重要作用,而詞匯本質和詞匯所在構式的探討是以使用為基礎的;二是忽略了動量詞次類的不同構式表現(xiàn)?,F(xiàn)代漢語動量詞可以分為頻率動量詞和借用動量詞兩類,前者如“次”、“回”、“下”等,后者如“腳”、“刀”、“年”等。從語法化的角度來看,前者最初是由借用動量詞發(fā)展來的,而且其中有些借用動量詞也正在向頻率動量詞發(fā)展(與Croft,W.交流的觀點)。根據(jù)對語料庫的考察,頻率動量詞與借用動量詞在句法表現(xiàn)、語義特征和頻率分布等方面有很大區(qū)別,不適合對兩類進行統(tǒng)一分析。限于篇幅,本文僅涉及借用動量詞,關于頻率動量詞,將另文討論?;谝陨蟽牲c,該研究將著眼于高頻構式“動詞+借用動量詞”,對該類構式的存在理據(jù)、分類及其句法、語義特點做嘗試性解析,以期發(fā)現(xiàn)借用動量詞的應用規(guī)律和認知本質。
根據(jù)對CCL語料庫的考察,借用動量詞按照所借用的詞類可分為:人體器官動量詞、工具動量詞、結果動量詞、時間動量詞、伴隨動量詞等。本文擬對人體器官動量詞進行深入分析,原因如下:第一,人體器官詞使用頻率極高,人通過其器官與世界互動,并感知這個世界,“我們的現(xiàn)實是由身體的行為模式、空間與時間的維度體以及我們與客觀物體的互動形式所形成的”(Johnson,1987:xix);第二,被借用為動量詞的詞匯在進入構式之前,經過了一個語法轉喻過程,即從語義角色突顯轉指動作,繼而轉指動作的量,最后發(fā)生詞類再歸類(張媛,2012)。如圖1所示,外部橢圓表示動作矩陣域,內部橢圓表示各個次域,既包括不同的語義角色,也包括動作的量,箭頭表示轉喻映射。
圖1 轉喻鏈:語義角色→動作→動作量(張媛,2012:22)
這是一個認知域擴張后再縮小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動作框架起到了媒介作用,被借用詞匯的參照點潛力起到了決定性作用,潛力越大,就越容易轉指動作,繼而轉類為動量詞。從認知來看,可接受度越強,使用頻率也就越高。其中,人>非人、具體>抽象、可視>不可視、互
動>不互動這幾個序列有力地說明,人體器官詞相對于工具詞、結果詞、時間詞等具有更強的參照點潛力,其轉喻能力更強,轉類為動量詞后的使用頻率更高。
然而,并非所有人體器官詞都可以轉類為動量詞。馮凌宇(2008)按照人體器官的部位對該類詞匯進行了較為系統(tǒng)的分類,我們則以功能為標準,對書中所有人體器官詞進行了再分類,結果為:工具功能(如“手”、“腳”等)、感知功能(如“眼”、“口”等)和生理功能人體器官詞(如“胃”、“腸”等)。其中,第一類人體器官在與客觀世界的互動中,可以作用于并改變世界;第二類人體器官只能主動或被動地去感知客觀世界,但無法直接改變世界;而第三類則無法直接與客觀世界互動。因此,具有工具功能的人體器官,其參照點潛力和轉喻能力最強,作為動量詞的使用頻率更高。
在CCL語料庫中,對“一+人體器官動量詞”的搜索結果顯示,使用頻率最高的是“一口”,其次是“一腳”。但“一口”的隱喻用法和名量詞用法更顯著一些,究其原因,“口”與形狀密切相關,可以直接促動容器隱喻的發(fā)生,形狀是名量詞所表征的諸多語義范疇中最典型的一個(Langacker,1991:164)。鑒于此,本文將對“腳”進行個案分析,并將數(shù)量詞限于應用最廣泛的“一”。
3.1 動量構式存在的理據(jù)
構式語法認為,詞匯和語法之間沒有明確的界限,可以突破詞匯對短語的決定性作用,擴大心理詞庫中詞匯的概念,短語如同詞匯一樣是獨立的語言單位。Goldberg&Jackendoff (2004)將構式大致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已“詞匯化”或者“習語化”的構式,如let alone。此類構式形態(tài)固定,容易分辨。第二類涉及有特殊語義限制的常見句法結構,如“雙及物構式”和“動補構式”等。這兩類之間還有一類。在這類構式中,特定的句法位置需要由對構式起著標志性作用的成分來填充,如英語中的way構式、away構式等,其中,論元的實現(xiàn)并不像傳統(tǒng)語法所主張的那樣完全依賴于動詞,而是受到構式的限制。當動詞論元結構與構式有沖突時,構式會起到壓制作用(董成如,2012)。如例(1)中,“the night”很明顯不是動詞“twistin’”的賓語,而是構式內部的論元之一。
(1)We’re twistin’the night away.(Jackendoff,1997:534)
因此,論元結構是動詞和構式共同作用的結果(Goldberg&Jackendoff,2004:534),“在復合結構中動詞和結構互動會產生‘乖戾’或‘語義增效’”(熊學亮,2009:323)。
動量詞是表量構式的標志,是構式語義要素“量”的表征,因此是構式論元而不是動詞論元。從使用頻率和特點來看,可以把這類構式命名為“動量構式”,其中不僅包含諸如以往研究中的“V+個+VP”邊緣構式,還包括“打了他一巴掌”之類使用頻率非常高的典型構式。
3.2 構式分類
在CCL語料庫中,“一腳”的出現(xiàn)次數(shù)為2075,以每50例提取1例的方式,建立起415例語料的小型語料庫,進一步將“腳”的非動量用法排除,共66例?!皠釉~+一腳”的用法占114例,根據(jù)其形式,又可再分為三類:“動(+了/補)+一腳”、“動(+了/補)+名/代 +一腳”和“動(+了/補)+一腳+名”。
從構式形式看,第二類和第三類都是及物構式的擴展。也就是說,這兩類動量構式是動量詞進入及物構式形成的,第一類是省略了賓語的及物構式。從使用頻率看,第一類構式頻率最高,出現(xiàn)67例,占59%,第二類次之,出現(xiàn)43例,占38%,第三類頻率最低,只有4例,占3%。那么,動量詞是如何進入各類構式并實現(xiàn)其論元角色的?不同的構式論元分布反映了怎樣的語義特點?一直以來備受爭議的句法功能問題該如何處理?以下將從這幾方面進一步闡釋動量詞的構式表現(xiàn)。
3.3 動量詞在構式中的論元實現(xiàn)
語料庫研究顯示,能夠進入這組構式的動詞,除了隱喻用法(如“飛”)與特殊用法(如“挨”)外,大都是及物動詞,其基本論元角色是施事和受事?;炯拔飿嬍脚c及物動詞的論元一致,是施事(Ag)發(fā)出動作作用于受事(Pt)這一基本語義的句法體現(xiàn)。以“他在踢球”為例,其句法語義的映射結構如圖(2)所示,虛線箭頭表映射。
(2)他在踢球。
圖2 “他在踢球”構式圖示
然而,在例(3)中,“一腳”既不是及物構式的論元,也不是及物動詞的論元。Goldberg (1995)以及 Goldberg&Jackendoff(2004)對“動詞次事件”(verbal subevent)和“構式次事件”(constructional subevent)進行了區(qū)分,后者的語義結構決定了整個句子的句法論元結構。例(3)中的動詞次事件是由“踢”這一動詞決定的,其語義結構與例(2)相同;構式次事件引入了“動量”這一語義角色,反映在句法上,動量短語“一腳”進入構式。因此,整個句子的句法論元結構受到構式次事件的支配,動量詞的論元地位也因此得到實現(xiàn)。
(3)他踢了球一腳。
圖3 “他踢了球一腳”構式圖示
與名量詞的性質一樣,動量詞是對動詞所表征的動作或事件范疇化的手段,依據(jù)對同一動作或事件的識解角度和掃描方式不同,以及動詞語義框架內角色突顯的不同,范疇化的參數(shù)也會不同。例如,“踢球”這一事件是由若干動作成員組成,“回、場、次”等專用動量詞是整體掃描“踢球”這一事件的結果;“下”是在時間軸上對該事件順序掃描時,某一具體動作成員成為焦點,其程度突顯的結果;若聚焦某一動作成員,具有工具功能的人體器官這一角色突顯,“腳”便可以進入構式。
那么,“腳”緣何可以表動量呢?以“踢”為例,這一動詞的語義框架內不僅包含施事、受事等參與者角色,還包含了具有工具功能的人體器官“腳”之類的角色。“腳”與客觀世界的互動性非常大,經過語用強化,已融入“踢”這一動作的基本語義,不需在語言表層出現(xiàn)。然而,在特定語境下,為了達到交際目的(例如,對動詞所表達的動作或事件的量化需求),這一角色可以外顯于語言表層。Nakanishi(2007)指出名詞域內的個體與動詞域內的事件有緊密關系,可以通過量化與事件有映射關系的個體,來實現(xiàn)對事件的量化。因此,“腳”通過轉喻映射機制,從動詞的語義框架中突顯出來,通過自身量化的方式來量化動作,并從具體名詞轉變?yōu)閯恿吭~。
3.4 構式論元的分布及語義側顯面
構式論元的內隱和外顯,以及論元角色的分布,直接反映了構式語義的不同側顯面。第二類和第三類構式中的論元角色完全一致,但其分布不同,如例(4)。從形式上來說,這兩類構式是同一上位范疇構式的變體,即該上位范疇的某一句法位置有兩種實現(xiàn)形式(Capelle,2006),其關系如圖4所示:
(4)a.他踢了球一腳。
b.他踢了一腳球。
圖4 第二類與第三類構式的關系
以往也有研究對制約兩類構式論元角色分布的因素進行過探討。例如,從構式內部成分來看,名詞的有指/無指和定指/不定指就發(fā)揮制約語序的作用。名詞為無指成分時,一般采用VMN(動+量+名)的語序,名詞為定指成分時,語序一般為VNM(動+名+量)(張伯江、方梅,1996)。但僅從名詞這一成分著手,似乎忽略了動量詞自身的性質,以及它與名詞共現(xiàn)時相互合作而又彼此制約的關系。針對這一問題,我們認為,動量短語和名詞在語序上的先后,實際是二者競爭突顯位置的結果,反映了說話者對事件采取的不同識解角度。根據(jù)句末焦點原則,語篇中的舊信息或者不重要的信息往往出現(xiàn)在新信息和重要信息的前面。此外,說話者還會根據(jù)對聽話者理解話語時所付出的認知努力來組織信息結構;所需認知努力越多的信息往往會置于句末。這也是說話者減輕聽話者認知負荷的策略之一。
以上認知理據(jù),一方面解釋了為什么第二類構式的使用頻率是第三類構式的十倍多:當“腳”這一可以內隱的角色外顯時,大多數(shù)情況是為了提供新信息,因此常常置于句末被強調的位置,即人體器官作為對動作或事件的量化方式,以及對動詞的范疇化作用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突顯。另一方面,語料表明,第三類構式“動(及物)+動量詞 +名(直接賓語)”中的名詞沒有特指對象時,往往只允許頻率動量詞與其共現(xiàn),很少有借用動量詞進入該構式,因為此類名詞著眼于其上位范疇屬性,相對抽象,而頻率動量詞是已經語法化了的詞匯,前者所需認知努力自然多于后者,因此常常置于頻率動量詞之后。而借用動量詞爭取突顯位置的需求與理解名詞的上位范疇屬性所需的認知努力形成沖突,二者共現(xiàn)幾率小。
在第一類動量構式中,受事省略。受事是及物動詞的必要角色,當其在語篇中不是主題或焦點時,可以省略。這時,動作本身成為焦點,受事往往可以從語境中還原(Goldberg,2006: 29)。例如(5)和(6):
(5)a.當他經過眾人身邊時,有人瞄準他的脛骨踢了一腳。
b.當他經過眾人身邊時,有人踢了他的脛骨一腳。
(6)a.突然跺了一腳,吳蓀甫氣忿忿地將自己擲在沙發(fā)榻上。
b.突然跺了地一腳,吳蓀甫氣忿忿地將自己擲在沙發(fā)榻上。
例(5a)中“踢”的受事論元“他的脛骨”沒有位于賓語位置,該句法具標記性,是語義的映射,這句話強調的是動作“踢”本身,以及對其進行語義范疇化的動量短語“一腳”,而非事件。而例(5b)則在句法上將動作動詞、受事論元及動量短語整合為非標記性線型關系,在語義上突顯了整個事件的發(fā)生。例(6a)中的受事“地”缺省,可從動詞和語境推出,但(6b)中,缺省的受事外顯,說明其在特定語境下的重要性或特殊性已經超過了動作本身。
以上分析表明,三類構式的論元角色分布狀況不同,實際上是同一事件的不同側顯面突顯的結果,也反映了說話者對同一事件識解角度的變化。
3.5 句法功能問題
關于動詞后數(shù)量短語的句法功能,有賓語說、準賓語說、補語說以及謂語說的論述。例如,石定栩(2006)在指出其它學說不足后,從數(shù)量短語與狀語、情態(tài)動詞、否定成分以及賓語的關系出發(fā),并將遞歸的可能性考慮在內,提出了謂語說,頗具說服力。但是名量詞和動量詞所量化的對象不同,其句法功能是否應區(qū)別,值得商榷。再例如,劉輝(2009)將動量詞稱作“事件量詞”,在更大的語法環(huán)境中考察了其分布情況,認為事件量詞短語位于動詞后時,可以是賓語,也可以是謂語,但不會是補語;位于動詞前時,可以是狀語,也可以是謂語核心。作者嘗試論證“層級-映射”模型對于事件量詞短語的句法表現(xiàn)的闡釋力,將特例和常例統(tǒng)一進行了處理。但完全否定補語說仍值得商榷。例如,該文由象似性動因推出事件量詞與邏輯賓語結合更緊密的觀點,進而得到“事件短語+NP”作直接賓語的結論。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事件量詞是對事件的量化,事件的核心是動詞,那么事件量詞與核心動詞的關系更為緊密,甚至很多事件量詞已經內化在動詞的語義框架內了。所以,當事件量詞所表征的語義內容從動詞語義框架內分離出來時,“V+事件短語”,如“踢了一腳”,可以看作一個整體,其直接賓語可以是各類事物,如球、門、樹等。依照這一觀點,事件短語作動詞補語一說也是恰當?shù)摹?/p>
從以上分析可看出,任何結論都不是絕對的。在不同構式中,動量短語作為賓語、補語以及謂語的句法功能不可一概而論,適合以動態(tài)的視角來分析。在“動詞+借用動量詞”一組構式中,出現(xiàn)在第二類和第三類構式中的動詞大都是及物動詞,這就意味著這兩類構式是不同動量詞進入及物構式形成的,動量短語的句法功能是附加在基本及物構式上的,補語說似乎更為恰當。“給+名詞+動量詞”構式是第二類構式的隱喻用法,是其與雙賓構式在語言使用中不斷互動和語用加強的結果。從隱喻角度看,第二類構式是源域,“給”所在的雙賓構式是目標域,隱喻的映射方向不可逆。因此,在“給+名詞+動量詞”雙賓構式中,被視為直接賓語的動量短語是受到雙賓構式壓制的結果,不能由此推斷出其源域,即動量構式,也是雙賓構式?;谝陨戏治?,我們支持補語說。第一類構式可被視為一個整體,強調動作本身,受事賓語省略,由名物化后的動量短語填補其句法位置。從使用頻率來看,第一類構式的頻率高于其它兩類構式,這不僅說明動量短語更傾向于做賓語,補語功能相對次要,而且說明動量短語被名物化概率更高,表量功能相對次要。因此,借用動量詞對動作框架的范疇化作用更多地體現(xiàn)在突顯某一具體語義角色上,而非量上。試比較:
(9)a.他踢了一腳。
b.他踢了一下。
很明顯,(9a)與(9b)的語義因動量詞不同而不同,(9b)傳達出“踢”這一動作發(fā)生的次數(shù),同時伴有程度義,(9a)雖然也表動作次數(shù),但動作框架內“腳”這一參與者角色對動作的范疇化作用更加明顯。
動量構式形式、語義多變,不同形式是不同語義側顯面映射的結果。本研究基于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CCL,著眼于“動詞+借用動量詞”構式,將其分為三類,依據(jù)使用頻率從高到低,分別是“動(+了/補)+動量短語”、“動(+了/補)+名/代+動量短語”、“動(+了/補)+動量短語+名”。形式上,這三類構式都是由原型及物構式派生來的。第一類構式省略受事論元;第二類和第三類構式是同一上位構式下的變體,其構式角色分布不同。語義上,第一類構式突顯了動作義,弱化了事件義;第二類和第三類則是根據(jù)說話者的識解角度,受事論元與動量短語競爭句末突顯位置的結果,位于句末位置的語義成分反映了整個構式的語義側顯面。從使
用頻率來看,第一類構式的頻率最高,說明借用動量詞短語被名物化的概率較高,作賓語的傾向大一些,而補語功能相對次要;第二類與第三類構式的頻率差異也同時說明,借用動量詞的范疇化作用更多地體現(xiàn)在突顯某一具體語義角色上,而非量上。
此外,“動詞+頻率動量詞”、“頻率動量詞+動詞”以及“借用動量詞+動詞”構式,也都分別表現(xiàn)出不同的句法和語義變化,是動量構式研究中值得探討的重要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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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ognitive Study on the Mandarin Construction“Verb+Borrowed Verbal Classifiers”
ZHANG Yuan1, LIU Zhen-qian2
(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inan 250014,China; 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Shandong University,Jinan 250010,China)
Based on the corpus of CCL,the construction“V+VCl Borr.”can be further categorized into three sub-constructions.By frequency,they are“V(+le/Comp.)+VC”,“V(+le/Comp.)+NP/ Pron.+VCl”and“V(+le/Comp.)+VCl+NP”.This paper made a case study on the body part VCl Jiao(foot).It was found that the three sub-constructions are derived from the prototypical transitive construction.The second and third constructions are alloconstructions of the same super-construction.The difference in the distribution of their constructional roles is brought forth by the competition for prominence between the patient and the VCl phrase.The first construction is characterized by the omission of an argument,which leads to the prominence of action in semantics.The differences in usage frequencies indicate that the borrowed VCls tend to be nominalized and function as objects instead of complements.The categorizing function of borrowed VCls is to profile certain semantic role instead of quantity.
borrowed VCls;VCl constructions;cognitive study
H03
A
1002-2643(2015)03-0021-07
10.16482/j.sdwy37-1026.2015-03-003
2014-07-11
本研究得到2012年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現(xiàn)代漢語動量詞層現(xiàn)的認知過程——心智、語法轉喻和構式”(項目編號:12YJC740144)以及山東師范大學優(yōu)秀青年骨干教師國際合作培養(yǎng)計劃經費資助。
張媛,女,博士,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認知語言學、語義學等。劉振前,男,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認知語言學、心理語言學、二語習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