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碎骨

⊙ 文/王 愛

時間的碎骨

⊙ 文/王 愛

王 愛：八〇后，湖南湘西人。作品散見于《民族文學(xué)》《西南軍事文學(xué)》等刊。

風(fēng)將黑夜卷走的時候，我正從一個夢里醒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一棵樹，由于缺乏約束和規(guī)劃，我長成了亂七八糟的樣子。我的主人為此而苦惱，他面朝著我，手指著天空明晃晃的太陽，大聲而瘋狂地咒罵著，一頂過于夸張的大草帽，遮住了一張表情豐富的臉，我看不清他的面目。后來我想，假如生活一定要通過夢這條途徑，來企圖告訴我一點什么，那我必定已失去窺探它的機(jī)會。我認(rèn)定，這看不見面目的地方一定不是未來，而是我的過去。我一次一次地從過去的某個缺口處掉落下來。

為什么會做這樣一個奇怪的夢？我坐在車?yán)?，忍受著時間的膠著和撕裂。物象瘋狂鋪張，在我眼前飛馳而過。世界混亂無序，上下顛倒，漫無節(jié)制。我抵制不住惡心的感覺，靈魂飄浮于感官之上，處于一種失控狀態(tài)。我的眼睛從車窗外剝離開來，恍惚所有時光都在離我而去。

在房子失火的第五十七天，我跟幾位同事外出時發(fā)生了車禍。車子下落七八米后被一丘淤泥層積的稻田攔住了去路。下墜的車頭直插泥水中，砸出一個大窟窿后，泄了滿身機(jī)油，止住了腳步。我被人從破爛的車頭拖了出來，背上了公路，放在水渠邊等待救護(hù)車。中午灼熱的太陽讓我恢復(fù)了意識，彼時，我全身泥水，光著雙腳，眼鏡不見了，以右額為中心，半徑五厘米內(nèi)瘀血腫脹，毫無知覺，右眼成了一條縫隙。

經(jīng)過全面檢查，醫(yī)生指著片中一個部位告訴我，十二腰椎上有一小塊骨頭裂開了，至少需在床上休息三個月。關(guān)于這次經(jīng)歷，我后來不能免俗地在日記里寫道：“上帝在敲煙灰缸，篤篤篤，敲碎了我的骨頭。整個八月，我被埋葬，整個八月，我沒見一片陽光，一絲風(fēng)，一顆星子。整個八月都藏匿不見?！?/p>

這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日子。我勸了好幾個晚上，終于成功勸回護(hù)工，使她相信，我可以獨自度過晚上。夜靜下來了，走廊寂寥，窗簾紋絲不動，我在床上鋪開四肢，忍受著時間的長久緘默和無情切割。這小塊碎骨，限制了我的自由，我無法做任何事，無論怎么擺放，都覺得身體是多余的，手不需要，腳也不需要，一切都不需要。無數(shù)個白天，無數(shù)個夜晚，睡眠隱遁不現(xiàn)，時間變成了巨大的、空泛的、虛無的存在。我時常處于冥想中，聽見全身的骨頭在身體各處不?？棺h，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它們蘊(yùn)滿了力量，像不安分的小蟲子，伺機(jī)出逃。我守著我的骨頭，哄著它們，騙著它們，不厭其煩地將它們勸回來，甚至動手往回拉，將它們一一按回原來的位置。一小塊碎骨，打破了軀體的完整性，在床上，我變成了一堆支離破碎的時間。

醫(yī)院里，人們進(jìn)進(jìn)出出，門基本是個虛設(shè)的物件，沒人關(guān)注它。但此時，寂靜的夜里，我不得不注意到它。由于虛掩，它無法履行自己的職責(zé)，這讓我擔(dān)驚受怕。如果來了小偷呢，流浪漢呢，醉鬼呢，房間里只有一個不能動彈的人，這樣想著，我無法再忽略那扇門。想過醫(yī)生的告誡，我有過短暫的猶豫。我想了很多辦法：用手肘撐床，雙手攀附窗沿，先側(cè)翻俯臥，俯臥后慢慢放下雙腳。不管怎樣，都需要保證腰部不起褶皺，更不能驚動那塊沉睡的骨頭。我像一個初生的嬰兒，尋找一切可以依靠的東西，把所有的著力點放在手上、頸上和思維上。我成功地反鎖了房門，這是一次可怕的冒險，稍有不慎，也許會讓我陷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我開始后怕，站在門邊，喪失了回到床邊的勇氣，那塊碎骨開始在體內(nèi)尖叫，疼痛波紋一樣，一圈圈朝外擴(kuò)散。我絕望之極，呼吸逐漸緊促，仿佛溺水的人在慢慢沉沒，岸就在不遠(yuǎn)處，卻找不到回溯的辦法。

白日里的冗長和嘈雜又讓我故技重施，我期待著夜晚的到來，飲鴆止渴一般，明知兇險卻忍不住一次次嘗試。白天的我和暗夜的我，呈現(xiàn)出不同的特質(zhì)，白天疲憊孱弱，夜晚來臨后，我用自己獨特的方式起床，反鎖房門，然后來回行走，借此度過良夜。我聽從的不是身體的召喚而是意志的召喚，我為自己感到得意，為保有這樣一個秘密而竊喜。

有一天晚上，護(hù)工走時，忘記把水放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了，其實我并不渴，但我想喝水的欲望變得格外強(qiáng)烈，非喝上水不可。離門不遠(yuǎn)的地上放著一箱礦泉水，雖然我已反復(fù)訓(xùn)練了爬起、走動、關(guān)門、走回、躺倒，再爬起、走動、開門、走回、躺倒，可我意識到自己無法彎腰。受傷的腰椎無論如何也缺乏勇氣彎曲，站立的姿態(tài)怎么也夠不著地上的水。房間里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借助以獲取一瓶水，我挺直著身子，變得十分焦躁，怒氣讓我像一根繃直了的木棍子，沒有柔軟下來的傾向。我在房間里一次次嘗試著彎曲，一次次接近那個臨界點，一次次無功而返。過去，我總認(rèn)為低處的東西只要愿意俯就，就能觸手可及，高處的東西才讓人生畏。我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有夠不到低處的生活，如不是需要一瓶水，我大概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狹隘和偏見。低處的生活也會如此深幽、豐盛、迷人而艱難。低處更接近生活的真相，低處里藏有生活的秘密。

那場大火是夜間十一點左右燒起來的。父親感冒，全身骨頭疼痛，吞了幾粒藥，早早歇下了，等他聽到噼里啪啦的爆裂聲，艱難走出房間時，火舌已經(jīng)舔沒了一大半房子，此時正氣勢洶洶地橫臥在堂屋上梁間，轉(zhuǎn)眼就要撲向他。等救火的人趕到時，父親抱著他睡覺的棉被，站在坪壩邊上怔怔出神，他額骨高聳，眼窩深陷，看著大火把放在屋檐下的洗衣機(jī)吃進(jìn)了肚子。

二十分鐘不到，一場大火玩魔術(shù)一般，用大紅舌頭卷走了父母的全部心血。那是他們的時間，還有一輩子的奮斗和辛勞。此后幾日里，父親露出了他天真的一面，他在瓦礫灰燼里不停翻檢，找出來許多碎屑，試圖拼湊它們的原貌。仔細(xì)辨認(rèn)，可以看出它們是五口大鍋、一臺插秧機(jī)、一臺打米機(jī)、一臺切草機(jī)，另外一些家用電器的底座、自行車鋼絲、板車上的鐵片、破裂的灶臺、殘損的瓷磚、母親的一長排壇壇罐罐。另外一些是農(nóng)具，木把的部分消匿了，剩下的鐵塊，被火淬得脆黃。除了這些，大都是些黑乎乎的東西，它們散落四處，嚴(yán)重變形，扭曲到不可思議的角度，叫人看不清本來面目，不知是哪些家什的殘肢破體。

父親在廢墟里撿拾最多的是彎曲的小鐵釘，足有大半提桶。它們的存在多少為父親的記憶提供了一些憑證。但是更多的東西被大火完整吞入了腹腔。這里面包括數(shù)不清的木料，堆成小山一樣的糧食，父親收集的各種精巧物件，父親在幾十年歲月里積累起來的財富。一切都變成灰燼，它們厚厚的堆積在父親面前，掩蓋了一場罪惡。這使他在灰燼里的拼湊顯得可笑，大火吞并了一切，也吃掉了他的時間。每一步踏上去，會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但這是徒勞的。歇在山林子里的風(fēng)會突然騰空，巨大的薄翼帶動這些粉末一起出逃，父親幾十年來留在時間上的所有痕跡都被抹得干干凈凈。父親的過往變得虛空，不太真實，他在廢墟里尋找了七八日，最終沒能尋回時間。

父親把撿回來的東西賣給了廢品收購站，換回來一大塊藍(lán)色的塑料布，在坪壩邊的空地上支起了幾根木頭架子，圍成了一個簡易棚子。這個藍(lán)色的棚子在廢墟旁邊的重生，美麗而刺目。大半年時間，父母在里面重新構(gòu)建了一日三餐。

我的住房在最東面，據(jù)說那些書是最后燒完的，大火把所有的字都吃進(jìn)了腹中，才飽脹著肚子離開。當(dāng)時火勢兇猛，所有的東西都在火中死去了。滅火的人見還有東西在層疊燃燒，扒開一看，里面全是書，就走開了。這里面，有父親的無數(shù)珍藏，包括現(xiàn)在已看不見的連環(huán)畫；有幾姊妹小時從叔伯舅姨親戚家撒嬌哄騙占有的書籍；有我十多年讀書期間通過各種渠道收集的；有朋友遠(yuǎn)方郵寄贈送的；還有我從幾千里以外的哈爾濱托運回來的。我不想細(xì)數(shù)我在這些書上面耗損的心血和情感，我說說另一些東西，它們跟書比起來也許更讓我心疼。所有的照片，因友情而收到的禮物、信件，幾十萬字的手稿，二十幾本黑色軟皮日記本，里面記載著關(guān)于成長和時間的秘密。跟生存困境比起來，這些東西太讓人不以為然了。它們沒有等來援手，只好持續(xù)燃燒，這種形象在我后來的冥想中成了獨自涅槃的火鳳凰。

木房子是一座時間殿堂，里面長滿了記憶。像肌膚上的紋理，骨骼里的血肉，靈魂上附庸的氣息，這種原始、粗樸、簡單、自然的巢穴，有著最貼近生命的體溫，生活在其間的人們，有著共通的命運體驗和痛感。這種能夠呼吸的活著的物體，它的失火是一場不請自來的災(zāi)難，使你感到生命的銷蝕和自我的殘酷損傷。一種剝離、撕裂的疼痛從身體深處傳來，你無法找到傷口，也就失去了痊愈的機(jī)會和寬恕的力量。我父親在灰燼里尋找，我也在里面尋找，但我們都沒有找回自己的時間。一個人不管尊卑貴賤，總是希望能給世界留下一點痕跡的，父親也是如此，房子燒毀以后，他成了一個憂傷的老人。他傾其一生，在房子里不停調(diào)和時間的沖突，儲藏生活的秘密，使這棟房子從形式空空變得內(nèi)容豐滿。可是父親忽略了，時間會讓人心變成一座荒蕪的空城，我們的生活當(dāng)中總是藏有一個強(qiáng)大的敵人，如命運一般，無以為抗。

對此，我的敘述變得無能為力，我想起索爾仁尼琴那句話，他說：時間不能救贖一切。但他同時又認(rèn)為，寫作的任務(wù)，就是要涉及人類心靈和良心的秘密，涉及生與死之間的沖突的秘密，涉及戰(zhàn)勝精神痛苦的秘密。怎么消解這場災(zāi)難？我用了最便捷也最笨拙的辦法，可是我無法在我的文字里涉及任何秘密內(nèi)核，一支筆探出去，永無止境。

火患不僅是父母的災(zāi)難，也是我的困境。車禍發(fā)生后，我暗自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終于也可以承擔(dān)一部分苦難了。有一天晚上，窗外路燈明亮，我的靈魂伸出一對奇妙潔白的翅膀，不停旋轉(zhuǎn)飛翔，那些觸角，探入了夜的深處。我發(fā)覺床邊站著一個人影，像小偷一樣四處翻找，耐心細(xì)致、悄無聲息。他沒有面目，臉部陷入陰影里。我十分害怕，擔(dān)心他發(fā)現(xiàn)我在窺視，于是假裝沉浸在熟睡中。過一會兒，我頭腦一清，睜眼時，沒有人影存在。我不認(rèn)為這是夢境，因為我的感覺如此真實。幾天后，這種事又一次發(fā)生，一個婦人站在墻邊，用圣母般的悲憫目光看著我，她身體帶來巨大的陰影，將我完全覆蓋。另有一群人立在我身后打量著我，他們?nèi)检o悄悄地、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我無法看清那些面目，卻能感受到目光的注視。也是一會兒，所有物象消失，一切都無異常。深夜，一只老鼠小心翼翼爬上腳趾，接著張開尖利的牙齒啃噬，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響，像在咀嚼一枚新鮮多汁的果實，我的血液從老鼠的腮邊啪嗒墜落。我能看見它灰色的毛發(fā)，豎立的耳朵，狹窄的面目，擺動的尾巴，以及啖肉時滿足的神態(tài)。我毛骨悚然，無法喊叫，無力掙扎，疼痛感如此強(qiáng)烈真實。

或許，小偷、圣母和老鼠都出自身體內(nèi)部尋找、寬恕和懲罰的自我設(shè)定。我無法解釋這種幻覺，把這看作體內(nèi)的骨頭作祟，它不安現(xiàn)狀，不懷好意，使我懸于巨大的虛空中，感官無處著力，四處碰撞，敏感多疑。我向洗手間跋涉，我看見一個人蹲在坐便椅上，他抬起頭，眼睛無聲地注視著我，既不回避也不叫喚。他有一把長胡子，這胡子讓他年輕的面容顯得蒼老。這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但我一眼就認(rèn)出他是我的伯父，那個死了二十多年的人。

伯父跟伯母在地里給苞谷除草施肥，危險隱伏在暗處?！澳銈儎e想來抓我，我沒做壞事”，伯父把頭顱高高揚(yáng)起，對準(zhǔn)虛無的天空和無處不在的敵人，開始不停嘮叨和咒罵。緊接著，像被太陽灼傷一般，他驟然扔下鋤頭，跳轉(zhuǎn)身子往家里跑。他的時間像風(fēng)的尾巴，在那個下午一截截縮短，消失得飛快。伯母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他，最終失去了他。他反鎖房門，吞下了大半瓶農(nóng)藥，躺在放倒的門板上，仰面，被時間陷害，沉入永夜。伯母找不出他逃離的原因，只好認(rèn)為這是命運的安排，她悲痛但心甘情愿地接受了這一切。

我站在吊腳樓下看到他家里亂作一團(tuán)，有人哭泣，有人喊叫，有人給他換衣服。他的胡子上還殘留著一顆亮晶晶的藥水，在云朵下面反射著白光，詭譎迷人。我望著他，迷惑不解，跟母親說，伯伯是不是睡著了。這事實上是一個陳述句，我不明白一個人沉睡之時為什么那么多人來打攪他，并且神情悲痛而古怪。那時我才幾歲，不了解生死，不知道死亡是以這樣一種形式到來的。在以后的日子，我總在不同地方看到伯父，他每次都以不同面目出現(xiàn)。雖然他的長相我早已忘記，但只要見到那把大胡子，我就肯定是他。見到他，我覺得很自然，一點也不害怕。

伯父死后大概三年多，我的堂哥娶妻，夫妻倆總是吵架。堂哥氣性大，總是鬧著要去死，嫂子也鬧過幾回。這樣，寨子里就傳來風(fēng)言風(fēng)語，一定是伯父的緣故。伯母請算命先生一看，說果然如此，還說伯父的尸身并沒有腐爛，他變成了草寇。什么叫草寇？就是說伯父的體內(nèi)寄生了一種藤蔓植物，等到藤蔓從他身體各器官里長出來后，伯父的魂魄就附在上面，永遠(yuǎn)不消散。如果藤蔓頂破了棺材蓋子，鉆出地面，四處爬伸蔓延，那么伯父的鬼魂就可以跟出來到處害人了。他們商議后挖開墳?zāi)?，掘出伯父的棺材，搬來柴火，把伯父的軀體放在火堆里焚燒了。大人不讓小孩靠攏圍觀，我隨著一群伙伴站在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只見埋伯父的那個山坳里火光沖天，足足燒了一個下午，木柴炸裂的聲音隔空傳來，讓人無比悲傷。從那以后，我再沒見到過伯父的影子。我相信大人們說的，伯父隨著那堆大火灰飛煙滅了。今天晚上，消失了二十幾年的伯父重新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也沒有出聲，呆呆地站在那里。我知道這只是我的幻覺或是想象，世上是否真有鬼魂存在，我沒有證據(jù)否定，但從不覺得懼怕。

現(xiàn)在，伯父的兒子并沒有逃脫死亡的笊籬，那場記憶當(dāng)中的大火焚燒仍舊阻擋不了生命的消匿。大半年時間里，堂兄厭食、腹痛、消瘦，悶悶不樂。他被絕望灰暗的氣息攫住，常常躲在暗處哭泣，同時把這當(dāng)作一個秘密扼守。他深知，一旦秘密外露，就像小鳥被驚飛一樣，不再復(fù)返，同時也會讓他的擔(dān)憂和恐懼得到印證。他單純的妻子在這種掩蓋下，毫無察覺，茫然無知。一場曠日持久的感冒癥狀讓堂兄丟失了自己的秘密，醫(yī)院診斷書上表明年輕的堂兄是一名肝癌晚期病人。他的母親，那個當(dāng)年沒有抓住丈夫衣擺的妻子，今日也無法牽制住兒子的腳步。父子倆攜起手來跑得飛快，打定主意要讓這名婦人飲盡悲苦。我年邁的伯母拖著孱弱的身子，氣喘吁吁，無力追趕。她常常背著家人，在野外的土地里高聲咒罵伯父，接著哭泣兒子，同時祈禱上蒼，愿意用己命換兒子的命。她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時間并不理會一個衰老婦人的悲痛。

一小節(jié)碎骨在我體內(nèi)，有時候痛意竟會令人感覺到幸福。在過往的時光里，我曾經(jīng)夢想做一只小妖，無憂無愁，快快活活地唱山歌，吃人或者被吃掉，死在年輕的歲月里。應(yīng)該是這樣的，要么轟轟烈烈，要么戛然而止。我甚至沒有設(shè)想過，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給一小間病房子，無聲無息，漸漸干枯和損耗。我在寫這篇文章時，我們正在等待堂兄的死亡。任何一場時間和生命的消匿都讓我們無力無助。但我們接受它，并且在心里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

專欄

⊙ 我們知道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寫作一個大的特點就是沒有結(jié)構(gòu)意識，很多人以為小說就是寫一個故事，這是我經(jīng)常反對的一個觀點。它為什么是小說，就是因為它有結(jié)構(gòu)，它有虛構(gòu)，不是在簡單地陳述一個新聞意義上的故事或事件。

——楊慶祥

⊙ 我覺得可以把李宏偉的這部小說看作是討論精神的小說。

——王德領(lǐng)

⊙ 不能像托爾斯泰他們那樣寫小說了，我們這個時代所寫的小說，肯定有我們這個時代的形式。

——劉大先

⊙ 我認(rèn)為當(dāng)代文學(xué)不是應(yīng)該從先鋒文學(xué)往回退，而是應(yīng)該往前走。

——李宏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