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沒有能力，過我不想過的生活

去年，當朋友知道我離職大吃一驚，說：“你裸辭？真有勇氣?！?/p>

我笑起來：“哪有，我又不是光著屁股走出辦公室的?！?/p>

離職那天，當我走出靜安寺上海商城西峰，平靜地好像只是出門散個步，還要回來的。

深深吸了口氣，想找些情緒上的drama，卻隱隱聽到一句淡定的內(nèi)心獨白：“現(xiàn)在，新工作開始了。”

所以，我并不是裸辭，我只是從一個項目轉(zhuǎn)到了另一個。

這個項目就是現(xiàn)在的交換夢想。兩年前，我將出書未成的事寫在博客里，收到很多網(wǎng)友的安慰，干脆讓我自己印書，他們掏錢買。這時有個女孩寫信給我，知道我喜歡紅色，喜歡連衣裙，她讀數(shù)學系，但她想當一個服裝設計師，她做了人生第一條裙子，想和我換書，因為夢想太珍貴，她不知道要用多少錢買，就干脆來一個夢想的半成品交換；接著，一個學醫(yī)的男孩寫信給我：“嘉倩，學醫(yī)很苦，還要很多年，我要成為一個會對病人笑、耐心解釋病情的好醫(yī)生，我想用將來第一件白大褂和你換。”還有一個女孩，從小在山區(qū)長大，大學畢業(yè)后回到山區(qū)教書，她想用兩個班級72個孩子關于未來的蠟筆畫，和我換兩本書。

如今做交換夢想已近兩年，見了2000多人，和200多人深度接觸過。這兩年給我最大的改變是讓我相信一些東西，以前我看不到，覺得無法想象的東西，我親眼見了就會相信。以前覺得大家都是礙于他人的眼光和看法，過著自己不喜歡的生活，但是當我做了交換夢想，我發(fā)現(xiàn)其實有很多人都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不論這種生活在他人眼里是好還是不好。

這輩子我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為自己做決定

在北京采訪時，我在甜點店遇到了一個有趣的山西老太，算是碰到的年齡最大的北漂。在滿是年輕人的店里，我問她：“沒人勸告你什么嗎？不覺得自己突兀嗎？不會想要回家過安定生活，被孩子養(yǎng)著嗎？”

她只說了一句話，讓我呆了三秒鐘：“這輩子我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為自己做決定?！?/p>

還有一個在大連海事大學念書的男孩，學習航海專業(yè)，現(xiàn)在正隨船實習，漂洋過海，世界是他的家，他的未來是許多人嘴里向往的流浪，可他堅定地告訴我大學畢業(yè)他要去做平面設計。他拿出自己做的?？癫娠w揚地說：“這是這些年來自學的。”我笑了，問：“你怎么和這個世界反著來，你知道那些永遠在辦公室小格子間加班的設計師們，是多么想要成為流浪的海員？”他說：“我就喜歡做設計，在船上反而感到束縛，一做設計人就精神。”

我在東莞的一家工廠見了阿炬，他來自湖北農(nóng)村，他說：“村子出來的人都是農(nóng)民工，靠讀書出來的很少，很多人初中不讀了，出去打工，年輕的時候在外面掙錢，回來就造房子，繼續(xù)務農(nóng)，我不要回去種地，所以雖然讀書很累，還是讀了下去，希望借助讀書可以逃過去?！彼斄隧敱橇荷系难坨R，他告訴我他想當銷售，對，就是那種要陪客戶抽煙喝酒累得要死要活的銷售。做市場讓他覺得很快樂：把一個產(chǎn)品介紹給別人，自己想出來的一句有號召力的話，就能影響對方的決定。

自己決定當下

自己決定當下的人，不僅是那些想換生活的人。

嘉溦畢業(yè)后就到了我的高中當老師，這感覺很微妙，昔日的講臺上正站著一個和我同歲的人。我從第一次見面就慫恿她辭職，當老師這工作太殘忍，一樣的內(nèi)容，一樣的段子，講了一年又一年。當你的學生一批批畢業(yè)，昔日稚嫩的小臉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聽你的，如今一個個周游了世界大半圈，衣錦歸鄉(xiāng)，你呢？還在這里，一樣的內(nèi)容，一樣的段子。她來廣州玩，住在我的公寓，我還問她：“你什么時候辭職？”

起初，她贊同我，她覺得不可能當高中老師到退休，翅膀硬了會去別的地方。隔了一年，我們坐在操場上，她告訴我：“我以前說，打死我也不要當老師，所以，我從來沒想過現(xiàn)在的我居然是一個高中老師。當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站在講臺，還好，不緊張，因為大學有很多站在講臺演講經(jīng)歷。我現(xiàn)在上課不是太好，但我在努力成為一個好老師。同學們不想上學，我有時也不想上課，同學們上課是應付，有時候我也不備課，也會在辦公室上網(wǎng)，混過去一天。但是，我想一直做下去，做個好老師，或許不會做到退休，但至少這些年會一直在這里，畢竟，用我們行話就是要站穩(wěn)講臺，是要經(jīng)驗的。”

采訪Tony的夜晚，他帶我進了辦公室，在國貿(mào)俯瞰北京城。他喜歡畫畫，可現(xiàn)在做的卻是地理信息分析員，他并不遺憾，也不想辭職?！白鲞@份工作，我也能找到類似畫畫的快樂，也就根本不掙扎?！蔽覇査骸斑@樣夜深人靜，一個人加班，不會感覺自己站在 top of the world，征服了北京嗎？”他搖搖頭說：“沒什么好征服的，這種征服毫無意義，事實上沒有人在乎?！蔽蚁?，他的意思我能懂，你覺得快樂，這份工作才有了意義；你不快樂，只為了拿出名片的剎那虛榮，即使別人敬仰你也不能給你帶來真正的快樂。

我只是沒有能力，過我不想過的生活

至于我自己，我從來都不勇敢，我只是沒有能力過我不想過的生活。我非常清楚，對于我感到不快樂或者沒興趣的事，我總是搞砸。我必須快樂，我必須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確的決定，我必須得到我自己真正想要的，我做不到除此之外其他一切。

這一種心理，就好像你看到河里有個孩子落水，而你恰好熟悉水性，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溺死，想都沒想就跳了下去，將孩子救起。當記者前來，問你怎么能做到那么勇敢，那么正義，你突然語塞，“呃， 我就跳了下去，沒多想?！庇浾呒绷?，問真的不是善良，或者內(nèi)心被召喚了什么嗎？你心里默念，你以為我是奧特曼，被M78星云召喚？

其實你只是沒有能力不去救而已，如果你不去，你將無法度過接下去人生的許多個夜晚，腦袋總會浮現(xiàn)：孩子在水面掙扎，一點點一點點沒了力氣，沉了下去，最后水面浮起具死尸，面目猙獰。而你，將被這內(nèi)疚逼迫，再也睡不著。

人生過去了三分之一，我基本上還算滿意，小學之前渾渾噩噩，市重點中學當了幾年學霸，大學玩得痛快，十七歲開始學會賺錢。高三暑假做過幼兒園老師、擺過地攤、給澳門小學生補課，在家做過文案翻譯，大一周末當保姆照看小孩，開學前華人旅行社賣過機票，放學后中餐館刷盤子，周末時候荷蘭超市賣過電話卡，大二當過兼職記者跑新聞，最后一年房產(chǎn)公司媒體咨詢顧問實習過半年，畢業(yè)后國外創(chuàng)業(yè)半年，回國了第一份正職是在外國領事館做了一年新聞官員。

上過回電視，是為了讓我爸媽放心，我的不靠譜見網(wǎng)友行徑漸漸有了正軌，沒想到爸媽卻沒有進錄制棚內(nèi)，我在臺上，第一次化濃妝感覺不自在，緊張得一塌糊涂。很多人不喜歡我，莫須有的屎盆子扣在我頭上。一開始看到，心里很難受，哭過幾次后，發(fā)現(xiàn)也只能無奈，我從未解釋，因為從來沒有的事，根本無從解釋。

還好，我在乎的那些人，都無條件地相信我。因為不自信，所以一旦公開活動遇到有人說很喜歡我，喜歡讀我的文章，就受寵若驚。

三年前，我從零開始，在人人網(wǎng)寫文章，運氣好，幾篇文章被首頁分享，算是起步了，到現(xiàn)在我還是沒有習慣用高大上的公共主頁，依然在用私人賬號。用豆瓣是后來的事，但其實我還是不太用，一般只是上傳新文章，走人。也是運氣好，莫名其妙接連幾篇文章放到了首頁推薦，漸漸有人知道了我這亂寫文章自稱要當作家的家伙。

回頭看來時的路，做著我喜歡的事，進行著我認為的事業(yè)，興趣愛好成為了我吃飯的工具，已經(jīng)出版了四本書，在淘寶上賣書，我會親筆寫下贈言，也因此讀到了很多溫暖的話語、有趣的友情故事、私密的愛情語錄。雖然不能胡吃海喝，但幸好我胃口小，也算是豐衣足食，幸福地小打小鬧還有結余孝敬老爸老媽。

我會在十年后，再次采訪現(xiàn)在遇到的每個人，帶著這些十年前給他們錄過的視頻。很多人會在我給他們拍完片子以后，搶過相機說：“嘉倩，你給那么多人拍，我也給你錄一段吧，你也有一個回憶?！?/p>

我不用錄，我也知道十年后我在做什么??！繼續(xù)交換夢想。自打我決定辭職的一刻開始，我就堅定不移，這是我這輩子最認真做的、最有價值的“事業(yè)”。

十年后的你，你在哪里？

你身在的地方天氣好嗎？抬頭有藍天嗎？

等一下回家，打開冰箱聞到什么食物的氣味？

一打開門是不是你期待的那個人出現(xiàn)了呢？

十年之后的你，是不是做著你真正喜歡的事情，成為你真正喜歡的人呢？

責任編輯：徐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