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峰
“一帶一路”從提出到運行已逾一年,圍繞這一概念的對外傳播也成為當今政治界和傳播界的一大熱點話題。但是,“一帶一路”的話語建構應結合時代的最新要求調整自身的表達方式,應該在中國與國際接軌的新時期,轉變傳統(tǒng)的傳播理念和傳播模式。具體說來,筆者認為需要兩大轉變。
由大一統(tǒng)的官方話語系統(tǒng),向地方多元表達轉變
提到“一帶一路”,大眾就不免想到中國悠久的歷史、燦爛的文明,想到中國會將世界變得更加美好等這樣的刻板印象。這樣的“刻板傳播”只會讓“一帶一路”這一概念靜態(tài)化,失去應有的傳播生命力?!耙粠б宦贰钡膶ν鈧鞑ス倘粦摪盐蘸媒y(tǒng)一的政策性層面的大方向,但更應該凸顯多元的傳播理念和效果。多元的表達才更真實,更有故事性,更顯趣味,不僅可以讓傳播的內容具有接近性,從而更容易達到傳播目的,同時也讓原有的概念演變?yōu)殚_放的話語建構體系,這將是我國在不均衡的國際傳播中的重大突破。
現(xiàn)在,我國在“一帶一路”的對外傳播中確實有比較濃厚的倚重,同時也確實在意識層面給予了高度的重視。這種傳播模式的優(yōu)勢是匯聚全國之力,向國際社會發(fā)出統(tǒng)一的聲音,無論從規(guī)模還是影響力都達到了“壯大聲勢”的效果,吸引了大眾的注意力。但一國的對外傳播不能僅僅追求“壯大聲勢”這一最為淺顯的目標,還應達到“入腦入心”的傳播效果。從“一帶一路”被中央提上議事日程的戰(zhàn)略高度,《人民日報》、新華社、中央電視臺等主流媒體發(fā)出了很多的聲音,讓世界聽到了中國的聲音。但這樣的聲音顯得單薄、單一、單調,并未在國際舞臺上得到相應的反響。
“一帶一路”概念的提出已逾一年,我們對其的傳播應該在這一時期尋求一種轉變和突破:摒棄原有的大一統(tǒng)的傳播態(tài)度,淡化官方色彩濃烈的傳播話語,增強各地方多元的表達方式。
“一帶一路”核心區(qū)域有16個省份。其中,“絲綢之路經(jīng)濟帶”包括新疆、青海、甘肅、陜西、寧夏等西北5個省份,重慶、四川、廣西、云南等西南4個省份以及新增加的內蒙古;“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則囊括江蘇、浙江、福建、廣東、海南等東部沿海5個省份以及新擴圍的山東省。此外,黑龍江、遼寧、河南和湖北也明確表態(tài),積極融入“一帶一路”建設。這么多的省份、這么多的地區(qū),一定會有不同的表達方式、不同的話語體系、不同的思想觀點、不同的故事結構,如果我們制定出一個完善的話語體系,讓眾多的省份和地方發(fā)出“一帶一路”的聲音,那么我們的對外傳播則會彰顯出“百花齊放”的多元態(tài)勢。各個地方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實際情況,將其與“一帶一路”相關聯(lián)的地區(qū)資源進行生動地加工、整合,轉化為一種適合對外傳播的話語體系,傳播給國際社會。這樣的話語傳播體制不僅可以豐富“一帶一路”的傳播內容、傳播方式和傳播渠道,還可以讓“一帶一路”與中國不同省份、地區(qū)的實際情況結合起來,發(fā)揮地方資源的獨特性優(yōu)勢,讓“一帶一路”的傳播反過來有力地保護地方的文化資源,建立起一個多元的話語表達系統(tǒng)和立體、真切的國家形象??芍^一舉多得。
這里,不可忽略的一個有關傳播認知的常識,即好多海外民眾是從中國的一個地區(qū)、一個城市來了解中國這個國家的,這符合受眾認知一個概念的歸納式的邏輯。海外的受眾也許對中國的一線城市并無太大興趣,反倒對新疆、貴州、海南等地區(qū)的獨特風情情有獨鐘,他們對于中國的認知并不是從一個宏大的、整體的、抽象的邏輯層面開始,反倒是從離他們興趣點最近的、微小的、個體的、具體的地區(qū)為起點。我們的對外傳播不僅要依據(jù)官方最初的想法,更應該考慮受眾最基本的認知邏輯,這兩方面的平衡才會構建為一個完整的傳播系統(tǒng),才會創(chuàng)造出一個有利于我國搶占國際話語權的國際話語環(huán)境。
更何況,中國之大,確實有好多可以挖掘的豐富話題,有符合海外大眾審美習慣的傳播資源,有銜接中外文化交流的獨特文明,這是我們接下來要去充分著手去做的歷史性任務,它關切到我國文化傳播的想象力、民族文化的創(chuàng)造力,關切到我國未來在國際話語舞臺中的地位。
由政治本位的“強制力”傳播,向文化取向的“吸引力”傳播轉變
現(xiàn)在看來,“一帶一路”更被人們賦予一個政治性色彩濃重的概念,被解讀為中國政府在新時期推行的國家治理新方式,被詮釋為中國力圖突破國際“封鎖”的外交戰(zhàn)略新格局。然而,“一帶一路”所潛在具有的文化功能被人為地割裂與剝奪,淪為一個硬梆梆的帶有強烈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工具,阻礙了它在全球的傳播認同度。
在國際傳播中,中國的“一帶一路”話語體系之所以陷入自說自話的尷尬境地,是因為這樣的概念被外界認為充滿了挑釁性的政治野心和抱負,帶有強烈的霍布斯般弱肉強食的理念意識。在傳播語境下,過于直白和功利的傳播方式和傳播內容容易給大眾造成一種不確定性和不安全感,這讓大眾本能地釋放出焦躁、質疑、自我防衛(wèi)、不安、冷漠等負面情緒,不利于信息的解構和意義的解讀,從而也有損對外傳播的最終效果?!耙粠б宦贰钡母拘再|固然歸屬于政治層面的話語框架,但它的表達方式更應該接近大眾的普遍接受程度。
從傳播學的角度來看,促進傳播效果最重要的途徑莫過于通過共同的體驗產(chǎn)生具有廣泛認同性的“通感”(sense of commonality),在面對共同體驗的時候,人類會忽略不同的語言、風俗,甚至擱置各自的民族、國籍和身份認同。而共同的體驗并非來源于政治性的強制遵從,而是基于文化認同營造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具有奇特的感召力,它喚醒人類最原始的感性沖動,刺激了人性中最脆弱的敏感神經(jīng),激活了曾經(jīng)被隱藏在心靈某個角落的欲望。基于文化認同的吸引是無形的,卻具有無限的力量,它可以讓大眾毫無理由地喜歡上一種文化形態(tài)、一種價值觀念,將其上升為在既有知識和經(jīng)驗基礎之上的身份認同。
在新媒體時代,國際傳播呈現(xiàn)出一個最為直接的傳播特質,即人類共同的文化認同初步形成,而以民族、國家為符號的政治認同開始衰落。由互聯(lián)網(wǎng)所構筑的文化感召著諸如自由、平等、人權等所謂“普世價值”的回歸,不得不承認這些價值觀念演變?yōu)橐环N可以“自由流通的文化”,逐漸超越甚至取代由民族國家、地域等所筑起的藩籬。
在這種情勢下,我國“一帶一路”的話語表達應該具有劃時代的轉變。
這種轉變是意識上的轉變,是擺脫“唯政治論”的傳播態(tài)度。成功的對外傳播不僅應該彰顯一國最為濃郁的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理想,更應該是“潤物細無聲”般的文化滋養(yǎng)和吸引。當然,這并不等于以政治為本位的傳播是錯誤的,而是說為了政治而強調政治是片面的、不合理的。為此,我國政府應該在“一帶一路”的宣傳和傳播中,實行話語傳播體系領域的“簡政放權”,即預先設定一個邊界,這個邊界規(guī)定出政治本位的“強制力”傳播和文化取向的“吸引力”傳播的適用范圍、人員配置、機構權力等內容。政府把關者和文化工作者在共同營造“一帶一路”話語體系時,要明確自己的職權范圍,政府把關者不要隨意干涉文化工作者應負責的領域,兩者各行其職、各得其所,“一帶一路”的文化屬性才會更加凸顯、我們的對外傳播才會更契合全球化新媒體傳播的時代要求。
這種轉變更是行為上的轉變,是整合我國現(xiàn)有多樣文化的歷史性轉變。我國作為一個具有歷史悠久、多地區(qū)文化并存的文明實體,要呈現(xiàn)給國際社會的文化資源讓人眼花繚亂,如何在新媒體時代的背景下,尋找到我國文化與全球大眾文化相契合的連接點,這是更為具體的、具有操作性質的問題?!耙粠б宦贰钡膶ν鈧鞑ヒ氤晒?,不是簡單地將我國豐富的文化資源進行一個機械地搬運,更應該是對其進行審時度勢的加工、創(chuàng)造,來制造出相對穩(wěn)定、具有較強說服力的文化產(chǎn)品,可以及時供各國民眾進行消費。在全球范圍內,舉辦更多可以展現(xiàn)我國軟實力的文化交流活動,來和受眾互動地塑造出專屬我國、獨特的文化品質和價值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