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春林
信仰者
那是十二平均律的琴音,
打開的僻靜。給你水,讓你
去釀制你身體的河流。
你聽見什么了?接受相同的
命運,釋放不同的谷物,
你是你的力。像那些柱子、磚
托住一個圓——你的天空。
這就是結(jié)構(gòu)。沒有更多的假若,
必須是拉斐爾誕生,
你的證詞誕生,塔尖誕生。
生活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不是在模仿自然,
也并非動身于階級國家,
風(fēng)鈴在琉璃瓦的屋檐下輕叩著
下午的風(fēng),我決定坐下來,
當(dāng)眾表白一次?忍冬的
善行(也是你的),是過了
絕望之后,不再跨越眾多的門。
這不是名義上的,是根源
暗示了它自身的出口。
你在你的光線里,琴音也在
你的孤獨里。我始終是
一個貧乏者,我現(xiàn)在坐了下來。
靈泉寺
泉水是喝不上了。還在蓋。
石階是翹起的甲板,上與不上,
都擱在那兒了??丈?/p>
開始在現(xiàn)實的風(fēng)箱里渦旋。
你是否注意了?侯爵夫人的
小藍(lán)皮書這時不轉(zhuǎn)載我的——
貧乏之城——有個性的臉,
貼上了沒個性的標(biāo)簽。
我躲在我的貧乏里,念歪經(jīng)。
后邊的山,叫鳳凰山,
能上去就上去,反正也沒有
鳳凰從人間逃掉的本事。
說這話時,碎白花在酸棗棵旁
翻白眼,針刺沒有真刺,
天池旱成草池,我在我的盲目
里看見一個五十歲的男人,
他坐在那里,和我談——
時間的滑坡。一個時代的
相似性等同于事件的趨同性,
一個地方的故事在另一個地方
發(fā)生,法則是自然法遇見了
爬山虎。他的痛未必不是我的
痛,有效性現(xiàn)在轉(zhuǎn)給了你。
注:貧乏之城,出自里爾克的哀歌
杯中酒
杯中酒作用于你的并非
策身體的反,讓你放浪形骸。
但確實給你劇變,個人革命演繹
沸騰的大海。對手活躍起來了,
在旋轉(zhuǎn),不知道在哪里,
說話的不只是嘴,石頭長出翅膀,
放肆的熱情淹沒星光。
對,必須說到熱情,給酒燒的,
這都不是錯。其實對手就是
你自己,身體給身體出彩,
會不會醉不重要,想不想醉就有了
諸多假設(shè)。假設(shè)你有一個
真實的心,一開始就醉了。
酒一直升溫的,到77°也未可知,
身體里的歌唱是必須的,醉是
必須的。相對于緊張的生活,
小酒杯的小招呼,勝過圓月上的
嫦娥。這不是給酒以贊美,
你記得某個宴會嗎?比酒量
你敗得很慘。那意思說,壞的
是動機(jī),悲哀的是那些局。
戴面具的人不會忘情于他的杯子,
魅力和諂媚,顛倒了世態(tài)。
你的眼力在這種諷刺面前
不近視吧?對手依然是自己,
飲者何其多,你只是你的容器。
神農(nóng)山
我再次來。一個關(guān)鍵是要喚醒
記憶,呼吸鵝耳櫪的詞。
這貌似不是在說神農(nóng)山路途。
說的是,百草的哪種草與我有緣,
給我遼闊的時間。在這里,
我是我的國家,櫸樹舉著它的手臂,
這就是我們的自然。絕非
我的好奇,是困惑大于三分之二的
山體,植被給人性化,我處在
我的安靜里,悠然,再次落入白云間。
我情愿慢點兒,在窄道上,
我有足夠的耐力給一棵樹做肖像,
鵝耳櫪,在回應(yīng)我的注視
——如若給這場景起個名字,
那就叫:施與。不是我在找你,
是你在丟失的族類中尋找我。
我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大概是困惑太多——在社會的漩渦,
在速度里。如今我終于慢下來,
哪怕慢到落伍,甚或就不想走了,
一棵小樹長在白石上,這時
的自然,就是極簡主義。
沒有隱忍的生活碎片,春知了
粗糙的嗓音就足夠醒神了。
我走進(jìn)悠然,我不在乎走在谷底,
這有什么呢?我是我上升的詞。
過涵洞
過漫長,然后開闊。
那藍(lán)色的遠(yuǎn)景之前就出現(xiàn)了,
我每天的跋涉,我的隱忍,
僅僅是越過——越過身體里的暗,
殘缺,和群島——緩緩上升,
給死亡以另外的生。
那不由分說的單行道是合理的。
返身也是合理的?甚至
在不得不待的圍城中?遠(yuǎn)景嵌入到
近景之后,消失的是遠(yuǎn)景。
每一天的死是容易的,
每一天的行走是艱難的。
干脆的時間里,我是我的弧光燈。
晦暗有它的長度,那行走的
人,這時的面孔透露了
不可量度的溫婉。被風(fēng)簇?fù)恚?/p>
溫婉朝著一個光亮處,
朝向我。當(dāng)我越過我的邊城,
越過粗糙的,此時此地
我決定給時間以打擊——
釘住壞時辰,釋放天空的鎂。
而且,我有權(quán)蹬上另外的計程車。
星月談
在星月和我之間,隔著的
是遙遠(yuǎn)嗎?沉于夜的酒,酒精,
在放大時間。我自嘲,
我是下沉的橘色燈。我轉(zhuǎn)過身來,
行旅之夢削掉了翅膀,
小城之外是大城,游蕩的只是
跑出我身體的幽靈,它
哼唱的小調(diào)沒準(zhǔn)就是你的大調(diào),
它和我互勉,畢竟和我擁有
相同的椅子、固定街道、奔忙的
一天。有時我愣神地看著它,
想它游蕩到一個地方,那里叫
空曠。哦,空曠之味,是不適宜
我說出的,我是我擁擠的木箱,
那木箱上的釘子是拔不出的毒。
我在路燈、熾光燈、臺燈下
想起了星夜。星夜,是怎樣的夜?
在從前的晚上糾正我的,在
夜鶯聲中睡下去的,在低聲說起
未來的星空圖像,一種清新的
虛無浮上來?,F(xiàn)在,沒有了星夜,
我消失在咖啡、人嚷和迷醉中。
當(dāng)這一天,又見西山上掛著月牙
和金星,我像黑夜邊緣的鹿,
我安靜地……因清醒和曾經(jīng)寒冷。
(欄目責(zé)編: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