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射美國社會的一面鏡子
——從《拍賣第四十九批》透析美國社會

楊璟（西南交通大學希望學院，四川 成都 610400）

折射美國社會的一面鏡子
——從《拍賣第四十九批》透析美國社會

楊璟
（西南交通大學希望學院，四川 成都 610400）

后現(xiàn)代小說家托馬斯·品欽的小說《拍賣第四十九批》講述了女主人公奧狄帕執(zhí)行一大批遺產(chǎn)的故事。這部小說完成于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社會，當時的社會是一個充滿了激蕩與解放的社會。品欽切入美國社會的視角與方法獨特，與傳統(tǒng)的寫實敘事不同，他用自己的一套隱喻模式來向讀者展示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社會。品欽展示科技進步的代價的同時，也暴露了這個新興民主國家的內(nèi)在的矛盾，文章將從這兩個方面切入，分析作者試圖想向讀者傳達的美國社會。

托馬斯·品欽；拍賣第四十九批；隱喻；美國社會

托馬斯·品欽是20世紀美國后現(xiàn)代派小說家，其作品風格一般是語言晦澀難懂，《拍賣第四十九批》體現(xiàn)了品欽語言的特色。國內(nèi)外評論界對品欽和《拍賣第四十九批》給予了不斷的關注。

我國許多學者從熵主題和敘述學角度討論品欽的《拍賣第四十九批》。例如，劉雪嵐的《俄狄帕的當代荒原歷險記——試論托馬斯·品欽對追尋模式的運用》認為無結(jié)果的追尋敘事模式符合品欽的創(chuàng)作意圖。陳世丹則討論了品欽如何運用物理中的熵來暗喻社會的混亂。但漢松在《〈拍賣第四十九批〉中的咒語和謎語》中討論了品欽對不確定性的美學思考。

本文將從美國文明和民族矛盾的兩個方面進行切入，對當時社會精神的衰落和矛盾的激化進行分析。

1.科技進步的代價

從社會背景上來說，20世紀上半葉，科學技術的迅猛發(fā)展推動了經(jīng)濟的繁榮發(fā)展，也逐漸改變著人們的社會生活，機械文明在為人類造福的同時也在無情地對人類進行著毀滅。特別是在兩次世界大戰(zhàn)過后，人們的精神家園日益荒蕪，信仰逐漸喪失，道德開始淪喪。當時的宗教地位也日益衰退，科技決定論日趨取代了宗教的地位，但是宗教對人類的意義是科技所不能代替的。人們雖然能夠通過科技解釋一些自然現(xiàn)象，有效地利用自然，但是無法預測自然所蘊含的潛在的能量。經(jīng)濟的發(fā)展使人們更加富裕，但不能滿足精神的需求，精神的需求仍需要信仰的支持。

品欽對宗教的態(tài)度是一種對正統(tǒng)加爾文教的叛逆，但同時承認了信仰的必要?！杜馁u第四十九批》極富有宗教的含義，書中對人物和地點的隱喻展現(xiàn)了一種宗教的色彩。奧狄帕·馬斯（Oedipa Maas）這個名字首先引起人們對希臘神話和弗洛伊德的聯(lián)想，是俄狄浦斯的女性代表，和俄狄浦斯一樣，她也是一個解謎者，她的發(fā)現(xiàn)同樣是令人恐慌，陷于混亂之中。馬斯（Mass）這個姓使人聯(lián)想到的是大眾文化 （Mass Society），這種姓和名的配合，暗示了女主人公是一個在大眾社會里尋找圣意的人。小說的題目中的“四十九”也有一種宗教的隱含意義。奧丹尼爾在《拍賣第四十九批》新論中講到“四十九”是五旬節(jié)的數(shù)字，五旬節(jié)也可稱作圣靈降臨節(jié)，恰是耶穌受難后第四十九天，這個數(shù)字與最后結(jié)尾時拍賣師帕瑟琳的手勢“就像一個降落的天使”聯(lián)系在了一起。這似乎意味著當時人們在期待著上帝的拯救。小說中虛構(gòu)的城市圣納西索（San Narciso）也有一種宗教色彩在里面。在希臘神話中納西索斯（Narcissus）愛上了自己水中的倒影，最后在水中淹死。從這個城市開始，奧狄帕從面對自己轉(zhuǎn)入到了面對他人、面對社會，她在此要清理的不僅是皮爾斯的遺產(chǎn)，還有人生的信仰。奧狄帕來到圣納西索時，俯瞰這座城市，這座城市的外觀模式如象形文字一樣，具有一種隱藏的意義，“她和那輛雪弗蘭仿佛停在一個奇異的宗教性的瞬間的中心”（Pynchon 14）。她期盼著上帝能夠幫她解決她所遇到的問題。帶著這種期盼去追蹤每一條線索，等待著每一個新的發(fā)現(xiàn)。最后，在這個混亂無序的信息中，她懷疑這全部的遺產(chǎn)問題是皮爾斯跟她開的一個玩笑。奧狄帕沒有冷靜地分析，而是她在信與不信的問題上做出了一個選擇，奧狄帕選擇了相信，因此她平靜地坐在拍賣會上。當代西方人，越來越難以皈依一種傳統(tǒng)的宗教的定論，因而信仰越來越不是信什么，而變成了信與不信的問題，重要的是信的愿望而非信的對象（錢滿素 35）。奧狄帕在信與不信之間對皮爾斯財產(chǎn)真實的意義進行著尋找。

書中其他人物也存在著信仰的問題。奧狄帕的丈夫馬喬最大的煩惱就是他對工作和生活的不信任，他瘋狂到連蜂蜜都能讓他想到具有欺騙性的東西。“我在努力，但我確實做不到”（Pynchon 4）。馬喬試圖相信周圍的一切，但是他很難做到，這使他情緒極其低落。無政府主義者相信的是：“存在著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里革命自發(fā)地發(fā)生，沒有誰來領導”（Pynchon 95）。他們對事情所持的觀點往往沒有一個可靠的依據(jù)作為對觀點看法的支撐，他們的信仰就是在沒有根據(jù)的情況下去相信。在這個多元化的社會中，從精神上看，他們沒有精神上的權(quán)威。經(jīng)濟的富足和科技的高速發(fā)展，它們所表現(xiàn)出的價值是局部的，而并非全部，而且填補不了精神上的空虛。當時，西方社會的人們正在艱難地尋找自己的上帝。皮爾斯的遺產(chǎn)暗指美國的文明，到了當代，這份遺產(chǎn)開始搖搖欲墜了?？萍嫉难该桶l(fā)展、社會化大生產(chǎn)和標準化的消費等等，使人們?nèi)鄙倭藗€性，落入了慣性和一致性，更沒有創(chuàng)造性可言了。小說中的奧狄帕總是被動地受一些信息的干擾，希拉里烏斯醫(yī)生對LSD的實驗解釋到：“我們發(fā)現(xiàn)用上強力致幻劑后，種種區(qū)別消失了，自我也失去了明確的界限”（Pynchon 108）。在壟斷組織高度集中的社會，排擠自由競爭，同時也就抹殺了創(chuàng)造性?？铺厮箍私忉屨f每個工程師在悠游彈公司簽約時把任何他們可能做成功的發(fā)明的專利權(quán)也簽掉了，這也就是把真正有創(chuàng)造力的工程師扼殺掉了（Pynchon 67）。

這是一個荒誕的世界，人們在這個世界中失去了個性和創(chuàng)造性，從而日益依賴于群體，一些組織崇拜著一些沒有根據(jù)的莫名其妙的信條。雖然科技日益發(fā)達，社會生活日益富足，但這些填補不了精神的荒蕪，這是社會發(fā)展所付出的代價。

2.新興民主國家的內(nèi)在矛盾

品欽在展示社會進步代價的同時，也暴露出這個新興民主國家的內(nèi)在矛盾，即邊緣群體與主流社會的矛盾。隨著小說情節(jié)的推進，這一矛盾也在侵蝕著美國的宏大敘事。品欽對美國社會進行剖析，用作品為那些被歷史淹沒和被剝奪話語權(quán)的弱者申說公道。

美國的例外論一方面體現(xiàn)在對亞文化和弱勢群體的壓制上。為了強化中心文化的價值體系，對其進行奴役和強求政治。在《拍賣第四十九批》里，品欽采用了隱喻的形式來表達對弱勢群體所寄予的同情以及對被邊緣化歷史的關注。小說的神秘符號特里斯特羅（Tristero）所代表的郵政系統(tǒng)，是一個與官方郵政系統(tǒng)相抗衡的地下組織。這個組織從13世紀開始，就抵制羅馬帝國的官方郵政系統(tǒng)（Thurn and Taxis），19世紀中葉轉(zhuǎn)入到美國后，與美國聯(lián)邦郵政抗衡，其被壓制的歷史暗示著歐洲的強權(quán)政治蔓延到了美國大陸。在小說的最后一章里提到主人公奧狄帕（Oedipa）根據(jù)支離破碎的信息了解到了Tristero的歷史。品欽用了整整一章追溯美國社會中的亞文化和神秘的郵政系統(tǒng)，奧狄帕感嘆到“天知道這兒有多少美國的公民故意不使用美國的郵政進行通信”。這不是叛國的行為，也談不上是公然的反抗。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從這個國家的生活和它的系統(tǒng)中的退出。無論是出于仇恨，出于他們對選舉權(quán)的漠視，出于單純的無知而拒絕給予他們?nèi)魏纹渌臋?quán)益，這個退出是他們自己的、非公開的、私人的行為。既然他們無法撤到真空中去，那么就需要一個隔離、沉默且不被懷疑的世界（Pynchon 98）。Tristero這是象征著被美國官方政治所詆毀稱為“野蠻他者”的社會群體，這種隱退是他者無聲的抵抗。品欽借奧狄帕發(fā)現(xiàn)20世紀60年代美國社會的矛盾不是偶然的，而是有著歷史的必然性。兩者的矛盾也構(gòu)成了冷戰(zhàn)后的美國社會的巨大挑戰(zhàn)。英國史學家尼爾·弗格森指出，當后者對前者的既定程序構(gòu)成了威脅時，便在國內(nèi)引起前所未有的激烈辯論和深刻的社會文化分裂，形成了特殊的悖論社會。美國這個“悖論社會”通過自我與他者間的價值對照來維持文化自我認同（轉(zhuǎn)引自王建平131）。

另一方面，雖然這些弱者抵抗的聲音在美國社會中被淹沒了，但是它并沒有消失，與主流社會的秩序并存，并在暗中積蓄能量，在歷史中延續(xù)。小說中的第四十九批郵票中一共有八枚，從水印、影線、打孔數(shù)目、紙張的老化等這些的細節(jié)看，這些郵票都是贗品，奧狄帕記住了這些郵票的特征，“在1893年哥倫布博覽會上發(fā)行的十五美分面值的墨綠郵票中，在郵票右邊的獲悉消息的三個朝臣的臉被微妙地改變以表示一種無法控制的驚駭。在1934年母親節(jié)發(fā)行的三美分面值的《美國的母親》的郵票中，左下角的花朵被捕繩草、顛茄毒漆等毒草所取代。在1947年為紀念意味著私人信使開始走向終點的郵政大改革而發(fā)行的 《郵票一百年》郵票中，左下角的一個快馬郵遞的騎手的頭被扭曲成稀奇古怪的形狀。在1954年發(fā)行的深紫羅蘭色三美分面值普通郵票中，自由女神像的臉上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恐嚇性的微笑。1958年布魯塞爾展覽會上發(fā)行的美國在布魯塞爾的展覽館鳥瞰圖的郵票包含有明白無誤的一匹馬和一個騎手的側(cè)影，他們與其他的小小的展覽會參觀者稍隔開”（Pnychon 138）。這些郵票，原本是來紀念美國文化、歷史的進程，卻都被人們從受壓迫者的角度進行了篡改，形成了強有力的顛覆性的話語，展現(xiàn)了弱者的存在，說明其并未消失。雖然關于《拍賣第四十九批》中郵政的史實無從考證，但小說有一種道義上的真實，透析出晚期資本主義社會內(nèi)在的矛盾和危機。

品欽意在揭示出潛在的霸權(quán)話語，它用強權(quán)壓制抹殺了其他未被講述的、被剝奪了話語權(quán)的歷史。品欽并未急于描述一幅未來的圖景，而是暗示了潛在的內(nèi)在矛盾，并預示了多元文化的圖景。

3.結(jié)語

理想中的美國是一片樂土，人人生活富裕，享受著幸福、平等和自由的生活。而現(xiàn)實中美國存在著令人震驚的貧困和衰敗，這種黑暗的一面往往被理想的光芒所遮蓋，從而受到了忽略。20世紀中期的美國世界是一個病態(tài)的世界，其內(nèi)在充滿著矛盾，人們存在著信仰的問題，喪失了個性和創(chuàng)造性，這些問題往往被人們所忽略。品欽在他的小說世界里建立一種自由批評的空間，遠離了既定的社會秩序，作為一名職業(yè)的作家和社會中的一員，他要用他自己的語言來向世人講述這個社會的現(xiàn)狀，讓那些在歷史中被淹沒的他者的聲音重新顯現(xiàn)，啟發(fā)人們對后現(xiàn)代社會文明的思考。

［1］O'Donnell，Patrick.New Essayson TheCryingofLot49. Cambridge，UN.Press，1991.

［2］錢滿素.“全部秘密就在于保持彈跳”——讀品欽的《叫賣 49號》［J］.外國文學評論，1993，（4）：35.

［3］托馬斯·品欽.拍賣第四十九批［M］.葉華年，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0.

［4］王建平.美國后現(xiàn)代小說與歷史話語［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2012：131.

（責任編輯 孔占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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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257（2015）04-0043-02

2015-04-08

楊璟（1987-），女，河北唐山人，西南交通大學希望學院助教，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