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禪師
男性主導的市集是古希臘公共活動的中心,家庭(oikos)則是私人生活的場所和婦女的天下。不過,希臘單詞oikos具有的含義要多于英語中的單詞“house”,更為對應的單詞是“household”,因為在古希臘,家庭不僅包含婦女和兒童的家庭活動,還具有經濟實體的功能,通常是基于奴隸勞動。至少在雅典,家庭具有城邦(polis)的子單位的重要功能。一家通常有三代人:男性戶主和他的妻子及孩子、他的父母及家奴。男性家長是一家之主,擁有各種問題的決定權,例如,當一個新生兒有生理缺陷時,是要將其養(yǎng)育成人,還是讓其自生自滅。有時,如果生下的是女孩,家長也會因養(yǎng)育費用太高而將其遺棄。
出生和童年
在古代雅典,家中生小孩后要在住宅大門上貼出告示:女孩是一叢羊毛,男孩是一只橄欖花環(huán)。這些標志表示家庭對孩子的期望,即女孩會成為勤儉持家的典范,男孩會通過體育、軍事、政治成就贏得“桂冠”。
在絕大多數(shù)古希臘城邦里(斯巴達除外),這些性別差異會伴隨人的一生,年輕女孩在家接受家政學訓練,男孩在外上學。丈夫參軍時,新娘獨守新房。最后,成為人母后,妻子主內,丈夫在市集履行他們的公民義務。古希臘歷史學家色諾芬將此概括為:女人應該主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男人不外出工作整天待在家里就有失體統(tǒng)。
孕婦在家中生產,有產婆幫忙,她還要對受“污染”的房屋進行消毒,有人去世時也是一樣。新生兒出生10天后才能取名,可能是因為當時夭折率較高,而且古希臘人習慣遺棄生病或畸形的嬰兒,認為他們不適合生存——在雅典由一家之主決定,在斯巴達由長老會定奪。在雅典,男孩出生一年內會加入父親的胞族(phratries)?!鞍濉笔且粋€古老的概念,指有兄弟關系的男性公民群體。人們會帶男孩參加一個公共儀式,宣誓表明他們同宗同族。雅典的孩子還會在安塞斯特里昂節(jié)上參加正式入族儀式(這個春季節(jié)日是為了紀念酒神狄俄尼索斯而設立的)。在儀式上,他們會首次品嘗到裝在名為choes的小酒壺里的新酒,酒壺上繪有正在玩耍的小孩的生動形象。他們還能玩到各種各樣的玩具,和我們現(xiàn)在的類似(洋娃娃、溜溜球、陀螺、手推車和鐵環(huán)),古希臘孩子的墓穴里出土了許多這樣的玩具,還有寵物鳥、猴、豹和狗。
在更富裕的希臘家庭里,孩子由家里的仆人照料,通常和他們關系最親密的是奶媽和家奴。例如,在《奧德賽》里,當奧德修斯在外漂泊二十年后回到家時,認出他的不是他的妻子珀涅羅珀,而是他年邁的奶媽歐律克勒亞。男仆通常會擔任男孩的導師。男孩約7歲時,由他們的導師陪同,離家去跟隨更專業(yè)的老師學習閱讀、寫作、音樂和體育。正如英雄阿基里斯既會演奏里拉琴又擅長賽跑,希臘男孩努力學習,成為心智健全、身強體壯的人。
女孩則待在家里,直到15歲左右結婚。她們在家里學習紡織、紡羊毛、用織機織布和做菜等技能。在雅典,年輕未婚女子只能在宗教節(jié)日時離家外出,如在泛雅典娜節(jié)上做服務工作,帕提儂神廟東側雕帶上就刻有這些場景。此外,她們可能還要去水房或圣泉打水,這一觀點的證據(jù)來自一系列公元前6世紀晚期的雅典水罐,罐身圖案是拎著提水罐的婦女在水房交談。她們精美的服飾表示她們是男性公民的妻女,不過陶罐上所刻的她們的名字又好像是指妓女。還有一些學者認為打水是只有奴隸才做的低賤工作。因此,這種繪有雅典婦女生活場景的陶罐經常引起爭議。
為了成為身體強健的母親,生出健康的孩子,斯巴達女孩會接受體育鍛煉,但幾乎沒有證據(jù)顯示雅典或其他希臘城邦的女孩參加過什么體育活動。無數(shù)陶器上繪有在學校和體育館里的男孩,但接受教導的女孩似乎只有年輕舞女。她們有的赤身裸體,有的穿著短束腰外衣,顯然不是公民的女兒,而是交際酒會上的表演者。她們還表演吹奏長笛,薪酬不菲。高級妓女往往來自異國,受過教育,類似日本的藝妓。著名的代表是阿斯帕西婭,她是伯里克利的情人,最終成為他的妻子。另一個極端是普通的街頭妓女和被迫供主人發(fā)泄的家奴。許多高級妓女積累了足夠的財富,向古希臘神廟敬獻了大量祭品。例如,雕刻家普拉克西特利斯的情婦芙里尼就在德爾斐神廟進獻了一尊她自己的黃金半身像。
服飾和婚姻
要確定希臘藝術品上畫著的女性是正派女子還是高級妓女,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就是看她有沒有穿衣服和穿什么衣服。裸體的或衣著暴露的女子(公元前4世紀中期的阿弗洛狄忒除外)通常被認為是妓女,衣衫齊整的是男性公民的妻女。但我們不能由此推論“工作的”婦女不穿衣服,好比古希臘藝術品上充斥著赤裸的戰(zhàn)士,但我們不能認為男人打仗時不穿衣服。裸露也是“穿著”的一種形式,一種幫助觀察者更好地理解人物的藝術手段,正如人像的大小往往是身份的象征——神祇比凡人大,奴隸比主人小得多。但在裸露的問題上,情況更為復雜,因為不是所有的妓女都是裸體的,裸體的女性也不都是妓女,還有很多男性也是裸體的,從奴隸到神祇都有。
在大多數(shù)古代社會,婚姻都是由未來新人的男方親屬安排的經濟契約,古希臘亦不例外。女孩的父親必須提供由現(xiàn)金和動產組成的嫁妝,她日后的生活則由夫家負責。如果家里沒有男性繼承人,女孩可以嫁給她的堂兄弟或叔伯,以確保財產不落于外人之手?;橐龅闹饕康氖巧戏ê蟠?,最好是男孩,女孩要嫁人之后才能被稱為女人。如果女方無法生育,男方會提出離婚。
許多雅典陶瓶(特別是那些專為女性制作的)上都繪有婚禮場景。新娘通常都戴著厚厚的面紗,由新郎握著手腕領至新房?;槎Y隊伍晚上出發(fā),新娘的母親和婆婆手持火炬。隊伍中需要有一個小男孩(必須父母健在),寓意新人早生貴子。雖然新郎的年紀通常是新娘的兩倍,約三十歲,但他在那些陶瓶上的形象往往不符實際,是英俊的青年。另一方面,家庭場景極為罕見,或許是因為除了晚上,父親很少在家,可能與家里的女性和孩子沒有什么交流。在我們最為了解的古典希臘時代的雅典,男性的平均壽命是45歲,女性是36歲,因為有許多女孩在出生時就夭折了。因此,大多數(shù)孩子在成長過程中至少會失去父母中的一人。
節(jié)日和葬禮
一些貴族家庭的女孩在很小的年紀(可能是7歲)就要參加宗教儀式和公共節(jié)日。她們最常見的角色是女子合唱團成員,負責為眾神表演歌舞。一些活動被看作成年禮,如為紀念赫拉在奧林匹亞舉行的女子競走比賽,或為紀念阿爾忒彌斯在阿提卡郊外(布勞隆)舉辦的類似活動。年紀較大的婚齡女子手提圣籃(kanoun)走在獻祭隊伍前列,帕提儂神廟的雕帶上刻有她們的形象,特別醒目,和神廟門口頂上雅典娜的女祭司雕像一樣。
古希臘沒有對宗教人員的祭司或官方培訓,他們就是普通公民,短期(有時候是終生)擔任教職,履行相關義務。女祭司(或祭司)的職務一般是世襲的,由根基深厚的貴族家庭牢牢把持。德爾斐城阿波羅神廟的女主祭司(即皮提亞)則完全不同。第一,與大多數(shù)女祭司不同,她侍奉的是男神。第二,她唯一的職責是用模糊不清的聲音傳達神諭,然后由祭司為提問者解讀。而一般的女祭司有許多職責,如為受祭雕像穿衣和清潔、監(jiān)督祭祀,等等。此外,她們還負責看門,標志就是她們經常隨身攜帶的神廟的大門鑰匙。
婦女扮演重要角色的另一個場合是在葬禮上,原因可能是人們認為死亡和分娩一樣,是不干凈的。古希臘人竭盡全力把戰(zhàn)場上陣亡的士兵尸體運回,為死在海上無法安葬的士兵舉行儀式,讓他們安息,并把他們英雄的骨骸埋在當?shù)氐纳耢?,讓他們能夠經常受到拜祭并繼續(xù)保衛(wèi)城邦。
處理尸體以便安葬是死者家里婦女的工作,內容包括清洗尸體,包上裹尸布,并將其放在棺材架上。死者頭下放有枕頭,或用細繩扎住,以使嘴巴閉緊。男人、女人和孩子哀悼過后,尸體被抬上手推車運至墓地,葬于石棺墓中或火化后把骨灰甕埋于地下。隨葬品通常都很簡單:幾只油瓶和一些私人物品,如婦女的珠寶和鏡子,男人的武器和盔甲。最后要在墓地上建一個刻有逝者姓名的標示物,有時是大理石墓碑,有時是大號長油瓶石雕,如果死者是未婚女子,則會是高水瓶(一種婚禮水器)石雕。
阿提卡及其臨近地區(qū)的墳墓里有許多白底油瓶,瓶身上的圖案展示了有關死亡的重要習俗和觀念,如有一個名叫卡戎的船夫在冥河上擺渡亡魂。這些油瓶還表明(大部分情況下)家里的女性成員會定期掃墓,用緞帶裝飾墓碑,在臺階上擺放花圈和香水瓶,悼念家人的離去。古希臘有一條特殊的法律,即限制哀悼者的人數(shù),并規(guī)定他們必須是死者的近親。這表明婦女在悼念死者時可能會情緒失控。
古希臘婦女的生活受到諸多限制,這種情況在古代司空見慣。即便是今天,世界上的某些地區(qū)依然如此。她們在法律上被認為是弱者,在政治上沒有公民權利,在社會中無法進入公眾視野。社會對她們僅有的認可是在她們的墓碑上,贊揚她們是賢妻良母。修昔底德記錄了一篇伯里克利的演講,其中寫道:女子的美德在于她們是“隱形的”——“不論是贊美還是斥責,都不被言說”。
中外書摘2014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