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在藏白族銀匠生產(chǎn)生活的實地調(diào)查

趙娟

摘要：隨著現(xiàn)代化的進程，云南白族銀器及銀飾行業(yè)也發(fā)展到了一個特定的歷史階段。其工藝正在繼承和突破傳統(tǒng)方法，器物形制更為豐富多樣，裝飾紋樣也對其它許多民族的紋樣進行了歸納和吸收。尤以大理州鶴慶縣白族新華村為代表，其產(chǎn)品覆蓋了云南全省及周邊省份地區(qū)的銀器、銀飾需求市場。本文以銀珠工藝禮品店為例，對在藏新華村寸姓老板開展了實地調(diào)查。

關鍵詞：白族；銀器；生產(chǎn)與銷售；文化傳承

一、銀珠工藝禮品店銀匠的基本情況

（一）家庭情況。作者在張虎生老師的介紹下，找到位于拉薩市朵森格路中段的銀珠工藝禮品店。寸老板今年42歲，來西藏已有20年。他的妻子在店子里忙碌，向顧客介紹店里的禮品，我也跟著聽。寸老板十分熱情好客，煮上一壺茶，我們邊喝邊聊。寸老板家中有五姊妹，一個大姐姐，還有三個兄弟，現(xiàn)在都做手工行業(yè)。

寸老板的哥哥寸發(fā)標是一位頗有名氣的年輕農(nóng)民藝術家，經(jīng)過自己20多年的艱苦奮斗，走出了一條致富之路，先后榮獲“云南省民族民間高級美術師”、“大理州農(nóng)村鄉(xiāng)土拔尖人才”的光榮稱號，還被聯(lián)合國授予手工藝大師的稱號，是中國19個民間工藝大師之一。寸老板的弟弟寸光偉也是小有名氣的藝術家，被湖北美術學院聘為客座教授，并自己開辦加工廠，帶著二三十個徒弟做活，也經(jīng)常接收中央美院的實習生。

寸老板家中有一兒一女，兒子23歲，現(xiàn)在跟著父親母親做生意，女兒今年剛考進上海同濟大學，提起一雙兒女，寸老板很是自豪。①

寸老板已有成熟的進貨渠道，他現(xiàn)在主要有北郊加工點，也有去泰國和尼泊爾進貨，同時借鑒學習國外的裝飾和加工技法。但也經(jīng)常會親自打磨、雕刻一些工藝品。聽他說起自己做的工藝品，看著他興高采烈、耐心的樣子，讓人深深地被他對這份事業(yè)的熱愛所打動。

在藏的白族藝人已經(jīng)形成了自己的圈子，他們成立了自己的大理商會，有400多家庭入會，每家每年繳納會費200元（以前人少時需繳納2000元），商會可為白族生意人的借款提供擔保，同時可享受利息方面的優(yōu)惠，他們也會以商會的名義來宣傳，打響手工藝品的名號，促進生產(chǎn)和銷售，在藏云南商會也正在籌建當中。白族藝人將不少云南傳統(tǒng)習俗帶到西藏來，每年火把節(jié)（農(nóng)歷6月24日）、春節(jié)、父親節(jié)、婦女節(jié)這樣的節(jié)日，甚至不是什么節(jié)日，大家相約在一起就可以歡聚一堂。多是白族兄弟一起出去吃飯聊天，去郊外野炊、過林卡等方式。白族老鄉(xiāng)喜歡在家里自己做，人多又喜慶熱鬧，沒有特殊情況不太喜歡到外面飯店里去吃。因為在老家多是四合院，大家聚在一起也是一種傳統(tǒng)，比如作者去北郊加工廠調(diào)研時剛好遇到白族藝人在請客辦酒席，親人、朋友紛紛過來幫忙，大家不分彼此你我，好不喜慶祥和。

有的白族兄弟剛起步時候只做加工，然后賣給開店的白族兄弟來銷售，后來生意做大了，已經(jīng)形成了原材料、加工、銷售一條線，然而大多數(shù)只專于一種，比如說只做原材料買賣、只做加工、或是只做銷售。白族家庭多是夫妻一起做生意，男主外在工廠做加工，女主內(nèi)在家做銷售。白族銀匠的后代都愿意回家去傳承、繼承祖輩的這一寶貴技藝，將其發(fā)揚光大，甚至是名牌大學畢業(yè)的孩子也不愿意出去找工作。寸老板的兒子說自己永遠不會脫離銀器工藝的根本，但同時也會去涉及一些相關的產(chǎn)業(yè)來壯大自己的生意。

寸老板現(xiàn)在多是帶著徒弟做加工，除非是私人定制、要求比較高的他會親自出馬，根據(jù)客戶的要求設計出圖案交給客戶，反饋意見進行修改，直到客戶滿意，才能著手進行加工。他偶爾會在店里（家里）做，同時為顧客展示以供觀摩，也經(jīng)常會去工廠里做，因為那里不怕噪音影響、環(huán)境污染，而且工具更加齊全。

（二）學藝生涯

1、新華村銀器工藝歷史。據(jù)介紹，新華民族村坐落于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鶴慶縣北部，由于該村家家戶戶加工手工藝品，成為遠近聞名的專門生產(chǎn)民族手工藝品的白族村，還被定為省級民族旅游村。村中，隨處可見正在加工手工藝品的村民，叮叮咚咚的錘打聲不絕于耳。據(jù)介紹，該村生產(chǎn)的金、銀、銅等手工藝品享譽國內(nèi)外。遠銷泰國、緬甸、印度、尼泊爾、巴基斯坦等國家。新華村從事民族手工藝品加工制作的歷史悠久。據(jù)《鶴慶縣志》記載，早在明朝，新華村的村民們就開始加工民族首飾等工藝品。在代代相傳的進程中，心靈手巧的白族村民不斷改進加工技藝，創(chuàng)造出絕妙精美的手工藝品。

如今，新華村這個白族村寨美名遠揚，人們歸納其特色為：“家家有手藝，戶戶是工廠，一村一業(yè)，一戶一品”。其生產(chǎn)方式基本上是一家一個小作坊，一家一個品種，互不重復，制作工匠以家庭成員和親戚朋友為主，不論男女老少都會加工制作。他們以精湛的技藝，用手工敲打出一件件具有很高觀賞價值和使用價值的民族用品。

2、學藝與出師。處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環(huán)境中，寸老板五年級的時候，大概12-13歲就開始學習家族祖?zhèn)魇炙嚒傞_始學習簡單的幫父親敲打、雕刻一些銅器、銀器工藝品。寸老板的父親為激勵孩子刻苦學藝，讓寸老板在周末和放假時間都在家?guī)凸?，按勞分配，大概一天付給孩子5毛錢的工錢，一個暑期過去寸老板也能收獲30-40元的報酬。經(jīng)過歷練，到初一時候寸老板已經(jīng)能夠自己做簡單的工藝品，他的父親將孩子的進步看在眼里，于是寸老板漲工資了，一個月能夠賺到100-200元不等，在那個年代已經(jīng)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寸老板上完初中就沒再繼續(xù)他的讀書生涯，回家做了幾年的專職手藝人。②

寸老板19歲結(jié)婚以后，帶了七八個徒弟，自立門戶做了3年多的活，賺了4萬多塊錢，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

（三） 進藏歷程

1、進藏前的銀器生涯。上世紀90年代，生活不寬裕，市場經(jīng)濟不像現(xiàn)在這樣開放，手工藝人很多時候需要走路出去找活干，去云南附近四川等地的農(nóng)村里面賣手藝，像爬雪山過草地一樣，在路上一切從簡，溫飽都成問題，路上幸運的話可以搭到便車。令人驚訝的是寸老板告訴作者，他們在云南老家的作品也不一定都是白族傳統(tǒng)紋飾，也會根據(jù)市場需求，做出客戶喜歡滿意的工藝品，來滿足不同需求的客戶。因為西南地區(qū)佛教信仰比較濃厚，用的器具也多，因此在云南也多做藏傳佛教用的工藝品。

2、進藏后。初次進藏時，寸老板裝了一車銀器，大概有30多萬的貨，開始了在藏生涯。剛開始在八角街開店，后來輾轉(zhuǎn)到太陽島，待了9年左右才換到現(xiàn)在的地方。他們在太陽島形成了一個不小的白族工藝圈子，許多人訂貨直接到太陽島去訂，同時帶動了周邊的商業(yè)發(fā)展。但是由于銀器加工噪音大，又有化學品造成一定污染，不適合在城中心發(fā)展，因此搬到了現(xiàn)在的北郊加工點。

初期寸老板的姐姐、兄弟也有來西藏發(fā)展的，現(xiàn)在都回內(nèi)地了。從1995年的西藏自治區(qū)成立30大慶至今，看著即將到來的50大慶，寸老板在這里一待就是20年。

剛進藏時，為了站穩(wěn)腳跟，寸老板付出了極大的努力。他每天晚睡早起做工藝品，稍有不滿意就融掉重新做，嚴格把好質(zhì)量關，對自己嚴格要求，贏得了客戶的喜愛，逐漸擺脫了困境，也算是白手起家?，F(xiàn)在寸老板的生意已經(jīng)越來越成熟了。藏族工匠越來越少了，白族銀匠的生意比以前好了，寸老板說跟以前步行賣藝生涯相比，有現(xiàn)在的日子來之不易，還要感謝國家的政策好。

二、銀珠工藝禮品店工藝品的生產(chǎn)與銷售

（一） 工藝品的類型與特點

1、銀器的分類。目前，白族銀器主要產(chǎn)品包括漢式銀器、藏式銀器和其他一些民族的銀佩飾等三大部分。因為涉及面廣，其形制、工藝、紋樣等方面都各有其特定的社會意義和文化內(nèi)涵。當?shù)厮嚾擞眉冦y為主料，以鏤雕和純銀抽絲編盤工藝相結(jié)合，根據(jù)所需制品形態(tài)、規(guī)格，加工制成壺、九龍杯、鶴陽八景酒具、手鐲、戒指、項鏈、耳環(huán)等工藝品。

2、銀飾裝飾紋樣。從紋樣上看，白族銀器銀飾主要紋樣有龍紋、鳥紋、魚紋、蟲紋、卷草紋、寶相花紋、蓮花紋、回紋、紋、弦紋、云紋、山紋、水紋、雷紋等。

（二）工藝品的制作

1、材質(zhì)

（1）本地開采提煉。據(jù)介紹，銀器加工的材質(zhì)來源于礦石。云南本地有個解放時期留下來的北街鉛礦，現(xiàn)在是黃金公司。礦石由金、銀、銅、鉛混在一起，要提煉成不同的礦石。以前的提煉技術不夠發(fā)達，很多礦石也提煉不出來多少金銀。加工原材料有使用金銀銅鐵等材質(zhì)，但是傳統(tǒng)的白族手工藝人多用純銀（999銀）來加工。③

（2）原材料交易。銀匠們加工的原材料從昆明、青海、上海等地買來，重量有10-30斤不等。以前的金銀礦石提煉不純，銀匠經(jīng)常接到顧客拿碎銀子，或者老的舊的首飾過來重新打磨雕刻。直到1995年左右，銀器市場開放后在銀行可以買到，2000元/斤左右的價格。寸老板有時會從云南進貨過來，也有時會從白族兄弟那里購買原材料。像寸老板這樣傳統(tǒng)的白族銀匠都是用純銀材質(zhì)來加工工藝品，否則柔軟度達不到要求。

2、技法。白族銀器加工的基本技法有錘碟、焊接、拋光、鏨刻、花絲、剔空等，其中以鏨刻和花絲工藝最具特色。

（1）鏨刻工藝。鏨刻工具一般包括一把錘子和一套鋼制鏨子。根據(jù)鏨刻對象的器形變化、圖案大小以及肌理的不同，鏨頭也被磨制成尖、圓、方、平、凹槽、月牙、花瓣等多種形狀。加工時，操作者左手執(zhí)鏨，右手握錘，隨時選用適形的鏨子，將紋飾鏨刻在銀片器形的表面。白族鏨刻工藝主要有陽鏨、陰鏨、平鏨、鏤空等方法。陽鏨普遍用于大中型銀制器形上，表現(xiàn)出凸面浮雕效果。批量制作流程如下：首先，用鉛錫制成陰模，將銀片退火，反復鍛壓，形成器皿的大形和大致的花紋起伏。然后，在這種器型粗坯中間灌膠，膠的粘性要適中，保證鏨刻時有一定的彈性。最后，根據(jù)圖紙紋樣，選用鏨子逐步找出高低起伏的細微變化。鏨刻的線條流暢與否、形象飽滿與否、氣韻生動與否將充分體現(xiàn)出銀飾做工的優(yōu)劣。白族工匠一般從十二三歲就開始學習鏨刻技術，通常需要學習3—4年才能成為熟練工。

（2）花絲工藝。用極細的金銀絲進行編織、堆壘、掐花、焊接，做成各種平面或立體的圖形紋飾，叫做花絲工藝。白族花絲工藝主要用于藏族佩飾、旅游產(chǎn)品和首飾中，其中以藏族佩飾要求最嚴，工藝最精湛。藏飾個體都較大，以花絲工藝結(jié)合鑲嵌工藝為主，紋樣復雜、精美絕倫。以藏族奶勾為例：長260毫米，寬150毫米的奶勾大約用銀750克，造型為藏族傳統(tǒng)形制，用花絲掐成大小對稱的漩渦紋，輔以麥穗紋和圓圈紋，四周邊線是花絲擰成的粗螺旋紋，中間有花絲編織的突起10毫米高的立棱。包鑲立面與底板連接處焊接一圈圓形攢珠。所有的花絲都是由3—4股細銀絲纏擰而成，再將擰好的花絲剪成長短適合的線段，用鑷子彎曲成各種紋樣，掐絲工藝類似景泰藍?；ńz對于焊粉的要求也十分嚴格，熔點過高或過低都會直接影響到成品質(zhì)量。④

3.制作工具。銀匠們以前的制作工具比較簡單，有很多現(xiàn)在也一直在用。比如切割用剪刀、鋸子，雕刻用錘子和鋼釘?shù)取３耸止すぞ?，現(xiàn)在引入了電鍍用化學燃料，燃料有用氧焊、也有用機油的。也引進了車床、油壓機等大型機械，福建過來的模具較為先進，在新華村幾乎每家都有一臺大型模具了。簡單的、較為平面一些的工藝品可以采用機子來完成壓花等操作。

（三）工藝品的銷售

1、購買人群。據(jù)介紹，銀器工藝品以前的主要買家是集體公款消費，買的數(shù)量大，買銀器禮品作為福利發(fā)給員工，員工覺得很有面子。銀匠也會給予一定的折扣，還有賺頭，這樣買家賣家雙方都滿意。但是中央反腐政策下來后，明顯感覺集體生意不好做了，出來訂的少了，不像以前那樣活躍了，公款消費行不通了。

現(xiàn)在主要面向旅游人群，特別是有些導游跟銀器店達成協(xié)議，導游帶客人過來買禮品，店家給予導游20%的回扣也是常有的事。

私人定制是本地客戶居多，也有政府機關作為禮品，比如前幾個月他接到的訂單是做雍布拉康紀念品，本地特色作為大慶的紀念用品。

2、工藝品價格范圍。寸老板賣青稞酒壺賣的多。酒壺分大號、中號、小號，（批發(fā)價）大的5000元，中號4800元，小的也要4000元。加工原料的成本倒不是特別高，主要貴在做工精細，一個青稞酒壺大概要做20-25天不等，銀匠的工價最低是280元/天。（作者單位：西藏大學）

指導老師：張虎生

注解：

①田野資料：2015年5月25日、6月10日下午，訪談寸雄偉資料。（寸雄偉，男，42歲，銀珠工藝禮品店負責人、云南大理鶴慶縣來藏銀匠代表性人物、大理商會會員）

②田野資料：2015年7月15日下午，訪談張發(fā)然資料。（張發(fā)然，女，44歲，寸雄偉妻子，銀珠工藝禮品店經(jīng)營者）

③田野資料：2015年10月8日下午，訪談寸椿紅資料。（寸椿紅，男，23歲，寸雄偉之子，銀珠工藝禮品店經(jīng)營者）

④網(wǎng)絡資料：云南白族銀器銀飾社會意義文化內(nèi)涵，白族貼吧，http：//tieba.baidu.com/p/1335637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