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姻中追尋自我完整
——試析《他們眼望上蒼》中珍妮的女性成長

⊙原蓓［鹽城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蘇 鹽城 224009］

在婚姻中追尋自我完整
——試析《他們眼望上蒼》中珍妮的女性成長

⊙原蓓［鹽城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蘇 鹽城 224009］

《他們眼望上蒼》是佐拉·尼爾·赫斯頓最著名的短篇小說之一，其主人公珍妮在經(jīng)歷了三次婚姻之后，不斷成長，最終找尋到了完整的自我，從一個曾經(jīng)在經(jīng)濟上和心理上均依附于男人和他人的不能獨立的黑人女性成長為一個具有完整自我和獨立人格的先鋒人物。通過珍妮的成長，佐拉·尼爾·赫斯頓揭示了在上個世紀中葉黑人女性獲得完整自我和獨立自主的必由之路。

《他們眼望上蒼》成長 婦女主義 完整自我

佐拉·尼爾·赫斯頓是美國當代最主要的黑人女性作家代表人物之一。她不但是作家，還是美國首先收集研究黑人民間傳說的社會學家，并積極投身于上世紀60年代的哈萊姆文藝復(fù)興運動中。佐拉·尼爾·赫斯頓以代表作《他們眼望上蒼》奠定了自己在美國文學史上的地位。其寫作敘述極具黑人語言特征，詩一般優(yōu)美，同時反映了那個時代黑人的真實生活場景及文化傳統(tǒng)?！端麄冄弁仙n》在刻畫黑人婦女成長為獨立的個體，追尋完整自我方面取得了偉大成就。如今《他們眼望上蒼》已成為了婦女主義的重要作品，珍妮的人物形象受到了來自世界范圍的不同膚色不同性別的廣大讀者的喜愛。

一、《他們眼望上蒼》是婦女主義文學的里程碑

《他們眼望上蒼》是佐拉·尼爾·赫斯頓出版于1937年的作品。作為黑人文學中第一部深刻描寫黑人女性珍妮女性意識覺醒，進而在追尋完整自我的過程中逐步成長為獨立自由的新女性的作品，《他們眼望上蒼》當之無愧可稱為黑人女性文學的一座里程碑。“婦女主義”的概念來自美國黑人女作家愛麗絲·沃克。不同于女性主義，婦女主義繼承了西方女性主義和美國黑人女性主義理論的精髓，更將其內(nèi)涵拓展為來自于包括白人和黑人在內(nèi)的各色人種的全體婦女的平等與解放。主人公珍妮的經(jīng)歷為黑人女性如何追尋自我完整樹立爭取自由獨立提供了借鑒。赫斯頓借珍妮的經(jīng)歷指出，黑人女性要想實現(xiàn)自我完善自我，首先要發(fā)現(xiàn)自我，喚醒自我。赫斯頓把黑人女性珍妮從男性的附庸還原為獨立的個體，肯定并贊頌了珍妮作為黑人女性對黑人文化傳統(tǒng)和遺產(chǎn)的繼承，為后來黑人文學的女性主義的進一步發(fā)揚光大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

在《他們眼望上蒼》中，赫斯頓著重探討了在以白人為主體的男權(quán)社會中黑人女性的愛情婚姻經(jīng)歷，黑人女性的家庭地位，以及黑人社會中男女兩性之間的不平等關(guān)系。珍妮按照外祖母“阿媽”的安排，為了尋求一份經(jīng)濟上的保護嫁給洛根，婚后洛根并沒有給她在少女時代所企盼的愛情，反而開始要求珍妮像別的黑人女性那樣聽從丈夫的發(fā)號施令。洛根僅僅因為珍妮在白人主人家后院與白人家的孩子一起長大就看不起她，覺得自己與珍妮結(jié)婚是把她從白人家的廚房里解救了出來，珍妮為此應(yīng)當對其感激不盡，因而要求珍妮將其看作救世主來頂禮膜拜。潛意識里洛根其實是把自己對白人的種族仇恨轉(zhuǎn)移到了珍妮身上，同時還把黑人社會中男性對于女性的壓迫一并施加于珍妮。正如“阿媽”所指出的那樣，“白人是一切的主宰……白人扔下?lián)咏泻谌四腥巳ヌ?，他挑了起來，因為不挑不行，可他不挑走，把擔子交給了家里的女人。就我所知，黑女人在世界上是頭騾子”。這段話正是婦女主義者對黑人女性所身受的白人種族主義和男權(quán)主義的雙重壓迫的最有力控訴。當看清只有面包而沒有愛情的婚姻只會成為束縛之后，珍妮毅然跟隨喬迪離家出走，“突如其來的新鮮感和變化感向她襲來。珍妮急忙走出大門轉(zhuǎn)身向南。即使喬迪沒有在那兒等著她，這一變化也必定會對她有好處”。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必須變化，同時也采取行動努力完成人生的改變，這種變化意味著成長，而成長必然伴隨自我意識的覺醒。所以珍妮在后來的兩次婚姻當中都是自主選擇了結(jié)婚對象，“我按外祖母的方式生活過了，現(xiàn)在我打算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了”。但第二次婚姻因為丈夫喬迪的男權(quán)思想而以悲劇告終，而第三次平等相愛的婚姻中珍妮終于得到了真正的幸福。幸?；橐鲭m因造化弄人而短暫，在丈夫甜點心問她是否后悔跟著甜點心來到大沼澤地過著辛勞生活以致面臨洪水的死亡威脅時，珍妮卻無比滿足：“不會，我們已經(jīng)一起生活了兩年來，如果你能看見黎明的曙光，那么黃昏時死去也就不在乎了。有很多的人從來都沒有看到過曙光。我在黑暗中摸索，而上帝打開了一扇門?！敝链?，珍妮徹底完成了人生轉(zhuǎn)變，從一個缺乏自我意識的黑人小女孩成為找到完整自我，獨立自由的黑人新女性。她是當之無愧的婦女主義的杰出代表人物，穿越一個多世紀仍然帶給今天的各族女性新的人生啟迪。

二、婚姻幻滅是珍妮自我覺醒的主要原因

在珍妮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時，她對愛情和婚姻有著自己幾乎本能的理解和向往：

她仰面朝天躺在梨樹下，沉浸在來訪的蜜蜂低聲的吟唱、金色的陽光和陣陣吹過的清風之中，這時她聽到了這一切的無聲之聲。她看見一只帶著花粉的蜜蜂進入了一朵花的圣堂，成千的姐妹花萼躬身迎接這愛的擁抱，梨樹從根到最細小的枝椏狂喜地戰(zhàn)栗，凝聚在每一個花朵中，處處翻騰著喜悅。原來這就是婚姻！

但“阿媽”因為要給珍妮提供經(jīng)濟上的保障，讓她過上黑人當中最好的物質(zhì)生活：“城里黑人中間只有你的客廳里有風琴，有一所買下來付清款的房子和緊靠大路的六十英畝土地……”而安排珍妮嫁給了洛根。但是珍妮在婚后沒有能夠愛上洛根，甚至覺得他的形象褻瀆了梨樹。行為粗鄙的農(nóng)夫洛根和對世界充滿詩意想象的珍妮根本沒有共同語言，洛根也在婚后不久就開始要求珍妮聽從他這個一家之長的命令。他抱怨珍妮給慣壞了，要求珍妮和其他黑人婦女一樣，切土豆，劈木柴，用騾子耕地。珍妮不是不愿意干活吃苦，她不愿意接受的是洛根將自己看作主宰一切的救世主：“考慮到你是在一個沒頂?shù)鸟R車里出生的，你和你的媽媽都是在白人的后院里出生和長大的”，“我以為對你好你會領(lǐng)情，我以為能娶你，就能把你變成個像樣的人。從你的所作所為，你以為自己是個白人吧?！倍晕乙庾R開始萌芽的珍妮毫不留情地指出：“你生氣是因為我沒因為你有那六十畝地而卑躬屈膝。你和我結(jié)婚并沒有抬舉我，你要是覺得抬舉我了，我并不感激你?！倍硖幇兹朔N族主義和男權(quán)社會雙重語境下的洛根無法容忍珍妮自我意識的覺醒?！昂谌四行钥赡苁窃诜N族歧視的犧牲品，但性別歧視讓他們可以作為婦女的剝削者和壓迫者?！甭甯蛔杂X地充當了這樣的剝削者和壓迫者。所以在邂逅了喬迪后，珍妮當然也就像隨手解下身上的圍裙扔到路旁一樣拋棄了令她窒息的婚姻，頭也不回地走了。從第一次婚姻中珍妮學到的教訓是不能光有經(jīng)濟基礎(chǔ)沒有愛情而結(jié)婚，要遵循自己的內(nèi)心。

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后，珍妮憧憬著和喬迪的幸福生活：“從現(xiàn)在起直到死去，她的一切將灑滿花粉與春光。她的花上會有一只蜜蜂?！比欢鴨痰献鳛楹谌四行裕患抑L，乃至一市之長，卻是完全以傳統(tǒng)的婦女規(guī)范強加于珍妮，要求她要成為溫柔馴服、彬彬有禮、懂事聽話的淑女，希望將其塑造稱為黑人社區(qū)內(nèi)傳統(tǒng)黑人婦女形象的典型。所以喬迪要求珍妮照顧家庭，無條件服從作為丈夫的他代表的夫權(quán)統(tǒng)治。喬迪要求珍妮克制自我，沒有自己的聲音，只以穩(wěn)重樸實的賢良婦女形象示人。他在別人邀請珍妮作為市長夫人發(fā)表演講的時候，根本沒有征求珍妮的意見就一口拒絕：“我要感謝大家的夸獎，不過我的妻子不會演講。我不是因為這個娶她的。她是個女人，她的位置在家庭里?！睂Υ苏淠蓊H感不快，因為作為一個自我意識在逐步蘇醒的黑人女性，她不愿意看到喬迪毫不考慮到她的感受而代表她發(fā)言。在喬迪的要求下，珍妮只能把一頭濃密的秀發(fā)用頭巾包起，只能聽著商店里的黑人男性聊天講笑話自己卻不能插一句話。珍妮屈從于喬迪的意志犧牲了自己的獨立意識和人格，將她所有的智慧和生命全部奉獻給了喬迪作為男性的市長事業(yè)和作為家庭經(jīng)濟支柱的商店，努力讓自己成為符合傳統(tǒng)黑人社會要求的賢妻良母。然而這樣的生活不是珍妮所向往的，所以最后珍妮和喬迪的沖突爆發(fā)在所難免?！澳懵犞?，喬迪，你不是那個和我沿大路一起逃跑的喬迪了，你是他死后留下的軀殼。我和你逃跑是要一起過美好的日子，可你不滿意我。不行，我得把自己頭腦里的想法擠掉，好為你的想法在我的腦子里留下地方?！睌[脫了白人種族壓迫的喬迪卻轉(zhuǎn)而壓迫其他黑人男性及作為其妻子的黑人女性珍妮，并且死到臨頭都沒能意識到自己所犯的錯誤。無論他如何心有不甘，他和珍妮的第二次婚姻以他的死亡換來了珍妮經(jīng)濟和人身的雙重自由而告終。第二次失敗的婚姻使珍妮認識到除了金錢，光有愛情，沒有男女兩性之間真正的平等，仍然不足以締造幸福的婚姻。

三、婚姻經(jīng)歷是珍妮成為獨立的新黑人女性的必由之路

在珍妮的三次婚姻經(jīng)歷當中，第一次婚姻是“阿媽”為了讓珍妮獲得一份保護而強加于珍妮的。前兩任丈夫作為黑人男性對珍妮作為黑人女性的精神控制與壓迫使其從內(nèi)心喚醒自我，從而做出精神方面的抗爭。她先是移情別戀，以背離家庭的方式尋找心靈自由空間。在第二次婚姻中珍妮意識到雖然喬迪很愛她，敢作敢為，利用自己的能力擺脫了白人的統(tǒng)治勢力，開創(chuàng)了一片屬于黑人自己的天地，讓珍妮成為了市長夫人，享受到了在整個黑人社區(qū)前所未有的喜愛和尊敬，然而喬迪始終無法擺脫男權(quán)主義的偏見而導(dǎo)致了婚姻的悲劇。

前兩次婚姻的慘痛經(jīng)歷使得珍妮在面對第三次愛情和婚姻時格外謹慎。她很清楚圍著她轉(zhuǎn)的各色黑人男性都是沖著喬迪留給她的一大筆錢來的。正是這筆錢使她經(jīng)濟和人格上的自由有了保障，讓她能夠?qū)⒚\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在珍妮和甜點心經(jīng)過反復(fù)的試探和表明心跡之后，珍妮終于確定“他就像女人在心中對愛情的憧憬，他會是花兒的蜜蜂——是春天梨花的蜜蜂，他的腳步似乎能將世界擠壓出芬芳來，他踏下的每一步都踩在芬芳的草上，他周圍充溢著香氣，他是上帝的寵兒”。回顧珍妮屢次將作為丈夫的男性黑人比擬為梨花和蜜蜂，這段詩一般的語言清楚地表明珍妮在獲得經(jīng)濟和人格的獨立之后迎來了愛情的春天。而甜點心也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向珍妮證明了他們之間的愛情是平等的，是互相尊重的。他們倆都熱愛黑人傳統(tǒng)文化，有著無數(shù)的共同話題。同樣是希望珍妮能到地里去一起干活，相比起洛根和喬迪是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家長權(quán)威，甜點心卻是希望借此多和珍妮呆在一起：“珍妮，我一個人整整一天在外頭，沒有你在身邊，覺得很寂寞的。以后你最好也像別的女人一樣也到地里找個活干，這樣我就用不著因為回家而損失時間了?！彼哉淠菪廊桓瘘c心到地里干農(nóng)活去了，全然沒有當初在農(nóng)場給洛根切土豆或在商店給喬迪干活的難受勁兒。正是因為甜點心不同于傳統(tǒng)男權(quán)社會下的其他黑人男性，懂得平等對待女性，真正欣賞珍妮身上的優(yōu)點，給了珍妮進一步解放自我完善自我的機會，珍妮才會對一貧如洗的甜點心不離不棄，而甜點心也會在珍妮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保護珍妮不受瘋狂大狗的傷害。正是這第三次短暫而幸福的婚姻使得珍妮得以成長，人生得以完滿：

甜點心身披陽光。他當然沒有死。只要她自己尚能感覺、思考，他就永遠不會死。對他的思念輕輕撩動著她，在墻上畫下了光與愛的圖景。這兒一片安寧。她如同收攏一張大漁網(wǎng)般把自己的地平線收攏起來，從地球的腰際收攏起來圍在了自己的肩頭。在它的網(wǎng)眼里充溢著如此豐富的生活！她在自己的靈魂中呼喚：快來看看這多彩的生活吧。

這預(yù)示了珍妮全新的人生開始了。和前兩次婚姻結(jié)束時不同，珍妮是作為一個自我完整堅強獨立的黑人新女性開始人生新里程的。

四、珍妮的成長歷程是女性的榜樣

三次不同的婚姻經(jīng)歷在珍妮自我成長的過程中是極其寶貴的經(jīng)驗，也是不可或缺的過程。她對于婚姻的認識及后來對于結(jié)婚對象的選擇變化反映出她內(nèi)心深處自我的覺醒，從而才能不斷尋求自我、反抗來自男性的壓迫，并最終實現(xiàn)自我完整。在經(jīng)歷了前兩次痛苦的婚姻之后，珍妮逐漸認識到了依附于男性失去自我的婚姻是沒有幸福可言的，所以珍妮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日漸成長為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完整女性。珍妮追尋完整自我的經(jīng)歷展示了黑人女性所面臨的時代困境以及珍妮在白性及男人的雙重壓迫下的社會里是如何成為一個具有完整自我的獨立的女性；其次珍妮的生活經(jīng)歷還表明黑人女性要實現(xiàn)自我完整，必須首先實現(xiàn)經(jīng)濟獨立，內(nèi)心覺醒，努力追尋婦女自身的價值并爭取黑人女性的權(quán)利?！皩谌藡D女來說，種族主義和性別主義應(yīng)該被看成是以上述這種方式聯(lián)合在一起，從而創(chuàng)造出一個獨特的社會位置，而不是形成一種對雙重損害的添加形式。”赫斯頓通過《他們眼望上蒼》中珍妮的成長歷程為生活在白人文化及男權(quán)社會里的黑人女性指出了一條通往獨立與自由的必由之路，也給當今的所有不同膚色的現(xiàn)代女性以重大啟迪。

[1][英]佐拉·尼爾·赫斯頓.他們眼望上蒼[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0.

[2][美]貝爾·胡克斯.女權(quán)主義理論：從邊緣到中心[M].曉征等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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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張京嬡主編.當代女性主義文學批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

[7][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鐵柱譯.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04.

作者：原蓓，文學碩士，鹽城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美國黑人女性文學。

編輯：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