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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不過白雪皚皚

      2015-01-06 17:33:54竹醉月見
      少年文藝 2014年12期
      關(guān)鍵詞:候車室晚點南國

      竹醉月見

      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的武漢下了很大的雪。

      記得那是那年的第一場雪,從車窗口望著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不知為何我竟有些隱隱的不安。

      列車是早上六點多到的漢口,天還未亮,今天是高校自主招生報名的日子,城市太大了,坐車坐了很長時間,父母帶著我到學(xué)校時,已經(jīng)是八點多了。

      清晨的武漢氣溫很低,學(xué)校的道路上有很厚的積雪,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的。

      而我站在這個陌生城市的陌生學(xué)校里仍然毫無感覺,這樣龐大人數(shù)的考試,錄取率可想而知,我卻利用高考前的黃金備考時間來拼這場不可能贏的賭局。

      或許是私底下只想暫時逃避那些繁重的功課,抑或是母親鼓勵我試一試時突然冒出的決心?直到考完交卷的那一剎那,我依然找不到答案。

      地上的雪足有三寸深,這在南國是十分罕見的,走出考場,漫天的雪花映入眼簾,同時映入眼簾的還有在風(fēng)雪中凍得瑟瑟發(fā)抖的考生家長。

      都說中國的高考生最辛苦,可那些家長難道就輕松許多嗎?可憐天下父母心,這話雖然老套,卻永遠(yuǎn)有著感天動地的力量。

      我站在門口很久,人太多根本找不到雙親的影子,當(dāng)父親終于看見了我時,我也看見了他,就像是久違多時,我不顧人群的擁擠,奮力朝著他的方向挪過去。

      父母的手冰冷,不知等了多久,但這卻絲毫沒有減少他們對我的關(guān)懷,我的眼睛又酸澀了起來,北風(fēng)刮在臉上,不知是刺痛還是寒冷。

      時間緊迫,我們匆匆忙忙地開始往回趕,我回頭最后望了望這所大學(xué),或許這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上這塊土地,但這里總歸有我留下的印跡,有莘莘學(xué)子努力的決心,還有天下父母期望的身影。

      卻不知更焦躁的還在后面。

      雪下得越來越大,候車室外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列車晚點了。在等待了五個多小時后,依舊沒有任何開車的跡象。

      后來我才斷斷續(xù)續(xù)地了解,那已經(jīng)不是下雪,不是以一顆詩化的心去形容南國少見的通天雪景。那是災(zāi)難,是建國以來最為罕見受災(zāi)面積最為廣闊的冰災(zāi)。

      候車室里越來越冷,連日的大雪導(dǎo)致用電用水格外緊張,而與之對應(yīng)的,是所有列車晚點,或者根本停開。

      當(dāng)晚十點多,我吃著干巴巴的面,父母臉上的焦慮像刀子般刻畫在心里,并不是因為列車的晚點,而是怕耽誤我的課程。

      如果明天不能回家,那意味著我至少還要落下一整天的課程,這對于一個高考生來說,完全是連后悔都無法申述的事情。

      雪還在下,我的眼前始終蒙著些水氣,這樣漫無邊際的等待,我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落下功課,害怕成為父母的負(fù)擔(dān)。而這些矛盾中什么才是最想逃避的,我不想知道,也不敢去思考。

      臨近午夜,旅客的憤怒終于按捺不住,很多人已經(jīng)饑寒交迫地等待了十多個小時,卻得不到一句安慰和關(guān)懷,到處都是混亂的人群,還有女子尖叫的聲音。

      我低下頭不愿看見這些,只是本能地一手抓著父親,一手抓著母親,坐在座椅上發(fā)抖。

      父親感到了我的不安,他以為我只是冷,便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我的身上,我搖了搖頭倔強(qiáng)地不要,可父親只是一味地堅持。

      和往常一樣,最終妥協(xié)的是我。

      臨近午夜,終于有工作人員出面調(diào)解,緩和民眾的情緒,安撫急于回家的乘客。

      如果說高考的艱難經(jīng)歷使人終身難忘,那么那一個被寒冷侵蝕了全身的午夜,在涼意中止不住困意的人互相蜷縮著沉沉睡去,無望的人群,冰冷的車道,趁機(jī)謀取暴利的小販,都成了我最深的記憶。

      凌晨兩點多的時候,眾多吵鬧了一天的乘客陸陸續(xù)續(xù)睡去,整個車站的每一個角落,都能看見疲憊和不安的睡臉。

      我的頭疼得厲害,坐久了的緣故使得全身酸痛,渾身虛弱卻怎么也睡不著。好不容易剛剛有了些睡意,卻聽到了一聲聲的啜泣。

      凌晨三點半,已經(jīng)等了十二個小時的時候,母親哭了起來。

      自懂事以來,我很少看見母親哭泣,記憶中母親一直都是堅強(qiáng)而自信的,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有些慌了手腳。

      父親輕拍著母親的背安慰著她,我趁機(jī)將外套還給了父親。觸到父親的手時,我情不自禁緊緊抓住那已經(jīng)凍得通紅的略顯蒼老的手。

      我知道母親后悔了,后悔讓我出來考試,如果不是被迫困在這里,我絕對不會落課的。

      車站的電視開始二十四小時滾動報道這次五十年不遇的冰災(zāi),受災(zāi)最為嚴(yán)重的地區(qū),全城斷水?dāng)嚯姡瑐霾挥嬈鋽?shù)。

      身后就是電視,我卻沒有勇氣回頭,所有人都是一臉驚恐的茫然,在這罕見的南國的冰災(zāi)前,眼前只有模糊的迷惘,從胸口直達(dá)五臟六腑。

      二十四個小時,是我和父母坐在候車室等車的時間。

      列車終于緩緩駛進(jìn)車站,我們倒在臥鋪上,車內(nèi)有暖暖的熱氣吹拂在快要凍僵的臉上,我終于支撐不住,沉沉地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天微微亮,我發(fā)現(xiàn)已近五點,問了問在窗口發(fā)呆的母親,得知才到了赤壁。

      按正常的車程,赤壁距武昌最晚不過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而現(xiàn)在,離開出武昌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十二個小時。

      如果這樣下去,我的課怎么辦?

      列車絲毫沒有要向前移動的跡象,我的內(nèi)心,正像窗外洋洋灑灑的雪花一般冰冷,一般絕望。

      又是一天慢慢過去,車內(nèi)的食物開始告急,連所剩的油也不多了,剛剛看到了些回家的曙光的乘客又騷動起來,而雪還在下。

      現(xiàn)在想來,我都快不記得當(dāng)初是如何熬過那樣的時光,只覺得與世隔絕。

      手機(jī)快沒電了,訊號也不好,我嘆口氣準(zhǔn)備關(guān)機(jī),卻在這時短消息的提示音響了起來。

      是朋友發(fā)來的短信,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全城停水停電,學(xué)校已全面放假,勿躁。

      就像壓在胸口的石頭被拿開了一般,我擦干蒙在眼前的水漬,將短信拿給父母看。

      他們臉上長久以來愧疚的表情,總算是消散了些許。

      沒事的,沒事,我感覺一下子有了力量,我可以撐過去。

      從武昌到家,原本僅僅六個小時的路程,加上在候車室里等待的那個晚上,我們卻走了三天。

      列車抵達(dá)的時候是晚上十點左右,果然如同學(xué)所說,出了車站,全城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因為冰災(zāi),學(xué)校提前了放寒假的日期。我落下的課比預(yù)想的要少很多,可除了這些,再無任何其他可以打起精神的理由。

      沒有水沒有電,剛剛從疲憊中解脫,一家人還要擔(dān)心接踵而至的一系列問題。

      這,算不算是高考前對我的考驗,我有些不知所措。

      發(fā)稿/丁愛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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