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鎮(zhèn)溪去》——蹇先艾作品與魯迅作品對比研究

李 俊

(馬鞍山師范高等?？茖W校教育系，安徽 馬鞍山 243000)

魯迅是中國近、現(xiàn)代文學的奠基人，他的文學作品對后世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是深刻的，而其中就包括現(xiàn)代著名作家蹇先艾。要對這一觀點進行論證，需要我們從兩個方面來進行對比:一是生活年代，魯迅生于1881年，蹇先艾生于1906年，魯迅的一生跨越了近、現(xiàn)代兩個歷史分期，而蹇先艾則完全生活在現(xiàn)代，因此，從先后順序來看，蹇先艾在開始創(chuàng)作之前是讀過魯迅小說的。二是作品的創(chuàng)作年代，魯迅1918年創(chuàng)作《狂人日記》，1919年創(chuàng)作《藥》、《孔乙己》(1923年編入短篇小說集—— 《吶喊》);蹇先艾1927年創(chuàng)作《朝霧》，1930年創(chuàng)作《一個英雄》，1934年創(chuàng)作《到鎮(zhèn)溪去》 (編入短篇小說集—— 《酒家》)。進而，1919年五四運動是近、現(xiàn)代的分界線，魯迅作品的創(chuàng)作時段跨越較大，而蹇先艾作品則全部創(chuàng)作于現(xiàn)代這一歷史分期，因此我們可以斷定，蹇先艾正是魯迅作品影響下的現(xiàn)代作家之一。將蹇先艾作品與魯迅作品相對照，我們可以看到兩者之間的差異、相類以及歷史沿革的印記，可以更準確地把握歷史跳動的脈搏，而這正是本文的研究意義所在。

一、《到鎮(zhèn)溪去》小說簡介

《到鎮(zhèn)溪去》選自蹇先艾的短篇小說集—— 《酒家》。小說主要描寫了一個人的心理活動，又塑造了三個鮮明的人物形象，結合新中國成立前軍閥混戰(zhàn)的社會背景，勾勒了一幅由舊社會一群“小人物”所構成的生活畫卷。比之蹇先艾的早期作品，《到鎮(zhèn)溪去》這篇小說已少見了那種對鄉(xiāng)間習俗的冷酷描寫，對比他的另一篇小說《水葬》，雖然文中仍有幾筆速寫一樣的點畫——對“幾位夏布長衫”窮苦人的“侮蔑”，但顯然他那支充滿鄉(xiāng)情的筆，已轉向了對社會背景的深刻關注。小說采用了略帶懸疑的情節(jié)布局，從對“夏胡子”的狀況描寫引出小說的另一個主角“孫大哥”，并將“孫大哥”的心理活動貫穿始終，采用春秋筆法突出了“春云棧老板娘”這一人物形象，借用“夏胡子”之口、“孫大哥”的心理和“春云棧老板娘”的遭遇，表達了作者對舊社會的深刻反思以及更為積極的價值取向。

二、《到鎮(zhèn)溪去》與魯迅作品對比研究

蹇先艾作品與魯迅作品具有兩種本質性的差異與相類，這兩種本質一是整體性的，二是細節(jié)性的。

(一)蹇先艾作品與魯迅作品整體性對比研究

1.整體差異對比

眾所周知，魯迅開創(chuàng)了以文學作品“改造國民性”的先河，對啟蒙我國舊社會的國民思想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但魯迅改造國民性的方法卻是通過一些小人物來實現(xiàn)的，其很少聚焦于舊社會這一大背景，而是通過“微縮”的形式，將對舊社會國民思想的批判融入一個很小的場景——雖小，卻極具代表性。魯迅筆下的藝術形象是極具層次感的，是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的;而這種時代特征是隨著時代的推進而逐步演化的，其精神特征也是較為突出的。例如，反映舊社會封建制度的受害者包括孔乙己、阿Q和《白光》中的陳士成等;反映舊社會封建制度的維護者和追隨者包括《肥皂》中的四格、《高老夫子》中的高爾礎等;反映舊社會封建制度的反抗者包括“狂人”、《在酒樓上》的呂緯甫、《孤獨者》中魏連殳等。這表明魯迅在批判舊社會國民性的同時，也對整個中華民族的未來持有一種悲觀的態(tài)度。

進而，如果說是魯迅揭露了舊社會國民的赤裸裸的劣根，而通過蹇先艾作品我們卻能夠看到一絲曙光——解放國民思想的曙光。從他在新中國成立前創(chuàng)作的《酒家》、《一位英雄》和《鹽的故事》等短篇小說中可以看出，在舊貴州那篇貧瘠的土地上，舊國民思想已萌發(fā)出新芽，已發(fā)生了質的轉變，盡管這種轉變僅是體現(xiàn)在人們對舊社會、對獨裁、對軍閥政權的不滿層面。以魯迅作品《孤獨者》和蹇先艾作品《孤獨者》對比為例:魯迅的《孤獨者》是創(chuàng)作于五四運動之后;而蹇先艾的《孤獨者》則創(chuàng)作于抗日戰(zhàn)爭時期。前者最大的精神特征是赤裸裸的“孤獨”，而后者的精神特征則是無望的“孤寂”。魏連殳的“孤獨”是對知識分子理想破滅的“失落”，而侯聰之的“孤寂”則是對抗日戰(zhàn)爭前景悲觀的“失望”。

由此可見，從國民性批判到作品的整體差異，蹇先艾作品與魯迅作品還是存在著較大差距的。

2.整體相類對比

蹇先艾作品與魯迅作品的整體相類之處在于兩者都對“鄉(xiāng)土”表達了最執(zhí)著的愛。

(1)基于魯迅作品視角探析，表面上，魯迅所表露的是對鄉(xiāng)土文化的批判。例如，《社戲》中塑造了一群天真爛漫的少年兒童形象，縱觀《社戲》全文，無論從哪個角度解析這篇小說都與“批判”無關。然而，結合這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背景，中日甲午海戰(zhàn)、戊戌變法、八國聯(lián)軍入侵、袁世凱稱帝、張勛復辟等，小說中所描述的“平靜”與社會背景的混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此，魯迅才會發(fā)出“招牌雖換，貨色照舊”的感慨，也正因如此，這篇小說才表達了對鄉(xiāng)土間“麻木”的批判。然而，魯迅又用他的滿含深情的筆來營造了一個如詩如畫的鄉(xiāng)土世界:一艘極具地方特色的船、夜?jié)O的老漁父、河岸的羅漢豆、寧靜祥和的平橋村，都表達了魯迅對鄉(xiāng)土的濃濃的愛。因此，宏觀來說，魯迅對鄉(xiāng)土的批判正說明了他“心中有愛”，正表明了他重返故鄉(xiāng)的熱望。

(2)蹇先艾是20世紀20年代鄉(xiāng)土作家中的代表人物，蹇先艾的作品幾乎全部與舊貴州這片土地有關，在他的筆下，是毫無掩飾的鄉(xiāng)土情深，是赤裸裸的對鄉(xiāng)土的眷戀。雖然蹇先艾的大部分作品也都聯(lián)系了社會背景，但總體來說，其所要表達的，是其鄉(xiāng)間的人民、鄉(xiāng)間的生活、鄉(xiāng)間的風土人情乃至鄉(xiāng)間的思想面貌。因此，從鄉(xiāng)土情結層面來說，蹇先艾作品與魯迅作品的創(chuàng)作思路基本保持了一致，后者是表達出對故鄉(xiāng)的懷念，前者是表達出對故鄉(xiāng)未來的期盼，兩者都是透過鄉(xiāng)村來展現(xiàn)種種社會悲劇，投射出對各自不同的鄉(xiāng)土深沉的情感。

2.框架協(xié)議采購的法律風險防控措施。框架協(xié)議采購過程中簽約時可能會存在大宗物資框架協(xié)議與項下訂單沒有明確效力等級關系和優(yōu)先順序的問題。另一方面框架采購中執(zhí)行周期長、訂單發(fā)布分散的框架協(xié)議，未約定合理的退出機制等也存在較大法律風險。根據防控重點的分布情況采取的防控措施主要有：

(二)蹇先艾作品與魯迅作品的細節(jié)性對比研究

1.細節(jié)差異對比

提取幾個我們所熟知的魯迅小說中的主要人物，如孔乙己、阿Q以及《風波》中的七斤、七斤嫂、趙七爺?shù)鹊?，將其與《到鎮(zhèn)溪去》中的幾個主要人物對照，我們可以看出無論是人物心理還是價值取向，兩者之間都存在著一定的差異。

“孔乙己”是近代讀書人群體的一個縮影，通過這個人物心理所反映的，是舊社會背景下讀書人的價值觀——以考取功名為主要目的，但他們即便實現(xiàn)了個人理想，也可能會淪為如《官場現(xiàn)形記》里所描寫的那些貪官污吏，他們對舊社會的憤恨源于社會沒能讓他們實現(xiàn)個人“理想”。而阿Q更是舊社會底層小人物群體的縮影，從阿Q心理所反映的，是舊社會背景下普通勞動者的價值觀，即對名、利與權勢的追求。從孔乙己、阿Q等人身上我們可以找到一個共同點，即他們對舊社會的認知是麻木的，他們不能理解為何社會會變質，不能找到影響他們命運的主要根源，更不能樹立起一種積極的、反抗的思想，所以他們的一生才會是悲劇，才會是舊社會的犧牲品。

而反觀《到鎮(zhèn)溪去》中的幾個主要人物，與魯迅筆下的人物相對照，我們能夠直觀地看到一種差異，如“夏胡子”對“軍閥連長”的反感、“孫大哥”對“抓壯丁”的仇恨、 “春云棧老板娘”的思想觀念等。在“孫大哥”和“春云棧老板娘”身上，我們所能看到的，是與“夏胡子”那種赤裸裸仇恨不同的、一種無聲的抵抗。“孫松軒”和“春云棧老板娘”的遭遇十分相似，前者是為了反抗“抓壯丁”而甘心做一名挑夫，后者是為了避免嫁人后丈夫再被“抓壯丁”而寧可守寡。從這三個人身上，我們可以看出他們的目標是很明確的，他們在當前生活中采取了消極態(tài)度，是因為他們已經看穿了舊社會的丑惡面貌。而小說人物心理與行為的不同，正是《到鎮(zhèn)溪去》這篇小說與魯迅小說最大的差異之處。

2.細節(jié)相類對比

但精讀蹇先艾作品和魯迅小說，我們又能夠看到一些很顯然的相類之處，筆者將其總結為以下四點。

(1)小說的文本描述。從小說內容來看，《到鎮(zhèn)溪去》的文本描述雖然與現(xiàn)代作品的風格類似，但有些仍沿襲了魯迅小說的文本風格。

例如:

②船錢，勞動者是制錢兩千……達官貴人，聽憑他們隨便給(《風波》)。

③一碟炒豆、兩個帽兒頭、一碗豆花，——記住!多來一點兒海椒蘸水(《孔乙己》)。

從蹇先艾作品的文本描述方面來看，他的小說文本顯然是借鑒了魯迅作品的文本風格。然而，從蹇先艾作品中我們雖能看到一種痕跡，但更多的是創(chuàng)新，是在樸實無華中營造個人特點。例如，小說中的第三個主角“春云棧老板娘”在小說中僅有一句臺詞，但讀完小說后，這個人物卻能夠為我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而且這種印象不著痕跡，不細致地思索竟然都很難想起這些印象是源于哪里，這正是蹇先艾小說文本描述的創(chuàng)新點。

(2)小說的語言風格。與魯迅小說不同的是，對于舊社會面貌，《到鎮(zhèn)溪去》這篇小說中也有尖銳的諷刺，更有對舊社會丑惡現(xiàn)象無情的抨擊。然而在敘事手法上，或在小說人物的語言風格上，蹇先艾的塑造方式卻不是盲目地狂躁，而是首先讓讀者感受到小說人物的心理，其次通過細細地品味才能引發(fā)對舊社會的仇恨。但蹇先艾作品中的語言風格塑造也有與魯迅作品相類的一面，例如利用“夏胡子”的語言風格來突出這一形象的個性特點:

①孫松軒，你這個家伙!氣都還沒歇定，就來想人家的方!

②將將就，一個人要不成家，還不是空事。

③到那邊船篷里頭過夜去罷!

簡短的三句話，就把“夏胡子”的性格特點完整展現(xiàn)出來，這在魯迅先生的文學作品中是很常見的。

(3)小說的人物形象?！兜芥?zhèn)溪去》這篇小說的人物性格鮮明生動，完全是蹇先艾小說的特點，只有這樣的人物形象，才能喚起讀者的不平和同情。進而，從魯迅先生的小說中，我們也看到一個個生動鮮活的人物形象，如阿Q、閏土、藤野先生、華老栓等。他們的相似之處在于作者所采用的塑造方法——都是拋卻了傳統(tǒng)淺白的人物塑造方式，從其他角度來塑造人物，從而使人物的形象更鮮明，更為人性化。

(4)小說的價值取向。除了反映人物，《到鎮(zhèn)溪去》還表露出哪些價值取向?這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在對《到鎮(zhèn)溪去》與魯迅作品的對照中，我們可以看出這篇小說與魯迅一些作品的價值取向是極為相似的。前者所反映的是舊社會一批小人物的生活面貌，其中，人物的心理與舊社會的發(fā)展內涵是沖突的，從這幾個人身上，我們看到的是舊社會的整體面貌。因此， 《到鎮(zhèn)溪去》這篇小說的價值取向在于揭露舊社會軍閥混戰(zhàn)、民不聊生的社會背景，而這與魯迅小說中所描寫的“吃人的舊社會”又有什么不同?誠然，還是有差異的，這種差異在于:魯迅作品在反映社會黑暗的同時還加入了對傳統(tǒng)思想、禮教的批判;而蹇先艾作品則純粹是對社會黑暗的批判，但總體來說，其目標一致。

三、結論

結合上述論述，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即蹇先艾作品是魯迅小說的延續(xù)。魯迅的早期作品都創(chuàng)作于近代，即中英鴉片戰(zhàn)爭到五四運動這一時段，假如將魯迅作品進行大致分類，并提取不同時段的作品特點，那么，早期 (近代)魯迅的作品還殘留著古代文學的痕跡。他的《自題小像》是一首古體詩，他校點了《嵇康集》，創(chuàng)作了《會稽郡故書雜談》并題記《百喻經》，而截至1918年 (五四運動前一年)，才接受了李大釗、陳獨秀等人的新思想，創(chuàng)作了《狂人日記》。1923年 (現(xiàn)代)是魯迅作品風格和其思想變革的分水嶺，這一年他將《狂人日記》、《藥》、《孔乙己》等作品收錄到《吶喊》短篇小說集;而在1926年的另一部短篇小說集—— 《彷徨》中，我們卻看到了《祝?！?、《在酒樓上》、《幸福的家庭》等與前期風格截然不同的作品。1934年3月，他創(chuàng)作了《南腔北調集》，1936年逝世，至此，我們可以感受到魯迅先生的心力交瘁。但抨擊舊社會的精神和力量卻沒因魯迅的逝世而消亡，蹇先艾在1934年放下了敘寫鄉(xiāng)土文化的筆，用他敏銳的洞察力和頑強的精神，繼承了魯迅的重任，延續(xù)了魯迅、李大釗、陳獨秀等先輩的步伐，揭示了舊社會的丑惡面貌，為眾多普通勞動者的思想變革指明了方向，而這，正是蹇先艾作品的價值所在。

［1］吳永福．魯迅散文略談［J］．語文學刊:基礎教育版，2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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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建忠．三度執(zhí)教《孔乙己》——步步挖掘文本價值，步步走進深刻魯迅［J］．江西教育:綜合版，2012(6).

［4］吳川．孤獨的不同詮釋——魯迅小說《孤獨者》與蹇先艾小說《孤獨者》的比較［J］．科教文匯，2009(13).

［5］張思思．蹇先艾小說的批判與諷刺主題［J］．湖北成人教育學院學報，2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