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禁社區(qū)邊界和家的構(gòu)建關(guān)系研究

封丹+朱竑+Werner+Breitung

摘 要：門禁社區(qū)作為一種全球現(xiàn)象引起了學(xué)界的廣泛關(guān)注。當(dāng)前研究中，空間、制度、經(jīng)濟和社會維度是學(xué)者們關(guān)注的焦點，對門禁社區(qū)的文化分析則相對薄弱。研究基于我國社會情境，從“邊界”和“家”這兩個不同，卻又相互交織的理論視角出發(fā)，探討圍墻的意義和家的構(gòu)建，對國際范圍內(nèi)關(guān)于門禁社區(qū)的爭論提供文化的視角。采用實地調(diào)查和深度訪談方法，研究發(fā)現(xiàn)，“家”的構(gòu)建是通過創(chuàng)建“邊界”來實現(xiàn)的。門禁社區(qū)的圍墻和大門不僅僅是物質(zhì)性的邊界，更是一種社會和文化建構(gòu)，它構(gòu)建了“家”，同時也成為圍墻內(nèi)外居民爭奪“家園”的象征。

關(guān)鍵詞：門禁社區(qū)；邊界；家；文化地理視角；廣州

中圖分類號：K901.8 文獻標識碼：A

1 引言

門禁社區(qū)（Gated Community） 是指用圍墻或籬笆限制公眾進入的居住區(qū)形態(tài)，小區(qū)居民的行為受契約的約束，并具有管理社區(qū)的集體責(zé)任[1]。它與主題公園、購物中心和少數(shù)族群聚居區(qū)等一起，被認為是后現(xiàn)代主義城市的典型空間景觀[2]。門禁社區(qū)發(fā)展至今，已經(jīng)受到了學(xué)界的廣泛關(guān)注。Urban Studies， GeoJournal等期刊出?？瘜ζ溥M行了系統(tǒng)闡述。從研究話題來看，學(xué)者們關(guān)注的焦點主要是門禁社區(qū)的類型[3、4]、門禁社區(qū)的發(fā)展機制[5-8]、門禁社區(qū)對社會整體的影響[9]，以及門禁社區(qū)的規(guī)劃問題[10]，相對而言，對門禁社區(qū)的文化分析則比較薄弱。迄今為止，國內(nèi)學(xué)者對門禁社區(qū)的研究非常有限，且多從城市規(guī)劃的角度展開[11-15]。圍墻或籬笆作為物質(zhì)性的邊界，它分隔了空間。從新文化地理學(xué)的觀點看，它更是一種文化符號。那么，它所承載的社會關(guān)系和意義是什么？圍墻兩邊的群體又是如何理解、體驗和闡釋這種方式？本研究將圍繞上述問題，從動態(tài)的社會過程去理解和闡釋門禁社區(qū)，為門禁社區(qū)的學(xué)術(shù)爭論提供文化的視角。

在已有研究中，有三位海外學(xué)者對中國門禁社區(qū)進行了解讀：Huang認為，圍墻之所以在中國社會中長盛不衰，緣于政府長期以來在居住區(qū)層面的政治控制，而門禁社區(qū)正是這種政治控制的體現(xiàn)。除此之外，圍墻和大門表現(xiàn)和維護了集體主義感這一文化傳統(tǒng)[16]。Wu 通過考察門禁社區(qū)的建筑設(shè)計和美學(xué)環(huán)境，傾向于將門禁社區(qū)解讀為美好生活和社會地位的象征[17]；Pow則通過對上海門禁社區(qū)的考察，認為門禁社區(qū)體現(xiàn)了我國新興中產(chǎn)階級的生活方式和身份，并通過這種排斥性的景觀凸顯了其優(yōu)越性：門里面的中產(chǎn)階級是優(yōu)越的群體，他們具有文明和有文化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與之相對的是門外不文明的農(nóng)民和民工，他們通常被邊緣化為低等的“他者”（the other）[18]。然而僅僅將門禁社區(qū)解讀為集體主義文化傳統(tǒng)，無疑是將“文化”看作為固定不變的“事物”，可能陷入“文化決定論”的危險，而忽略了當(dāng)前社會轉(zhuǎn)型背景下出現(xiàn)的新情境?！懊篮蒙睢闭撘欢ǔ潭壬戏从吵錾鐣D(zhuǎn)型背景下新興富裕群體的身份焦慮。但是，通過社會排斥來達到身份構(gòu)建的目的仍值得商榷。

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的加快，以及東部沿海和中西部城市之間的發(fā)展差距日益加大，大量人口涌入少數(shù)幾個超大城市，出現(xiàn)了新興的城市新移民群體。尤其在郊區(qū)化過程中建成的大型門禁社區(qū)中，城市新移民占據(jù)了較大比例。以廣州為例，在番禺等區(qū)的廣州近郊區(qū)，數(shù)十所大型住宅區(qū)成為幾十萬廣州新移民的住處，這些住宅區(qū)幾乎全部為門禁社區(qū)。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是，這些門禁社區(qū)通常征用的原廣州市郊區(qū)的灘涂、沼澤或農(nóng)業(yè)用地，這就形成了與廣州市“本地人”毗鄰而居的空間格局。在這一背景下，家的建構(gòu)成為一個重要議題。本研究正是基于這一認知，從“邊界”和“家”這兩個不同卻又相互交織的理論視角去闡釋門禁社區(qū)。

2 邊界和家的理論進展

人文地理學(xué)對“邊界”的研究最初集中于國家之間的邊界，例如邊界沖突問題，這與國家利益和軍事戰(zhàn)略密切相關(guān)，涉及到邊界的劃分及其合法化問題。二十世紀末，研究的焦點開始轉(zhuǎn)向邊界周邊的聯(lián)系[19]。在這類研究中，邊界是實體的概念，多局限于國家尺度。近年來，邊界理論發(fā)生了較大變化。學(xué)者開始關(guān)注“劃界”而非“邊界”本身[20]。“劃分邊界”涉及權(quán)力關(guān)系和象征性意義，邊界也不再局限于國家尺度。這時邊界被理解為國家、全球機構(gòu)和次級行動者之間競爭的象征性的武器，來定義和制度化地方、地區(qū)和國家領(lǐng)土。如Sletto就通過分析泰國Nariva Swamp以環(huán)境保護名義而進行的邊界劃分過程，發(fā)現(xiàn)這個邊界劃分的過程與專家、意識形態(tài)、制度結(jié)合在一起，并改變了當(dāng)?shù)氐臋?quán)利關(guān)系[21]。除了實體性的邊界，邊界理論還應(yīng)進一步將社會性的及其他非空間性的邊界包括在內(nèi)。Sibley指出，與種族隔離政策相比，日常生活實踐中存在大量“模糊”的邊界，造成了對他者的壓迫。在西方邊界研究的話語中，邊界的劃分過程或邊界的生產(chǎn)過程被認為是占支配地位的群體通過控制社會空間的設(shè)計和使用來制定他們與“他者”（the other）的關(guān)系。它隱含了包含（inclusion）和排斥（exclusion）的權(quán)力過程[22]。邊界的建立與身份認同相關(guān)，它劃分出“局內(nèi)人”（insider）和“局外人”（outsider）。這種二元劃分表達了身份的生態(tài)維度：“局內(nèi)人”被感知為家人，而“局外人”則被認為是混亂、危險和不純粹的來源[23]。

另一個與本研究密切相關(guān)的概念是“家”。文化地理學(xué)對“家”的研究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最初家被看作是一個溫暖、愉悅和安全的場所，是情感的中心。例如，探討不同年齡層的美國人對家里各種物品的情感依賴程度[24]；老年人或其他弱勢群體離開自己的家，搬到制度性住房的失去感和恐懼[25]。其次，家也被認為是人們生產(chǎn)身份最重要的場所，身份的地方產(chǎn)生不僅僅是通過家的歸屬感定義，更重要的是通過與家園外面更大范圍的世界對立而定義，不管是真實的外界還是想象中的外界[26]。家的觀念在全球化、移民和散居生活背景之下顯得更為重要。大量移民常常感受不到“家”的感覺，不受當(dāng)?shù)貒业臍g迎。例如Duncan & Duncan描述了在紐約生存的危地馬拉人，他們存在于紐約，卻并不是“真正”生活在那里，他們被當(dāng)?shù)厝酥贫然癁椤八摺?，缺乏“家”的感覺[27]。如今，學(xué)者們對家的理解更多與權(quán)力關(guān)系聯(lián)系起來。每個人都致力于家的地方構(gòu)建實踐，并有不同的經(jīng)歷和感受?！凹摇北灰暈闃O端的地方構(gòu)建形式[28]。家的地方構(gòu)建不僅僅是裝飾墻壁和布置家具等單純行為，更是一個政治議題。紐約下東區(qū)的紳士化過程中，美國新興中產(chǎn)階級創(chuàng)造了美好“家園”，原地方占據(jù)者卻面臨著失去“家園”，流離失所的問題。這一紳士化過程遭到了當(dāng)?shù)鼐用竦姆纯梗@一過程被認為是對他們生活方式、社區(qū)和“家園”的攻擊，對曾經(jīng)是鄰里標志的文化多樣性的挑戰(zhàn)[29]。

門禁社區(qū)的重要特征即為物理邊界，用來控制公眾的進入性。邊界的形態(tài)既包括圍墻和大門，也包括籬笆、鐵柵欄和河流等自然軟邊。那么，在我國當(dāng)前的社會背景下，如何去理解這種邊界和劃界行為？邊界和“家”的建構(gòu)又存在什么關(guān)系？本論文將沿著上述“邊界”和“家”的理論視角，具體探討家的概念營銷、家的感知以及家的地方競爭。

3 案例地和數(shù)據(jù)

本文選擇廣州市麗江花園、順德碧桂園和旭日雅苑為研究案例地，這三個門禁社區(qū)在區(qū)位和人口特征上具有一定的差異性，同時均是近年來廣州市居住空間發(fā)展中較為典型的案例。麗江花園位于廣州市番禺區(qū)洛溪新城南浦島，是廣州市住宅郊區(qū)化過程中最重要的區(qū)域。麗江花園是全國最早一批建成的郊區(qū)大型樓盤，吸引了大量“新廣州人”落戶，在國內(nèi)也享有較高的知名度。麗江花園雖然不能代表全國所有門禁社區(qū)，但是從位于郊區(qū)的大型門禁社區(qū)來看，不管從小區(qū)環(huán)境、設(shè)施、管理、居住人口等方面均具有這一類社區(qū)普遍的特征，具有一定的典型性。順德碧桂園位于廣州和佛山的交界處，也是廣州市住宅郊區(qū)化過程中發(fā)展起來的大型門禁社區(qū)。但與麗江花園相比，碧桂園吸引了大量港澳人士置業(yè)，這一類型的小區(qū)居民并不是常住居民，而是作為第二居住地，有“繽紛小香港”之稱。旭日雅苑位于廣州市城區(qū)，因此與麗江花園和順德碧桂園相比，旭日雅苑的尺度較小，小區(qū)內(nèi)公共空間、基礎(chǔ)設(shè)施和服務(wù)設(shè)施不多，但是周邊市政建設(shè)比較成熟，是城區(qū)居住空間的典型類型。

本論文的數(shù)據(jù)獲取來自三種方法：一是實地參與式觀察。通過實地觀測，可以了解到訪談或問卷等技術(shù)手段無法獲取的社會人文信息，如居民真正的生活情況、鄰里互動、對空間的利用和心態(tài)等。第二類數(shù)據(jù)來源是深度訪談。訪談主要是與門禁社區(qū)居民，居住在門禁社區(qū)周邊的居民和門禁社區(qū)的管理層進行面對面的交談，獲取研究所需要的信息。在進行過程中，雖然設(shè)計了訪談提綱，但是訪談的流程主要針對被訪談對象的談話內(nèi)容進行追問，一般整個訪談涵蓋提綱所有話題，但形式和內(nèi)容并不拘泥于提綱。隨著訪談的深入，訪談提綱也會做相應(yīng)的修改。訪談時間基本控制在45分鐘至1.5個小時，對關(guān)鍵人物做多次訪談。訪談人數(shù)的確定標準是信息是否已經(jīng)飽和。第三類數(shù)據(jù)是圖片、網(wǎng)絡(luò)論壇和媒體。照片等影像資料、各大網(wǎng)絡(luò)論壇尤其是業(yè)主論壇、新聞媒體對相關(guān)話題的報導(dǎo)是本論文重要的數(shù)據(jù)來源。

4 “家”的營銷、感知與地方競爭

4.1 營銷“家”的概念

為了銷售商品房，營銷“家”的概念是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普遍使用的手段?！凹摇辈粌H僅是物質(zhì)住房，用來遮風(fēng)避雨或者作為擺放器物的空間，同時它是充滿個人或社會意義和情感的地方[30]。房地產(chǎn)公司推銷住房的方式，正是通過渲染“家”的情感和社會意義，把門禁社區(qū)描繪為舒適、親密和安全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在廣告圖片和文本中，不僅僅是突顯個人住房附屬的情感和意義，“家”的美好感覺被表達為整個門禁社區(qū)，圍墻和大門在地理上標識了“家”的情感邊界。相對而言，城市郊區(qū)的大型門禁社區(qū)對“家”的概念營銷更為普遍。

麗江花園的廣告將麗江花園描繪為一個親密舒適的地方，居住和生活于其中的人們彼此信任，像家人一樣。在房地產(chǎn)公司的營銷策略中，物質(zhì)和想象的“家”是商品房營銷的核心。然而，“家”的概念運用不僅僅是強調(diào)個人與地方的情感依戀，還強化了與外界的對立，為了強化和維護這種身份統(tǒng)一的幻象，圍墻外面的人被構(gòu)建為“他者”，陌生人和“非家人”[32]。在房地產(chǎn)廣告圖中，小區(qū)外面的真實村莊通常被故意隱去或被虛假的“非地方”形象替代。

除了廣告，門禁社區(qū)的各種節(jié)事節(jié)慶也參與了理想家園的構(gòu)建。文化藝術(shù)節(jié)是麗江花園一年一度的盛事，更是麗江花園開發(fā)商、物業(yè)管理公司和麗江花園居委會等制度性機構(gòu)自上而下意識形態(tài)的建構(gòu)。以第十屆文化藝術(shù)節(jié)為例：

在麗江（花園）的生活，有欣喜、有快樂；有爭吵也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愛和希望……一起走過的日子，是無法割舍的日子，因為在這個家·園里，情濃于水，我們是家·園的一員，有責(zé)任，為割舍不斷的關(guān)系，為家·園明天的美好出一份力……當(dāng)花開時節(jié)，我們已和我們的家·園一起成長，我們正開始思考：如何讓我們的生命之花蓬勃綻放，如何讓我們的家·園之花蓬勃綻放……

這是麗江花園第十屆文化藝術(shù)節(jié)的宣傳文案。開幕式的情景劇《認識你真好》，通過場景演繹，展現(xiàn)了麗江人在家庭、鄰里及社區(qū)等各種關(guān)系的磨合中，對愛和家園的思考。不管是節(jié)目主題，還是宣傳策劃，均在營銷“家”的核心概念。碧桂園家喻戶曉的廣告詞“給您一個五星級的家”更是賦予“家”核心的地位。這一廣告詞獲得97港澳國際作品（創(chuàng)意）廣告類“國際廣告詞創(chuàng)意金獎”，也是碧桂園小區(qū)大門口醒目的標志。這類節(jié)慶事件旨在構(gòu)建以地方為基礎(chǔ)的身份，“劃界”則有助于地方強化集體身份。圍墻和大門作為邊界則是構(gòu)建“家”以及“家人”這一集體身份的空間策略?！胞惤恕钡纳矸荼怀晒?gòu)建，它被媒體廣泛引用，也深深根植于麗江花園居民的日常生活，下文將對這一觀點進行論述。

4.2 “家”的感知（sense of home）

由上述分析可知，門禁社區(qū)通過廣告媒體和節(jié)慶節(jié)事營銷了“家”的概念，這是自上而下的社會構(gòu)建，那么，作為生活在門禁社區(qū)中的居民，是否能夠感知和認同“家”的概念？其次，在居民的認知中，圍墻和大門與家的關(guān)系是什么？位于城區(qū)和郊區(qū)的門禁社區(qū)在上述兩個問題方面是否具有差異性？從對門禁社區(qū)居民的深度訪談可知，不管是位于城區(qū)的旭日小區(qū)的居民，還是位于郊區(qū)的麗江花園和順德碧桂園，圍墻和大門均被認為是必要的物質(zhì)空間，它的意義不僅僅在于空間隔離，更重要的是符號意義。

現(xiàn)在每天就過著朝九晚五的工作，而且我在技術(shù)部門，就我一個女孩子，當(dāng)時就覺得有很多東西要重新適應(yīng)的。但我每次坐車回到麗江的時候，我就覺得里面的空氣有一種甜味。因為我很不喜歡噪音，混濁的空氣之類的氣味，我就覺得這樣子盲目的生活是為了什么呢。所以我很喜歡回到麗江?；氐竭@里就像回到世外桃園一樣。就是過麗江花園橋的時候，一進來就變得安靜，而外面很吵。從麗江花園橋坐兩分鐘就到站了，哇，就覺得空氣就真的很好……就像說一下車就像按了電梯，而一進入康城居就好像敲開了自己的家門。（麗江花園居民，時間：2008.3.8）

到了麗江大門口進了大門口好像到家了……大門推掉就沒有標志了，就不是麗江花園，像個大村莊一樣，那時就不叫麗江花園了，就該叫什么村了（麗江花園居民，時間：2008.3.9）

對居民而言，看到圍墻、大門及門口等標志物，感覺就到家了。邊界成為一種符號象征。它成為門禁社區(qū)居民的情感依托，在居民心目中具有重要的文化意義?！白≌笔强臻g或物質(zhì)性的，而“家”則蘊含了豐富的情感、身份和認同等社會文化維度[33]。因此，從象征性意義上闡釋，圍墻和大門是住房在空間和社會文化心理兩個層面的延伸，延伸了“家”的感覺。2010年8月26日，標有“麗江花園”四個大字的霓虹燈牌被城管強制拆除，引起了麗江花園業(yè)主強烈的反響。很多業(yè)主紛紛在微博和麗江花園業(yè)主論壇——江外江論壇上留言，表達不滿和遺憾之情，因為“麗江花園”這四個字不是廣告牌，而是他們的門牌。麗江花園業(yè)主“何日回穗”開貼稱：“麗江花園”已逝，留下的是難看的鐵架！”；業(yè)主“jxgzzl”發(fā)帖抗議說，“霓虹燈牌是麗江花園的門牌，在新光大橋和番禺大橋上都可以看到這四個字，它也是我每天回家的領(lǐng)航燈！”。jlxjd 說，“今天回麗江，看了看，字沒了，有些失落”；Arlen說，“拆了都不漂亮了，以前遠遠地就能看到俺們的家，麗江花園。現(xiàn)在……嗚嗚……”以上言論體現(xiàn)了物質(zhì)空間是如何與“家”的情感產(chǎn)生聯(lián)系，也反應(yīng)了“家”對麗江花園居民日常生活和地方歸屬感的意義。

邊界具有政治、物理、社會空間、心理和功能的維度[34]。對門禁社區(qū)而言，邊界建構(gòu)和強化了“家”的感覺，因此心理維度具有更重要的意義。隨機抽樣的問卷調(diào)查顯示，麗江花園僅有15%的居民在廣州長大，在廣州生活不足3年的有21%，絕大多數(shù)居民在廣州生活了3年～10年的時間。對這類城市新移民而言，家具有特殊的意義，圍墻和大門是他們構(gòu)建新的地方，與本地人共存的方式。

與麗江花園相比，旭日小區(qū)居民對“家”的情感依戀較弱，更重視隱私，與外界環(huán)境的空間分隔，因為其位于嘈雜的城區(qū)。因此，邊界的意義在于空間區(qū)隔而非象征性意義，正如旭日小區(qū)郭女士所言：“如果是一個開闊的空間，我就感覺這個小區(qū)不是我的，好像是公共場所一樣。如果沒有這道門或圍墻的話，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我覺得就感覺不到是一個家的感覺”。與麗江花園和旭日雅苑相比，順德碧桂園居民對符號象征的感知更為強烈，更追求家的感覺，而家則是構(gòu)建在與外界的對立之上：

碧桂園成功的地方就在這里。你進到大門口就是到了大的家，進到自己家門口就是一個小的家。我老公晚上經(jīng)常出去散步，他每次出去的時候我都會交代的，一定要碧桂園里面，不要去三桂，因為他是一個外國人，他在外面遇到什么事的話我就感覺好像并不是在我的控制之內(nèi)的，他也會同樣跟我講，如果帶小孩子出去玩的話，盡量在碧桂園，如果去祈福，去廣州都要讓我知道。所以我們都感覺碧桂園里面這個氛圍是安全的，特別是對于我們外地人來說（順德碧桂園居民，時間：2007.3.18）

順德碧桂園的案例更體現(xiàn)了西方學(xué)者對“邊界”的批判，圍墻內(nèi)的人被感知為家人，而圍墻外則是“危險”、“混亂”和“不文明”的他者[22、23]。從社會構(gòu)成分析，41%的順德碧桂園居民為香港人，作為第二居所，與圍墻外面的世界接觸不多，更缺乏地方感，對不熟悉的人或地方往往存在戒備心理。

4.3 “家”的地方競爭

上文分析了“家”的概念營銷和門禁社區(qū)居民“家”的感知，并探討了邊界和“家”之間的關(guān)系。然而地方是不穩(wěn)定的、多樣的，同時也是競爭性的。大到國家，小到一個城市的公園，不同尺度的地方總是處于競爭，也總是處于變化之中。同理，“家”的地方建構(gòu)也是競爭性的，圍墻和大門作為“家”的象征，首當(dāng)其沖，成為爭奪家的關(guān)鍵地方。新建成的門禁社區(qū)占據(jù)了大片空間，圍墻這時則成為“圈地”的工具。對于本地原居民社區(qū)（生活在圍墻外面的居民）而言，則意味著地方被剝奪，本地人的“家園”受到外來者的入侵，正如徐女士（生活在旭日雅苑旁邊的員村新村，開放型社區(qū)）所言：

肯定是不好啦，小區(qū)要了我們那么多地……如果小區(qū)沒有建起圍墻，拿了那么多地，我們這個小區(qū)（員村新村）不止現(xiàn)在那么小。我們這些弱小市民，也沒有說話權(quán)力啦，只有眼白白看著他們建起圍墻，圈地（旭日雅苑周邊居民，時間：2008.7.10）

在旭日雅苑案例中，地方爭奪戰(zhàn)不僅僅停留在“家園”的失去感。在現(xiàn)實中，周邊居民也上演了轟轟烈烈的競爭實踐。事件的起因源于周邊居民發(fā)現(xiàn)旭日雅苑的圍墻超越了道路紅線建設(shè)，因此要求圍墻退后，還“地方”于民。在周邊市民的抗議之下，圍墻被迫拆除，從下面兩張照片中（圖2、圖3），仍然可以看到當(dāng)年圍墻的痕跡。在實地考察中發(fā)現(xiàn)，旭日雅苑的違章圍墻被開發(fā)商分為兩段處理：第一段鋼筋圍墻被徹底拆除，沿員村西街形成一小片公共場所，這片公共區(qū)域又成為周邊居民的“地方”：大人帶著小孩玩耍、老人們聚集在這里談天說地，尤其是在傍晚分外熱鬧。沒有了圍墻，一些小商鋪也發(fā)展起來，便利了周邊居民的生活；第二段圍墻雖然被拆除，但是開發(fā)商在原址沿員村西街種植了一圈灌木（圖4），這圈灌木雖然低矮，但是也起到圍墻的作用。因此，本質(zhì)上并沒有退后道路規(guī)劃紅線。對周邊生活的居民而言，灌木叢圍住的是旭日雅苑的草坪，跟原來鋼筋圍墻相比，現(xiàn)今的景觀開闊很多，也更加得到大家認同。

它原來是有個鐵絲網(wǎng)的圍墻圍住的，現(xiàn)在叫它拆掉的。草坪那邊也打開了，種了一排樹。那個樹沒問題，如果你建個圍墻檔起來跟種那個樹就差很遠了嘛。感覺上就是兩回事，你看起來走起來就舒服了嘛。你走到哪里都是圍墻，你看起來都不舒服。如果你一路走下去都是這個圍墻，肯定不舒服啦。現(xiàn)在種上樹圍起來，草坪也打開了，感覺好很多了。（旭日雅苑周邊居民，時間：2008.7.7）

李先生在員村西街開了一家藥鋪，他的住房正好對著旭日雅苑，他認為灌木叢背后的空間也應(yīng)當(dāng)是公共空間，但是既然視野未被灌木叢遮住，默認了灌木叢存在的合理性：

他們原來建圍墻的地方明顯是公用地來著，現(xiàn)在他們的花園位置（旭日籬笆圍墻里面）應(yīng)該也是公用地來著……對我來說，旭日這個圍墻最好是這樣（用低矮的樹木圍成圍墻），應(yīng)該綠化嘛，景觀好一點。

從地理尺度分析，“家”的范圍可以是一棟房屋，也可以是一個街區(qū)，甚至是一個國家。對于本地居民而言，“房子”周邊的公共空間也是“家”的一部分。因此，圍墻和大門“圈走”了他們的物理、社會和心理空間，圍墻和大門也成為圍墻外本地人爭奪地方的符號。Cresswell指出，創(chuàng)建地方必然涉及對外在事物的界定，并產(chǎn)生了“安適其位”（in place）和“不得其所”（out of place）的區(qū)分[35]，“不得其所”意味著逾越了不該逾越的界線，這條界線通常是地理界線，也是社會文化的界限。旭日小區(qū)的水泥圍墻被推倒，又重新建起籬笆墻，雖然本質(zhì)上并沒有帶來土地利用的變化，但是這一重新劃界的過程具有重要的心理和文化意義。圍墻外居民將開放和綠化的景觀感知為舒適的地方，而鋼鐵圍墻則意味著冰冷和排斥性的界限，邊界的“逾越”意味著“家”的競爭中的勝利。

5 結(jié)論

研究運用“邊界”和“家”的相關(guān)理論，從文化地理學(xué)的視角解讀了門禁社區(qū)的意義。研究發(fā)現(xiàn)，在我國人口快速流動的背景下，城市新移民們致力于使“地方”感覺像“家”一樣的實踐。在家的構(gòu)建過程中，邊界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劃界行為不僅僅是一種重要的策略，更成為家的空間表征。因此，門禁社區(qū)的圍墻和大門不僅僅是物質(zhì)邊界，更是社會和文化建構(gòu)，它將家的感覺延伸至整個門禁社區(qū)。家的概念被房地產(chǎn)公司運用，圍墻和大門成為構(gòu)建“家”的空間策略，也成為圍墻外本地人爭奪地方的符號。在本文三個案例中，位于城市郊區(qū)的大型門禁社區(qū)更重視“家”的概念營銷，門禁社區(qū)居民對“家”的感知也更為強烈，因此，圍墻和大門這類物理邊界被賦予了更強的情感和符號意義。

家的構(gòu)建是通過創(chuàng)建邊界而實現(xiàn)，邊界具有重要的社會文化意義，以上結(jié)論均體現(xiàn)了西方理論中對邊界的理解。然而，在復(fù)雜的地方爭奪中，邊界總是處在不穩(wěn)定和變化之中，并且邊界的意義和內(nèi)涵也會隨著社會情境的不同而發(fā)生變化，這也是本研究對“家”和“邊界”的理解異于其他案例研究的原因。西方學(xué)者尤其是美國學(xué)者對邊界持較為批判的態(tài)度，認為劃界過程是對“他者”或“局外人”的排斥，“他者”和“局外人”往往是貧民和少數(shù)族群等弱勢群體。這類研究是將門禁社區(qū)置于社會極化和種族歧視的社會背景之下，而本研究則著眼于城市新移民視角，以及我國異于西方的社會情境，對“邊界”和“家”的構(gòu)建提出了不同見解。本文選擇了廣州市三個門禁社區(qū)以及周邊鄰里作為案例研究，這三個社區(qū)總體上屬于大眾型或中端社區(qū)，且均屬于新來社區(qū)，形成與本地老社區(qū)毗鄰的現(xiàn)象，是我國目前最常見的現(xiàn)象，因此具有典型性的意義。但是，門禁社區(qū)從類型看，還包括更高端的門禁社區(qū)，這一類型的案例可能產(chǎn)生不同的研究結(jié)果，也是未來值得探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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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undary and the Making of Home： A Cultural Study of The Gated Communities in Guangzhou， China

FENG Dan1， ZHU Hong1， Werner Breitung2

（1. Cultural Industry and Cultural Geography Research Center，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China； 2. Urban Planning and Design， Xi'an Jiaotong-Liverpool University， Suzhou 215123， China）

Abstract：The rise of gated communities has become a global phenomenon. Accordingly， the discussion around gated communities has been lively with observations in a variety of cities world widely. However， most of the research focuses on the spatial， institutional， economic and social dimensions of gated community while the cultural analysis of the emergence of gated communities is relatively weak. In addition， a wide range of research has focused on the relevance to the broader context of race， minority and class， and the enclosed compounds are interrogated as privileged construction depending on distancing and separation from marginalized others. On the studies of gated communities in China， for example， the affluent middle class group and foreigners employed by multinationals in China have been concerned. On the contrary， this paper draws attention to the new urban immigrants emerged in transitional China， and argues that the gated communities are socially constructions of creating homely homes for this group. First， the paper explores the ways in which the conceptualizations of home and family have been mobilized by the developers to marketing the real estates. It reveals that the elements of an ideal home are promoted intensively， and moving beyond the household scale and stretching over the estate space at large. Then， the study shifts to the sense of home experienced by the inhabitants living inside the gated communities.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imaginary home is bound up with the material boundaries. Finally， the paper highlights the investigation on the perceptions， attitudes and living experiences of the adjacent neighborhoods. Despite the resistance practices of reclaiming home space， the general views towards the boundaries are not negative. In regarding the scale of home， the residents living outside experience a wider home than their neighbors living in the enclosed enclave. This study contributes to the further understanding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boundary and the home-making practice and also makes new perspective to the debate on gated communities worldwide.

Key words： gated community； boundary； home； Guangzhou；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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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undary and the Making of Home： A Cultural Study of The Gated Communities in Guangzhou， China

FENG Dan1， ZHU Hong1， Werner Breitung2

（1. Cultural Industry and Cultural Geography Research Center，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China； 2. Urban Planning and Design， Xi'an Jiaotong-Liverpool University， Suzhou 215123， China）

Abstract：The rise of gated communities has become a global phenomenon. Accordingly， the discussion around gated communities has been lively with observations in a variety of cities world widely. However， most of the research focuses on the spatial， institutional， economic and social dimensions of gated community while the cultural analysis of the emergence of gated communities is relatively weak. In addition， a wide range of research has focused on the relevance to the broader context of race， minority and class， and the enclosed compounds are interrogated as privileged construction depending on distancing and separation from marginalized others. On the studies of gated communities in China， for example， the affluent middle class group and foreigners employed by multinationals in China have been concerned. On the contrary， this paper draws attention to the new urban immigrants emerged in transitional China， and argues that the gated communities are socially constructions of creating homely homes for this group. First， the paper explores the ways in which the conceptualizations of home and family have been mobilized by the developers to marketing the real estates. It reveals that the elements of an ideal home are promoted intensively， and moving beyond the household scale and stretching over the estate space at large. Then， the study shifts to the sense of home experienced by the inhabitants living inside the gated communities.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imaginary home is bound up with the material boundaries. Finally， the paper highlights the investigation on the perceptions， attitudes and living experiences of the adjacent neighborhoods. Despite the resistance practices of reclaiming home space， the general views towards the boundaries are not negative. In regarding the scale of home， the residents living outside experience a wider home than their neighbors living in the enclosed enclave. This study contributes to the further understanding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boundary and the home-making practice and also makes new perspective to the debate on gated communities worldwide.

Key words： gated community； boundary； home； Guangzhou；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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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Papastergiadis， N. Dialogues in the Diaspora： Essays and Conversations on Cultural Identity[M]. London： Rivers Oram Press， 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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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Cresswell， T. Space and Place. Yi-Fu Tuan. Key texts in human geography. P. Hubbard， R. Kitchin and G. Valentine[M]. London： Sage， 2008： 53-59.

Boundary and the Making of Home： A Cultural Study of The Gated Communities in Guangzhou， China

FENG Dan1， ZHU Hong1， Werner Breitung2

（1. Cultural Industry and Cultural Geography Research Center，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China； 2. Urban Planning and Design， Xi'an Jiaotong-Liverpool University， Suzhou 215123， China）

Abstract：The rise of gated communities has become a global phenomenon. Accordingly， the discussion around gated communities has been lively with observations in a variety of cities world widely. However， most of the research focuses on the spatial， institutional， economic and social dimensions of gated community while the cultural analysis of the emergence of gated communities is relatively weak. In addition， a wide range of research has focused on the relevance to the broader context of race， minority and class， and the enclosed compounds are interrogated as privileged construction depending on distancing and separation from marginalized others. On the studies of gated communities in China， for example， the affluent middle class group and foreigners employed by multinationals in China have been concerned. On the contrary， this paper draws attention to the new urban immigrants emerged in transitional China， and argues that the gated communities are socially constructions of creating homely homes for this group. First， the paper explores the ways in which the conceptualizations of home and family have been mobilized by the developers to marketing the real estates. It reveals that the elements of an ideal home are promoted intensively， and moving beyond the household scale and stretching over the estate space at large. Then， the study shifts to the sense of home experienced by the inhabitants living inside the gated communities.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imaginary home is bound up with the material boundaries. Finally， the paper highlights the investigation on the perceptions， attitudes and living experiences of the adjacent neighborhoods. Despite the resistance practices of reclaiming home space， the general views towards the boundaries are not negative. In regarding the scale of home， the residents living outside experience a wider home than their neighbors living in the enclosed enclave. This study contributes to the further understanding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boundary and the home-making practice and also makes new perspective to the debate on gated communities worldwide.

Key words： gated community； boundary； home； Guangzhou；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