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龜鶴益壽燭臺考略

涂林林

[摘 要]燭臺是古代的照明器具之一，古代的能工巧匠們將這種實用性強的生活器具賦予了濃郁的藝術(shù)氣息，清代龜鶴益壽燭臺便是其中之一。它造型精巧、工藝精湛，又有美好的寓意，是一件集實用性與觀賞性的藝術(shù)珍品。

[關(guān)鍵詞]清代；龜鶴；燭臺

燭臺是古代的照明器具之一，指帶有尖釘或空穴以托住一支蠟燭的無飾或帶飾的器具，也可以指燭臺上的蠟燭。古代的能工巧匠們不僅將這種實用性強的生活器具賦予了濃郁的藝術(shù)氣息，更是當(dāng)時社會思想及人們美好愿望的表達，各個時期都有代表最高藝術(shù)成就的文物存世?，F(xiàn)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的三國吳時期的青瓷臥羊形燭臺釉色勻凈，充分顯示出這一時期在燒造青瓷器的原料選擇上的重大進步。而臥羊整體塑造簡練，局部刻劃精細，將羊的馴順特性凸顯無遺反映了這一時期在燒造青瓷器的藝術(shù)化方面的追求。[1]同屬中國國家博物館的東晉時期青瓷臥羊形燭臺不規(guī)則地加點褐色彩斑的裝飾技法，打破了青釉單一的色調(diào)，使瓷器的色彩顯得更加活潑。褐色點彩是我國釉下彩瓷的初期形式，在瓷器裝飾技術(shù)上具有里程碑的意義為后來的釉下彩瓷發(fā)展奠定了基礎(chǔ)。[2]溫州博物館館藏西晉甌窯青釉辟邪燭臺是集實用與觀賞為一體的藝術(shù)珍品。[3]西晉以后，燭臺樣式更為豐富有動物形、管狀形、花樣形、幾何形、多樣形等，具有很高的藝術(shù)欣賞價值。明清時期，燭臺更為盛行，不僅在燭臺造型而且在燭臺材質(zhì)上都有了更大突破，在前代工藝技術(shù)的基礎(chǔ)上，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工藝更加精湛和完美，連云港市博物館藏品一對龜鶴益壽燭臺便是其中盛行的造型之一。

明清兩代的燭臺“從造型上看，主要有帶喇叭形座或覆式高足碗座的圓盤式和八角形器座八角盤式兩種”，除此之外應(yīng)該還有一類以動物為主題的燭臺造型，距今發(fā)現(xiàn)的如獅、象、羊、龍、熊、朱雀、蟠螭、鹿、龜、鳳、鶴、魚等造型，都是古代燈具與人們所追求的吉祥文化的結(jié)合體。然而無論哪種類型的燭臺基本上都由底座、立柱、燭盤組成。清代龜鶴益壽燭臺通體為銅質(zhì)，通高41.6厘米，重1539g共有三部分組成，為龜?shù)鬃?、仙鶴中柱、蓮枝燭臺各部分比例協(xié)調(diào)。

龜?shù)鬃ǜ?.3厘米，重619.4g。由有一大一小兩只龜，小龜頭昂起兩只前腳搭在大龜背上，后肢踮起，為試圖爬上大龜背上狀態(tài)，尾巴回旋，造型生動活潑。眼睛、嘴巴、鼻子、腳趾紋理及龜背上紋甲清晰可見。大龜頭向上昂起，四肢著地，固若磐石；眼睛、嘴巴、鼻子、腳趾紋理及龜背上紋甲清晰可見四足撐地，呈站立狀神態(tài)有趣，極其生動傳神。龜為水生動物，其特點是腹背皆有硬甲，耐饑渴、壽命長，用大龜馱小龜形容壽上增壽。龜?shù)淖藨B(tài)從原先的蜷伏狀或伏臥狀到最后的動態(tài)站立姿勢，面部表情也由兇猛、陰沉轉(zhuǎn)為平和、慈祥。

仙鶴中柱通高19.6厘米，重810.5g，呈站立式，雙腿細長而筆直、形態(tài)俊美，體態(tài)優(yōu)雅；背上羽毛紋理清晰，富有立體感，口銜蓮花枝燭臺垂首回望兩只龜，生動傳神，鶴冠處有銅銹，綠跡點點更顯俏麗，整體線條曲直結(jié)合，造型多以弧線組成，形成亭亭玉立之感。

蓮枝燭臺通高15.7厘米，重163.1g。蓮枝為燭臺支柱，蓮花怒放，上部燭持為直筒型杯狀，以作豎燭，有蓮葉盤承托。從理論上來講，蓮花為水生植物，花單生于花梗頂端，顯然蓮枝燭臺這樣的結(jié)構(gòu)并不符合蓮花真正的生長結(jié)構(gòu)，是作者以蓮花的形態(tài)與燭臺實用性相結(jié)合加以創(chuàng)作的產(chǎn)物，更顯工匠的創(chuàng)意和巧思。

通觀整器，其線條布置自然、飄逸，曲直分明，實用與創(chuàng)意形成統(tǒng)一，成就了完美的造型，龜鶴蓮動態(tài)的韻律展現(xiàn)得栩栩如生。造型以寫實為主，生活氣息濃郁，以生活化、世俗化的表現(xiàn)形式取代了以往造型的威嚴感和神秘感。龜鶴形態(tài)平和，溫馨，展現(xiàn)了中國古代勞動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河南獲嘉縣城西關(guān)大隊出土漢代龜鶴頂燈，通高19厘米，重900g，燈座是一圓盤，盤中央有一龜，龜首高昂。龜背上站立一仙鶴，鶴作振翅欲飛、引吭長鳴的姿態(tài)，底座圓盤與龜鶴、鶴冠與燈連接處可以拆卸分解。[4]四川簡陽東溪園藝場元墓出土的龜鶴益壽燭臺作一鶴雙足立于龜背上，鶴口中銜一插釬。插釬略加裝飾，中部有一卷云形平面，通高38厘米。[5]與之相比，清代龜鶴益壽燭臺在高度和重量上都有所增加，紋飾刻畫上更加細膩，工藝更加巧妙，并且采用雙龜造型再結(jié)合蓮枝使之具有多重寓意，不得不慨嘆社會的進步所帶來的工藝水平提高。

銅器的鑄造工藝復(fù)雜，常見的兩種是傳統(tǒng)的塊范法以及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逐漸發(fā)展起來的失蠟法。塊范法（或稱土范法）是商周時代最先采用的，是應(yīng)用最廣的青銅器鑄造法。以鑄造容器為例，先制成欲鑄器物的模型，模型在鑄造工藝上亦稱作模或母范；再用泥土敷在模型外面，脫出用來形成鑄件外廓的鑄型組成部分，在鑄造工藝上稱為外范，外范要分割成數(shù)塊，以便從模上脫下；此外還要用泥土制一個體積與容器內(nèi)腔相當(dāng)?shù)姆?，通常稱為芯，或者稱為心型、內(nèi)范；然后使內(nèi)外范套合，中間的空隙即型腔，其間隔為欲鑄器物的厚度；最后將溶化的銅液注入此空隙內(nèi)，待銅液冷卻后，除去內(nèi)外范即得欲鑄器物。失蠟法指用容易熔化的材料，比如黃蠟（蜂蠟），動物油（牛油）等制成欲鑄器物的蠟?zāi)?，然后在蠟?zāi)１砻嬗眉毮酀{澆淋，在蠟?zāi)１砻嫘纬梢粚幽鄽?，再在泥殼表面上涂上耐火材料，使之硬化即做成鑄型，最后再烘烤此型模，使蠟油熔化流出，從而形成型腔，再向型腔內(nèi)澆鑄銅液，凝固冷卻后即得無范痕、光潔精密的鑄件。[6]用失蠟法鑄造的銅器通常會在器物表面留下大小不等的砂眼，通觀龜鶴益壽燭臺表面光潔平整并無砂眼，因而不應(yīng)是失蠟法而造。器物整體雖無合范痕跡但各個部位活動自如因而也不是渾鑄法，比較再三，應(yīng)該是各個部位以渾鑄法分別鑄造，再以鑄接、疊鑄技術(shù)完成造型，足見清代銅器鑄造工藝的成熟。鶴右足為插接式，左足為搭接式，兩種不同的連接方式必然導(dǎo)致仙鶴腿部長度不一，整器嚴絲合縫、不偏不倚，足以表明工匠在制作時精確的計算，是古代工匠高超卓越的銅鑄技藝和豐富的審美想像力的結(jié)晶。

龜鶴人物故事是歷代最為流行的紋飾題材之一，究其原因為長壽歷來是人們追求的終極目標(biāo)。龜是水陸兩棲動物，壽命長，晉代葛洪《抱樸子·論仙》載：“謂生必死，而龜鶴長壽焉?！盵7]“知龜鶴之遐壽，故效其導(dǎo)以增年”。[8]古代人們認為龜也是一種通神靈的動物《禮記·禮運》記載：“何謂四靈，麟鳳龍龜，謂之四靈”。[9]此燭臺有一大一小兩只龜，意為壽上添壽，更有老少和諧其樂融融之感。鶴性情高雅，形態(tài)美麗，素以喙、頸、腿“三長”著稱，《群芳譜》載“首至尾長三尺，首至足高三尺余，喙碧綠色長四寸”。[10]鶴羽毛有多種顏色，以白色為最，白色象征純潔高雅、出塵脫俗，“鶴仙人之騏驥也，一說鶴皬也，其羽白色皬皬”。[11]大詩人白居易也常以鶴來代表高潔、不與俗眾同流合污的高貴品質(zhì)，如《代鶴》、《感鶴》。[12]據(jù)《崔豹古今注》中載，“鶴千年則變成蒼，又兩千歲則變黑，所謂玄鶴也”。[13]可見其長壽與仙風(fēng)道骨。中國古有“踏龜”之說，仙鶴踏龜寓有同享高壽之意，元代王旭有“龜鶴共長生”，宋代蘇軾有“壽與龜鶴永”的美句。[14]民間還有觀點認為以鶴為雌，龜為雄，有愛情如同仙鶴立龜般長老之意。龜鶴題材因其美好的寓意不僅在古代是常見題材，在現(xiàn)代也以工藝品受追捧。荷花出塵離染，清潔無瑕?！度悍甲V》載“獨此華實齊生，百節(jié)疏通，萬竅玲瓏，亭亭物表，出淤泥而不染，花中之君子也。”[15]宋代周敦頤的《愛蓮說》也是贊美荷花的千古絕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其潔身自好、神圣凈潔的高尚品質(zhì)昭然若揭。佛法把蓮花看作圣潔之花，蓮花出污泥而不染的圣潔性，象征佛與菩薩超脫紅塵，四大皆空；蓮花的花死根不死，來年又發(fā)生，象征人死魂不滅，不斷輪回中。有佳句為證“其姿挺展，日艷且鮮；其貌熙怡，傲然獨立；其根如玉，不著諸色；其莖虛空，不見五蘊；其葉如碧，清自中生；其絲如縷，綿延不斷；其花莊重，香馥長遠；不枝不蔓，無掛無礙；更喜蓮子，苦心如佛；諄諄教人，往生凈土”。鶴與荷花搭配，代表神圣高雅，鶴與荷諧音“和、合”又有和美、和諧之意?！昂汀笔侵腥A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也是人們遵從的道德規(guī)范之一，老子有“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16]，董仲舒有“和者，天之正也，陰陽之平也，其氣最良，物之所生也”[17]，不僅僅是古代思想哲學(xué)家們一再與“和”對話，這種觀念更是深入人心，影響著人們的日常生活與行為方式，龜鶴益壽燭臺便是巧證。

綜上，龜鶴益壽燭臺造型精巧、工藝精湛，又具有多重吉祥文化寓意，是一件集實用性與觀賞性的藝術(shù)珍品。

參考文獻：

[1]中國國家博物館.三國吳青瓷羊形燭臺[DB/OL].http：//www.chnmuseum.cn

[2]中國國家博物館.東晉青瓷羊形燭臺[DB/OL].http：//www.chnmuseu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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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川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四川簡陽東溪園藝場元墓.文物，1987，第2期：70-87

[6]青銅器鑄造工藝流程[DB/OL].http：//wenda.so.com/q/137

5172749067259

[7]王明著.抱樸子內(nèi)篇校釋[M].北京：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93，13

[8]王明著.抱樸子內(nèi)篇校釋[M].北京：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93，46

[9]（元）陳澔集説.禮記十卷卷四禮運[M].北京：北京中華書局，28

[10]（明）王象晉輯.二如亭群芳譜卷一[M].刊本（1621），2

[11]（明）王象晉輯.二如亭群芳譜卷一[M].刊本（1621），2

[12]（清）徐倬輯.御定全唐詩録[M].刻本（1706），585、8

[13]崔豹著.古今注[M].北京：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93，12

[14]詩詞名句網(wǎng)[DB/OL].http：//www.shicimingju.com

[15]（明）王象晉輯.二如亭群芳譜卷四[M].刊本（1621），213

[16]王強著.老子《道德經(jīng)》新研四十二章[M].北京：昆侖出版社，2002，231

[17]閆麗譯注.董子春秋繁露循天之道[M].黑龍江：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4，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