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馬克斯·韋伯理性化理論的基礎上,結合喬治·瑞澤爾《社會的麥當勞化》一書對“麥當勞化”的論述,試對現(xiàn)代社會的理性化與非理性化提出自己的見解。
關鍵詞:理性化;非理性化;麥當勞化;官僚制度;科層制
中圖分類號:C91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14-0042-02
自18世紀工業(yè)革命以來,整個西方世界在社會、經濟、政治、生活等各個方面都發(fā)生了我們現(xiàn)在所指的“現(xiàn)代化”的變革,由于自然科學和技術的迅猛發(fā)展,二者在生產和生活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指引性地位,資本主義以突飛猛進的發(fā)展速度迅速在世界上崛起,以民主制和法理社會為特征的民族國家興起,人們從宗教壓迫下掙脫,被高呼“人權”和“自由”成為新的社會潮流。啟蒙主義的“理性之光”指引了現(xiàn)代化的前進道路,理性化也就成為現(xiàn)代性最重要的特征之一。相對于中世紀而言,現(xiàn)代性的發(fā)展確實推動了歷史的進步,但同時它也帶來了各種新的問題。德國著名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在新經濟工業(yè)中發(fā)現(xiàn)了這一變革的核心,他對現(xiàn)代資本主義產生的解釋也就是對現(xiàn)代性的一種解釋,而韋伯對其根源的追索引導他去描述世界歷史的社會性輪廓。
法國社會學家朱利安·弗洛恩德在《馬克斯·韋伯的社會學》一書中,將韋伯的全部社會學思想歸納為四個主要的方面:韋伯的世界觀、韋伯的方法論、韋伯的解釋社會學以及韋伯的特殊社會學[1]。“理性化”是馬克斯·韋伯學術思想的一條重要邏輯主線,在韋伯的整個理論體系中占據(jù)著核心地位,正是“理性化”這個核心概念構建起了韋伯理論的整體框架。直到今天,伴隨著科技進步和信息化社會的高速發(fā)展,關于“理性化”的研究與拓展在社會學和其他相關領域仍然處于主流地位。諸多學者都在試圖將“理性化”這一概念進行修正和轉換以融入現(xiàn)代社會學的語境下,從而產生對當代社會現(xiàn)象和問題具有解釋力的理論系統(tǒng)。由此可見,韋伯的“理性化”概念并沒有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而失去其生命力和解釋力,在一代代學者的努力下仍在理論界發(fā)揮著相當重要的作用。理性化固然給資本主義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飛速發(fā)展,但事物的兩面性決定了我們無法忽視他所帶來的負面效應,韋伯就悲觀地預感到人類終將淪陷在“理性化”牢籠中,淪為“理性”的奴隸而無法逃脫。韋伯從組織理性化導致非人格化、經濟理性化導致異化、文化理性化導致商品化三個方面進行了論述[2]。
韋伯以科層制為例對組織理性化進行了闡述。不可否認,韋伯對無所不在的科層制組織模式給予了高度的贊賞和肯定。在他看來,科層制以其明確的分工的清晰的組織內部等級框架而成為最符合法理型的行政管理制度,由于排出了個人因素的干擾而極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同時,韋伯也意識到這些“優(yōu)點”所帶來的種種弊端。第一,在科層制提高效率與嚴格的組織等級系統(tǒng)的壓力下,個人失去了其成為“個體”的體質,被剝奪了自身的特點而淪為組織內單純的符號,導致了非人格化,縱然這是理性化的要求與結果,但當它發(fā)揮至極致時必然轉向了非理性??茖又聘咝实拇鷥r便是犧牲了人的精神和情感。第二,科層制的吊詭。由于科層制將組織內個體的考評與晉升完全量化,剝奪了個體的創(chuàng)造性不說,還極容易產生形式主義,將目標與指標混淆,形成了教條主義。同時還容易滋生貪污腐敗等不良現(xiàn)象。
韋伯從兩個方面闡述經濟理性化導致的異化。此處的“異化”概念與馬克思的異化觀點有相通之處,均指在一定程度上人類能動性的喪失,被異己的物質或精神力量所奴役。韋伯指出,由于在現(xiàn)代社會中分工的日益細化和專業(yè)程度的不斷提高,人類已逐漸被商品所控制和掌握,成為商品的奴隸。正如鮑德里亞在《消費社會》中所說的那樣:消費社會的首要特征是物質的極大豐富,人們被物包圍,“我們的生活逐漸變得較少同他人相關……而是更多地處在欺騙性和臣服性的物的默視之下……我們生活在物的時代?!盵3]其次,經濟理性化改變了傳統(tǒng)社會中以情感、互助為基石的人際關系,代之以一種純粹的工具性關系,即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更加的冷漠和充滿計算性,加劇了人們之間的相互算計和爭奪,社會關系逐漸以功利性的“工具性差序格局”為特點。
韋伯在論述文化理性化導致的商品化時指出:一方面,日漸多元化的價值狀態(tài)逐漸粉碎了文化的統(tǒng)一性價值。另一方面,文化的創(chuàng)造也逐漸變成了一個面向市場的“生產”過程,即文化的傳承和再生不再依托于創(chuàng)造者自身的感悟和體驗,其創(chuàng)作動機已經完全市場化,消費者的需求成了它們迎合的對象。文化的創(chuàng)造過程被還原為對單純的經濟目標的追求的生產過程,拋棄了對最為重要的審美價值的關注。就像快餐文化的盛行那樣,標準劃一的大眾文化生產在非人格的法則和力量的驅動下導致扼殺了文化的自由、個性和創(chuàng)造性[4]。
韋伯悲哀地論斷,人類正逐步走向自己期望并設定的“理性的牢籠”。在韋伯論斷已過去近一個世紀的今天,一本《社會的麥當勞化》將之化為了事實。
《社會的麥當勞化》的核心是論述理性的非理性,所以本書也可以被看作韋伯的理性化理論的通俗版本。相較于韋伯用“科層制”來作為19世紀“理性化”的最佳體現(xiàn),瑞澤爾則用“麥當勞化”來為現(xiàn)代社會的“理性化”代言。這是韋伯的“形式理性主義”在新時代的體現(xiàn),人們只依照規(guī)則、制度或更大的社會體系來尋找達到他們目的的途徑,而不能以他們個人的方式來尋找最佳途徑。換言之,形式理性意味著個人獨特性的喪失。在瑞澤爾看來,麥當勞的以效率性、可預知性、可計算性、可控制性為特征的管理方式不僅僅是快餐業(yè)的“科層制”,它已經滲透社會各個領域,并且遍布世界各地。依靠集中化、專業(yè)化、理性化的流水生產線生產出批量化的產品已經不僅僅局限在快餐領域,這種高效的生產方式已經迅速蔓延至其他的生產領域,用于制造各類的社會制品。麥當勞的影響已超出了美國的國界線,其觸角不斷在水平和縱向上向社會各個領域延伸,它不僅僅是美國的文化象征,甚至漸漸地被其他文化所吸收。瑞澤爾認為麥當勞化并不是因為麥當勞的出現(xiàn)而產生的,它是一個發(fā)展的過程,這個過程是由一系列的標志性事件組成的。
一是官僚制度。瑞澤爾認為官僚制度的形成是“麥當勞化”產生的先驅,有關官僚制度的研究又以馬克斯·韋伯的科層制理論最具有解釋力,韋伯論述了官僚制度會帶來“非人格化”,會使人們淪陷在理性的“囚籠”里,喪失個人特質。官僚制度后來逐漸被各個部門所采用,他的體制與制度規(guī)則成為麥當勞化的重要先驅。
二是大屠殺。瑞澤爾認為雖然在麥當勞化的背景下討論大屠殺可能不合時宜,但他從三個方面來論述了大屠殺是麥當勞化的先驅,“首先,大屠殺是依據(jù)形式合理化原則組織的,它廣泛地借鑒了理性化的典范—官僚制度。其次,大屠殺也與工廠系統(tǒng)緊密相連,你很快會看到,工廠與麥當勞化的其他系統(tǒng)緊密相關。最后,形式合理化在今天的廣泛應用,通過麥當勞化的進程,支持了鮑曼關于類似大屠殺的事情仍將再次發(fā)生的觀點?!盵5]
三是科學管理。科學管理的提出是來自于對效率的更高追求,由于人口劇增,消費者數(shù)量增加,因而在單位時間內產出的資源必須達到相應程度的增長以適應不斷增長的人口和需求。如何用有限的人力物力來產生優(yōu)于競爭者的產品促使人們改造舊有的生產體系,在改造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科學管理的模型。其核心是科學合理地安排工人工作的流程,減少不必要的步驟,并且將所有生產工具和操作程序標準化,從而實現(xiàn)生產的高效率。這個管理理論也被應用到麥當勞中,促進了麥當勞化的產生[5]。
四是流水線。在20世紀初出現(xiàn)的流水線迅速應用與全球各行各業(yè)得益于它所具有的如下特點:拋棄生成過程中任何一個不必要的步驟,將生產過程中與人相關的要素縮減到最小限度,將所有動作組合盡可能地簡化,讓操作者盡可能簡潔地一次只完成一個動作。簡而言之,這是一種更為具體的“進化型科層制”,它盡最大可能地細化和標準化了生產的要素和步驟,甚至連工人都淪為其精密“計算”的對象。在流水線的角度看來,工人已喪失了個體的一切特質,他是生產這臺大型機器的其中一個零件而已。流水線使得整個快餐業(yè)變成了一家巨大的工廠,所有的工作環(huán)節(jié)被拆分成了幾個簡單組合,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在西歐19世紀的時代背景下,韋伯已經意識到意義喪失、工具性人際關系盛行等現(xiàn)代社會的負面效應將會隨著理性化的深入而愈演愈烈,并且對此發(fā)出了“理性的囚籠”的擔憂。他的擔憂在現(xiàn)代社會,在瑞澤爾的筆下變成了現(xiàn)實,而人們卻仍不自知??此聘咝实慕裉?,其實質是把本由企業(yè)承擔的生產或服務過程,轉嫁到了消費者身上??此瓶旖荼憷纳?,實質是我們自身付出了更多的代價。更讓人擔憂的是,伴隨著整個社會的“麥當勞化”,每個個體都無法在“社會”這個最大的生產機器中逃脫,理性化泯滅了個人的一切特質。對于效率的過分追求,使得人們在產品和服務上的選擇少得可憐,從而不同地區(qū)、不同特質的人們都在食用類似的食物,從事類似的工作,進行類似的娛樂活動。看起來似乎我們的工作、娛樂、生活都得到了極大的“豐富”,實質上卻“同質”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理性化另一個讓人不寒而栗之處在于對人際關系的工具化。它將充滿人情味的人際交往變成了赤裸裸的充滿計算的工具性行為。我們只是一架由人組成但并無人情味的、運轉良好的機器上的一個零件,在這個充滿形式理性計算的世界中,人的情感已被排除在外,世界在變得越發(fā)理性化的同時,卻將人性和情感越推越遠。麥當勞化作為現(xiàn)代市場經濟發(fā)展的典型代表,說明現(xiàn)代市場經濟發(fā)展程度早已遠遠超過必要限度,突破了其內在合理性而日益走向非理性。人不是作為經濟發(fā)展的主體和受益者而存在,反而成為實現(xiàn)經濟指標的手段,金錢和權力變成了經濟發(fā)展的最終目標[6]。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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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蘭德爾·科林斯,邁克爾·馬科夫斯基.發(fā)現(xiàn)社會之旅——西方社會學思想評書[M].北京:中華書局,2006:394-398.
[5]喬治·瑞澤爾.麥當勞夢魘——社會的麥當勞化[M].北京:中信出版社,2006:42-44.
[6]翟玉曉,劉書雁.理性中的非理性——瑞澤爾《麥當勞夢魘——社會的麥當勞化》評述[J].經濟研究導刊,2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