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路怒”看人的匿名化社會行為與公民權利

崔靜

【摘 要】“成都女司機遭暴打”事件引起了人們對路怒的大討論，當事人雙方誰對誰錯輿論眾說紛紜。隨著車輛的增多，交通日益擁堵，路怒的人越來越多，而為路怒辯護的人也不在少數。本文作者從社會學的視角，討論人們?yōu)楹温放?，以及將人們是如何將自己的路怒合理化的。本研究認為，人們之所以路怒是因為人們以車輛為屏障，將自己的路怒行為匿名化，在路怒成本較小的情況下，便不再隱瞞對其他駕駛人的不滿，外在表現出毫不掩飾的路怒行為。路怒者同時還會將自身的行為合理化，他們認為自己只是對他人不合理駕駛行為表示不滿或予以懲罰，也將路怒行為當做其他公民權利被剝削而無處訴說的憤怒的發(fā)泄口，認為自己的憤怒是他人和社會造成的，自己并沒有錯。最后通過以上結論，建議個人文明駕駛，國家和政府暢通權利維護渠道，營造和諧的社會大環(huán)境，從而減少路怒事件發(fā)生。

【關鍵詞】路怒；匿名化；社會行為；公民權利

一、背景事件

2015年5月，成都兩家媒體幾乎同時報道了一起交通治安案件：某女司機隨意變道別車，遭憤怒男司機從車中拉出暴打，女司機多處受傷住院，男司機被拘留等待進一步處理。這起“成都女司機遭暴打”事件（下文簡稱“事件”）經報道后，引起了社會各界的激烈爭論。事件初次被報道時，僅報道了男司機暴打女司機這一行為，因此男司機的暴力行徑引來了群眾的一片討伐，認為男司機下手太重。有意思的是，第二天，警方公布了男司機車上的行車記錄視頻，視頻顯示，打人男司機駕車帶著妻兒，行駛至立交橋即將接近出口時，女司機駕車突然未打轉向燈從左第2道橫穿到最右第4道，迫使男司機緊急剎車。男司機隨即鳴笛抗議，并從內道向外道擠壓女司機行車路線。男司機加速離開后，女司機駕車從后面高速追來，兩次別車以示挑釁。雙方還搖下車窗高聲對斥。在此期間，男司機車上的孩子嚇得啼哭起來。男司機見狀逼停女司機，將女司機拉至車外當街暴打，毆打持續(xù)了35秒，4次踢中女司機頭部，其手段不可不謂之殘忍。

然而，隨著這段視頻的公布，輿論已經開始發(fā)生變化，從最初的一致譴責男司機殘忍、失去理性，到有部分群眾對打人者表示理解。女司機別車視頻公布后，輿論迅速反轉，女司機不僅被部分網友痛批，還慘遭人肉搜索，之前的不良記錄也被翻出來，甚至個人隱私信息也被曝光。隨后，搜狐網就該事件做了調查，有21.9萬名網友參與，逾66%網友表示，“數據顯示，了解事件詳情后，20.8%的網友表示打人者行為不對，即使占理也不該動用暴力。66.3%網友理解打人者窩火心情，認為女司機先并道別車后出言挑釁行為過分，過錯在先，亂開車險些釀成大禍。12.9%網友表示，當事雙方都應譴責。

二、什么是“路怒”

隨著該事件被廣泛報道，“路怒”一詞開始頻繁地進入大眾的視野，很多人開始關注，什么是路怒，為什么一個在平時生活中溫文爾雅的人會在駕車時脾氣暴躁，甚至使用暴力。那么，就讓我們先來了解一下，什么是路怒。

路怒，英文為road rage，最早出現于1988年，位于美國加州的洛杉磯電視臺KTLA報道一系列多城市高速公路槍擊案時使用了該詞。有國外學者對路怒一詞做出了定義：指汽車或其他機動車的駕駛人員有攻擊性或憤怒的行為。此類行為可能包括：粗鄙的手勢、言語侮辱、故意用不安全或威脅安全的方式駕駛車輛，或實施威脅。有此類行為的人，便被認為患有“路怒癥”。在事件中，男女司機均有威脅安全的駕駛，或有言語侮辱，而男司機則實施了威脅。

在中國，越來越多的人學會了駕駛機動車，越來越多的家庭有了家用車，還有很多無車的家庭和個人將購車作為了他們消費計劃中的一項重要支出。因此，司機和機動車輛的不斷增多是一個必然的趨勢。那么，在交通日益擁堵的今天，有多少人患有這樣的路怒癥呢？由中科院心理研究所張雨青教授指導的《城市擁堵與司機駕駛焦慮調研》（下稱《調研》）顯示，北京、上海、廣州三個城市隨機選取的900名司機中，35%的司機稱自己屬于“路怒族”。

調研指出，司機們表現出來的“路躁”情緒源于駕駛中面臨的各種壓力，比如交通擁堵、惡劣天氣、車輛事故、其他司機的野蠻駕駛行為等。路怒的表現有：開車“罵人”成常態(tài)；駕車情緒容易失控，一點堵車或碰擦就有動手沖動；喜歡跟人“頂?！保室鈹r擋別人進入自己車道；開車時和不開車時脾氣、情緒像兩個人；前面車輛稍慢就不停鳴喇叭或打閃燈；危險駕駛，包括突然剎車或加速，跟車過近等。

三、關于路怒的社會學思考

對于出現如此多的路怒族，作者不禁思考，為什么一向提倡謙遜平和的中國人，在大事上可以宰相肚里能撐船、小不忍則亂大謀，在開車這點小事上卻如此睚眥必報。細想之下，原因有三：

首先，駕駛是一種社會行為。所謂社會行為，是指群體中不同成員分工合作，共同維持群體生活的行為。而駕駛正是通過遵守共同的交通規(guī)則，各司其職，協(xié)調運行來保障交通順暢的群體活動。駕駛人，往往因為所駕駛車輛的檔次，甚至把自己和他人劃分為高低不同的等級。既然是社會行為，就免不了與他人，也就是其他駕駛人發(fā)生摩擦，比如超車、并行、會車，如果不遵守規(guī)則，則有可能引來他人的不滿。同時，因為所駕駛車輛的檔次，人會被有意或無意地被分為高低等級，這會使很多人產生挫敗感，進而對開“好車”的人心生敵意，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仇富”，這為路怒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其次，駕駛是一種社會行為，而這種社會行為又具有一定的匿名性，這使得駕駛人路怒的成本大大降低。駕駛是一種社會行為，同時也意味著駕駛人活動的范圍是人們的公共領域，駕車的快慢、是否文明駕駛，都能表現出駕駛人的性格、行為方式，可以說，駕車的方式就是駕駛人與其他人打交道的一種方式。但與此同時，車輛又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對于車內的人來說，車外的人一般情況下并不認識他，即使他野蠻駕駛，對別人污言穢語，別人對他的負面看法也不會對他產生任何影響，路怒成本較低。有研究顯示，當人們駕駛敞篷車，或將車窗打開時，路怒的幾率就會小得多。因此，汽車對于人們匿名化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這就類似于在網絡虛擬世界里，因為網絡的匿名性，很多人可以無所顧忌地發(fā)表不負責任的言論，造成了所謂的“網絡暴力”。駕駛也一樣，車輛成了駕駛人的盾牌，成了他們匿名化自己的工具，使得他們可以不計后果地實施負面行為。他們在同事面前、親友面前也許態(tài)度和藹、笑容可掬，但是一旦有了汽車這個屏障，在面對交通擁堵、天氣惡劣等壓力時，他們便毫不隱藏自己的怒火，當憤怒累積到一定程度，便像事件中的男司機一樣，撇開汽車的屏障，對他人大打出手，用以泄憤，而過后往往悔恨交加。

最后，我們可以看到，路怒族之所以憤怒，其原因恰恰是出于對其他駕駛人不遵守交規(guī)、不文明駕駛，甚至不熟練駕駛的反擊或反抗，而這也正是路怒者將自己路怒行為合理化的直接理由。駕駛人在公路上遵守交規(guī)，正常行駛，是他的基本公民權利，在很多人眼里，這是不可侵犯的權利，一旦被他人侵犯，他便心生不快、奮力反擊。

有調查研究顯示，因堵車和路況不佳導致路怒的有48.1%；因看到別人違章，影響到自己行車動怒的39.8%；因周邊車輛加塞或者超車動怒的為29.7%；還有別人違章，即使沒有影響到自己也動怒的有26.6%；因新手開車不懂規(guī)則動怒的有22.9%。可以看到，雖然多數路怒與堵車和路況不佳有關，但現實中動怒往往與堵車和路況不佳時他人的不當駕駛，如行駛較慢等有關，動怒的對象仍為其他駕駛人。有趣的是，有逾四分之一的被調查者，即使他人的違章行為沒有影響到自己，他們仍會動怒。而有近四分之一的被調查者僅僅因為其他駕駛人是新手便動怒。

在背景事件中，女司機不打轉向燈任意變道的行為屬于野蠻駕駛的不文明駕駛行為，并不是路怒行為，因為她沒有針對他人實施語言侮辱、威脅或實施威脅。而男司機則因為女司機的行為影響了他正常駕駛，還驚嚇了他的孩子，于是逼停女司機，并對其進行毆打，男司機的表現便是典型的路怒。

人們的公民權利受到侵犯的情況并不鮮見，如買到假貨無人賠償、食品安全無法保證、到政府部門辦事受到冷遇等等，這些事件發(fā)生對個人的損害無疑比被超車、別車大的多，但為什么人們對上述公民權利被侵犯可以忍氣吞聲，而對他人的不適當的駕駛行為卻怒不可遏呢？原因有二。一是他人不合理駕駛對其他行駛在道路上的人來說，其危害后果是隨時可能發(fā)生的，這也是駕駛人行駛壓力較大的一個直接原因。二是更深層次的原因，我們的公民權利在其他方面被剝削，而大多數人對這樣的剝削又無可奈何，因此人們會將其他方面受到剝削所累積的憤怒積攢起來，在駕駛中遇到他人不合理駕駛時，他們積累起來的怒氣便有了出口，就形成了大家所說的路怒，平時謙和有禮，一開車便怒氣沖沖。

當然，并不是所有被剝削公民權利的人都會路怒，但是，路怒是個人的偶然，卻是部分人的必然。一個人，也許在整整第一年的駕車歷史中都沒有路怒，但可能在隨后的一年因為一件偶然發(fā)生的事故與人惡語相向或大打出手。而如果偶然事件不發(fā)生，人們仍有可能不出現路怒行為。

四、如何克制路怒

關于路怒的產生和發(fā)展世界各個國家?guī)缀鯖]有因為文化和制度等原因有太大的差別，只有路怒的表現形式略有不同。比如在美國，因為公民可以持槍，所以因為路怒發(fā)生公路槍擊案的事件時有發(fā)生。因此，其他國家的方式在我國也值得借鑒。在英國，交通部門出臺法律以制止帶有攻擊性的駕駛行為，警察有權在現場對不顧他人的司機處以100英鎊的罰款。英國程師Matt Dyer認為，提高公路質量是提高駕駛人幸福指數的關鍵。他還補充說：“嚴重擁塞的交通狀況對駕駛人忙碌的日常生活無疑會造成負面影響，同時駕駛人的行為更讓人擔心?！?/p>

在我國，心理學家給出了他們的建議來克制路怒，包括：學會為自己減壓，切勿將不良情緒帶至車內；保持車內適宜溫度，有助于控制情緒；出門前準備周全，避免因匆忙出門忘記物品而導致不安情緒；開車別在路上爭吵，退一步海闊天空；播放一些平淡一些的車內音樂。

英國從立法層面約束駕駛人文明駕駛，我國的心理學家則是從個人層面出發(fā)，調整心態(tài)，平和面對駕駛。作者建議從社會層面，我們除了提倡大家遵守交規(guī)、文明駕駛，政府和國家還應該給公民暢通、有效的申訴公民權利的渠道，從而減少社會戾氣，為我們的出行營造一個和諧友愛的大環(huán)境。

【參考文獻】

[1]百度百科：路怒癥 file：///D：/裝機文件/用戶目錄/Documents/路怒_contents/webpage/路怒癥_百度百科.html#4_1.

[2]司機“路怒癥”需關注其心理健康，問渠心理網，2012年11月8日.

[3]成都女司機故意別車遭暴打，網易新聞，2015年5月6日，http：//news.163.com/15/0506/07/AOTPHM4I00014Q4P.html.

[4]在美國開車千萬別強并道 恐遭槍擊- 國外也有“路怒癥”，網易新聞，2015年5月10日，file：///D：/裝機文件/用戶目錄/Documents/路怒_contents/webpage/在美國開車千萬別強并道%20恐遭槍擊-%20國外也有“路怒癥”-%20在美國開車千萬別強并道%20恐遭槍擊（組圖）_網易新聞中心.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