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耒外祖李宗易官履考略

楊 威

（吉林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吉林 長春 130012）

作為“蘇門學(xué)士”的一員，張耒日受學(xué)界重視，有關(guān)他的學(xué)術(shù)研究已有累牘之勢。對張耒族親的考證工作自然使該研究趨于立體化，但這項工作尚未得周全，對張耒外祖李宗易研究的疏漏便是突出表現(xiàn)。

李宗易詩作存世雖僅三首，卻不能武斷地否認他的藝文才華；李宗易雖非大老樞臣，但不應(yīng)忽視他在名流中的影響。單著眼于以上兩點，便似可將李宗易并列于張耒而稽考，故本文對李宗易的考述既是張耒族親研究之補正，又是對一個詩、文、書、畫、棋、儒、禪及人品俱聞名于世的北宋文人的個案專論。

由于《全宋詩》、《襄陽府志》、《淮陽縣志》、《河南通志》等文獻皆對李宗易的記載過于簡略，故而使我們無法整體觀瞻其風貌，因而本文側(cè)重對他為官履歷中的未詳之處著力考較，若有不當之言，尚請時賢同道指正。

一、《全宋詩》“人物解題”中的缺略

“北京大學(xué)古文獻研究所”編著的《全宋詩》收錄宋詩最為該備，是研究宋詩極為倚重的資料之一，很多學(xué)者對宋詩的研究多以此為基點，但在對李宗易作“人物解題”時，《全宋詩》出現(xiàn)了脫漏的記載，似可稱之為有意“茍簡”。

《全宋詩》載：

李宗易（？——一〇七五），字簡夫，宛丘（今河南淮陽）人（清乾隆《襄陽府志》卷一八）。真宗天禧三年（一〇一九）進士（《范文正公集》卷一九《舉李宗易向約堪任清要狀》）。仁宗慶歷間，以尚書屯田員外郎知光化軍。神宗熙寧八年（一O七五）卒，有《少卿詩集》二十卷（《欒城后集》卷二一《李簡夫少卿詩集引》），已佚。今錄詩三首。［1］（P2 047）

這段“人物解題”說得很清楚，李宗易在慶歷年間供職“屯田員外郎知光化軍”，未言其尚有其他官履經(jīng)歷，若如此，這段文獻后面所提到的“少卿”便成了“無源之水”。此處明顯脫去了李宗易曾就職“太長少卿”的官履經(jīng)歷。倘說此處對證屬文獻學(xué)中之本校，亦不妨選取其他文獻對校一下。《淮陽縣志》中載錄了李宗易曾官居“少卿”的情況：

李宗易，字簡夫。少好學(xué)，詩仿白樂天。慶歷間歷諸部，官至太常少卿……。［2］（P12）

依《淮陽縣志》，李宗易在“慶歷間歷諸部”后“官至太長少卿”。很明顯，《全宋詩》“人物解題”脫去了李宗易居官“太長少卿”的事實，由于“解題”篇幅所囿，故所敘只撿大要，亦可理解，但“太常少卿”應(yīng)為李宗易仕宦生涯之中的最高品秩，此在諸多古籍及解放后的縣、府志中不難稽考，所以不該有意簡從。

《淮陽縣志》中所載的“官至太常少卿”所呈示出的消息是很精確的，值得我們注意?！肮僦痢币脖銥椤笆酥痢保丛摯蠓蛩_到的“官品”和所應(yīng)得的“俸祿”。對“官”的定義，龔延明先生的解讀相對公允：

“官”，即三省六部、九寺五監(jiān)等官司之正官，如尚書左、右仆射、丞、尚書、侍郎、郎中、員外郎，寺監(jiān)卿少、丞簿等……。［3］（P5）

龔先生將宋代士大夫的履職分作三個部分，即“官”、“職”和“差”。三者各有專司，不相混淆?！啊佟挥糜诙ㄆ肺?、俸祿，因此，在北宋前期又稱‘寄祿官’?！保?］（P6）所以《宋詩紀事》在用詞上就顯得相對精確：“宗易，字簡夫……仕至太常少卿，有詩集?！保?］（P491）關(guān)于“職”，龔先生認為：“……為‘職名’，省稱‘職’，無職事，但為差遣所帶榮銜，主要職能在于提高資序、威望，或略給添支錢，如直龍圖閣給傔人餐錢五千……”［3］（P6），也就是說，“職”僅是“名”，是“譽望”和“資序”，并非真正意義上的“職能”。宋代真正落實“職能”的稱謂是“差”，龔先生以王洙為例，將王洙的官職完整表述出來即“尚書工部員外郎、直龍圖閣、知襄州事”，而“‘知襄州事’屬‘差遣’，為文臣王洙實際擔任的職事官——襄州的一州之長官?！保?］（P6）以此而論，《全宋詩》“人物解題”部分中李宗易的“以尚書屯田員外郎知光化軍”便強調(diào)了李宗易的“官”與“差”，略去了“職”；而《淮陽縣志》中“官至‘太長少卿’”的記載實際上肯定了李宗易的“官品”和“俸祿”，對“職”與“差遣”則闕而未及。

兩種文獻對李宗易的記載各有側(cè)重，《全宋詩》“人物解題”重在介紹實際職能，即“差”。至于“官”，只談及“尚書屯田員外郎”，想必此與李宗易配合范仲淹、韓琦等人抗擊外寇這樣的光榮背景有關(guān)，因而未將官品更高的“太常少卿”錄載。相反，《淮陽縣志》、《大清一統(tǒng)志》（以下簡稱《一統(tǒng)志》）①更為推崇李宗易為官的最高品秩。相比而言，從歷代士大夫重品節(jié)的心理慣性來看，《淮陽縣志》所錄更趨規(guī)范?！度卧姟贰敖忸}”既已提及了《少卿詩集》和《李簡夫少卿詩集引》，莫如將“太常少卿”一官稍作交代，知而不言，則為有意“茍簡”。

二、“清要”解

慶歷八年，范仲淹向仁宗舉薦向約與李宗易官居“清要”?！杜e李宗易向約堪任清要狀》云：

準慶歷八年五月十四日敕節(jié)文……知光化軍、屯田員外郎李宗易，天禧三年進士第九人及第，素負詞雅，居常清慎，有靜理之才，無躁進之跡。［5］（P449）

范仲淹并沒有明確說明他向上舉薦李宗易居何官職，僅以“清要”稱之。此處備引趙升的《朝野類要》以釋說“清要”：

職慢位顯謂之清，職緊位顯謂之要。兼此二者，謂之清要。［6］（P49）

趙升訓(xùn)“清”為“職慢位顯”之謂，“位顯”好解，“職慢”又如何訓(xùn)？無論將“慢”訓(xùn)作“緩慢”還是“輕慢”實則都不能很恰當?shù)亟庥?xùn)其本意。既然直訓(xùn)難得真味，不如換個角度思考，本文試從“清”的同義義叢中尋求接點。“清”有“清涼”、“凄清”、“清冷”之意，如梁知微的“孤嶼早煙薄，長波晚氣清”（《入朝別張燕公》）［7］（P1062）、李白的“淥水蕩漾清猿啼”（《夢游天姥吟留別》）［8］（P705），再如王維的“清冬見遠山，積雪凝蒼翠”（《贈從弟司庫員外絿》）［7］（P1237），又如姜白石的《揚州慢》：“……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9］（P1749），以及柳七郎那句膾炙人口的“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雨霖鈴》）等等，這些詩詞名句中的“清”，實則都當訓(xùn)作“冷”抑或“涼”，直到現(xiàn)在，“清冷”、“清涼”亦常連綴成詞。從“清”與“冷”這樣先天聯(lián)系中推求，便不難理解宋代職官中的“冷官”，在趙升的《朝野類要》中對“冷官”有這樣的記載：

凡緩慢優(yōu)閑之職是也。因杜子美詩云“廣文先生官獨冷”，后人遂專以號教官。［6］（P49）

“緩慢優(yōu)閑”是謂“冷”，由此推知，“清”亦應(yīng)從“冷”之訓(xùn)，“職慢”的“慢”自取“緩慢優(yōu)閑”之義?！扒逡弊援敒椤熬徛齼?yōu)閑，職務(wù)緊要，官品顯貴”多義之綜合。另外，一些文獻也有對“清要”之記載可資參考。在《聊齋志異·司文郎》中有這樣的記載：

囑曰：“今以憐才。撥充清要，宜洗心供職，勿蹈前愆?！保?0］（P1625）

此處引文中所訴的“清要”之職，指的是“司文郎”一職。據(jù)《聊齋》輯校部分引用的《唐書·百官志》所言：

武德四年，改著作曹曰局。龍朔二年，改曰司文局。郎，曰郎中。佐郎，曰司文郎。［10］（P1627）

李宗易就曾經(jīng)做過司文郎，據(jù)張耒《記外祖李公詩卷后》：

晏元獻鎮(zhèn)亳，外祖李公以著作佐郎實為譙令。元獻雖以故相守藩，位貌尊貴，而與外祖友，賦詩飲酒，朝夕不舍，忘其位之有尊卑也。［11］（P811）

晏殊在明道二年（1033年）落貶亳州，可知李宗易亦在此年官居著作佐郎。著作佐郎即司文郎，《唐六典》載：“著作佐郎四人，從六品上。注：……龍朔二年改為司文郎?！保?2］（P301）司文局的前身是著作局。李德輝先生在他的論文《著作局與魏晉文學(xué)》中專門探討了著作局的延承與演變，將其劃為四個階段，在說到“定型期”時寫道：“不久又改稱著作局，修史官改稱大著作。此后直到南北朝中葉，著作局一直都是以修史撰文為職的專業(yè)文化機構(gòu)，主要職官為著作郎和佐著作郎?！保?3］（P149）司文 郎 掌 修 史 撰 文 之 職，位 高 名 顯，但居常清閑，自隋朝開皇年間始，郎中與員外郎一樣都是中央官吏中的要職，明清兩代相仍，將郎中、員外郎和主事作為三級司官，此正是對“清要”的真切詮釋，如：

于休烈，河南人也……值祿山構(gòu)難，肅宗踐祚……遷太常少卿，知禮儀事，兼修國史……遷工部侍郎。又改檢校工部尚書，兼判太常卿事，正拜工部尚書，累封東?？す?，加金紫光祿大夫。在朝凡三十余年，歷掌清要，家無儋石之蓄。［14］（P4007）

又有：

光庭早孤。母庫狄氏，則天時召入宮，甚見親待，光庭由是累遷太常丞。后以武三思之婿緣坐，左遷郢州司馬。開元初，六遷右率府中郎將，擢授司門郎中。歲余，轉(zhuǎn)兵部郎中。光庭沉靜少言，寡于交游，既歷清要，時人初未許之。及在職，公務(wù)修整，眾方嘆伏焉。［14］（P1806）

兩則文獻中所說的“歷掌清要”和“既歷清要”實則皆是強調(diào)了于休烈和裴光庭歷任清閑、緊要和位顯的官職的現(xiàn)實。故“清要”之職確指那些地位顯貴、職司重要而政務(wù)不繁的官職。

范仲淹在慶歷末年向仁宗舉薦李宗易所任的“清要”職，應(yīng)為“祠部郎中”，此在后面“歷諸部”考證中會有介紹。

三、李宗易官履輯考——以“慶歷間歷諸部”為線索

前文《淮陽縣志》提到“慶歷間歷諸部”，所謂“諸部”，即指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皻v諸部”指的就是“九寺”、“二臺”、“三省”、“六部”之間的遷轉(zhuǎn)過程。從前面所列的資料看，我們只能確定李宗易在“仁宗慶歷間，以尚書屯田員外郎知光化軍”，而“太常少卿”則未審是否在“慶歷間”。實際上，李宗易在慶歷年間所供職的官履情況能夠在考察“歷諸部”的過程中得以鉤沉出來。

《一統(tǒng)志》記載：

李宗易，宛邱人。少好學(xué)，為詩效白樂天。詳于吏治。慶歷間，官至太常少卿。晏殊相知尤深。后歸，優(yōu)游林泉者十六年，時蘇轍為宛邱博士，常與之游。［15］（P19）

《河南通志》與《一統(tǒng)志》對李宗易的記載幾無差異，唯獨缺少“詳于吏治”數(shù)語。雖寥寥數(shù)言，卻不能視其為漫語，“吏治”之所在即為“御史臺”。李宗易實曾供職御史臺，《續(xù)資治通鑒》中有多處記載：

乙丑，御史臺推直官、秘書丞李宗易言，奉詔之河?xùn)|募強壯充軍，其強壯避刺面，多逃逸，乞止刺 其 手，從 之。 （《實 錄 》在 戊 寅，今 從朔歷。）［16］（P3 189）

此段文獻記錄的是仁宗慶歷元年（1041年）的事，此時北宋面臨契丹與西夏兩大勁敵，處于戰(zhàn)略防御的境地。北宋政府命李宗易赴河?xùn)|招募壯丁抗敵，人多畏戰(zhàn)，故改“面刺”為“手刺”，臨時權(quán)宜以對。該文獻明確記載了李宗易時任“御史臺推直官、秘書丞”的事實。此為其他古籍所未載，今取《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補入。

“御史臺”為“二臺”之一，屬監(jiān)察機構(gòu)。負責糾察百官善惡、政治得失。李宗易于慶歷年間“歷諸部”首歷“御史臺”。李宗易供職“御史臺推直官”至少三年，《長編》中記載了仁宗慶歷三年（1043年）的一段故事：

臣聞制使李宗易有奏報，繼遣種世才就問，崇勛但臥閤延制使入，云：“不合魯莽”。［16］（P3372）

監(jiān)察御史趙祐聽到了李宗易對“河陽三城節(jié)度使”楊崇勛的“奏報”，為避免“偏聽”之嫌，又派種世才查探，言符“魯莽”與“恣橫”之傳聞，驗證了李宗易的“奏報”，可見李宗易在御史臺供職是有事實依據(jù)的。李宗易很可能在供職“御史臺推直官”之后便開始了“尚書屯田員外郎知光化軍”的官履生涯，即由“二臺”遷轉(zhuǎn)到了“工部”。如前所言，“尚書屯田員外郎”（從六品）為“品階”之用，“知光化軍”才為真正的“職差”。若從官員由低到高的正常遷轉(zhuǎn)規(guī)律看，李宗易接下來的官階應(yīng)是“祠部郎中”?！队ㄅ逦凝S書畫譜》記載：

秦玠官兵部，李宗易官祠部，皆學(xué)于西臺，各有師法。［17］

同樣的典故也出自于陳師道的《后山談叢》，只不過后者所記容量更為豐富：

六一論書喜李西臺，而《集古》不錄張從申也。兵部秦玠、祠部李宗易，皆學(xué)于西臺，名有師法。公為亳州，問秦西臺何學(xué)，曰：“張從申也，見之否邪？”曰：“未也。”示之，曰：“西臺不及也?！保?8］（P19）

對秦玠和李宗易的記載，兩則文獻幾乎一致，只有一字出入，即“各（名）”?！队ㄅ逦凝S書畫譜》記為“各”，而《后山談叢》則錄作“名”，從前后語境推之，“各”字相對合理，亂作“名”應(yīng)是抄寫之誤。

既供職“祠部”，李宗易或為“祠部郎中（從五品）”，或為“祠部員外郎（從六品）”，或為“祠部主事（從八品）”，皆屬“禮部”，是李宗易“歷諸部”的又一關(guān)節(jié)。李宗易供職“祠部”時應(yīng)是他政治生涯的中后期，之所以有這樣的推斷，在于“祠部”京屬的性質(zhì)，為尚書省禮部四司之一?！短屏洹罚骸办舨坷芍小T外郎，掌祠祀享祭、天文漏刻、國忌廟諱、卜筮醫(yī)藥、僧尼之事?！保?2］（P120）按士大夫仕途上升階段的遷轉(zhuǎn)規(guī)律，李宗易有可能居官“祠部郎中”，而這有可能成為他在慶歷年間官履生涯中的最后一任。之所以有此推測，其一由于范仲淹的《舉清要狀》，范仲淹舉薦李宗易擔閑要之官，“祠部郎中”即歸“清要”之屬；其二在于之后的文獻皆提及了李宗易的致仕情況，宋代學(xué)者鄭獬的《鄖溪集》有《度支郎中致仕李宗易可司封郎中制》一文，文中已經(jīng)明確言明李宗易已經(jīng)以“度支郎中”的身份致仕，又被委以“司封郎中”的事實。制文有載：

壽祺之老，以年引去，超然自遂乎？逍遙之境者，雖寵辱之不能及……履夷處順，風塵不雜，解紱而歸，嘯歌乎樽酒之樂……大赍進秩名曹寵命，償來尚不為鄉(xiāng)里之榮乎？可。［19］（P20）

李宗易應(yīng)是以“度支郎中”的品秩致仕，又在吟嘯山水之鄉(xiāng)第“大赍進秩名曹寵命”被追封了“司封郎中”之品。而其以該職身份致仕的時間恰在嘉佑元年（1056年），得出此結(jié)論的根據(jù)是蘇轍的《欒城集·李簡夫詩集引》：

時太常少卿李君簡夫歸老于家，出入于鄉(xiāng)黨者十有五年矣。間而往從之。［20］（P1399）

蘇轍熙寧三年（1070年）為陳州教授，而李宗易又已“歸老于家十有五年矣”，以此算之，李宗易“歸老”之年為嘉佑元年。可知無論李宗易官居“度支郎中”還是“司封郎中”皆不在“慶歷間”的范疇中。

因此，可抽繹出李宗易“歷諸部”的官履路線：御史臺推直官（二臺）—尚書屯田員外郎（工部）—祠部郎中（禮部）。實際上，李宗易在慶歷之后也完成了一系列“歷諸部”的遷轉(zhuǎn)?！岸戎Ю芍小焙汀八痉饫芍小本褪峭瓿闪藦摹皯舨俊钡健袄舨俊钡倪w轉(zhuǎn)。

有一點值得注意，我們可以肯定李宗易官拜“太常少卿”，但各種典籍之中又沒有專以“少卿”品階與事偕記，且李宗易又以“郎中”官階致仕，宋代學(xué)者王铚的《默記》以“郎中”之品稱錄李宗易：“李宗易郎中，陳州人，詩文、琴棋、游藝皆妙絕過人，前輩中名士也。”［21］（P20）因此，他有可能在致仕之后又被追贈為“太常少卿”，其品階已達到正四品。如前所述，“官”只為品階、俸祿與功績的象征，而不用踐行實際的“職差”。故《淮陽縣志》等文獻所強調(diào)的正是李宗易的最終品階。事實上，“太常少卿”亦屬“清要”。

“太?！彪m貴為“九寺”之首，其名承襲秦漢“九卿”而來，但在宋初，卻實則虛掌“緊要”，實為“空官”，龔延明先生的《宋代官制辭典》這樣記說：

北宋前期，“九寺五監(jiān)尤為空官”，多以他官判寺事，僅大理寺有職事……九寺五監(jiān)職能與六部二十七司多有重復(fù)處，實際上已遠不如秦漢時九卿，已降為具體辦事機構(gòu)，或為閑司，用作“養(yǎng)才之地”。［3］（P20）

從這個角度看，“空官”和“閑司”便是對“清”在特定歷史環(huán)境下的解讀。龔延明先生在《宋代官制辭典》中對“太常少卿”這個詞條進行了詳細的記載：

職掌：1．宋前期無職事，為文臣寄祿官。2．元豐新制易階官為朝議大夫，太常少卿為職事官，本寺副長官，佐正卿領(lǐng)太長寺事。

品位：1．宋初因唐制，唐為正四品上（《六典》卷14《太常》）。2．元豐改制后從五品（《宋會要·職官》22之34《太社局》）。太常寺少卿序位在其余九寺少卿之首。品秩獨宗正寺少卿與太常少卿同，其余七寺少卿則為正六品（《慶元條法》卷4《官品令》）。［3］（P273）

有關(guān)“太常少卿”的職掌，龔先生說得清楚，即“宋前期無職事，為文臣寄祿官”，也就是說，元豐改制前的宋代，“太常少卿”僅是官品、俸祿的職銜象征，并無實際職掌，這完全符合“清”的內(nèi)涵；從“寄祿官”身份所給予“太常少卿”的品秩上看，“宋初因唐制，唐為正四品上”，加之秦漢時期“九卿”的煊赫沿革，一個“要”字也的確公允恰當。

據(jù)《宋史》記：

宋初，舊置判寺無常員，以兩制以上充，丞一人，以禮官久次官高者充……元豐正名，始專其職。［22］（P3 883）

由是而證，張耒外祖李宗易供職的“太常少卿”便是“位高名顯”卻“悠閑無專”的“清要”之官。李宗易在致仕后被追贈“太常少卿”是英宗對前朝要員的褒勵，亦是對其官品和人品的充分認可。

注 釋：

①《一統(tǒng)志》亦載：“官至太常少卿”。

［1］北京大學(xué)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78卷）［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1．

［2］嚴緒鈞．淮陽縣志（第9卷）［M］．民國五年刻本．

［3］龔延明．宋代官制辭典［M］．北京：中華書局，1997．

［4］厲 鶚．宋詩紀事（第20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5］范仲淹．李勇先，王蓉貴，校點．范仲淹全集（第20卷）［C］．成都：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2007．

［6］趙 升．王瑞來，點校．朝野類要［M］．北京：中華書局，2007．

［7］彭定求，等．全唐詩（第98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0．

［8］李 白．王 琦，注．李太白全集（第15卷）［C］．北京：中華書局，1977．

［9］唐圭璋，等．唐宋詞鑒賞辭典（南宋·遼·金卷）［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

［10］蒲松齡．任篤行，輯校．聊齋志異［M］．濟南：齊魯書社，2000．

［11］張 耒．李逸安，等，點校．張耒集（第53卷）［M］．北京：中華書局，1990．

［12］李林甫，等．陳仲夫，點校．唐六典［M］．北京：中華書局，1992．

［13］李德輝．著作局與魏晉文學(xué)［J］．學(xué)術(shù)論壇，2012，（1）．

［14］劉 昫．舊唐書（第149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5．

［15］嘉 慶．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陳州府二［A］．四部叢刊續(xù)編·史部（第12冊）［M］．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4．

［16］李 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第134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9．

［17］孫岳頒．御定佩文齋書畫譜［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19冊）［C］．臺北：商務(wù)印書，1986．

［18］陳師道．李偉國，校點．后山談叢（第2卷）［A］．宋元筆記叢書［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19］鄭 獬．鄖溪集［M］．清乾隆翰林院抄本．

［20］蘇 轍．曾棗莊，馬德富，校點．欒城集（第21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社，1987．

［21］王 铚．朱杰人，點校．默記［A］．唐宋筆記史料叢刊［C］．北京：中華書局，1981．

［22］（元）脫 脫．宋史（第164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