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鵬
(吉林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032)
文學文化研究
民國文學史的建構與書寫
—— 以南社群體(1912-1917)的文學創(chuàng)作活動為考察對象
郭建鵬
(吉林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130032)
民國文學史的建構與書寫成為當前學者爭論的焦點,尤其在分期上,將1912-1917的文學創(chuàng)作置之一個荒蕪邊緣,此時正是南社文學活動的高峰期,南社的文學創(chuàng)作影響到整個文學史的發(fā)展,是文學由古典向現(xiàn)代性轉變的橋梁,成為民國文學史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民國文學史;南社群體;文學活動;政治話語
當學者王德威“沒有晚清,何來五四”如春雷在近現(xiàn)代文學界炸響,人們爭論的焦點在晚清是否為現(xiàn)代文學的起點,現(xiàn)代文學其是否為獨立性存在,在人們爭論“晚清”“五四”的時候,忽略了文學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的發(fā)展問題。歷史是前進的,如晚清到民國、到反袁、到五四的進程,而文學創(chuàng)作也是有循序漸進的。晚清按歷史發(fā)展觀應止于1912年宣統(tǒng)退位,現(xiàn)代文學以1917年新文化運動為起點,1912-1917這段歷史上的時空卻成為文學發(fā)展史上的空白。而此時,正是南社社會活動的高潮,也是南社文學創(chuàng)作的繁盛期。關于南社文學創(chuàng)作主題、創(chuàng)作題材與體裁的多重旋律,一直缺少從文學發(fā)展史的角度進行考察與研究,究其原因,其一是因為研究南社的學者更多的以其“革命性”來闡釋南社在歷史上的影響與意義;其二是南社的社會活動與文學創(chuàng)作一直是新文學家批判、詬病的對象;其三是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人們研究中國新文學史關注和深化強調的,是文學所彰顯的現(xiàn)代性問題,而這個現(xiàn)代性問題是在政治話語權下的尋覓與闡述,認為它的源頭在“五四”,后來又有學者提出現(xiàn)代性誕生于晚清。但如何用“現(xiàn)代性”來建構中國新文學與其所存在的弊端越來越暴露,也成為學者們爭論的焦點。隨著政治上的松禁,研究者提出用“民國文學”“民國機制”“民國視野”替代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之命題,并通過學理與學科建構等方面來論證其存在的合理性。如何讓“民國文學史”替代現(xiàn)代文學史、20世紀文學史等文學命題,同時民國文學史又該怎樣建構與書寫才能避免現(xiàn)代文學史書寫中的弊端,成為一個難以破解的命題。選擇1912-1917這段歷史時期中的南社作為民國文學史建構與書寫的對象,是因為在現(xiàn)有的多部文學史中(如《現(xiàn)代文學史》《二十世紀文學史》《現(xiàn)代文學三十年》《二十世紀女性文學史》等)對其文學現(xiàn)象的書寫基本處在一個剛剛被觸動的荒原地帶,即使有些研究者對其進行探討、研究,也只是將當時影響深遠的作品作為一個“填充數(shù)”,并沒有深入地探討此時的文學現(xiàn)象。今僅就 1912-1917這段歷史時期以南社群體的文學創(chuàng)作為考察對象,進行學理與實踐上的探究,以補正文學史敘事之不足與現(xiàn)代性闡釋的缺陷。
人們論及南社,說它是革命的文學的文人的社團,說它是文人的,因為參加南社的1 180余人中,基本上都屬于知識分子階層,他們用文學創(chuàng)作來引領革命風潮。也許南社群體并沒有預料到,當1909年虎丘雅集宣告南社成立那一刻起,他們就卷入了政治的漩渦,雖然在成立宣言中宣告“欲一洗前代結社之積弊,以作海內文學之導師”[1]。但在隨后長達 40余年國家建構的歷史發(fā)展進程中,他們隨政治風云變幻而沉浮人生。武昌起義,就有南社人士加入行伍之中,民元始肇,在南京臨時國民政府組閣過程中,南社人士又官居要職。(如監(jiān)察院院長于右任,司法院院長居正,中央黨部秘書長葉楚傖,考試院院長戴季陶等)同時,南社群體又操控著全國新聞報刊中心上海區(qū)域內的新聞報刊業(yè)(如《民立報》宋教仁、于右任、范鴻仙、葉楚傖等;《神州日報》王無生;《大共和報》汪東;《時報》包天笑;《天鐸報》陳布雷、李叔同;《民權報》蔣著超、戴季陶;《民國日報》邵力子、成舍我、聞野鶴;《太平洋報》李叔同、陳陶遺、柳亞子、蘇曼殊等)以致柳亞子說:“試看今日之域中,竟是南社之天下?!盵2]好景不長,隨著袁世凱竊取大總統(tǒng)寶座,進而將屠刀舉向革命志士,為實現(xiàn)帝王夢,將“民主”“共和”二字踐踏得體無完膚。南社陷入了欲哭無淚、漫天縞素的世界,先后遭袁世凱明捕暗殺的南社英烈有宋教仁、寧調元、陳英士、仇亮、姚勇忱、楊性恂、阮式、程家檉、周祥駿、范鴻仙等。
南社群體在政治上失意之際,南社內部爆發(fā)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文學論爭,我們暫且不討論其論爭的內容,究其論爭的實質實為思想營壘分化的重要標志。自袁世凱執(zhí)政后,南社社友在政治上出現(xiàn)入仕(“朝成美新之文,夕上勸進之表?!盵3]被稱為附逆群體)、隱世(“驚人事業(yè)隨流水,愛我園林想落暉?!盵4]文人規(guī)避政治的傳統(tǒng)模式)、革命(“無量頭顱無量血,可憐購得假共和?!盵5])三種政治生活上的選擇,政治思想上的分歧,必然導致文學創(chuàng)作主題的裂變。他們在南社之外又紛紛建立、參加“酒社”“消夏社”“消寒社”等社團活動,除了政治上的規(guī)避,更多的是作為末世文人思想上的迷茫與局限。這種歷史與思想意識上的局限,注定南社群體在繼承晚清以來對“現(xiàn)代性”思考的前進步伐,其骨子里流露的“復古主義”又時時作蠱,當部分社友祭起“國粹主義”之大旗時,正是新文化運動醞釀萌發(fā)期,其落后于歷史發(fā)展的節(jié)拍必遭致、成為新生事物存在、發(fā)展、立足所批判的靶子,這也是南社群體的文學創(chuàng)作活動長期被遮蔽、摒棄于新文學史大門之外的主要原因。
可以說,滿清王朝在南社為其吹響的喪歌中走向滅亡,民國在南社群體的呼喚中迎來新生。南社群體用詩文參與國家建構,通過詩文來抒發(fā)他們的心理世界。南社群體的文學創(chuàng)作是政治的產物,是社會生活的縮影,是對一個民族國家前進歷程中的歷史記載。在民元前,南社還只是詩詞的王國,民元后,南社轉向了一個以小說創(chuàng)作為主體,翻譯文學、戲劇文學多向發(fā)展的文學世界,同時他們并沒有舍棄傳統(tǒng)文學中的詩歌創(chuàng)作,在詩歌告別歷史舞臺之前將最后一抹彩霞揮舞得更加絢麗。在這里還不能忽略的是:南社群體中的留學人員,他們的留學經歷不僅使他們飽讀西方文化,而且在西學東漸過程中起到推動的作用,很多西方先進文學理念、文學理論、文學思潮經他們之筆移植、嫁接、轉化成本土文化。而在這一轉化過程中,晚清以來傳媒報刊業(yè)的發(fā)達,為其提供了流傳的載體。借助報刊之平臺,完成了文化之間碰撞、占有、取締之演變歷程?!扒迥┪膶W的出現(xiàn),特別是小說,乃是報刊的副產品,這些報刊是一連串日益深重的政治危機引發(fā)的一種社會反應?!盵6]在民國初建(1912-1917)之際,報刊業(yè)的繁榮、文學創(chuàng)作之繁盛與南社群體參與國家建構、身體書寫有著密切的關系??梢哉f,民國報刊業(yè)在南社群體中張揚著國民的“文以載道”的政治氣息,也傳承、催熟了“現(xiàn)代性”在文學中的張力。
民國之前,歷代文人都遭受著國家政治體制對其思想的束縛與文學創(chuàng)作主題的鉗制。民元后,國家政權的特殊性導致在思想上對國民壓制的松禁。首先是國家政權未完成實質意義上的建構;其次,本土之內“租借地”的出現(xiàn),這也是歷朝歷代不曾有過的;再次,文化思想落后于世界,導致西學東漸,進而引發(fā)自上而下全方位的變革,雖然不徹底甚至未完成,但它給文學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空隙和解放。歷史、政治、文化發(fā)展的不均衡性為文學創(chuàng)作主體的多樣性、創(chuàng)作題材的豐富性、思想主題的發(fā)散性,為民國文學的建構與書寫提供了一個多維的視野。
按時間的發(fā)展為經,來連綴、勾勒民國文學史的脈絡,1912-1917這段歷史框架下的文學創(chuàng)作可謂是民國文學的發(fā)軔期。從宏觀上看,此段時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正處在一個轉型期,即從古典向現(xiàn)代的轉型,其顯著特點是新舊雜糅。從文體上說,小說創(chuàng)作出現(xiàn)高峰,其主題涉及到社會的方方面面;詩歌創(chuàng)作出現(xiàn)“舊瓶裝新酒”的顯像特征;戲曲方面,除了內容上的創(chuàng)新外,還補充了新鮮的血液:將西方的話?。ㄎ拿鲬颍┌嵘衔枧_;還有大量的政論文誕生,既類似與古代的檄文,又與之有著本質性的區(qū)別。
論民初的小說,我們不能忽略南社群體與鴛鴦蝴蝶派在文學史及小說發(fā)展史上的影響。經“詩界革命”、“文藝界革命”、“小說界革命”的洗禮,南社群體的意識形態(tài)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轉變,雖然這種轉變帶有不徹底性,“抱殘守缺”的傳統(tǒng)文化還占據著他們的思想意識領域。在傳統(tǒng)文化與西方思潮展開拉鋸式的對話和交流、異化與同化的話語實踐過程,南社群體身臨其境的異域感受使他們在迎接外來語境的沖擊與交鋒中轉向小說創(chuàng)作,南社的翻譯家、小說家用他們逐漸變化著的文學思想接受域外小說,并在其中碰撞出神奇的火花,使其創(chuàng)作獲得后代作品難以企及的特殊的歷史價值。同時,也建構了另一個流派——鴛鴦蝴蝶派的繁榮[7]。自“五四”以來,因魯迅等文學大家對鴛鴦蝴蝶派的“詬病”,導致其一直處在被批判的聲討中。當我們遠離政治審視的視角來重新鑒賞這些處在夾縫中生存的鴛鴦蝴蝶派小說時,會發(fā)現(xiàn)很多冠以寫情小說、黑幕小說、社會小說、武俠小說等作品多是作者洞察社會百態(tài)的文學再現(xiàn),是創(chuàng)作者國族話語下社會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凝練。一部《玉梨魂》引領了一個寫情小說時代的到來——鴛鴦蝴蝶派無形中的“聚義”,并一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前夕,綿亙近40年。同時“寡婦戀愛”“革命話語”也掀起了婦女解放運動的高潮,婦女走向獨立成為社會自由職業(yè)者,為“五四”新女性“為人生”之呼喊與反思之前奏。受開放風氣影響,晚清翻譯小說風靡而起,周桂笙、包天笑、周瘦鵑等南社翻譯家成為翻譯小說界中堅力量,“清末民初中國作家對待域外小說的態(tài)度,大旨經歷了從漠視到消極接受,到積極接受,到自覺模仿,到力圖擺脫模仿走向獨立創(chuàng)造這么一個發(fā)展過程,形成了一個頗為完整的接受外國小說的活動周期”[8]。周桂笙、包天笑等的翻譯活動沖擊了傳統(tǒng)文學,與本土文學之間形成一種雙向、交叉、互動的關系,并帶動了傳統(tǒng)文學向現(xiàn)代性的轉型。同時,傳統(tǒng)文學又通過它自身的包容性和韌性來迎接異域文化的沖擊,繼而從根本上同化了翻譯文學,其西方語言、文化、風俗、習慣、心理等有意的被中國化、民族化、本土化。同時,用西洋文學來改造中國傳統(tǒng)文學,促進中國文學的現(xiàn)代性變革。
當梁啟超等倡導“詩界革命”之際,意味著古典詩歌將走向終結,可南社群體作為從傳統(tǒng)文學走出來的末世文人,雖然新文學已經扎根于他們的腦中,但對古典文學的依戀導致其延緩到民初,但此時的詩歌(包括傳統(tǒng)的散曲在內)體式上是舊的,內容上卻是新的,新在將西方“自由”、“人權”、“革命”、“種族”等新語句融入到古體詩歌中。不容忽視的是,在辛亥革命后反袁、二次革命期間南社群體詩歌創(chuàng)作中體現(xiàn)的“詩史”傳統(tǒng)。如張光厚的《蜀恨》《老父嘆》《寡婦嘆》《哀蜀》;劉成禺的《洪憲紀事詩本事簿注》、景定成的《洪憲雜詠》;劉澤湘的《哀荊南》,劉約真的《戊午暮春,醴陵難作,率族中婦孺登舟奔避,溯流上駛,銜聯(lián)數(shù)十艘,逾宿入萍鄉(xiāng)境,遇黎瑾珊茂才,以其祠屋見假,眾始帖然。因感徐福泛海求仙故事,漫成七律一首》《雜詩十首》;汪蘭皋《醴陵兵燹圖敘》;文湘芷《醋陵兵焚紀略》等,在歷史發(fā)展的不同時期,在社會生活與政治事件之間,南社詩人以敏銳的目光和內心的人生使命共構出一幅充滿悲壯的史詩宏圖。可以說,在民元后,南社群體為古典詩歌的悲壯沉落留下最后一抹晚霞。
關于戲曲的現(xiàn)代性變革,應該首推陳去病主編、柳亞子等編輯的《二十世紀大舞臺》,它是我國第一個戲曲雜志,雖然僅出版2期就遭到封殺,但對民元后的戲曲創(chuàng)作、舞臺表演等產生了深遠影響。民國后,活躍于戲曲創(chuàng)作的南社社友有吳梅、包天笑、周瘦鵑、葉楚傖、朱雙云等,他們或者創(chuàng)作、改編劇本,或者精深于戲曲理論研究,如1914年王蘊章的《霜華影》(《小說月報》第五卷1-2號),小鳳《中冓》(《七襄》第2-5、8期),朱雙云著的《新劇史》,還有同年《生活日報》上刊登的葉小鳳、龐檗子、柳亞子等人的關于“文明戲”的戲劇理論,范煙橋《馀興傳奇》《新南柯傳奇》《新桃花扇》(《時報·余興》副刊 1915-1916年)等。南社群體利用他們獨特的優(yōu)勢:以上海為中心建立的報刊傳播文化體系,在宣傳革命的過程中融戲曲創(chuàng)作、戲曲理論于一體,變革、推動、發(fā)展了我國戲曲文學。
辛亥革命前后應和政治輿論宣傳而誕生的政論文,從內容上說是宣揚革命的戰(zhàn)斗檄文,袁世凱登上總統(tǒng)寶座之后,政治上開始實施獨裁專制,大肆殺戮革命志士,被袁世凱殺戮的南社革命者宋教仁、范鴻仙、阮式一、周祥駿等十余人,在南社群體的長歌當哭聲中一篇篇反袁的政論文登載各種報刊上,如匕首直刺袁世凱。當楊度、孫毓筠、嚴復、劉師培、李燮和、胡瑛六人發(fā)起“籌安會”時,南社群體針對其宣言與之展開了論戰(zhàn)。與袁氏政府的斗爭成為南社在民元后政論文最顯著的特點。如南社發(fā)起人陳去病的《對于內訌者之悲感》《嗚呼!邊陲之風云急矣!》《論建立國會之非易事》,柳亞子《論哀世凱》《袁世凱休矣》《答某君書》《袁一世凱之用人》《青兕宣言》,邵力子《討袁之捷于應響》,胡樸安《討袁篇》等。從文體上說這些政論文是一種由文言向白話過渡期的新體散文,它是由梁啟超等在清末倡導“文界革命”之時誕生,隨革命思潮高漲興起,在南社群體中,他們倚借手中的報刊為陣地,在參與民國政體建設、反袁斗爭中日臻成熟為一種完備的散文體文章,它吸納西方民主共和政治思想、社會經濟制度原理等來致力民國建設。這一新體政論文存在時間并不長,隨著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興起和民國政府的“分裂”逐漸衰退,但它在文學政治化上的影響卻是不容忽略的。
這一時期還有一個不能忽視的群體——女性作家群,此時的知識女性從閨閣走向社會、邁出國門,掀起了婦女解放的思潮。從文學史的角度考察此時期的女性創(chuàng)作,南社女社友的文學作品應占有一席之地。張昭漢、徐自華、張漢英、唐群英、呂碧城等隨著她們在社會上活動空間的擴大,甚至留洋異國去學習西方先進文化知識,尤其在民國建立后她們同南社男社友一起投身國家政治革命、社會變革的實踐中,她們的思想發(fā)生了徹底的改變,成為第一代知識女性。無論是其創(chuàng)作的小說、詩歌,翻譯小說、詩歌,還是參與國族建構的政論文,都充滿了西方因素。無論是從創(chuàng)作題材、體裁上,還是從內容上都改變了傳統(tǒng)女性文學中的閨閣悲吟之風,將其移位到與生活密切的實業(yè)、倫理、道德、教育、法律等方面,人性的覺醒,使女性文學脫離傳統(tǒng)軌道,在迎接五四新女性的到來過程中盡顯生命意識。
每一個流派、文學思潮及作家都處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新舊更迭的端口,但是并不是其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成為文學史流變中真正意義上吐故納新、具有代表性的“過渡的一代”[9]。南社群體在1912-1917的政治情操與文學創(chuàng)作相對于五四作家群體而言雖然有些幼稚和偏激,但當它被置身于民國文學史的萌生階段時,則變得豐富多彩,凸顯出那個時代的文學特色,其被壓抑的現(xiàn)代性籍借民族傳統(tǒng)文化與西方思潮的撞擊之際得以舒展與釋放。它主導了文學“異化”與“同化”之間的發(fā)展的結構形態(tài),多維度、多層面的追求著文學的現(xiàn)代性。
將南社群體在1912-1917這段歷史時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納入民國文學史建構與書寫的視野,并非是有意來抬高南社的文學創(chuàng)作在民初文學領域及文學史上的地位,也不是有意強調其文學價值。是因為南社群體作為一個文人發(fā)起的文學團體,卻以政治話語權為其活動宗旨,通過文學活動來鼓吹革命,籍借報刊為輿論宣傳陣地;是因為他們用身體寫作的方式引領了古典文學中蘊育的“現(xiàn)代性”日益成熟。當我們研究新文學中的現(xiàn)代性問題時,不禁要叩問現(xiàn)代性究竟誕生于何時?在目前已有的新文學史論著、論文中,研究者直指“五四”或者將新文化運動定為“現(xiàn)代性的起點”。任何事物的誕生過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各種條件和環(huán)境的支撐。反過來,任何事物的消亡也需要在時間的位移下淡出歷史的視線。我們常談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但我們能否認在明清就沒有詩詞創(chuàng)作了嗎?只是在不同時期文學創(chuàng)作的藝術成就值高低而成為階段性、代表性的成果,而并非在此時期其它體裁的文學作品失去了生存空間。當前,很多新文學史的編寫依然受“左翼文學”的影響,其編寫思想和編寫體例依然圍繞著“政治服務”展開,正如將中國文學史劃分為古代文學、近代文學、現(xiàn)代文學、當代文學之分期,這不利于文學研究工作的深入,并且將某些文學的本源人為地遮蔽。只有在去政治化的前提下才能探索文學之本源,文學研究才能走上正軌。
自“晚清”以來,人們在啟蒙、革命、現(xiàn)代性的話語中追求解放,“解放”不僅僅是要求思想上的解放,更多的是政治上的解放,民族獨立生存空間上的解放,這也意味著此時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定要被打上厚重的政治烙印。自“五四”以后,革命者在宣揚西方人文主義思潮的同時,將本土的傳統(tǒng)文化作為其對立的一面,予與沉重的打擊,努力地為其立足拓展空間,致使那些傳承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造者、作品遭遇打壓后被歷史塵封。今天,我們反思那些遭受批判的文學作品、作家,如鴛鴦蝴蝶派,被其稱為“誨淫誨盜”之作,實際上是這些批評者們還未擺脫封建禮教“發(fā)乎情,止乎禮”的桎梏,他們屬于戴著腳鐐在跳舞。其結果導致“左翼文學”成為五四至今以來的“正統(tǒng)”文學,那些“下里巴人”一直被封殺在歷史的記憶中,最終造成文學史書寫的嚴重缺失。同樣,南社因他們在民元后內部的分化,“國粹主義”占據他們的思想體系,在復古的潮流中尋找現(xiàn)代性的元點,注定其被歷史所淘汰。“屬于南社的人們,開初大抵是很革命的,但他們抱著一種幻想,以為只要將滿洲人趕出去,便一切都恢復了‘漢官威儀’,人們都穿大袖的衣服,峨冠博帶,大步地在街上走。誰知趕走滿清皇帝以后,民國成立,情形卻全不同,所以他們便失望,以后有些人甚至成為新的運動的反動者?!盵10]魯迅的斷言成為其他五四新文學倡導者批判南社的根柢,也形成了南社同鴛鴦蝴蝶派一樣被摒棄于文學史建構與書寫之外的同命遭遇。雖然南社群體在反袁后期思想上出現(xiàn)了分化裂痕,但在民初文學創(chuàng)作上對現(xiàn)代性的追求是不能抹殺的,南社在報刊業(yè)上的努力對報刊文學的傳播之功更不可湮沒。
“晚清”“五四”成為文學現(xiàn)代性爭論的焦點,在文學史的建構與書寫中學者都在刻意的去強調、深化誰是源頭的關系,更有學者提出:晚清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價值和意義需要“五四”來凸顯,與其說“沒有晚清,何來‘五四’”,倒不如說“沒有‘五四’,何來晚清”[11]。不管二者如何爭論,他們都承認任何文學現(xiàn)象都不是突發(fā)的,都是經過歷史的推進走向成熟。正如一直被人尊崇的魯迅,他的思想與文學創(chuàng)作也經歷了一個漸變的歷程,雖然出現(xiàn)不同階段的分期,但絕不會斷條式的出現(xiàn)在歷史的記憶空間上。所以,我們在研究文學現(xiàn)象、文學流派、文學本質時,應該遠離政治空間的苑囿,進行歷史性的還原,還原到文學創(chuàng)作者生活的那個時代,走進創(chuàng)作者的心理世界,讓其在場中展現(xiàn)創(chuàng)作意圖,而不是后人強加與其頭上某些“政治思想”“革命精神”,使其更貼近歷史真實。所以,當研究者在針對文學史的發(fā)展歷程提出“民國文學史”這一概念時,我們對其解讀,它是在歷史與政治的空間下來建構文學發(fā)展史,從學理上理清“民國”這段時期文學所蘊含的創(chuàng)作者的社會意識與政治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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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任海生)
The Construction and Writing of the Literary History of the Republic by Taking the Literary Creation of Nan She as a Study Object
GUO Jian-peng
(College of Art, Jin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12, China)
The construction and writing of the literary history of the Republic becomes the focus of the current literary, especially on the installments which put the literature creation of the period from 1912 to 1917 on a barren edge when it was the peak of literary activities of Nan she. Nan she’s literature style, which is a bridge for literature to transform from classics to modern, affect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whole literary history. And it becomes beautiful scenery in the literary history of the Republic.
literary history of the Republic; Nan she groups; literary activities; political discourse
I109.4
A
1009-9115(2015)03-0049-05
10.3969/j.issn.1009-9115.2015.03.013
2014-10-27
郭建鵬(1980-),男,河北昌黎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晚清民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