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文化的歷史是儒佛道三家共同構(gòu)成的。宋明理學(xué)是在與佛道兩家思想的相互交流與碰撞中崛起的。作為理學(xué)奠基人的二程兄弟一方面對佛道兩家的思想有一些借鑒,另一方面又堅定地站在儒家立場上與釋老展開針鋒相對的理論斗爭,期望以此中興儒學(xué),重新樹立起儒學(xué)的思想統(tǒng)治地位。
關(guān)鍵詞:儒;佛;道
中圖分類號:B224 文獻標(biāo)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14-0028-02
中國文化的歷史是由儒釋道“三駕馬車”共同拉出來的。兩漢以降,儒學(xué)雖然一直固守著官方主流文化的地位,但卻不斷地受到佛道二教的沖擊。尤其是隋唐以后,佛教思想披靡天下,儒門淡薄,日漸式微。這種形勢激起了一批儒家士子的不滿與反抗。宋明理學(xué)正是在與佛道二教(特別是佛教)思想的碰撞與對抗中產(chǎn)生和發(fā)展起來的。作為宋明理學(xué)奠基人的二程兄弟,他們的思想也必然的要與佛道二教發(fā)生千絲萬縷的關(guān)聯(lián)。一方面,生活在中國文化的大傳統(tǒng)和當(dāng)時社會的大風(fēng)氣之下,二程兄弟的思想必不可少的有著對佛道兩家的吸收和借鑒,程頤在《明道先生行狀》中說:“先生為學(xué),自十五六起,聞汝南周茂叔論道,遂厭科舉之業(yè),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泛濫于諸家,出入于老、釋者幾十年?!盵1]638這段文字既是二程真實的求學(xué)經(jīng)歷,也是兩兄弟學(xué)習(xí)釋老的一種證明;但另一方面,二程兄弟作為堅定的儒學(xué)繼承人和開拓者,他們更多的是對佛道二教提出批評,指出他們思想的錯誤與不足。企望以此來收拾人心,重新確立起儒學(xué)的思想統(tǒng)治地位。
現(xiàn)如今,研究二程的佛道思想,所依據(jù)的主要資料均收錄在《二程集》中。為了避免繁亂,方便理解,下文中筆者將分別論述二程的佛、道思想。
一、二程的佛教思想
《二程集》中論及佛教之處可謂是俯拾即得。這一面表現(xiàn)了二程對佛教思想重視,同時,也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出當(dāng)時社會中佛教的影響之巨,勢力之大。“昨日之會,大率談禪,使人情思不樂,歸而悵恨久之。此說天下已成風(fēng),其何能救?”[1]3程頤的這段話明白無疑地講出了當(dāng)時社會上佛風(fēng)盛行的實況,也飽含著許多無奈。對于釋氏的思想,二程一方面有吸收,但更多的一面是激烈的批判。
第一,二程對佛教思想的吸收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程頤的“萬理歸一”與華嚴(yán)宗的“理事三觀”。佛教華嚴(yán)宗以“理”為宇宙本體,認(rèn)為事法界(現(xiàn)象界)以理法界(本體)為存在的根據(jù)。法藏說:“事雖宛然,恒無所有,是故用即體也,如會百川以歸于海。理雖一味,恒自隨緣,是故體即用也,如舉大海以明百川?!保ā度A嚴(yán)義海百門》)這段話肯定了理是體,事是用,然理事有相即不離。用歸于體,猶如“百川東到?!?。華嚴(yán)宗的這種觀點為二程所借鑒。后來有人問程頤:“某嘗讀《華嚴(yán)經(jīng)》,第一真空絕相觀,第二理事無礙觀,第三事事無礙觀,譬如鏡燈之類,包含萬象,無有窮盡。此理如何?”程氏答:“只為釋氏要周遮,一言以蔽之,不過曰萬理歸于一理也。”[1]195在這里程頤所謂“萬理歸一”的思想實在與法藏如出一轍。此外,《華嚴(yán)法界觀門》中說:“一一事中,理皆全遍,非是分遍。何以故?彼真理不可分故。是故一一纖塵,皆攝無邊真理,無不園足?!狈鸾陶J(rèn)為萬事萬物中都包含著理得全體,萬事萬物都是同一個理的體現(xiàn)。這種觀點在很大程度上也成為后來程頤在答楊時的書信中所提出的“理一分殊”的思想淵源。二是佛教的“心性合一”說對二程心性論的影響。佛教認(rèn)為心生萬物,“心”是宇宙的本體。同時,佛教也強調(diào)心不異性,性不異心。禪宗強調(diào)“空寂之心,靈知不昧。即此空寂之知,是汝真性?!边@都是“心性合一”的理論。二程的心性論明顯的受到這種思想的影響,如《二程集》中有:“心即性也。在天為命,在人為性,論其所主為心,其實只是一個道”的話[1]204。在這里,程氏不僅把心性合一,更把心、性、命、道都統(tǒng)一到一個層次上。這又是在釋氏“心性合一”理論基礎(chǔ)上的再發(fā)展。
第二,二程對于佛教的批判我們也可以歸納為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從“明體”的層面批佛?!抖碳氛f:“天有是理,圣人循而行之,所謂道也。圣人本天,釋氏本心?!盵1]274二程以“天理”為宇宙最高本體,認(rèn)為“天理”是客觀真實、至高無上的,以天為依歸。圣人只是依天道而行人事,“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yīng)”。然而釋氏卻以“心”為本體,“心”只是極其主觀,而且不易把握的東西。更重要的,以“心”為體,缺乏足夠的本體論依據(jù),很難讓人信服。又說:“釋氏說道,譬之以管窺天,只務(wù)直上去,惟見一偏,不見四旁,故皆不能處事。圣人之道,則如在平野之中,四方莫不見也。”[1]138二程認(rèn)為佛教所謂的“道”只是管窺蠡測,正如同“盲人摸象”,只能見到“道”的一偏,無法直視道的全體。因此多有所失,亦不能用事。相反的,圣人觀“道”如在曠野之中,“道”盡收眼底,無可遁逃。這就說明釋氏的“道”缺乏全面性,有許多陰蔽之處。二是從“達用”的層面批佛。早在二程之前的張載就說過釋氏“略知體虛空為性,不知本天道為用?!盵2]8這已經(jīng)明確地揭示出釋氏在“達用”方面的不足?!抖碳分姓f:“彼釋氏之學(xué),于‘敬以直內(nèi)’則有之矣,‘義以方外’則未之有也,故滯涸者入于枯槁,疏通者流于肆恣,此佛之教所以為隘也。吾道則不然,率性而已。”[1]74這短話幾乎和張載同出一轍。二程以為對釋氏來說縱然有“心”之本體的構(gòu)建,縱然有對個人的內(nèi)向約束,但是它的現(xiàn)實發(fā)用卻沒有。特別是對個體行為的引導(dǎo)和幫助“未之有也”,這就造成生性呆滯的人最后歸于枯槁死板;而性格通達之人最終又流于肆無忌憚。三是從具體的思想內(nèi)容層面辟佛。首先,佛教有出家、“出世”思想,二程認(rèn)為這是“絕人倫”的行為,是“強生事”?!抖碳分姓f:“佛逃父出家,便絕人倫,只為自家獨處山林,人鄉(xiāng)里豈容有此物?大率以所賤所輕施于人,此不為非圣人之心,亦不可為君子之心。釋氏自己不為君臣父子夫婦之道,而謂他人不能如是,容人為己而己不為,別做一等人,若以此率人,是絕類也?!盵1]149佛陀離家修行,不顧自己的父母,這已是不孝子的行徑。他只身待在山野林下,這又是與鄉(xiāng)人世人隔絕的行為。非但如此,佛不僅自己要這樣做,他還要鼓動其他人也來做這種“無父無君”之事,這就造成了更大的社會危害。二程在此難掩激憤的心情,不禁大罵佛教是“絕類也”。其次,對于佛教倡導(dǎo)出家的思想,在二程看來也是非??尚Φ?。《二程集》中說:“禪家出世之說,如閉目不見鼻,而鼻自在?!盵1]64釋氏要人出家、出世,這種行為其實只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罷了?!爸劣谑?,則怎生出得?既道出世,除是不戴黃天,不履后土始得,然又卻渴飲而饑食,戴天而履地?!盵1]195二程認(rèn)為佛教所謂“出世”,其實是根本出不去的,除非你像神仙一樣吸風(fēng)飲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然而這種事很明顯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佛教說“出世”只是騙人的假話。再次,對于佛教倡導(dǎo)人們“出家、出世”的原因,二程也給出了自己的答案,認(rèn)為佛的這種行為其實都是源于“自私自利”?!抖碳氛f:“釋氏之學(xué),又不可道他不知,亦盡極乎高深,然要之卒歸乎自私自利之規(guī)模。何以言之?天地之間,有生便有死,有樂便有哀。釋氏所在便須覓一個纖奸打訛處,言免生死,齊煩惱,卒歸乎自私?!盵1]152這就是說釋氏的學(xué)問雖然有一點高明精妙的理論,但實質(zhì)和關(guān)鍵不外乎是自私罷了。天地之間,生死哀樂本是自然事,佛教卻說要“免生死,齊煩惱”。由此可見,出家為僧之人大都只是為了逃避生離死別的自然法則,想為自己找一個回避世事的“茍且偷安”之處。佛教思想虛妄不實,臨事無用?!抖碳氛f:“今之學(xué)禪者平居高談性命之際,至于世事,往往只有都不曉者,此只是實無所得也?!盵1]196佛教思想不切實際,同樣的,那些喜好佛學(xué)之人亦是不切實際的。平日高枕無憂之時,只知道空談性理,對于身邊真實的世界卻是全然不知,遇到事情也是全無伎倆。
二、二程的道教思想
道家是中國土生土長的學(xué)術(shù)流派,同儒家一樣源遠流長,深入人心。長久以來不斷地滋養(yǎng)著漢民族的精神世界。魏晉時期,道家有過一個巨大的發(fā)展,隋唐以后,佛教的飛速擴張也讓道家的地位受到了不小的沖擊。對于道家思想,二程兄弟同樣是有吸收也有批判。
第一,二程對道家思想的吸收主要體現(xiàn)在其對“道”之本體論意義的借鑒。《道德經(jīng)》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盵3]159這段文字標(biāo)志著“道”作為宇宙最高本體地位的確立。二程在構(gòu)建自家的“天理”本體論時也接受了這種思想,并且把“道”與“理”作為同等意義的范疇。比如有人問:“天道如何?”程氏答曰:“只是理,理便是天道也?!盵1]29二程也有許多褒揚道家的地方。比如《二程集》中評論道家思想說:“莊生形容道體之語,盡有好處。老氏‘谷神不死’一章最佳。”[1]64這說明二程認(rèn)為老莊對“道”的認(rèn)識比較深刻。
第二,比起佛教,道家思想給理學(xué)家們造成的壓力并不大,二程也說過:“如道家之說,其害終小,惟佛學(xué),今則人人談之,彌漫滔天,其害無涯?!盵1]3因此,對于道家的批評,二程著墨并不太多。茲摭拾一二條略述如下?!抖碳氛f:“老子言甚雜,如《陰符經(jīng)》卻不雜,然皆窺測天道之未盡者也?!盵1]52這是說老子也同釋氏一樣,對道體認(rèn)識不清、不全。又如:“物之不齊,物之情也。而莊周強要齊物,然而物終不齊也?!盵1]264二程批評了莊子的《齊物論》思想,認(rèn)為事物之間的差異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莊子卻要強以人力使之齊,這是不符合客觀事實的,而且最終也不會成功,“物終不齊也”。
總而言之,北宋時期是中國文化大融合,大發(fā)展的一個時期。儒釋道三家之間既存在著相互吸引,互相借鑒的關(guān)系;也存在著激烈的理論斗爭。今天看來,正是由于三教之間在思想上的這種交流、碰撞與融合,才促使中國古代的文化變得更加豐富、全面,更加精彩紛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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