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搭車”的輿情分析與引導策略

【摘 要】伴隨一起真相遲到的槍擊案，“新聞搭車”一詞進入媒體和公眾視野?！靶侣劥钴嚒笔且环N新聞的借機表達，也是一種輿情的借機搭車，在拓寬了表達渠道的同時，也增加了輿論引導的難度。本文認為，應該及時而全面地公開信息，主動打撈梳理沉沒的輿情，暢通輿情表達的渠道，提升政府部門的公信力。

【關鍵詞】新聞搭車 輿情搭車 引導策略

【中圖分類號】G222 【文獻標識碼】A

2015年5月2日，哈爾濱鐵路警察李樂斌在黑龍江慶安火車站“開槍擊斃”農(nóng)民徐純合，該事件通過網(wǎng)絡迅速發(fā)酵，成為輿論熱點。當公眾對真相翹首以待時，官方卻在槍擊案發(fā)生后遲遲不公開完整現(xiàn)場錄像，直到輿論不斷升溫、發(fā)酵成為全國關注熱點，現(xiàn)場視頻5月14日才在央視公布。完整的視頻內容顯示，鐵警開槍的行為并無不妥。

這是一起較為典型的失敗的輿論引導案例。除了信息公開要及時這個基本的輿論引導常識需要強調外，此事件所引發(fā)的輿論中，還有一種新的現(xiàn)象需要重視，那就是當?shù)貙賳T的舉報借機“多點開花”——在事發(fā)十余日內，槍擊案的真相尚不可求，網(wǎng)上關于當?shù)毓賵龅呐e報帖卻集中爆發(fā)。

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喻國明稱此類現(xiàn)象為“新聞搭車”，即當公眾把注意力集中到槍擊案主體新聞事件時，與此地域相關的、以往難以受關注的問題集中爆發(fā)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舉報人會趁社會注意力和各方面力量聚集的時刻，尋求解決自身問題。①“新聞搭車”成為輿情表達的一種新的方式，并對輿論引導工作產(chǎn)生了實質影響。

一、“新聞搭車”的實質是“輿情搭車”

在“新聞搭車”概念提出后，媒體列舉了一些近年來各地“新聞搭車”的案例，如：從不正當言論到“1500元天價煙”，從“微笑局長”到“表叔楊達才”，從“我爸是李剛”到“校長抄襲”。這些案例都經(jīng)過了新聞峰回路轉的過程，也都伴隨著新聞報道內容的變化與豐富。

嚴格地說，前兩個新聞事件并不算“新聞搭車”，因為新聞的主體事件沒有變，只不過是新聞關注的角度有所變化，這屬于人肉搜索和深度報道的范疇。一個敏感的記者，也應該對反常的環(huán)境信息和物證信息予以報道，并不存在什么搭車現(xiàn)象。而最后一個案例，已經(jīng)初步具有“新聞搭車”特征：從關注“我爸是李剛”事件，連帶反映當事人所在學校校長抄襲的問題。此時，新聞的主體事件已經(jīng)悄然發(fā)生了變化，爆料者的訴求也不再是我爸到底是不是李剛，而是把之前沒人關注的“校長抄襲”事件借機公之于眾。

一般而言，“新聞搭車”現(xiàn)象應該具有這樣三個特征：一是借助一個輿論熱點的既有影響力；二是爆料一個與此事件、輿論在某些屬性上有關的事實；三是實現(xiàn)爆料者的表達訴求和個人目的。也就是說，“新聞搭車”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求得新聞真相，實現(xiàn)輿論監(jiān)督，“新聞搭車”者通常只是為了借機表達自己的另外訴求，揭露一個之前難以進行正常表達的事實。

從這個角度看，“新聞搭車”其實是一種間接的媒介事件的策劃，“新聞搭車”是舉報人媒介事件策劃意識的一種反應：他們趁著某個新聞熱點真相難求或正在熱炒時，借機把自己想要為人所知曉的事實公布出來。這其實就是新聞報道中由頭的借用——借用某個由頭，引出自己想要傳播的信息；也是新聞報道中背景的借用——當輿論已經(jīng)給受眾熱身后，傳播一個相關事件變得簡單而有效。

新聞之所以能搭車，更本質的原因在于“輿情搭車”：公眾存在諸多輿情訴求，這些訴求缺少一個釋放的渠道，一旦他們發(fā)現(xiàn)某個輿情熱點可以成為釋放的通道，便將所有訴求都轉移到這個通道，通過這個已經(jīng)成為熱點的載體傳遞出去?？梢哉f，“輿情搭車”才是根本，沒有輿情的潛在訴求及表達壓抑，就不可能出現(xiàn)“新聞搭車”現(xiàn)象。換句話說，是因為此前信息表達的不暢，導致了“輿情搭車”與“新聞搭車”現(xiàn)象。②

輿情之所以能搭車成功，還與受眾的兩種心理有關：習慣性質疑與補償心態(tài)。各種未經(jīng)驗證與核實的爆料能夠搭車成功，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受眾對官員形象和政府公信力的習慣性質疑，他們對此領域的話題感興趣，并愿意相信傳言是真的，這就為新的輿論的興起提供了輿情基礎。所以，當自媒體傳播關聯(lián)信息時，公眾輿論總是第一時間為之鼓與呼，而不是去驗證、質問事實真相。

同時，當公眾最關注的事實不可得時，他們會把不滿發(fā)泄到相關事實上，以作一種心理補償，也可以保持輿論熱度，造成圍觀之勢。這是公眾的一種心理，也是輿論的一種策略。這時，搭車新聞所引發(fā)的輿論，就起到一種“移情”作用：人們希望此輿論可以推動之前停滯的新聞報道，期待各種輿論形成合力產(chǎn)生聚合效應，從而讓最為關注的事實水落石出。

表達時的借機，是一種傳者的“搭車”；而無奈時的“移情”，則是一種受者的“搭車”。他們在“搭車”的同時，表達著內在訴求和潛在輿情。所謂“新聞搭車”的背后，就是傳者和受眾的兩重“輿情搭車”。

二、“新聞搭車”帶來的輿論引導困境

對“新聞搭車”，有人說是好事，這會讓很多隱藏的問題得以暴露，讓壓抑已久的表達得到釋放。這是觀察“新聞搭車”的一個樂觀角度。但是，“新聞搭車”也帶來了輿論引導中新的問題和挑戰(zhàn)，這些問題和挑戰(zhàn)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輿論引導的難度，也會讓公眾處于一種輿情焦慮之中：或是不顧相關性、真實性一味搭車；或是失去信任，懷疑一切。

具體地說，“新聞搭車”會帶來這樣一些輿論領域的變化。

首先，頻出的輿論熱點讓引導應接不暇。在原有的輿論引導模式中，傳統(tǒng)媒體是輿論的引發(fā)者，它們通過媒體報道將需要引導的話題引出，引發(fā)人們的關注，進而引導公眾輿論。此時，媒體承擔著議程設置的角色，報道什么對象、監(jiān)督什么內容、引導力度有多大，多由媒體掌控。而當自媒體帶來“新聞搭車”之后，輿論的熱點就會逐漸失去控制，任何一個搭車的新聞，都可能引爆一個新的輿論熱點，這給輿論引導增加了不小難度。

其次，跑偏的輿論話題干擾議題聚焦深入。在“新聞搭車”時，一些虛假的、不實的，或者花邊的、表面的信息也可能混雜其中，甚至成為媒體一時報道的熱點、輿論一時熱議的焦點，這種熱點扎堆表達的“搭車”，反而干擾了正常的報道與核心議題的深入。結果，一段時間之內，輿論看似熱鬧異常，但議題可能沒有得到分析，真相可能依然原地踏步。這在一定程度上會加劇公眾輿論的焦慮和情緒化。

第三，輿論的眾聲喧嘩讓共識更難達成。輿論引導是為了達成共識，這個目標在原有的輿論環(huán)境中比較容易達成。而在自媒體環(huán)境下，當出現(xiàn)“新聞搭車”現(xiàn)象時，輿論共識的產(chǎn)生和實現(xiàn)變得更加艱難。這是因為，自媒體環(huán)境下“新聞搭車”的必然結果就是輿論的多元表達——自媒體不是官方媒體，無需把關也沒有那么理性，當不同當事人各懷企圖，想通過某個熱點輿論實現(xiàn)“搭車”目的時，眾聲喧嘩就是“新聞搭車”之后的輿論常態(tài)。這種多元化表達，一方面保證了輿情訴求有表達的機會和渠道，但另一方面也必然帶來兩個不可避免的結果：人們觀點的交叉越來越少，共識越來越難達成；人們對有關部門的公信力產(chǎn)生質疑，認為“新聞搭車”背后隱藏了太多問題。此時，再想去引導輿論變得更加困難。

對公眾來說，“新聞搭車”是一種無奈的行為，也是一種有效的手段。對社會來說，“新聞搭車”在為公眾提供了一個表達訴求通道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降低了信息傳播的把關要求，傷害了政府部門的公信力。這倒不是說“新聞搭車”是一件壞事，而是說社會應該盡最大可能，不讓輿情訴求壓抑到要靠搭車才能表達的地步。

三、應對“新聞搭車”需要堅持的引導策略

如何預防和應對“新聞搭車”現(xiàn)象？在明確了“新聞搭車”現(xiàn)象產(chǎn)生的原因、特征、本質之后，首先應該明確一點，就是一個停滯不前的輿論熱點是“新聞搭車”的必要載體。如果，一個輿論熱點在其發(fā)展過程中沒有出現(xiàn)信息缺失、真相缺失的情形，沒有出現(xiàn)事件推進停滯的局面，即便輿論足夠熱，搭車也很難完成。因為，輿論熱點始終處于正常的發(fā)展變化中，人們的關注點可以得到及時的關照和滿足，人們的注意力不會集中到搭車的行為和所搭的事件上。

首先，熱點新聞事件的信息公開必須跟上。一是信息公開必須及時。在自媒體環(huán)境下，新聞的時效性變成了新聞的即時性，如果傳統(tǒng)媒體信息公開的速度不夠快，就會將輿論陣地拱手讓給新媒體、自媒體，也就失去了對輿論走向的控制權。二是信息公開必須全面。不公開信息的原因或是有內幕，或是擔心公開造成更大被動。對后一種思維應該摒棄，在信息開放的時代，不公開，不全面的公開，一定會帶來更大被動，反而經(jīng)過信息開放脫敏的受眾，對全面的信息更能接受和理解。及時、全面地公開信息，是應對“新聞搭車”現(xiàn)象的首要措施。

其次，應該主動打撈梳理沉沒的輿情。“新聞搭車”的實質是“輿情搭車”，是因為輿情之前的存在與發(fā)酵，才導致后來的“輿情搭車”。這說明一個問題，就是當時的輿情并沒有得到及時而有效的釋放，也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打撈、梳理，輿情的流動只能隱藏在公眾的內心中，或多數(shù)人看不到的渠道中，這些輿情迫切地需要得到釋放。此時，一個停留的熱點正好為這種隱藏甚至是壓抑的輿情提供了釋放渠道，輿情順利地實現(xiàn)了搭車。如果沒有潛在的輿情積郁與表達不暢，即便真相難求、輿論停滯，也不會出現(xiàn)什么搭車現(xiàn)象。

因此，需要主動打撈梳理輿情，這是應對“新聞搭車”的一種積極主動預防。輿情是輿論的基礎，它可能已經(jīng)通過態(tài)度、意見、觀點、行為表現(xiàn)出來，也可能還儲存于公眾的內心中，但已經(jīng)成形?！霸诒娐曅鷩W中，盡可能打撈那些沉沒的聲音，是社會管理者應盡之責。大部分沉沒的聲音背后，都有未被滿足的訴求，都有被壓抑、待紓解的情緒。讓輿論嘩然的事件，都肇始于被忽視的聲音。不可傾訴、不被傾聽、不能解決，如果不主動“打撈”，太多聲音沉沒，難免會淤塞社會心態(tài)，導致矛盾激化。”③這就需要通過輿情調查和輿情監(jiān)控等手段，對潛在的輿情或尚未形成輿論的輿情進行主動打撈、梳理，以及時發(fā)現(xiàn)問題、訴求，防患于未然。只有主動系統(tǒng)地監(jiān)測輿情、打撈輿情，并能對輿情做出準確分析和針對引導，輿情才不會出現(xiàn)壓抑的情形，才不會出現(xiàn)輿情的借機表達。

第三，更長遠地看，還應暢通輿情表達的渠道，提升政府部門的公信力。輿情需要釋放，釋放需要機會和渠道，如果輿情因為沒有正當?shù)?、正常的渠道得不到及時釋放，輿情背后的訴求就無法得到表達，輿情就可能以隱藏的方式持續(xù)發(fā)酵。此時，只是關注和打撈輿情還不夠，輿情從起點走向最后終結，根本原因在于輿情得到了表達和釋放。如果在整個輿情發(fā)展的過程中，缺少最后釋放環(huán)節(jié)，輿情將一直處于壓抑狀態(tài)，并時刻尋找釋放機會。這是輿情發(fā)展的基本規(guī)律決定的。輿情具有韌性，輿情的韌性決定了潛在的輿情一定要找到合適的機會和載體進行表達。事實上，“新聞搭車”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輿情表達不暢所造成的，而造成這種不暢的主要原因，在于缺少正當而有效的表達渠道。

同時，政府部門的公信力也直接影響著“新聞搭車”現(xiàn)象。每一則搭車新聞，在一定程度上都帶有著爆料成分，都指向某些未被處理的事件，以及某些官員和機構的貪腐問題、作風問題。對這樣的搭車和爆料，理性的態(tài)度應該是耐心等待真相，然后進行全面判斷和恰當表達。這樣，輿論監(jiān)督才不會造成誤傷。但是，當政府部門公信力缺少時，人們已經(jīng)習慣性地選擇了相信爆料——無論所爆之料是真是假，搭車的新聞總是能夠在第一時間掀起風浪。這給輿論引導帶來了麻煩，甚至讓信息公開陷入了“塔西佗陷阱”（Tacitus Trap）——無論引導者說的是真是假，公眾總是習慣性地認為是假的。公信力的提升急不得，但只有提升政府部門的公信力，“新聞搭車”的現(xiàn)象才能得到有效緩解。反過來，對每一個新聞搭車事件的積極回應，也就成為公信力建設的第一步。

信息公開是即時的輿論引導，輿情監(jiān)測是前期的主動預防，建設穩(wěn)定的輿情表達機制，提升政府部門的公信力，是應對“新聞搭車”，引導“輿情搭車”現(xiàn)象的長期方法和常規(guī)途徑。這三個應對“新聞搭車”的策略構成了立體的、系統(tǒng)的引導體系，如果其中的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問題，“新聞搭車”現(xiàn)象就將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并將輿論引導置于被動地位。

四、結語

“新聞搭車”現(xiàn)象是輿情表達特殊階段的一種現(xiàn)象，這種現(xiàn)象雖然間接拓寬了輿情表達的渠道，讓一些潛在的問題得到了重視和解決，但伴隨而來的問題是真假信息魚龍混雜，核心信息被搭車信息沖淡，輿論引導變得更加困難，同時，輿論變得更加焦慮不理性，對政府部門的公信力也更加懷疑。因此，必須認真審視“新聞搭車”現(xiàn)象，分析其具體成因和深層本質，并找到解決這一問題的指標與治本的方法，讓輿情得到及時的釋放，讓輿論引導更加有力、有效。

（作者單位：中國傳媒大學南廣學院新聞傳播學院）

（本文編輯：莫玉玲）

注 釋

①林斐然 程媛媛等 《慶安槍擊案輿情“拔蘿卜帶泥”》，載2015年5月14日《新京報》第A16版。

②李劭強 《“輿情搭車”警示暢通民意訴求》，載2015年5月15日《新華每日電訊》第3版。

③本報評論員 《執(zhí)政者要在眾聲喧嘩中傾聽“沉沒的聲音”》，載2011年5月26日《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