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義勤
王妹英是近年崛起于中國文壇的優(yōu)秀青年作家之一,她的長篇小說《福滿山》、中篇小說《一千個夜晚》等都因堅實的內容、特異的風格和個人化的品質而引起了廣泛的關注與反響。而長篇新作《山川記》更是能代表其文學創(chuàng)作最新追求和最高水平的力作。在這部小說中,王妹英傾其全部的生活積累和人生經(jīng)驗,精心構撰,所“記”不僅是“山川”,還有“歷史”、“心靈”和“風俗”。幾代山區(qū)農民的生活史、情感史、心靈史,以及大歷史裹挾下個體命運的隱痛與掙扎在小說中得到了原生態(tài)的鮮活呈現(xiàn)。那些在中國西部山川大地上演的悲喜劇,那些游蕩在山谷間或粗糲、或細膩、或卑微、或深邃的靈魂令人感動而震撼。小說意蘊深厚而復雜,鄉(xiāng)土民間的情感倫理、政治倫理、道德倫理、權力欲望等等相互交織,呈現(xiàn)出多元而飽滿的人性景觀與思想景觀。
《山川記》以新中國成立50 多年中的重大歷史事件——“土改運動”、“反右運動”、“浮夸風”、“大饑荒”、“文革批斗運動”、“推行土地聯(lián)產(chǎn)承包”、“大辦鄉(xiāng)鎮(zhèn)(村辦)企業(yè)”、“倡導個人創(chuàng)業(yè)”——為背景,以對“桃花村”三代人的不同命運際遇的書寫為線索,以點帶面地呈現(xiàn)了中國50 多年來社會歷史發(fā)展進程及在此過程中“桃花村”人心靈和思想的變遷過程。首先,小說通過對二喜一家發(fā)家致富歷程的詳細描寫,展現(xiàn)了“桃花村”人在新時代里的精神風貌。二喜一家從一貧如洗,到成為“桃花村”首個“萬元戶”,再到成為首個村辦企業(yè)的承包者、經(jīng)營者,其物質財富的積累與發(fā)展和整個改革開放的歷史步調是高度一致的。然而,伴隨財富的增長,二喜的精神世界并沒有被金錢所物化,而是成為反哺村民、幫弱助殘的鄉(xiāng)村慈善家。他在村里蓋起了養(yǎng)老院,老人們在此安度晚年,其樂融融??梢哉f,二喜的創(chuàng)業(yè)過程及其慈善行為傳遞了一種溫暖人心、催人奮進的正能量。其次,小說除了展現(xiàn)“桃花村”人思想上由舊趨新、物質上由窮到富的發(fā)展歷程外,還對歷史上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違反發(fā)展規(guī)律、脫離生活實際、有悖人情人性的政治運動進行了全面而深刻的反思。瘸子村長始終懷疑畝產(chǎn)萬斤糧的報道,絕不瞞報產(chǎn)量而甘愿成為全鄉(xiāng)的落后分子。一個不識字的農民憑著本能和常識對“浮夸風”現(xiàn)象做出了自我認知和抗拒。而陳五類不堪忍受“桃花村”人的批斗而上吊自殺,小山私挖盜采致使二十多位雇工活埋于礦洞內,則從反面提供了介入、反思歷史和發(fā)展病癥的典型案例。前者是歷史錯誤造就的命案,是軟弱的個體被殘酷而荒謬的歷史運動所吞滅的歷史見證;后者是現(xiàn)代化發(fā)展過程中,人類毫無節(jié)制的貪欲造就的生命悲劇,是命運不能自主把握的底層民眾被資本和權力活生生吞噬的例證。此外,小說還借助人物的自我反省,從人物的心靈和精神世界進入歷史的細部,從而在更深層次上達到了反思歷史的目的。二喜少年時代曾是一個有名的“混混”,當年是批斗“五類分子”的積極參與者。他猛烈批斗過陳五類,陳五類不堪其辱,上吊自殺。這給成年后的二喜的心理種下了愧疚的種子。二喜發(fā)家致富后,蓋了新房,專門騰出一小間,供上她的牌位以祭奠這位自殺者,而且每逢節(jié)日都要到陳五類的墳前祭掃。作家在這里張揚的是一種懺悔意識,而懺悔也構成了人類反思歷史、現(xiàn)實和自我的一種方式。
這是《山川記》寫得最富神采,最打動人心的部分。記錄時代,反思歷史,僅僅是小說的淺層內容,它的深層意蘊在深入表現(xiàn)人的生存意志和人性樣態(tài)。小說所講述的故事,所塑造的人物,所流露的情感,無不指向這一審美目的。這在小說中又表現(xiàn)為幾個層次:
一是展現(xiàn)“桃花村”人堅韌而頑強的生命力。這在“桃花村”老一代人身上得到完美體現(xiàn)。無論是具有“生鐵愣勁”和“棒槌精神”的鐵石隊長,因炸壩而“廢了一條好腿”,但仍然苦干實干的瘸子村長羊虎,兵荒馬亂歲月里先被遺棄,后被響馬(土匪)欺凌,但仍能頑強活下的地主婆香蓮,還是常常遭受后媽毒打、虐待,但也從未放棄追求美好生活的秋蘭,他們的生命本身所體現(xiàn)出來的韌性、活力無不給人以巨大的感染力。而二喜媽對于生存和生活的意志力,尤其能讓讀者為之動容。她生活不幸,生養(yǎng)孩子多,家庭極度窮困,丈夫非但不和她同舟共濟,還離家整日明目張膽地和三寡婦鬼混在一起。二喜媽身體、精神及心靈上都遭受著難以言傳的苦痛。為擺脫饑餓,養(yǎng)護孩子,她整日游蕩在“桃花村”的山川大野里,尋找或撿拾那些可供活命的食物,甚至還遭遇了黑熊和野狼的襲擊。作家筆下,這個女人的生存意志是與大地精神熔為一體的,大地拯救了她和她的孩子,“桃花川”贈予了其生命得以延續(xù)下去的食糧和精神動力。后來,她又和兒子二喜去縣城“炸油糕”謀生,從而成為桃花村第一個“萬元戶”。再后來,她支持兒子二喜開辦養(yǎng)殖場,承包村里的耐火材料廠,創(chuàng)辦鄉(xiāng)村敬老院。這個表面上粗放、潑辣、卑微的農村婦女,其生存的耐力和智慧,其身上所蘊藏的巨大生命活力,都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二是表現(xiàn)“桃花村”人健康、優(yōu)美的人性。小說中的幾個女性角色純真而善良,她們相互幫助,彼此寬容,傳唱了一曲曲人性美的贊歌。秋蘭和藍花堪稱這方面的典范。秋蘭從不歧視地主婆香蓮。當香蓮沒有奶水,不能養(yǎng)活女兒藍花時,她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并在夜里給其預留著門。因為在1950年代,地主及其子女都是被專制、打倒的對象,秋蘭以母乳喂養(yǎng)地主家的孩子,無疑存在著風險。在無端上綱上線的年代,她的這一行為萬一被人揭發(fā),就有可能遭受被批斗的命運。但是樸素的同情與善良戰(zhàn)勝了一切,人情超越了階級,人性超越了階級性,這些日常性的細節(jié),置于特定的歷史語境中,無疑具有豐富而深刻的意義。而藍花這一人物形象更是體現(xiàn)了作家對純正美好人性、人情的向往。她活得很真、很純,心底很善,言行很美。她和東明先是不離不棄,后又不得不棄,其情也真摯,其意也綿綿。無論是曾經(jīng)的相依相守,還是后來的各奔東西,其彼此的包容、理解以及為愛而勇于付出的精神,都將人性本源的真善美純化、提升到了極點。藍花對東明的愛戀可以闡釋為“包容”、“犧牲”和“奉獻”,而絕非“自私”、“縱容”和“小氣”。她嫁給二喜,并未因當年二喜欺負過她而對其稍有怨恨,她以一個女子的柔性情懷和溫暖的力量,輔助二喜成為“桃花村”的能人和善人。可以說,她就像《邊城》里的翠翠,從外貌到心靈,都是無比美麗的;她是大美的女人,是黑暗年代的拯救者,她和兩個男人的愛情也如同一首詩,讓人難以忘懷。
三是探索“桃花村”人愛的真諦與倫理。愛情是人類最美好的情感。人類對愛的尋找和呼喚,對愛情本質的探討與爭論,自有人類以來就未曾停止過。愛情主題宛如一根紅線,貫穿于古今文學史中,成為人類反觀自我、呵護生命、叩問生之意義的古老命題?!渡酱ㄓ洝穼矍榈谋憩F(xiàn)與探索是多層面的,不同人的不同愛情經(jīng)歷蘊含了不同的生命內涵。如果說羊虎之于銀妮的愛戀、東明之于藍花的愛情,都是成長過程中自然萌發(fā)出來的青春之愛的話,那么,他們因父母為之定下“童養(yǎng)媳”之約而不能邁入婚姻的殿堂,從而陷入“厭家”、“厭婚”深淵,或者走上心靈漂泊之路,就多少體現(xiàn)出了生命的悲劇色彩。羊虎和東明面對各自妻子都絲毫體驗不到生之樂趣,于是,羊虎鐘情于豆腐西施長壽媳婦,東明獨自孤守而很少回家,然而,他倆的情感悲劇不單單具有抗拒世俗生活和命運安排的意味,也體現(xiàn)為尋找或堅守一己精神家園的深層命意。二喜爹和三寡婦的長相廝守,則更是超出了我們對一般愛情的定義。一個破落的、已婚的鄉(xiāng)村男人,一個并不美麗的、寡居鄉(xiāng)村的中老年婦女,她們何以長相廝守在了一起,而且不懼任何外界的風言風語,這是畸型的偷情還是真實的愛情?二喜和藍花的結婚表面上似乎與愛情無關,是殘酷命運釀造的苦酒,但是他們婚后的生活卻順風順水,堪稱和諧,她倆于日常生活中建立起來的世俗情感,之于藍花和東明的初戀,難道不也是另一種更具美感質地的“愛情”嗎?在我看來,這些鄉(xiāng)村小人物的愛情都是在一種自在、自為的狀態(tài)下發(fā)生的,在看似不現(xiàn)實、不合乎生活邏輯的表象中,其實也隱含著人類共有的精神訴求。他們的愛情經(jīng)歷背后雖然有著民間倫理、鄉(xiāng)村政治、封建意識等等的異化與扭曲,但也隱含著有關孤獨體驗、漂泊意識、家園尋找等具有抽象色彩的生命主題。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小說對愛情的表現(xiàn)和探索,是富有藝術深度的。
人類需要英雄,歷史需要英雄,時代也需要英雄。對英雄形象的崇拜與向往,是源于人類或個體反觀自我的本能需要。文學是人學,塑造英雄人物,凝聚英雄情結,一直就是文學所要呈現(xiàn)的重要內容?!渡酱ㄓ洝分械臇|明就是被作家當做“英雄”來塑造的。首先,他是一個苦難和不幸的悲劇英雄。他出身卑微,家境貧寒,從一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其童年、少年生活必定是貧苦而坎坷的。他的愛情和婚姻陰差陽錯,“童養(yǎng)媳”的前世宿命讓他和藍花真摯而美好的愛情中途夭折。結婚后,他有家不回,自甘忍受孤獨和心靈的痛苦。而這也是他為成長和事業(yè)所付出的代價。其次,他是一個有正義感、有擔當、有開拓精神的時代英雄。他初中畢業(yè)后,先后擔任民辦老師,考入縣師范學校,進教育局當秘書,順利轉至縣委工作,不久任鄉(xiāng)(鎮(zhèn))長,后被提拔為副縣長、常務副縣長,直至擔任縣長,其仕途可謂一路順暢。為了證明其從政經(jīng)歷的合情、合理性,作家著重展現(xiàn)了他“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清官形象。比如,他勤于基層調研,善于開拓事業(yè),常常能創(chuàng)造性地開展工作,贏得上級領導和老百姓的歡迎和欽佩;他作風正派,不貪不腐,一生正氣,等等??梢哉f,他是一個被作家高度提純了的英雄形象。
若從題材上歸類,《山川記》可歸入鄉(xiāng)土小說的范疇。既然是鄉(xiāng)土小說,對風景、風物的描寫,對鄉(xiāng)村風俗的展現(xiàn),必然是其不可或缺的因素。這也是中國鄉(xiāng)土小說的固有傳統(tǒng)?!渡酱ㄓ洝分械木拔锩鑼懘篌w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單純的山水風景的描寫和對“桃花村”獨異的自然風貌的展現(xiàn)。比如:“長滿了枝條的野桃樹漫山遍野,春來的時候惹上幾枝桃花,遠看都是一片春意?!ι蠗⒌纳饺?,腦袋藏在翅膀底下,不知所以地打著深夜的最后一個盹兒;在堆積的厚厚的干樹枝和黃葉中,灰黑雜色的野兔,偷偷地來往。偶爾有一只褐色的松樹竄出,往前沖了一起,覺得走錯了路,忽然停頓,仿佛心懷疑慮,又回頭搜檢上年秋來時,跌落在樹葉里的半顆野桃充饑,就像命中注定要吃的那樣……”像這樣大段的景物描寫在小說中比比皆是,它們即使脫離文本,單獨成篇,也能展現(xiàn)寫景散文的優(yōu)美質地。另一類是襯托“桃花村”人的言行、性格和命運的景物。比如:“看見崖邊一棵干掉的酸棗樹,掛了幾顆紅酸棗,爬山土坡,夠了一顆,想填進嘴里。”“抬眼看見東方有一股子明,紅燦燦、亮晶晶的,太陽正要升上來,給孩子起名叫東明?!睎|明媽壞了孕,自然想吃酸,她去摘酸棗,不小心摔倒,致使孩子早產(chǎn)。這樣,對酸棗樹的描寫自然就與人物的生命活動聯(lián)系起來;生孩子那一刻,她看見了東方太陽升起前的光芒,這樣,小說對東邊天邊風景的描寫和她對新生兒的美好祝愿也順理成章地結合在一起。新世紀以來,小說家筆下被主動弱化或驅逐了的風景描寫在這部小說中大量涌現(xiàn),其意義和價值自當?shù)玫匠浞值闹匾暸c肯定。
對王妹英來說,《山川記》在藝術上也有諸多突破。首先,語言樸野、滯澀。“樸野”是指小說的語言不加雕飾,力求準確地表達意義,傳達情緒、意境,其最為突出的表現(xiàn)就是,將生活化的口語、俗語和高度客觀化的敘述語融為一體。比如:“二喜媽多虧是個潑皮娘們兒,總算情急生智,撿了一條命回來。衣衫不整,半個奶頭甩出來,沾滿麥草和核桃樹皮……”“生這么多七狼八虎的,有啥用呀!還得照辦法填飽他們的肚皮,到頭來竟不如那死了男人的三寡婦,活得恣意痛快,亮晌午大暑天,人家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劈開腿躺進熱水盆里洗身,不費一根雜草的力氣,白得了一個男人……”第一段是敘述人的語言,第二段是小說人物(二喜媽)的語言,無論第一段中的“潑皮娘們兒”、“半個奶頭甩出去”,還是第二段中的“七狼八虎”、“亮晌午大暑天”、“劈開腿躺進熱水盆里洗身”,都是原汁原味的生活語言,帶有十足的樸野格調。所謂“滯澀”是指小說的語言以動賓句為主,且多為短句,句與句之間常有一定的跳躍性,加之口語、方言語匯的運用,致使讀者閱讀不流暢,速度快不起來。比如:“還要會喂豬,會墊圈出圈,會養(yǎng)羊,善于針頭線腦,紡織棉線,家務農活,勤儉耐勞,會養(yǎng)雞仔兒、會調教兒女,沒病沒疼,身強力健,樸實不繞彎,還要有能估量出牛、羊、雞、豬價錢買賣的眼光,更要會做飯磨面、有一手好鍋頭,心善嘴善、穩(wěn)重不傷人,莊稼人的老婆么,就算窮日子也要過得體面、地道有謀算,會持家,性格樣貌還要對自己的心思脾氣,是的,不錯的?!逼浯危≌f以寫實為主,但也融進了魔幻主義的表現(xiàn)方法。比如,三寡婦目睹蛇梁坍塌事件之后,常陷于似真似幻的幻覺之中,老是說“蛇梁洞里有大蟒蛇”;晚年失明的羊虎常常反復念叨“俺的人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打上死結的?”;敬老院的那只“撂蛋雞”被老人們認為是銀妮轉世投胎,等等,作家以這些稍具魔幻色彩的筆法,更為藝術地表現(xiàn)了老年人內心隱秘的情緒、情感,揭示了他們在前生所經(jīng)歷的那些觸目驚心的事件或刻骨銘心的情感歷程,因此,這種以虛寫實,以幻映真的藝術手法,更真實地表現(xiàn)了人物的心靈世界和精神動態(tài)。其三,小說嵌入多種文本,比如日記、書信、民歌等,形成了互文效應和復調特征,更好地呈現(xiàn)了文本內涵的復雜性和深刻性。比如,小說在第11 章中引入了五篇日記,其語言完全是知識分子腔調,風格典雅,語句流暢,且多為心理描寫,這和正文本的樸野、滯澀的語言風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兩種風格的語言共同存在于一個文本中,其互文效應本身就給讀者的閱讀帶來陌生化的體驗。日記作為正文本的一部分,詳細記載了右派分子韓五類在被批判前后的精神動態(tài),是對她最后走向“上吊自殺”結局的一個補充說明。這在敘述上填補了一個敘述人因囿于視角限制而不能完成的敘述盲區(qū),即關于韓五類被批斗時的內心體驗及精神動態(tài),還必須由當事人來“自我指正”。唯其如此,小說才顯得更具說服力。小說在第13 章嵌入了東明寄給北京教授的一封信,信的內容主要是向北京教授推薦廠長人選。這封信在正文本中的作用無非是:表現(xiàn)東明有懂得識人、用人的眼光和才能,烘托其高大的英雄形象。而民歌體的大量引入,能夠和整個文本的內容、思想及敘述風格高度融為一體,增強了小說的文體魅力。
當然,《山川記》也不是十全十美之作,思想、藝術上也還有明顯的缺陷。比如,小說在人物塑造上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二喜、羊虎、財旺、二喜娘、三寡婦等都人物的塑造沒有簡單化,而是以同情和理解的態(tài)度挖掘、呈現(xiàn)了其性格和人性的復雜性,因而都很有典型性。但是正面人物形象多多少少就有些類型化和臉譜化,比如,東明的政治生活寫得就比較簡單,味道淡了,情感內涵也少了,對其內心掙扎、情感掙扎的刻意回避,不利于人物性格豐滿性的呈現(xiàn)。再比如,小說對歷史的反思和現(xiàn)實問題的反映也過于直接和簡單,人物命運和歷史進程的對應關系應該有更藝術化的呈現(xiàn)。不過,瑕不掩玉,《山川記》無論是對于王妹英的個人創(chuàng)作歷程來說,還是對于整個中國當代文學來說,都是一部值得重視的優(yōu)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