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存在問題及完善

2012年3月14日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新刑訴法)增設了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這一開創(chuàng)性的規(guī)定是我國“尊重和保障人權”的重要體現(xiàn)，也是進一步強化檢察監(jiān)督的重要舉措，是對我國現(xiàn)行逮捕羈押制度的一項重大改革。但是伴隨著新刑訴法實施一年多來的司法實踐，該項制度逐漸暴露出一些不合理、不完善之處。為更好地實現(xiàn)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的價值，我們應正視這些不完善之處，促使這一制度盡快從“缺”演變?yōu)椤皥A”，從不完善到完善。

一、當前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存在的問題及原因

新刑訴法確立的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是指檢察機關對被判決前采取羈押措施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羈押必要性進行審查。通過審查被羈押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涉嫌犯罪的性質、情節(jié)以及證據(jù)的收集固定情況、悔罪態(tài)度等，綜合評判是否有羈押必要。誠然，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為我國降低羈押率提供了有力的法律武器，但也存在諸多問題：“用羈押措施懲罰犯罪”的錯誤觀念依然存在；沒有規(guī)定審查的次數(shù)與間隔，如何審查無規(guī)律可循；羈押期間的延長由司法機關單方?jīng)Q定，當事人不能參與決定程序，無權發(fā)表意見，也無從尋求救濟等等，導致審前羈押率過高的現(xiàn)象依然存在。究其原因，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幾點：

（一）制度上的先天不足

新《刑事訴訟法》第93條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被逮捕后，人民檢察院仍應當對羈押必要性進行審查。對不需要繼續(xù)羈押的，應當建議予以釋放或者變更強制措施”。這一規(guī)定體現(xiàn)了對人權的司法保護,但比較原則、抽象,在實際操作中對于審查程序的啟動、審查的期限、方式、必要性標準及處理等問題仍未明確，而修改后《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也只設計了一些原則性的規(guī)定。也就是說，現(xiàn)有的法律、司法解釋關于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僅有一些較為籠統(tǒng)、模糊的規(guī)定，只構架起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的骨架，還缺乏操作性較強的細則來充當這一制度的“血肉”。

（二）以偵查為中心的刑事訴訟構造

偵查是刑事訴訟的起點也是中心點，它決定著國家懲罰犯罪的刑事訴訟目的能否實現(xiàn)。新刑訴法確立的“非法證據(jù)排除”等證據(jù)制度加重了偵查機關的取證壓力。如果偵查階段未能收集到有力證據(jù)，隨著時間推移,證據(jù)滅失、證人記憶力減弱等因素將使控方難以作出有力指控，從而可能導致實際有罪的被告人被無罪釋放，國家刑事追訴利益就不能實現(xiàn)。偵查機關為防止此類情形的出現(xiàn)，唯有借羈押來爭取辦案時間。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檢察機關堅持要改變強制措施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不懂變通”。

（三）偏重懲罰犯罪的刑事訴訟目的

根據(jù)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條之規(guī)定：“刑事訴訟的目的是保證刑法的正確實施，懲罰犯罪，保護人民，保障國家安全和社會公共安全，維護社會主義社會秩序?！睉土P犯罪和保護人權是不可分割的兩方面，具有統(tǒng)一性。一旦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發(fā)生沖突，往往對后者加以限制，使得被羈押者的人權難以得到保護。

（四）重構罪的實體審查、輕必要性的程序審查的觀念根深蒂固

新《刑事訴訟法》第79條規(guī)定：“對有證據(jù)證明有犯罪事實，可能判處徒刑以上刑罰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采取取保候審尚不足以防止發(fā)生下列社會危險性的，應當予以逮捕?！睆姆l來看，決定是否逮捕的重要因素是：是否構成可能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的犯罪、是否有社會危險性或是否“有逮捕的必要性”。對“有證據(jù)證明有犯罪事實可能判處徒刑以上刑罰”的判斷，可直接根據(jù)刑法等實體法的條文來把握。而對“社會危險性”、“有逮捕必要”的判斷主要受證據(jù)情況、辦案人員的個人經(jīng)歷、辦案經(jīng)驗等因素的影響卻難以把握，在多種因素的影響下，辦案人員更多的是基于不冤枉無辜及保全證據(jù)的訴訟理念，主要從易于掌握的實體審查出發(fā)，“夠罪即捕”的做法依然較為普遍。

二、完善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的幾點建議

（一）明確羈押必要性審查期限

確定審查期限時間不宜過長,但也不宜太短,否則可能達不到設置此制度的目的。筆者認為應以7日審查期限為宜。因為捕后羈押必要性審查是捕后審查,審查的標準與逮捕審查的標準不同,要比逮捕審查的更為嚴格,而逮捕審查的周期是7日,所以在審查周期上應與逮捕審查的周期相當，以7日為最宜。

（二）建立羈押必要性審查的定期復查制度

修改后的《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明確了不同的審查主體在不同的訴訟階段負責羈押必要性審查，那么是不是各審查主體在各訴訟階段均進行一次審查即可呢？根據(jù)刑訴法的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被逮捕后的偵查期限經(jīng)延長可達七個月，加上拘留的時間，偵查階段犯罪嫌疑人被羈押的時間可達八個多月；審查起訴階段，如果案件經(jīng)兩次退回補充偵查、一次延期后，羈押期限最長可達五個半月；審判階段，以一審案件為例，羈押期限一般經(jīng)延長可達九個月，隨著訴訟程序的推進，無論是羈押的其它條件還是羈押必要性都有可能在各訴訟階段發(fā)生變化，甚至可能出現(xiàn)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羈押的正當性已不復存在，使得對當事人的羈押產(chǎn)生違法的嫌疑。因此，為保證羈押的合法性，確?！白鹬睾捅Ｕ先藱唷边@一條文的實現(xiàn)，有必要定期對羈押的必要性進行復查，即應確立羈押必要性審查的定期復查制度。那么如何把握審查的頻次和間隔期限呢？筆者認為可以規(guī)定一個月定期開展一次。如果期限過短、頻次多，則得出的結論和審查逮捕階段無異，從而喪失了審查的意義；如果審查期限過長，則又不利于對嫌疑人、被告人的保護，甚至可能致使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形同虛設。

（三）建立羈押必要性審查告知說理制度

檢察機關在實踐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過程中可能遇到被害方不理解、涉法涉訴上訪等辦案風險，為提升檢察機關執(zhí)法的公信力，應當建立羈押必要性審查告知說理制度。即檢察機關在提出繼續(xù)羈押還是解除羈押的建議時，不僅要將建議的內(nèi)容告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或者辯護人和被害人及其訴訟代理人，還應當將理由和依據(jù)對各方進行釋法說理，以獲取各方的理解、信賴和尊重。特別是要爭取被害人一方的理解與支持，以防止被害人誤解而影響檢察機關的執(zhí)法權威與公正形象。

（四）明確羈押必要性審查的標準

由于新《刑事訴訟法》對于羈押必要性的標準沒有作出規(guī)定，“對于什么是‘不需要羈押’的情況也沒有規(guī)定，完全依賴辦案機關的自由裁量做出判斷，這有可能使該條款成為一紙空文?！睘榱耸沽b押必要性審查制度真正發(fā)揮減少羈押的作用，增強審查工作的可操作性，明確捕后羈押必要性審查標準是必要的。筆者認為，羈押必要性審查是在原逮捕羈押的基礎上就是否有繼續(xù)羈押的必要進行審查。基于此，原逮捕條件不能完全適用于羈押必要性審查標準，應進一步明確。

（五）明確羈押必要性的證明責任

“由于我國在立法上沒有對逮捕必要性的證據(jù)依據(jù)問題作出明確規(guī)定，導致公安機關輕視、忽視對逮捕必要性相關證據(jù)的收集，也令檢察機關對逮捕必要性條件的審查陷入無米之炊的尷尬境地，直接影響了逮捕必要性條件的有效適用。”在逮捕標準的掌握上檢察人員僅僅關注“有證據(jù)證明有犯罪事實”這一要件，刑罰要件和社會危險性要件都不再需要有證據(jù)證明，“構罪即捕”導致逮捕必要性條件被“虛置”，進而造成高羈押率。為了使羈押必要性制度名至實歸，應當明確由公安機關、檢察機關承擔羈押必要性的證明責任。理由是：（1）這是無罪推定的應有之義。根據(jù)無罪推定原則，任何人在法院依法判決有罪之前，其人身自由權應當?shù)玫椒傻谋Ｕ?。而逮捕羈押是直接剝奪一個在法律上仍處于無罪地位的公民的人身自由。（2）從域外羈押制度看，“根據(jù)西方各國的法制經(jīng)驗，適用未決羈押措施除了要有重大的犯罪嫌疑這一條件以外，還必須具備兩個特別的理由：一是為提供程序上的保障所必要，二是為防止發(fā)生新的危害社會行為所必需?！边@種情形下，羈押的申請主體（往往是檢察官）承擔該證明責任。（3）由公安機關、檢察機關承擔羈押必要性的證明責任具有充分的法理和實踐基礎。當然，為了更好地保護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益，提高訴訟效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或者辯護人申請羈押必要性審查時，應當提供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沒有羈押必要性的相關線索或者材料，以便檢察機關能及時啟動羈押必要性審查程序。

（六）設計羈押必要性審查的救濟措施

法諺云：有權利即有救濟，沒有救濟的權利就不是真正的權利。從現(xiàn)有的法律、司法解釋來看，我國法律并未對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設置具體的救濟措施，這是與現(xiàn)代司法精神相違背的。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加以完善。

1.要保障檢察機關建議的“剛性”。根據(jù)新刑訴法的規(guī)定，羈押必要性審查后，檢察院雖須作出處理，但僅為建議權。從文義來看，“建議”不具有強制他人執(zhí)行的效力，“建議”的結果，完全可能出現(xiàn)有關機關不予采納，甚至置之不理的情形。為防止此類情形的出現(xiàn)，筆者認為“建議”應通過向偵查機關或者審判機關發(fā)出書面檢察建議的形式，建議予以釋放或者變更強制措施并告知建議的原由。對有關機關10日內(nèi)拒不反饋或拒絕建議的，可以增加抄報上級檢察院，由上級檢察院通知同級偵查機關或者審判機關予以處理，以保證建議的剛性，確保所提出的合理建議落實執(zhí)行，從而切實維護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益。

2.要賦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相應的救濟性權利。首先，對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申請檢察機關對羈押必要性進行審查的，檢察機關必須對該申請作出受理或者不受理的回應。對于不受理申請或者不做任何回應的情形，申請人可以向上一級檢察機關申訴，請求上一級檢察機關對相關情況作出處理。其次，增設相應的異議權和提起訴訟的權力，對異議裁定不服的，可以向上一級檢察機關申訴，如果上一級檢察機關維持裁定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或直接向人民法院起訴，請求人民法院對檢察機關的審查行為進行審查。

3.要保障辯護律師充分參與。在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構建中，完善辯護律師的參與機制既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辯護權實現(xiàn)的必然要求，也是羈押必要性審查的客觀需要。保障律師參與羈押必要性審查程序，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相應的法律幫助，既可最大限度保護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益，也可形成對檢察機關執(zhí)法行為的外部監(jiān)督。

三、結語

徒法不足以自行，法律的生命在于實施。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的立法價值只有通過嚴格的司法活動才能最終實現(xiàn)。所以，要保障羈押羈押必要性審查制度得到落實，關鍵是要對羈押必要性審查的標準、必要性證明責任、審查期限以及權利救濟等問題作出符合立法宗旨的具體規(guī)定。

（責任編輯 朱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