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京辦主任”司馬懿

陳忠海

漢末三國曾擔任過上計吏、上吏掾的知名人物就有一大批，如雄霸荊州多年的劉表、割據(jù)稱雄于北方的公孫瓚、知名學者鄭玄……可以說這個崗位最鍛煉人、也最容易出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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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懿出生于東漢光和二年（179年），作為漢末三國的風云人物和晉王朝的開創(chuàng)者，相對于其他三國人物，他出生的時間有些晚。這一年，曹操已經(jīng)20多歲了，生于公元2世紀50年代，屬于漢末的“50后”；呂布20出頭、劉備將近20歲，屬于“60后”；司馬懿勉強算“70后”；比他小一些的還有諸葛亮、孫權(quán)，算是“80后”。

漢末三國風云際會，有很多精彩的篇章司馬懿都沒趕上，出生晚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他出來做事也比較晚。他是河南溫縣人，當時屬河內(nèi)郡。他的父親名叫司馬防，當過洛陽令、河南尹，曾經(jīng)是曹操的上司。司馬防有8個兒子，個個都很有才干，時人稱“八達”，司馬懿排行第二。董卓進洛陽那一年司馬懿10歲，他的大哥司馬朗18歲，司馬防讓司馬朗帶著弟弟們回家鄉(xiāng)避難。曹操迎天子到許縣時司馬懿17歲，官渡之戰(zhàn)時21歲，這期間他一直呆在家鄉(xiāng)。

史書上說司馬懿少有奇志、聰明過人，有雄心大略，同時博聞強識，對儒學有很深的造詣，面對亂世常心懷感嘆，以天下為憂。官渡之戰(zhàn)后他的家鄉(xiāng)成了“曹統(tǒng)區(qū)”，22歲時司馬懿被郡里推薦，擔任上計掾，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

“上計”是一種制度，根據(jù)該制度，地方行政長官須定期向上級呈報文書，報告地方治理狀況。“掾”指的是某一方面或某一部門的負責人?！吧嫌嬣颉保苯觼碇v就是上計工作的負責人。

上計制度的雛形早在先秦就有，但真正重視起來并形成嚴格制度始于兩漢。秦統(tǒng)一天下后實行郡縣制，國家幅員遼闊，在交通不便的情況下中央如何有效地管理地方是一道難題。秦始皇為此也想了一些辦法，比如征調(diào)大量人力物力修建四通八達的馳道，但陳勝、吳廣振臂一呼，天下云集響應(yīng)，秦朝所建立的郡縣制隨即失靈。漢朝建立后，意識到這是一個重要的問題，所以有針對性地采取了一些措施加強中央對地方的管理和控制，上計制度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

按照這項制度，鄉(xiāng)一級的主管官吏根據(jù)有關(guān)要求將本鄉(xiāng)的事項核實上報到縣里，縣里審核、匯總后上報到郡國，郡國據(jù)各縣上報的內(nèi)容編制本郡國的“計簿”，之后派專人直接呈報到朝廷，接受朝廷的考核。一開始，郡里由郡太守的主要助手——郡丞代表太守親自帶人前往朝廷，后來固定為專門的上計人員，負責人稱上計吏或上計掾，他們是由郡太守選聘的。對郡太守來說，這是一個重要角色，朝廷了解一個郡的情況，包括郡太守的履職情況，很大程度上將取決于他們的匯報結(jié)果，所以擔任這個職務(wù)的，除業(yè)務(wù)能力強、熟悉情況、能言善辯外，還必須是郡太守信得過的人。

司馬懿初出茅廬就擔任了這么重要的一個職務(wù)，具體背景不詳，但司馬氏家族在當?shù)氐拿麩o疑起了很大作用，加上不少名士對司馬懿已有推崇、贊揚，讓他名聲在外。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河內(nèi)郡是官渡之戰(zhàn)后才納入“曹統(tǒng)區(qū)”也就是許縣朝廷管理的，可能郡里已中斷此項工作多年，也找不來更有經(jīng)驗的人手。

上計原則上一年一次，“計簿”中的內(nèi)容也是以一年為期，不過不是從1月到12月，而是“計斷九月”，即起于上一年10月初截止于本年9月底。一方面漢承秦制，以每年10月為歲首，另一方面各地把“計簿”上報到朝廷也需要不少時間，尤其路途較為遙遠的郡國，要給他們留出一定路途時間，保證他們能在年底之前把工作總結(jié)報到朝廷來。到了每年的正月初一，天子要親自主持百官朝賀大典，屆時各郡國的上計官員也要參加。除了這次正月旦，在此前后舉行的祀典以及會陵等重要儀式也都要求上計官員參加，有時還要讓他們依次上前在神位前簡要匯報各郡國的情況，以此顯示中央集權(quán)。

上計是苦差，因為除了帶上“工作總結(jié)”，還要帶上各郡國向朝廷朝貢之物，通常是各地的土特產(chǎn)，有時朝廷會還讓地方推薦一些有德有才的人，他們也隨上計人員前往，所以來上計的通常都是一隊人馬。兩漢各時期郡國數(shù)在100個上下，年底前這些人陸陸續(xù)續(xù)從各地風塵仆仆地趕來，像河內(nèi)郡這樣離京師不遠的郡國還好說，比較偏遠的郡國來一趟路上就要花費十幾天甚至幾十天時間，行程相當辛苦。到京師后，吃住朝廷都做出了精心安排，各郡國在京城都有自己的一處辦公官邸，它們集中的地方稱為“百郡邸”。據(jù)《洛陽記》記載，東漢洛陽的百郡邸在東城的步廣里一帶，負責上計的人員來京后就住在這里。除上計外，朝廷下達給各郡國的詔書等文件一般都發(fā)往這里，由這里再送回各郡國，使這里相當于一個傳達室；百郡邸還負責接待各郡國來京辦事的其他人員，其功能和性質(zhì)類似于“駐京辦事處”，而各郡國負責上計的主要官員就是本郡國的“駐京辦主任”。

上計官員匯報工作的方式是書面匯報為主、口頭匯報為輔。作為書面匯報材料，“計簿”顯得很重要，內(nèi)容包括本郡國土地面積和行政機構(gòu)、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發(fā)展情況、財政收支情況、戶數(shù)口數(shù)、賑濟貧困情況、文化教育事業(yè)以及盜賊情況，主要是一些統(tǒng)計數(shù)字。有些方面要求還很細致，比如人口情況，除總數(shù)外還要分別專門注明男女人口數(shù)以及70、80、90歲以上的人口數(shù)；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情況中還包括種了多少樹、新開墾了多少耕地等；有的地方種了晚稻，統(tǒng)計時明確其產(chǎn)量應(yīng)計入次年，以免重復(fù)計算。

想象中這份重要的“計簿”應(yīng)當篇幅浩繁、文辭華美，但其實不然。1993年，江蘇省東海縣尹灣村出土了一批重要的漢代木牘，其中就有一份當年東?？さ摹坝嫴尽?，全文竟然只有600余字。這其實可以理解，如果對各郡國的“工作總結(jié)”不加限制，任由大家發(fā)揮，那么朝廷大量的精力將浪費在閱讀這些文體上，所以漢代專門頒布了《上計律》，對如何撰寫“計簿”有嚴格的要求，簡明扼要應(yīng)當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則之一。

對于無法用數(shù)字在總結(jié)里闡明的，可以用“牒別言”方式補充，也就是給“計簿”增加附件，朝廷負責審核的官員認為有必要可以去看附件，或者把上計官員叫來當面詢問。丞相和三公之一的司徒是負責審查上計的總負責人，有時皇帝本人也會參加這種面對面的審查，這樣一來“駐京辦主任”們就有了直接與最高層接觸的機會。這樣的機會意味著風險，因為匯報工作令上級不滿意而讓自己和本郡長官獲罪的情況時有發(fā)生。漢代對上計要求頗嚴，除了要求匯報文書井然有序外，還特別強調(diào)數(shù)字的準確，不允許弄虛作假，對在審核中發(fā)現(xiàn)的錯誤，按程度和性質(zhì)不同分為“書誤”和“實誤”，以分清哪些屬于筆誤、哪些是故意欺瞞。即使是筆誤也分為“大誤”、“小誤”，比如計算人戶、馬牛和財貨時誤差超過660錢的即為“大誤”，以下的為“小誤”。區(qū)分了錯誤的性質(zhì)和大小，下面就是懲罰，其中對故意欺瞞的一般處罰都很重，除免職外，還有可能治罪，甚至可能殺頭。

但是，直接與最高層對話通常也意味著一種機遇，由此被上面賞識和發(fā)現(xiàn)的情況也很多。漢末三國曾擔任過上計吏、上吏掾的知名人物就有一大批，如雄霸荊州多年的劉表、割據(jù)稱雄于北方的公孫瓚、參加“十八路諸侯”討董卓的孔伷、知名學者鄭玄、名士許靖以及名臣蔣濟、衛(wèi)臻、孫資、劉邵、郭圖、司馬望等，可以說這個崗位最鍛煉人、也最容易出人才。除了司馬懿，最有名的“駐京辦主任”當數(shù)鄧艾，由于出身低微，他盡管很有才干卻一直不得志，40歲左右才擔任了上計吏，從而有了到洛陽匯報工作的機會，也有了見到當時已在朝廷手握大權(quán)的司馬懿的榮幸，經(jīng)過一番談話，他被司馬懿所賞識，改變了命運。

至于司馬懿自己，當初以“駐京辦主任”的身份去了趟臨時首都許縣，這趟公差的詳細情況史書沒有留下記載，但司馬懿不久即進入了曹操的視野。對于這個比自己小了24歲的年輕人，曹操不僅知道了司馬懿的名字，而且專門下令征召他到身邊工作。雖然中間經(jīng)歷了一些波折，但司馬懿最后還是來到了“曹丞相”身邊，開始了自己不平凡的政治生涯。

（作者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