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生疼的美

《哦，香雪》是一篇抒情意味濃厚的短篇小說，也是鐵凝的成名作。小說以北方小山村臺兒溝為背景，通過對香雪等一群鄉(xiāng)村少女的描摹，敘寫了每天只停留一分鐘的火車給一向寧靜的山村生活帶來的波瀾，表達了姑娘們對山外文明的向往，和改變山村封閉落后、擺脫貧窮的迫切心情，同時表現(xiàn)了山里姑娘的自愛自尊和純美的心靈。

幾年前，我在中等職業(yè)教育課程改革國家規(guī)劃教材（倪文錦 于黔勛主編）中第一次讀到這篇小說時就深深愛上了它。眾所周知，文學欣賞是很個性化的，正所謂“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喜歡這篇小說是因為它的主人公——香雪，因為她的美，一種讓我生疼的美。

她美得純凈。她有著白皙的膚色，長著“潔凈得仿佛一分鐘前才誕生的面孔”和“潔如水晶的眼睛”。她讓人覺得“站在車窗下的女孩子還不知道什么叫受騙”。她叫人看著時“心中會升起一種美好的感情，不忍心跟這樣的小姑娘?；^”……和《邊城》中翠翠一樣，香雪的美也是秀水青山滋養(yǎng)出來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

她美得嬌怯。和同村的姑娘們興致勃勃地去看火車，可是“火車來了，她卻縮到最后去了。她有點害怕它那巨大的車頭……在它跟前，她簡直像一葉沒根的小草”。在看火車回家的路上，小姐妹們拌嘴時，有人拿“北京話”取笑鳳嬌，鳳嬌捏香雪的手，意思是叫香雪幫她的腔，“香雪沒說話，慌得臉都紅了，她不知道在這種事上怎樣給人幫腔”。

她美得質樸。當香雪“踮著腳尖，雙臂伸得直直的，把整筐的雞蛋、紅棗舉上窗口”與乘客們做買賣時，她還不知道跟人講價錢。當她這個臺兒溝唯一考上初中的人在十五里以外的公社上學，遭到班里女生嘲弄似地詢問“你們那兒一天吃幾頓飯”時，還“每次都認真地回答”。當女大學生一定要把鉛筆盒送給香雪時，她堅持不白拿別人的東西。當她因換鉛筆盒而四十個雞蛋沒了時，冒著挨罵的風險也要把真相告訴娘，因為“香雪從來不騙人”。

她美得自尊。當香雪在公社上初中班里女同學多次借鉛筆盒奚落她時，她意識到了臺兒溝的貧窮落后，意識到貧窮并不光彩，意識到用雞蛋換鉛筆盒是件大事。當香雪被困在火車上要走三十里夜路，“北京話”熱情地告訴香雪，他有辦法幫她解決這個難題時，她斷然拒絕，因為“她為鳳嬌的癡情委屈，為臺兒溝委屈”。當她冒著風險換到鉛筆盒時，一心一意想的是“趕快走回去，明天理直氣壯地去上學，理直氣壯地打開書包把鉛筆盒擺在桌上”……

她美得清雅。臺兒溝的姑娘們第一次興奮地去看只停留一分鐘的火車，以鳳嬌為代表的女子們注意到的是“金圈圈”“手表”什么的，只有香雪留意到的是“皮書包”。后來，在與姐妹們一起跟火車上的乘客做小買賣時，只有香雪打聽“北京的大學要不要臺兒溝人”，打聽什么叫“配樂詩朗誦”……再后來，當她在車廂里一張堆滿食品的小桌上發(fā)現(xiàn)她期盼已久的鉛筆盒時，香雪是多么激動啊。隨即，她一拋平日的羞怯，果斷地上了火車進到車廂里用一大籃子雞蛋完成了與女大學生的交換。哪怕火車只留給香雪一分鐘的時間，哪怕為此要付出獨自走完三十里夜路的代價，哪怕冒著回去后被家長責罵的風險。這一切都體現(xiàn)出香雪追求方面的與眾不同與難能可貴，因為那還是一個追求溫飽都不得的時代。

是的，香雪是美的，她集山村少女諸多美于一身。這種美叫人心醉讓我生疼。因為香雪個性的內斂嬌怯，因為香雪生活環(huán)境的閉塞落后，因為香雪在學校的孤立無援，因為香雪站在火車前的恐懼無措，因為香雪追求夢想的艱難步履……但無庸置疑，香雪的美不只是容顏，她不會只有十七歲的“柔得宛若紅緞子的嘴唇”，更會有四十歲的“腹有詩書”的氣質，她的美如醇釀歷久彌香。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我相信香雪正以她的智慧，沉穩(wěn)和優(yōu)雅行走在茫茫人海滾滾紅塵的人生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