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靜
摘 要:《路》是美國當代小說家科馬克·麥卡錫的第十部小說,于2007年獲得普利策獎。本文從互文性角度出發(fā),探究小說中的希望與迷惘,認為雖然會有人心存善良與信念,似乎使人看到一絲希望,卻仍然無法擺脫充斥于整個世界的殘酷現(xiàn)實與始終彌漫于心中的迷惘。
關鍵詞:《路》;互文性;希望;迷惘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4)07-0183-02
美國當代小說家科馬克·麥卡錫被譽為美國南方文學與西部文學的代表人物,所獲美譽甚多?!堵贰肥撬牡谑啃≌f,于2007年獲得普利策獎,在改編成電影之后,更是影響深遠。故事以世紀末日時的陰霾恐怖景象為背景,講述了一對父子的求生之旅。評論界多從愛與善良這一主題對它展開研究,認為它不單單是一部有關未來世界的血腥小說,更是從“火種”寓意出父子的愛與善良。也有學者考據(jù)索引,通過挖掘作者的宗教背景,來挖掘作品的宗教維度和精神追求,圍繞暴力與人性這一主題對它展開研究,認為它是暴力外衣下的人性探索,并不缺乏道德價值取向,堅信愛的救贖力量定會喚醒大眾,讓世界沐浴人性光芒[1]。然而,在眾多的解讀中,有關從互文性批評角度對小說所表達的懷有希望卻又依舊迷惘的主題尚未引起學界的關注。小說中人類相互食獵等殘酷血腥場景的情節(jié),與不斷重復的“火種”與“好人”等寓言形成強烈反差,描繪出人類在極端惡劣的條件下,曾經看似文明的表象瞬間瓦解,整個世界立即籠罩上濃濃的恐懼與絕望。本文從互文性角度出發(fā),探究小說中的希望與迷惘,通過與《圣經》的文本間互文及與海明威的有關迷惘一代的互文,表達出人類看似懷有信念,看到希望,卻依舊迷惘,不知未來方向的困惑。
一、與《圣經》的互文性
“互文性”(intertextuality)也有人譯作“文本間性”。作為一個重要批評概念,互文性通常被用來指示兩個或兩個以上文本間發(fā)生的互文關系。它包括:(1)兩個具體或特殊文本之間的關系(一般稱為transtextuality);(2)某一文本通過記憶、重復、修正,向其他文本產生的擴散性影響[2]。
從科馬克·麥卡錫的生平可以看出,麥卡錫出生于天主教徒家庭,他上大學之前一直在天主教學校上學,麥卡錫心靈深處的宗教情結對他的創(chuàng)作產生了重要的影響。綜觀麥卡錫不同時期的作品,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他的創(chuàng)作深受《圣經》的影響。如果說《外部黑暗》描繪了亞當夏娃式的負罪之旅,《老無所依》展現(xiàn)出上帝退隱與撒旦復活之旅,那么《路》便顯然是朝圣與救贖之旅。他的作品中的世界都是黑色的,情節(jié)都同《圣經》中的“原罪”觀結合在一起,是一部部通俗類型外衣下涵蓋《圣經》主題的小說。仔細評讀《路》,故事一開始便是昏暗無光、世界末日的場景,即上帝對罪惡深重的世界的毀滅和對人類的懲罰。一對父子緊緊地揣著槍,推著手推車,移動在了無生靈氣息的災難后的黑暗世界里,就像是上帝的選民,依靠著上帝賜予的“諾亞方舟”,艱難卻又堅定地朝著南方海岸遷移。雖然旅途充滿各種邪惡與殘暴,但父親就像是受到了上帝的指示或召喚,緊揣著拼湊起來的地圖,那片藍色的海洋便是他們的目標和希望,似乎到達了那里便可以獲得最終的救贖,但似乎又僅僅只是遵循上帝的安排。
小說中那幅有著標記的帶著海洋的地圖深具象征意義,具有互文性,就像《圣經》中亞伯拉罕受到神的指引一般,神要亞伯蘭前往“我(神)所要指示你的地去”,并承諾“必賜福給你(亞伯蘭),叫你的名為大”,使亞伯蘭“成為大國”[3]。幾塊零散的地圖拼在了一起,沿著地圖上的路線我們可以看到父子的行走路線,那是父親帶著兒子走的希望路線,也是一次漫長艱苦而且殘酷的歷程??粗貓D上標記的路線, 人們仿佛和小說中的這對父子共同經歷了一次生與死的體驗:氣溫驟降,塵霧籠罩,樹木枯竭,分不清白天與黑夜,公路上到處是汽車殘骸,熔化的輪胎在地上結成一堆堆黑渣,樓房的玻璃全部熔化,成了一串串冰掛貼在樓壁上,森林只剩下一根根焦黑的木柱??吹降纳?,不是和自己一樣的掛著驚恐的絕望拖著疲憊的軀殼,行尸走肉般尋求一絲希望的流浪者,就是失去人性只圖填飽饑餓的殘暴的食人者。熟悉的世界,如今只能在記憶中出現(xiàn),綠色的境象只有夢里才見得到。紅色便是仍在燃燒的火和人淌出來的血。在這殘缺的地圖上,我們卻看到了一片藍色海洋,那正是父親要帶兒子去的地方,那是一分求生的希望,正是這份微弱的希望支撐著父親,因為他要守護自己的兒子。困境中,父親堅定地對兒子說:“我會保護你的。有誰敢動你,我就殺了他。照顧你是我的任務,這是上帝的指示。你明白嗎?”這些都不得不讓人聯(lián)想到《圣經》中,亞伯蘭的父親帶著他離開吾珥,舉家遷往哈蘭。后來亞伯蘭帶同家人來到迦南,先到了示劍,再到了伯特利和艾的中間,又漸漸遷往南地去。這里的南地,即死海西南的尼革地,從《圣經》的亞伯蘭家庭遷移圖可以看到,南地就在大海邊。
二、與“迷惘一代”的作品互文性
從《路》與《圣經》的互文性分析中我們可以看出,小說中的“父親”就猶如《圣經》中亞伯拉罕一般受到神的啟發(fā)與指引,把手里揣著的地圖里的藍色海洋(《圣經》中的南地)視為艱難旅程的目標,想帶領“兒子”到達新的世界。經文記載他生于兩河流域下游吾珥,后帶領部落穿越阿拉伯沙漠到達位于巴勒斯坦的應許之地,整個部落得以繁衍生息?!堵贰分械摹案缸印彪m然經歷艱難險阻最終也到達了海邊,但麥卡錫通過與“迷惘一代”的作品的互文,描繪出雖然懷有希望卻依舊迷惘的精神狀態(tài)。
“迷惘的一代”(Lost generation)語出旅居巴黎的老一輩美國女作家格特魯?shù)隆に固┮颍钢C魍f“你們都是迷惘的一代”。海明威即將這句話用作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太陽照常升起》的扉頁題詞之一。小說出版后這個說法訊速流行開來,成為戰(zhàn)后一代青年作家的統(tǒng)稱。其中代表人物有海明威、??思{、菲茨杰拉德等??岂R克·麥卡錫被認為是海明威與福克納的唯一繼承者,而他本人除了海明威、麥爾維爾、陀斯妥耶夫斯基、喬伊斯和福克納之外,基本不讀其他作家的作品?!堵贰分械摹案缸印彪m然經歷艱難險阻最終也到達了海邊,但麥卡錫通過與“迷惘一代”的作品的互文,描繪出雖然懷有希望卻依舊迷惘的精神狀態(tài)。他的《路》和“迷惘的一代”文學成就有著相似的特征,語言上推崇簡約主義和口語化傾向。結尾也常常是戛然而止,即所謂的“零度結尾”,絕不拖泥帶水,也不煽情作秀,如此反而賦予了作品更為震撼人心的力量。而麥卡錫的《路》似乎沿襲了海明威的“冰山原則”,只寫露在水面上的八分之一,其余的八分之七則通過暗示留給讀者去補白,用簡短的對話與口語化的語言來表現(xiàn)人們在黑色恐怖籠罩下的絕望和感覺精微的迷惘特征。
在《老人與海》中,圣地亞哥教給曼陀林捕魚的技術,給予他父親般的愛,而小男孩對老人也報以同樣的尊重和關愛。在《路》中,饑餓絕境的狀態(tài)下,父親在一個廢棄的超市里發(fā)現(xiàn)了最后一聽可樂時,他堅持讓兒子喝完,而兒子卻堅持要和父親一塊兒分享,描給了父子情深,同樣表達出人性的希望。父親臨別之際牽握著兒子的手,竭力鼓勵他道:“我不能陪你了,你得自己走下去,也許繼續(xù)走下去會遭遇艱辛,但我們一向很幸運,所以你定能交上好運,走下去你就懂了,走吧沒事的?!碑敽⒆訄猿至粝聛砼愀赣H,不愿單獨離開時,父親告訴孩子說他得接過火種走下去。孩子問火種在哪里,父親說:“就在你心里,一直在那里我能看見?!眴螐牟粩嘀貜偷暮喍虒υ捴锌矗赣H在鼓勵兒子堅持活下去,不要輕易放棄生的希望,教育兒子他們有傳遞火種的使命。那就是父親對孩子深沉的愛,猶如黑暗中隱現(xiàn)的燈塔給人們帶來的希望。
《路》幾乎沒有多少具體的故事情節(jié),但和“迷惘的一代”大多數(shù)作品類似,簡短的口語化對話頻繁地出現(xiàn),使讀者印象深刻并引發(fā)對其豐富蘊含的思考。而這種傳遞出來的希望僅僅是露在水面上的八分之一,其余的八分之七便是從中透露出的精神的迷惘,一種海明威式的虛無。不斷重復的“火種”和“好人”使人聯(lián)想到海明威《老人與海》中老入不斷重復夢到的“獅子”,及同樣具有無窮象征意義的“船帆”、“大魚”,使小說寓意深刻。不斷的省視自己是否是“好人”,希望心中一直有火種,這些都是在文明消失、人性喪失的黑暗世界里對內心的迷惘的不確定,是在善惡間對人性不斷的拷問與絕對的惡的陰霾下縈繞生與死的痛苦與絕望。
三、結語
故事的最后,父子倆歷經萬苦到達了希望的海邊,這個希望使父親懷有兒子會有美好未來的向往,是面臨殘酷考驗時盤旋于父親腦海中的信念。那位“父親”臨死前也希望兒子繼續(xù)走下去,這種希望來緣于信,他相信兒子會找到出路,最終兒子確實也找到了“好人”,畫面定格于小男孩被一位微笑的母親接納。然而,外部環(huán)境并不會因此而改變,這個世界依舊是野蠻和非文明的,等待他們的未來依舊是未知的,他們的內心也會重新咀嚼到絕望和恐懼。充滿人性的價值觀已被摧毀,“父親”的死亡意味著“希望”這一精神價值的死亡,這才是“迷惘”的真諦,是從舊價值的欺騙中覺醒卻又無路可去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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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1〕陳愛華.暴力外衣下的人性探索——論科馬克·麥卡錫小說中的宗教情懷[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13(1).
〔2〕趙一凡.西方文論關鍵詞[M].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
〔3〕Bible H. Old Testament[J]. Nahum. Chapt I. verse, 1995.
〔4〕McCarthy Cormac: The Road, New York: Vintage Books, 2006.
(責任編輯 孫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