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麗
在21世紀美國戲劇最具實力、最有前途的劇作家名單中,薩拉·魯爾(Sarah Ruhl)顯然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不僅因為她年輕,更重要的是她多產(chǎn)和作品在美國上演的頻率。她的一些作品已經(jīng)在中國翻譯并演出。2004年憑借《窗明幾凈》(The Clean House),魯爾榮獲蘇珊·布萊克·史密斯獎,同年該劇入圍普利策獎,并于2006年9月獲得麥克阿瑟獎。2009年魯爾的新作《在隔壁的房間里》(In the Next Room,又名《振蕩器游戲》,The Vibrator Play)再次入圍2010年普利策獎,并獲得托尼獎最佳戲劇獎、最佳女演員獎和最佳服裝設(shè)計獎。從2001年推出第一部戲劇《憂郁的戲劇》(Melancholy Play),加上改編劇,魯爾至今基本上每年推出一部戲劇。是什么力量在推動魯爾的創(chuàng)作?她的戲劇有何特色?本文打算就這些話題,在簡要概述其戲劇作品的基礎(chǔ)上,主要圍繞她的代表作《窗明幾凈》和《在隔壁的房間里》展開討論。
薩拉·魯爾1974年出生于美國伊利諾伊州的威爾梅特,1997年起就讀于布朗大學,師從美國著名劇作家保拉·沃格爾,之后在牛津大學彭布羅克學院攻讀碩士學位。保拉·沃格爾在接受采訪時說道:“大約15年前,她(薩拉·魯爾)走進我的高級戲劇寫作研討班。她當時是個大二學生,但我一開始卻認為她是高年級學生。她安靜嚴肅,但很明顯擁有從獨特的視角進行審美的頭腦?!边@個獨特的審美視角成為日后魯爾的一個寫作特色。但是,魯爾起初對戲劇并不感興趣,她的興趣主要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因此,在戲劇寫作課上,第一次動筆寫作時魯爾竟然哭起了鼻子,發(fā)誓不再進行戲劇創(chuàng)作了。然而,她最終還是未能抵擋住戲劇的誘惑,在創(chuàng)作一些詩歌之后,又回到了戲劇上。寫作詩歌的那種豐富的想象力和形成的語言風格,成為她日后創(chuàng)作戲劇的一筆財富,使得其戲劇語言充滿了詩意。她的作品素材來源于生活,反映了諸多社會現(xiàn)實問題,但她以幽默、非理性、喜劇的方式呈現(xiàn),使得作品打上了現(xiàn)實主義與超現(xiàn)實主義融合的烙印。
薩拉·魯爾的第一部作品《憂郁的戲劇》誕生于2001年,這是一部有關(guān)愛情的痛苦和憂郁的戲劇。故事發(fā)生在歐洲一個鄉(xiāng)村,劇中人物有裁縫、理發(fā)師、營養(yǎng)師和護士,他們都愛上了傷感、憂郁的姑娘蒂莉。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他們中的一些人變成了杏仁。杏仁的特點是又硬又苦,這就意味著劇中人物的憂郁和寡歡,但最終,正如古典戲劇一樣,都有美好的結(jié)尾:兄弟姊妹團圓,情侶終成眷屬,昔日緊張的關(guān)系得以冰釋。評論家勞森·泰帖評價道:“這是一部異想天開、超現(xiàn)實、帶有尤金·約內(nèi)斯庫的荒誕劇色彩的戲劇。”魯爾給這部戲劇還加上了個副標題:一部當代鬧劇。可見這是一部十分滑稽有趣的喜劇,諷刺了人們現(xiàn)實生活中的孤獨、憂郁、愛與恨等情感。
2003年,薩拉·魯爾完成了三部作品,《奧蘭多》(Orlando)、《遲到:一個牛仔的故事》(Late:A Cowboy Song)和《歐律狄刻》(Eurydice)?!秺W蘭多》講述了一個名叫奧蘭多的公爵在經(jīng)過漫長的睡眠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公爵夫人。該劇是對時間、性別以及性的一次幻想和嘲弄,是對弗吉尼亞·伍爾夫的小說《奧蘭多》的一次戲仿。改編劇將敘事和抒情結(jié)合,帶領(lǐng)觀眾跟隨奧蘭多穿越數(shù)個世紀,見證異想天開的變革?!哆t到:一個牛仔的故事》講述了一個名叫瑪麗的女人的故事?,旣惖恼煞蚴譄o能,這使得她非常孤獨與寂寞,因而,她迷戀上了匹茲堡郊外的一個女牛仔。該劇歌頌了主人公勇于打破傳統(tǒng),追求自己理想的勇氣和決心?!稓W律狄刻》取自希臘有關(guān)歐律狄刻的神話故事,但魯爾又對其進行了重構(gòu)。該劇著重刻畫了歐律狄刻在生與死之間所面臨的選擇:是跟隨俄耳甫斯返回人間,還是留在冥府陪伴她的父親?!秺W克蘭論壇報》這樣評價這部戲劇:“《歐律狄刻》是一部異想天開但又是對記憶即生命,遺忘即死亡這一哲理的探索。它不光是一部愛情悲劇,魯爾將貝克特的荒誕和《愛麗絲夢游仙境》的奇想融合在一起,使人看了這部戲劇之后,仍然浮想聯(lián)翩?!?/p>
2005年,魯爾的系列戲劇《耶穌受難復活》(Passion Play,2003,2004)上演。這個三部曲分別描述了在三個不同的歷史時期(1575,1934,1984),不同國度(英國、德國、美國)和不同群體排演耶穌受難復活的場景,探討了信仰和政治,真實性和戲劇性,以及社會和政治偶像之間的關(guān)系。
2006年和2007年,魯爾分別創(chuàng)作了《城市里的得墨忒耳》(Demeter in the City)和《亡者的手機》(Dead Man's Cell Phone)。2009年,魯爾推出新作《在隔壁的房間里》,斬獲多項大獎,廣受贊譽。麥克阿瑟獎評獎委員會如此評價道:“薩拉·魯爾,一個生活在紐約的32歲劇作家,創(chuàng)作出如此生動、具有冒險性的戲劇作品,融合了愛情和戰(zhàn)爭的神話主題,尖銳地揭示了日常生活的世俗方面?!泵绹鴳騽≡u論家約翰·拉爾則在《紐約客》上撰文指出:“薩拉·魯爾看起來舉止謙遜,但她的戲劇則大膽、富有想象力。她的非線性現(xiàn)實主義形式,充滿了震撼、喜悅與神秘,不用口頭言說,就能將心理活動表現(xiàn)出來?!钡拇_,魯爾是一個編撰故事的高手。她將現(xiàn)實中的元素,賦予超現(xiàn)實的力量,諷刺、抨擊、贊揚、謳歌現(xiàn)實中的人與事。在她的作品中魚兒能行走、跳舞(《耶穌受難復活》),石頭會說話、哭泣(《歐律狄刻》),狗能成為家庭悲劇的見證者和敘說者(《狗戲》),人會變成杏仁(《憂郁的戲劇》)……因而,她的戲劇雖然讓人捉摸不透,卻令人著迷。
捕捉現(xiàn)實生活中的真實例子,采用戲劇化的手法,將其呈現(xiàn)給觀眾,從而引起人們對各種各樣社會問題的反思,是魯爾戲劇的一個重要特色。2004年,魯爾創(chuàng)作的《窗明幾凈》能引起戲劇界和觀眾的強烈反響和好評,就是因為該劇涉及到美國社會的諸多問題和生活中的諸多困惑。該劇從房子的清潔、衛(wèi)生,講到了人的心靈的凈化。大幕開啟,劇中三個人物逐一亮相,并做自我介紹:瑪?shù)贍柕聛碜园臀鳎?0多歲,受雇于50多歲的女醫(yī)生萊恩,工作是打掃、整理房間;萊恩有個姐姐,叫弗吉尼亞,她對清潔工作樂此不疲;萊恩的丈夫查爾斯也是醫(yī)生,同樣50多歲。近來,他愛上了自己的一個病人——身患乳腺癌的安娜。安娜也已50多歲。戲劇一開始是瑪?shù)贍柕碌淖晕医榻B,雖為清潔工,但是她不太喜歡這份工作,而是喜歡幽默,愛講笑話,因此她打掃衛(wèi)生時總是心不在焉。這使得主人十分不滿,同時也引發(fā)了一連串的事件。
從故事本身來看,該劇涉及了多個主題:愛情、婚姻、種族、身份、性別、秩序等,而這些主題又隱含在戲劇的方方面面?,?shù)贍柕聛碜园臀?,作為移民,一個外來者,在美國這塊土地上,動腦子的活是輪不上她的,要想在這里生存,她只能做一些收入微薄的低下工作;同時作為女人,她也“天生”適合干這樣的工作。相比之下,女主人萊恩作為白人和醫(yī)生,有知識、有資本,優(yōu)越感盡顯,她可以指使甚至命令瑪?shù)贍柕赂蛇@干那。當?shù)弥數(shù)贍柕虏恢v笑話,就會抑郁,也就不愿意打掃房間的時候,萊恩的做法是帶她到醫(yī)院檢查,讓她治療。而萊恩的姐姐與萊恩截然相反,對打掃衛(wèi)生情有獨鐘,當?shù)弥數(shù)贍柕虏辉缸黾覄盏臅r候,她趁妹妹不在家,勸說瑪?shù)贍柕伦屗龓椭驋?、整理房子,因為,她領(lǐng)悟到了打掃除中的哲理:“不清理,哪能有進步?”也許這句話道出了這部戲劇的精髓所在??此坪唵?、平常的打掃、整理,卻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活動,通過打掃與整理,清除污垢、灰塵,使得凌亂不堪的房間變得井然有序。不僅如此,從比喻角度講,人類的思想和靈魂,通過凈化、清理才能變得更為純潔、有序、高尚而符合道德規(guī)范。魯爾在訪談中還將清潔、整理與宗教儀典等聯(lián)系起來思考,認為清潔是一項神圣的儀式。難怪弗吉尼亞強調(diào),“假如不打掃、清理,我恐怕也活不了了。”人類不經(jīng)常打掃、整理,恐怕與動物別無他樣,也就談不上發(fā)展了。
正是因為姐姐弗吉尼亞的介入,才使得妹妹混亂的家庭秩序得以恢復。這不僅體現(xiàn)在房間整理、清掃方面,同時還反映在對萊恩精神生活的幫助上。一次,瑪?shù)贍柕潞透ゼ醽喸谙匆路r發(fā)現(xiàn)衣服中多了一件非常時尚、性感的女式內(nèi)褲,無疑,一定是萊恩的丈夫有了外遇。這激起了萊恩的極大憤怒。進一步了解后,萊恩發(fā)現(xiàn)查爾斯愛上了他為之做乳房切除手術(shù)的病人安娜。丈夫的出軌使得萊恩十分痛苦,她變得絕望,精神錯亂,“一會哭,一會笑……”然而,當?shù)弥材炔∏閺桶l(fā),需要幫助時,萊恩作為醫(yī)生,雖然不情愿,但還是伸出了援助之手,最終原諒了她的情敵。在這個過程中,弗吉尼亞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是她幫助萊恩清除了精神上的障礙,使其最終變得理解、同情和寬容。在這部戲劇中,瑪?shù)贍柕伦鳛榍鍧嵐ぃm未完全盡到實質(zhì)上打掃、整理房間的義務,但是她的幽默、笑話,卻給痛苦中的人們帶來了精神上的慰藉,起到了心靈凈化器的作用。當病情加重,被痛苦折磨之時,安娜請求瑪?shù)贍柕聻樽约褐v笑話。最后,安娜聽著瑪?shù)贍柕碌男υ挘乖谒膽牙?,靜靜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因此,這是一部可以被看成探討人際關(guān)系、親情、友情、愛情、愛與恨等多重主題的戲劇。通過這部戲劇,觀眾可以更多地看到現(xiàn)實中紛繁復雜的大千世界。
該劇還被認為充滿了女性主義批評、后殖民主義批評等政治色彩?,F(xiàn)實生活中,打掃房間、整理雜物通常被認為是女性應該做的事。一個家庭,往往女性承擔了更多的家庭義務。在一次訪談中,魯爾提到《紐約時報》上有一篇文章,曾就一個家庭中妻子與丈夫誰的家務做得多進行過調(diào)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即使雙方都有工作,女人比男人所做的家務還是要多上一倍。這種不公平現(xiàn)象,來自于傳統(tǒng)上的角色分工,也反映了女性比男性低下的社會和家庭地位?!洞懊鲙變簟分懈ゼ醽嗭@然是一個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女性,她將打掃衛(wèi)生看成一種樂趣,完全沉湎其中,并且千方百計勸說瑪?shù)贍柕伦屗o妹妹家打掃。她是傳統(tǒng)女性形象的縮影。而來自巴西的瑪?shù)贍柕聞t是一個反叛的女性,她討厭打掃,不愛清潔整理這份工作,把說笑話、講幽默故事作為整天要做的事。然而,無論怎樣努力,她還是逃不脫清潔工的角色。當萊恩一怒之下將她開除后,安娜很快又雇她為清潔工。至此,作為女性和移民的雙重低下的身份,揮之不去。由此,也可看出劇作家本人作為白人與白領(lǐng)的局限。該劇中,萊恩身為醫(yī)生和雇主,一方面體現(xiàn)了階級等級關(guān)系,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當今資本主義仍然明目張膽地剝削與壓榨工人的事實,在此,還象征著第一世界與第三世界的剝削與被剝削的關(guān)系。殖民時代早已結(jié)束,但是,取而代之的是,西方殖民者又以種種新形式統(tǒng)治、主宰著第三世界,瑪?shù)贍柕伦鳛閬碜缘谌澜绲呐跃褪堑湫偷拇怼T搫⊥瑫r也揭示了后殖民主義時代一種隱蔽的殖民與被殖民關(guān)系依然存在。
魯爾的戲劇早在21世紀初就在美國各地上演,但是,她的戲劇第一次登上百老匯的舞臺還是在2009年。戲劇《在隔壁的房間里》在百老匯首次演出,便獲得巨大成功。該劇將時間設(shè)定在19世紀80年代,地點是紐約北部的一個溫泉療養(yǎng)小鎮(zhèn)。故事帶有夸張性地描述了振蕩器早期的醫(yī)學用途。劇中主人公格溫斯醫(yī)生開了一家診所,他的專長是婦科,尤其對治療歇斯底里癥更加拿手。眾所周知,歷史上歇斯底里癥與女性性欲連在一起,經(jīng)常被看成是達到性高潮表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但維多利亞時代還不能用這個詞。近來,格溫斯醫(yī)生接待了一個新病人塞布麗娜·黛德麗太太。據(jù)她的丈夫說,塞布麗娜怕光,易哭,還暗示夫妻感情比較疏遠,相互缺少同情心。格溫斯醫(yī)生一下就看出了問題所在。在支走了丈夫之后,格溫斯醫(yī)生給黛德麗太太進行了治療。19世紀剛剛發(fā)明了電,只見格溫斯醫(yī)生手持電動振蕩器(戲劇中實際上用的是聽診器),嘴里念叨著一些術(shù)語,開始給黛德麗太太治療。黛德麗太太慢慢地進入了佳境,全身放松,最后發(fā)出呻吟,臉色緋紅……她從未感到過這樣的愉悅。人們不禁感嘆格溫斯醫(yī)生醫(yī)術(shù)高明。其實不然,格溫斯深諳病人心理,窺見黛德麗夫婦之間冷淡甚至十分疏遠的關(guān)系,而抓住“病”之實質(zhì),施以對癥措施。黛德麗太太的病,正是維多利亞時代女性的通病。這些女性被牢牢地攥在丈夫的手心中,男人可以在外面拈花惹草,女人則被束之閨房,遭遇冷淡。女性沒有自由可言,更談不上訴說自己在性生活中的不快。難怪黛德麗太太的丈夫稱其病的癥狀是“怕光,易哭”。至此,劇作者不露聲色,但又入木三分地揭露了19世紀美國女性的遭遇(也許諷喻當今一些女性仍然存在的現(xiàn)狀),又以喜劇的形式呈現(xiàn)給觀眾,讓人啼笑皆非。正如《紐約時報》戲劇評論欄目評論員查爾斯·尹舍伍德所言:“《在隔壁的房間里》以輕松的筆觸——一種溫柔、歡快的格調(diào),而不是道德說教,向我們展示了(19世紀)男人是如何掌控女性的生活、身體以及思想,甚至她們最私密的情感?!比欢?,黛德麗太太的生活則是個案中的一個。
格溫斯醫(yī)生的太太凱瑟琳對作為女性的處境也不滿意。她剛生過孩子,生活富足、安逸,在家閑著無事,因此,對隔壁診所丈夫在干些什么十分好奇,再聽到隔壁房間里傳來令人不安的快樂呻吟聲,她更加心神不寧。她開始關(guān)注、偷聽那里發(fā)生的一切。這使得她對自己平靜的婚姻感到不滿,同時對性的欲望與追求變得迫切。既然丈夫能給其他女人帶來快樂,為何不能給予妻子?她要求丈夫也用振蕩器在她身上試試。哪知道這一試卻引起了麻煩,妻子激動之余要向丈夫索一個吻,但是遭到了丈夫的拒絕。這使得她非常生氣,她遂將愛欲轉(zhuǎn)向了別人。不僅如此,她還與黛德麗太太一起趁丈夫不在,悄悄地嘗試使用振蕩器,獲得慰藉。至此,可以看出維多利亞時代女性所受到的禁錮,黛德麗太太與凱瑟琳的舉動是對傳統(tǒng)的挑戰(zhàn)與反抗。至此,也可以看出該劇事實上是對19世紀男女不平等的深刻揭露。阿爾弗雷德·金賽和希爾·海特對美國女性的性生活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有70%的美國女性性生活達不到高潮。而這些人被認為是不正常,或者是性冷淡,從而被以男性性滿足為主導的模式所拋棄?!本S多利亞時代,這種情況更甚,一旦女人抱怨性生活,對其提出質(zhì)疑,那她肯定會被認為患上了歇斯底里癥,要去就醫(yī),此成為保護男性自我、性愛不平等的最好借口。該劇中黛德麗太太和格溫斯太太就是最好的例子。難怪,格溫斯醫(yī)生對她妻子主動示愛的行為感到吃驚,因為女人應該沉默、等待。
然而,格溫斯太太不是那種沉默的女性,她要求丈夫給予同等的愛,既然他能幫助別的女性,那么也能幫助她。在一個冬日的花園里,她讓格溫斯醫(yī)生幫她脫掉衣服,同時也要格溫斯醫(yī)生也脫光。最后,臺下觀眾可以看到,格溫斯醫(yī)生一件件脫去,什么也不剩,而格溫斯太太還留著內(nèi)衣內(nèi)褲。格溫斯太太圍繞著格溫斯醫(yī)生仔細欣賞,在他的手臂、身體上撫摸,“你太美了,你的身體多美啊!”而此時的格溫斯醫(yī)生則顯得十分被動、尷尬,面對凱瑟琳的觀看與審視,格溫斯醫(yī)生不由自主地說:“我害羞?!?/p>
歷史上,媒體中,女性的身體一向是被審視、欣賞、觀看的對象。勞拉·馬爾維曾尖銳地指出電影中女性一向是視覺客體和窺淫對象。她這一觀點在一些人心目中根深蒂固。媒體經(jīng)常通過展示女性的身體而讓觀眾獲得視覺快感和精神愉悅。然而,該劇的結(jié)尾,魯爾有意識地將這種現(xiàn)象顛倒過來,讓女性(凱瑟琳)掌控著話語權(quán):“向我看”“躺下”。凱瑟琳帶有命令的口吻,完全是舞臺(甚或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掌控者。舞臺上:她在看,他被看;她穿著衣服,而他則全身一絲不掛;她說,他聽,并照著做……傳統(tǒng)電影中,女人一絲不掛成為觀眾窺淫客體的程式化的呈現(xiàn)方式,在魯爾的戲劇中被徹底顛覆。
魯爾被譽為21世紀美國戲劇最優(yōu)秀的劇作家之一,她的作品充滿想象,富有詩意,這也許與她早期詩歌創(chuàng)作不無關(guān)系。她豐富的知識面,將神話、歷史、政治、愛情、心理創(chuàng)傷等多個話題融入其中,使得她的戲劇既充滿奇思異想,富有超現(xiàn)實主義的色彩,同時又腳踏實地,與現(xiàn)實生活緊密相連,借古諷今,抨擊時弊。她的寫作風格語言睿智,主題深刻,有人將其視作是王爾德和蕭伯納的復活;她的作品充滿了喜劇色彩,但又帶有淡淡的憂傷,甚至是哀痛,這可能與她早早失去父親的創(chuàng)傷緊密相關(guān)。
作為21世紀美國劇壇上的一顆新星,魯爾在早期創(chuàng)作生涯中就獲得如此豐厚的獎賞和贊譽,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魯爾會創(chuàng)作出更加精彩的佳作,這顆新星也會變得更加璀璨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