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面臨語用風險的交際中,風險中性的聽話人會客觀地根據(jù)已掌握的信息量大小對事物做出客觀判斷,無論說話人采取哪種提問方式都如此,因而說話人獲得的信息量最大。風險厭惡型的聽話人傾向于拒絕預測和判斷事物的不確定性,然而隨著聽話人風險厭惡程度的降低,其策略選擇方式趨向于風險中性。同時聽話人在嚴厲提問方式下更快地趨向于風險中性的決策結果。風險喜好型的聽話人無論在哪種提問方式下,都會對事物做出判斷或猜測,因為這種承擔風險的回答方式可以給聽話人帶來較大的效用。說話人需要針對聽話人的特點采用相應的語用策略,分別以溫和或嚴厲的方式發(fā)問,以實現(xiàn)自身效用的最大化。
關鍵詞:說話人聽話人語用風險博弈決策
一、引言
“博弈論”(game theory)是應用數(shù)學的一個分支,研究人與人之間利益相互制約下策略選擇時的理性行為及相應結局(黃濤,2004)。自20世紀中期以來,在一些經(jīng)濟學家和語言學家的共同推動下,博弈論被用于探討人類的語言交際行為(向明友,2007)。他們認為交際是一種互動行為,說話人和聽話人不斷地根據(jù)對方的意圖和理解方式調整自身的策略,所以交際過程可以通過博弈建模加以分析,這正是博弈論和語用學結合的基本點(吳炳章,2008)。博弈語用理論的研究目的就是分析理性交際參與者在特定策略場合下如何采取行動,進而描述交流的過程和機制以及這一過程中出現(xiàn)的會話含義和信息流動等語用現(xiàn)象。
在博弈論與語言學結合的研究進程中先后出現(xiàn)了信號博弈(signaling game)、部分信息博弈(partial information game)以及演化博弈(evolutionary game)等理論。Lewis(1969)首先運用博弈論模型研究說話人如何通過發(fā)送某種信號來操縱聽話人并影響其決策行為的過程,提出了著名的信號博弈理論。Hintikka(1973)運用博弈論模型來解釋句子的語法復雜性,他的語義博弈模型是一個零和博弈。Crawford 與 Sobel(1982)研究了談話雙方在部分結盟情況下的交際問題。Parikh(1987,1991,2000,2001,2006)將Lewis(1969)的信號博弈模型加以推廣,用博弈模型的擴展式來描述交際中的會話含義和信息傳遞,得到部分信息(partial information)博弈語用模型。
還有學者在博弈論的框架下研究語用風險問題。Sally (2003)從交際中的協(xié)調問題入手,引入博弈理論的“風險占優(yōu)”(risk dominance)概念,提出了交際中可能出現(xiàn)的言語風險。在協(xié)調博弈中,博弈參與者如果知道對方努力與自己的期望或預期一致,博弈雙方均會通過策略選擇使共同收益最大化。但是當這種收益優(yōu)勢并不顯著時,交際雙方則需衡量某一均衡點的安全性以及對方偏離均衡點的可能性。此時雙方均會放棄收益最大化而選用“風險占優(yōu)”策略。他的研究結果表明,不同語義的風險性以及交際雙方的社會關系對談話內容和被接受程度都有重要影響。Rooij與 Sevenster(2006)把Sally(2003)的研究結果進一步推廣到了信號博弈模型。當信號博弈模型出現(xiàn)多個均衡點時,初始預期對于博弈均衡的達成至關重要。如果交際雙方的初始預期不一致,那么交際能否達到均衡就存在一定的風險。他們進而研究了使用語言的非傳統(tǒng)含義、非字面含義和非顯著含義(比如諷刺等)時面臨的風險。其研究的本質是把交際過程看成信息傳遞的過程,在信號博弈模型的框架下考察交際協(xié)調問題上的信息傳遞風險。
以上研究均在博弈理論范圍內對語用問題進行探討,并未引入決策科學理論。本文將借助決策科學對風險的描述與處理模型,結合不同風險偏好者的特點,更加方便、清晰地分析說話人與聽話人在面臨語用風險時的策略選擇。我們首先建立交際過程中的語用風險博弈模型,然后從決策科學的角度研究參與者在風險情況下的決策過程,最后在博弈理論的框架下求解交際參與者的語用策略選擇問題,得出語用風險博弈的決策與均衡特征,并給出相應的語用策略建議。
二、語用風險的博弈模型
所謂語用險是指交際過程中由于信息的不確定性而給交際雙方可能造成的交流阻礙。交際雙方在交流過程中均從自身利益出發(fā),采用不同策略應對語用風險。語用風險涉及兩方面的重要因素:一是交際雙方的信息不對稱性——正是它導致交際存在風險;二是交際雙方的利益沖突——雙方擔心自身的利益損失,使得信息的不確定性成為值得關注的風險。交際的主要目標之一就是獲取信息,消除不確定性。
在言語交際中,交際雙方通常會面臨不確定性。聽話人在收到說話人發(fā)出的信息后要對其言語內容進行分析、決策并選擇自己的行動策略;說話人根據(jù)聽話人的策略進一步選擇自己下一步應該發(fā)送的信息。若說話人傳遞的信息不能完全消除聽話人的不確定性,或者由于聽話人理解性錯誤而給雙方造成潛在交流阻礙就會出現(xiàn)語用風險。說話人與聽話人在言語交際中對風險的判斷會直接影響交際雙方的語用策略選擇,不同風險偏好的人在交際時會選擇不同的語用策略,進而影響交際的成功與否。
下面通過交際過程中的一個風險決策例子來建立博弈語用風險模型。假設某公司的財務總監(jiān)在電梯里遇到了總經(jīng)理,總經(jīng)理向他詢問一件很早以前計劃制定的財務方案(以下簡稱FP),該方案大約在近期完成,但兩人都忘記了完成的確切時間。在這一語境中,F(xiàn)P計劃是否完成的未知性對于交際雙方均存在不確定性:一方面,總經(jīng)理不知道財務總監(jiān)是否了解計劃的完成情況,另一方面,財務總監(jiān)也不知道總經(jīng)理是否知道他對該計劃的知情程度。在這種情況下,總經(jīng)理為了獲得該財務方案的信息可以有兩種提問方式:
(A)溫和的提問:FP財務計劃非常重要,今天是幾月幾號了?
(B)嚴厲的發(fā)問:FP財務方案非常重要,你們做完了沒有?
生活經(jīng)驗告訴我們:前者可以保持交際的溫和氣氛,但很可能得不到期望的信息。而語句B比語句A要嚴厲得多,雖然可以提高獲取信息的可能性,但其代價是立刻使交際氛圍變得緊張,增加了對話的成本。只有當總經(jīng)理認為很有必要得到該信息時,他才可能采用嚴厲的發(fā)問形式B。本文將基于語用博弈理論來推證這一結果。
由于財務總監(jiān)不清楚該方案是否已經(jīng)完成,同時他又不想讓總經(jīng)理知道自己對此事不了解,因此他很可能冒著風險對計劃的完成情況做出肯定或否定的判斷,即采取如下回答:
(P1)是的,我們已經(jīng)完成了這項計劃。
(P2)我們正在研究制定,很快就會完成。
由于財務總監(jiān)并不知道該方案是否完成,而他又清楚總經(jīng)理完全可以在事后查明該方案進展的真實情況,因此財務總監(jiān)在選擇P1或者P2時可能面臨回答錯誤的風險。在下面的討論中假設對于總經(jīng)理的溫和提問A,財務總監(jiān)回答正確可以得10分,總經(jīng)理由于得到所需信息,也可以得10分;如果財務總監(jiān)回答錯誤,將失去總經(jīng)理的信任,得-10分,而總經(jīng)理由于得到了錯誤的信息,也得-10分。同時假設在總經(jīng)理的嚴厲提問下,財務總監(jiān)回答正確,可以得10分,總經(jīng)理由于得到所需信息,也可得8分(可以理解為由于給下屬的印象比較嚴厲,從原來的10分中減去2分);假設財務總監(jiān)回答錯誤,將失去總經(jīng)理的信任,得-15分(與前面損益值的差別可以解釋為,在總經(jīng)理的嚴格詢問下答錯問題將受到更為嚴厲的懲罰),而總經(jīng)理由于得到了錯誤的信息,得-10分。①
當然,財務總監(jiān)針對提問方式(A)也可以采取如下保守的回答方式:
(P0A)這項計劃確實很重要。
這一回答實際上回避了問題的答案,沒有真正做出回答。假設這時總經(jīng)理沒有得到滿意的回復,得0分,財務總監(jiān)勉強保住面子,得3分。但是,針對提問方式(B),如果財務總監(jiān)不想對計劃FP是否完成做出判斷,那么他只能做出下面的保守回答:
(P0B)是的,我馬上了解一下計劃的進展情況,然后向您匯報。
如果財務總監(jiān)選擇P0B來回答總經(jīng)理的提問,這時由于總經(jīng)理雖然采取了嚴厲的提問方式,增加了提問成本,卻仍然沒有得到滿意的回復,得-2分,而財務總監(jiān)暴露了自己對計劃不了解的事實,得-5分。博弈語用的風險模型可以用圖1詳細地描述:
圖1:博弈語用的風險模型(博弈樹)
在這種語境下總經(jīng)理最可能以哪一種方式提問而財務總監(jiān)又應該如何回答呢?接下來本文引入風險決策的方法研究聽話人的策略選擇,然后通過求解博弈模型在風險狀況下的納什均衡點,來尋找交際參與者在會話博弈中的行為規(guī)律,從而對人們的語用風險決策行為作出合理的解釋。這里的納什均衡是指對話雙方都根據(jù)對方的語用策略選擇自己的應對方案,最后雙方策略均達到最優(yōu),雙方都無法再通過改變策略來提高自己的損益值。
為了計算方便,下面將上述圖1損益數(shù)值的博弈樹形式轉換成不同狀態(tài)下的矩陣表格。假設對話雙方均預期計劃FP完成的可能性為80%(狀態(tài)s),沒有完成的可能性為20% (狀態(tài)s’),則圖1所示博弈模型轉換如下表損益值:
表1:博弈語用風險模型在不同狀態(tài)下的損益值
狀態(tài)s:計劃已完成(0.8)狀態(tài)s’:計劃未完成(0.2)
P0(保守)P1(完成)P2(未完成)P0(保守)P1(完成)P2(未完成)
溫和方式(0, 3)(10, 10)(-10,-10)(0, 3)(-10,-10)(10, 10)
嚴厲方式(-2, -5)(8, 10)(-10, -15)(-2, -5)(-10, -15)(8, 10)
下面基于風險決策理論研究聽話人(財務總監(jiān))的策略選擇問題以及說話人(總經(jīng)理)的提問策略。
三、聽話人的風險決策
聽話人在面臨語用風險時,由于無法對未來可能發(fā)生的情況做出肯定的判斷,就需要通過預測各種情況發(fā)生的可能性來進行話語選擇。不同風險偏好的聽話人在進行風險決策時會采用不同的決策方法。下面從風險決策科學的角度分析風險中性者和風險偏好者在風險言語情況下做出的不同抉擇。
(一)風險中性者的風險決策
風險中性是相對于風險喜好和風險厭惡的概念,所謂風險中性是指決策人把在風險條件下的預期效用等價于在無風險條件下的效用,風險中性者會理性地按照概率對損益值進行加權平均。
首先考慮財務總監(jiān)在總經(jīng)理的溫和提問A情形下的語用策略選擇問題。假設財務總監(jiān)對計劃完成可能性判斷是0.8,計劃沒有完成的可能性是0.2。這時在財務總監(jiān)選擇回答方式P1時,其期望損益值是(括號中結果是總經(jīng)理的相應分數(shù)期望值):
10×0.8+(-10)×0.2=6(10×0.8+(-10)×0.2=6)
如果財務總監(jiān)選擇P2,其期望損益是:
-10×0.8+(10)×0.2=-6(-10×0.8+ 10×0.2=-6)
可見,策略P1的期望損益值大于策略P2,前者是財務總監(jiān)的最優(yōu)選擇。
同樣,如果總經(jīng)理采取嚴厲的提問方式B,財務總監(jiān)選擇回答方式P1的期望損益值是:
10×0.8+(-15)×0.2=5(8×0.8+(-10)×0.2=4.4)
財務總監(jiān)選擇P2的期望損益是
-15×0.8+10×0.2=-10 (-10×0.8+8×0.2=-6.4)
策略P1的期望損益值顯著大于策略P2的期望損益,因而前者仍然是財務總監(jiān)的最優(yōu)選擇。同理可推算出同時采取保守回答策略P0A和P0B在兩種提問方式下雙方的期望損益值。具體結果見表2。
表2:風險中性者的期望損益及策略選擇
P0P1P2最優(yōu)選擇
溫和方式(0, 3)(6, 6)(-6, -6)P1
嚴厲方式(-2,-5)(4.4, 5)(-6.4, -10)P1
從表2可以看出,無論發(fā)問者采取溫和的提問方式還是嚴厲的方式,如果聽話人對風險的態(tài)度是中性的,即他能夠客觀判斷FP計劃完成的可能性,并根據(jù)損益的期望值進行決策。當他判斷計劃完成可能性遠遠高于未完成的可能性時,那么此時他的最優(yōu)答案是P1,即回答計劃已完成。
(二)風險厭惡者的風險決策
人們對風險的態(tài)度直接影響他們在不確定情況下的決策選擇。在風險成本與收益的權衡過程中,厭惡風險者在相同的成本下更傾向于做出低風險的選擇,而風險喜好者則喜歡追逐風險以獲取更高收益。對風險厭惡者或風險喜好者的風險偏好程度最常用的度量方法是效用函數(shù)法,即通過風險調整的預期效用指標來反映不同風險偏好者的方案選擇。
在本文的博弈語用風險模型中,聽話人面對不確定信息時需首先計算自己在不同策略選擇下的平均效用值,然后選擇預期效用值最大的策略行動。下面通過負指數(shù)效用函數(shù)(negative exponential utility function)來計算博弈語用風險模型中聽話人的效用。效用是用來衡量滿意程度的指標,其計算公式為。在進行風險決策時,決策人的風險厭惡系數(shù)隨著風險厭惡程度的增加而增大,其策略選擇也隨之更加謹慎和保守。下面我們將考察聽話人在不同風險厭惡程度時表現(xiàn)出的策略選擇情況。
圖2:負指數(shù)效用函數(shù)
聽話人采取不同策略對應的風險調整后效用值可以表示為U(Pi)=0.8×U(Pi(s))+0.2×U(Pi(s’))i = 0, 1, 2
這里s和s’分別表示計劃完成和未完成這兩種不確定狀態(tài)。當風險厭惡系數(shù)ρ=0.2時的計算結果見表3。
表3:風險厭惡者的期望損益及策略選擇(ρ=0.2)
P0P1P2最優(yōu)選擇
溫和方式(-1, -0.55)(-1.6, -1.6)(-5.9, -5.9)P0
嚴厲方式(-1.5,-2.7)(-1.6, -4.1)(-6, -16)P0
從對話的信息交流目的(即預測計劃是否完成)的角度看,加入效用函數(shù)在一定程度上并不改變雙方利益的一致性,在表3中的數(shù)據(jù)體現(xiàn)為對話雙方期望效用值隨著策略的不同按相同方向變化,即當聽話人按照自己的利益選擇某策略時,說話人的利益也跟著提高。
從以上結果可以看出,當聽話人由風險中性轉向風險厭惡時,其最優(yōu)語用策略也發(fā)生了變化:由原來選擇P1變成了選擇P0,即財務總監(jiān)將選擇較保守的回答方式,而且在溫和以及嚴厲兩種方式下均是如此。
然而當我們減小聽話人的風險厭惡系數(shù)時,則得出不同結果。下表是風險厭惡系數(shù)ρ=0.1時的計算結果:
表4:風險厭惡者的期望損益及策略選擇(ρ=0.1)
P0P1P2最優(yōu)選擇
溫和方式(-1, -0.74)(-0.84, -0.84)(-2.2, -2.2)P0
嚴厲方式(-1.2,-1.6)(-0.90, -1.2)(-2.3, -3.7)P1
從表4中可以看出,同樣是風險厭惡型聽話人,但當風險厭惡系數(shù)減小(由ρ=0.2調整為ρ=0.1)后,聽話人在總經(jīng)理嚴厲提問方式下選擇承擔風險的回答,而在溫和提問時選擇保守回答策略。這一結果說明如下兩個問題:
1.隨著聽話人風險厭惡程度的降低,其策略選擇有向風險較大策略傾斜的趨勢,當風險厭惡系數(shù)足夠小時,其決策結果將與風險中性的決策結果相同。同時,聽話人風險厭惡降低對決策結果變化速度的影響在溫和語境下和嚴厲語境下不同,嚴厲語境下趨向于風險中性決策結果的速度更快。
2.從表中還發(fā)現(xiàn),聽話人在溫和與嚴厲兩種提問方式下做出了不同的選擇,這說明與溫和的提問方式相比,聽話人在嚴厲的提問下更傾向于冒風險。這可以理解為說話人的嚴厲提問可以部分抵消聽話人的風險厭惡,使其盡早放棄保守的回答方式,對不確定事物做出客觀判斷。
(三)風險喜好者的風險決策
風險喜好者在成本與收益的權衡過程中,傾向于追逐風險以獲取更大收益。表示風險喜好程度的函數(shù)具有如下形式:
U(w)=exp(ρw)
函數(shù)的圖形如圖3所示。如果聽話人采用風險喜好的效用函數(shù)進行策略選擇,即選擇不確定性情況下使風險喜好效用函數(shù)的預期值最大化的語用策略,則其決策結果可以完全不同了。一般來說,在風險喜好的情況下,聽話人會選擇具有不確定性的決策結果,希望通過承擔一定的風險來使自己的預期效用最大化。
圖3:指數(shù)效用函數(shù)
表5:風險喜好者的期望損益及策略選擇(ρ=0.1)
P0P1P2最優(yōu)選擇
溫和方式(1, 1.8)(5.9, 5.9)(1.6, 1.6)P1
嚴厲方式(0.67,0.37)(4.0, 5.9)(1.1, 1.5)P1
表5是聽話人在不同提問方式下采取不同回答方式的雙方期望效用值。由表中結果可以看出,無論在哪種提問方式下,風險喜好型的聽話人都會采取承擔風險的回答方式,即對計劃是否完成做出判斷(或者猜測),而從兩種可能發(fā)生的概率大小看,回答策略P1是最優(yōu)的選擇。
四、說話人的風險決策
以上論述闡明了聽話人在面對說話人不同發(fā)問方式時的策略選擇,下面將進一步研究說話人如何全盤考慮聽話人的各種可能行動方案,并決定自己的發(fā)問方式以實現(xiàn)自身效用最大化。在以上博弈過程中,說話人與聽話人分析的內容及方式完全相同。即說話人在分析前文所列表2、表3、表4及表5的結果后,決定自己是采用溫和的還是嚴厲的發(fā)問方式。
從表2可以看出,當總經(jīng)理認為財務總監(jiān)是理性人(風險中性者),作為說話人的總經(jīng)理知道無論自己采取哪一種提問方式,下屬都會根據(jù)概率決策后客觀地回答,即無論溫和或嚴厲提問,財務總監(jiān)均會選擇P1策略。此時,老板當然會選擇溫和的提問方式,以營造寬松的談話氛圍,這樣才會使自身收益最大(6>4.4)。
同理,當財務總監(jiān)膽子很小(風險厭惡系數(shù)高,ρ=0.2),總經(jīng)理知道無論自己采取何種提問方式,下屬都不敢對事物做出客觀判斷,而是采取保守回答方式,結果是提問者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此時,總經(jīng)理不得不放棄嚴厲發(fā)問方式,以求得相對高的收益(-1>-1.5)。
面對相對趨近理性的風險厭惡者(ρ=0.1),老板則清楚溫和與嚴厲的不同提問方式會帶來截然相反的結果:溫和提問時,下屬會拒絕判斷,只給一個對說話人來說是無用的保守回答(P0);嚴厲提問則逼迫對方冒險進行概率決策(P1)。此時,聰明的老板會采取嚴厲發(fā)問方式,以求接近客觀事實的結果。
當老板知道下屬是個喜歡冒險的人(風險喜好者),他清楚自己的提問方式不會給對方的策略選擇帶來影響。此時,總經(jīng)理也將選擇溫和的提問方式以便獲取相對高的收益(5.9>4.0)。
以上分析表明,對話雙方都無法再通過改變策略來提高自己的損益值或者效用,雙方的語用策略均達到最優(yōu),達到了所謂的納什均衡。至此,我們完整地分析了一個語用風險博弈的全過程。
五、討論
博弈語用理論研究理性交際參與者如何傳遞信息,其本質是利用博弈模型的均衡概念來研究交際過程中語言傳統(tǒng)含義、字面含義的準確性和可靠性。如果把聽話人在交際中面對風險的選擇看成是一個不確定性決策問題,那么說話人在不確定情況下的策略選擇就是博弈問題了。從語用學的角度講,要表達一個交際意向并被對方所理解,說話人有多個能產(chǎn)生不同效用的表達方式,因而需要從不同方面比較行動的預期效用,比如意向傳遞的準確性、傳遞方式的適當性、表達方式的可靠性等因素。同樣,聽話人觀察到說者發(fā)出的聲音信號后,便會做出理性解讀,并進一步做出反應。
另外,在言語交際過程中,說話人與聽話人在面對交際風險時通常會迅速地做出決策,這些決策看上去并不依靠于系統(tǒng)、詳盡的分析過程,但交際參與者實際上在頭腦中迅速地識別和評估多種備選方案,并運用自己的經(jīng)驗和判斷來制定出決策,交際參與者的決策是科學決策方法的簡化和簡略的運用(張智光,2006)。交際過程中對話雙方都面臨著不確定性,需要做出有風險的決策。說話人在不確定的環(huán)境中決定自己應該如何發(fā)送的信號,聽話人在接收到說話人發(fā)出的信息后根據(jù)自身的判斷選擇自己的行動策略。在語用博弈過程中,對話雙方對待風險的態(tài)度及其處理方法都將影響其決策,同時交際雙方的策略互相影響,是典型的博弈行為。
六、結語
本文在博弈論框架下,借助決策科學理論,從語用風險的角度建立了博弈語用模型,用以探討交際中對話雙方的風險決策行為。然后從決策科學的角度研究交際參與者在語用風險情況下的決策過程,最后利用博弈模型求解參與者的語用策略選擇問題,得如下結論:
1.如果聽話人是風險中性的,則無論說話人采取哪種提問方式,聽話人都將根據(jù)已掌握的信息量大小對該事物做出客觀判斷,因而說話人獲得的信息量最大。因此,在面對風險中性的聽話人時,說話人應選擇溫和的提問方式,營造寬松的交際語境以達到雙贏的效果。
2.如果聽話人是風險厭惡型的,他有拒絕預測和判斷事物不確定性的傾向。然而隨著聽話人風險厭惡程度的降低,其策略選擇方式將趨向于風險中性。同時聽話人在嚴厲提問方式下會更快地做出趨向于風險中性的決策。因而在面對風險厭惡型的聽話人時,說話人需適當從提問方式上對聽話人施壓,使其正面回答問題,即嚴厲的語境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抵消聽話人的風險厭惡,實現(xiàn)獲取信息的交際目標。
3.風險喜好型的聽話人無論在哪種提問方式下,都會對局勢做出判斷(或猜測),因為這種承擔風險的回答方式可以給聽話人本身帶來較大的效用。因此我們對說話人的語用策略建議是采用溫和的發(fā)問方式,以便在交際過程中樹立良好形象,而嚴厲的發(fā)問方式只能留給對方以苛刻的印象,并無助于聽話人回答內容的改善。
博弈論與語用學的結合是近年來國內外學者開始關注的熱點領域之一。本文論題的研究還可以在如下兩個方面繼續(xù)展開:一是探討交際雙方具有不對稱信息的語用博弈行為,即說話人對聽話人風險厭惡系數(shù)未知時的語用博弈行為。二是運用動態(tài)博弈模型研究多輪話語的語用風險問題??傊?,博弈語用中的風險問題是一個既有理論意義,又有應用價值的題目,具有廣闊的發(fā)展前景。
注釋:
①博弈論關注變量之間的相互結構,即變量間的定性關系,而非絕
對量的定量研究。
參考文獻:
[1]黃濤.博弈論教程——理論·應用[M].北京:首都經(jīng)濟貿(mào)易大學
出版社,2004.
[2]奈特·富蘭克·H.風險、不確定性和利潤[M].王宇,王文玉
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
[3]舒爾茨·讓.直覺:管理和決策中的超凡智慧[M].曹建新譯.南
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0.
[4]吳炳章.《博弈論和語用學》介評[J].現(xiàn)代外語,2008,
(2):102~104.
[5]向明友.語用學研究的新進展[J].中國外語,2007,(2):
23~28.
[6]張智光.決策科學與藝術[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6.
[7]Crawford,V.P. and Sobel.J.Strategic information
transmission[J].Econometrica, 1982,(6):1431~1451.
[8]Hintikka,J.Logic,language-game and information[M].
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3.
[9]Lewis,D.Convention[M].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9.
[10]Parikh,P.Communication and strategic inference[J].
Linguistics and Philosophy,1991,(14): 473~513.
[11]Parikh,P.Communication,meaning and interpretation
[J].Linguistics and Philosophy,2000,(23):185~212.
[12]Parikh,P.The Use of Language[M].California:CSLI
Publications,2001.
[13]Parikh,P.Pragmatics and Games of Partial
Information[A].In A.Benz,G Jauml;gerR Van Rooij(eds.).Game theory and pragmatics[C].Basingstoke:Palgrave Macmillan,2006.
[14]Sally,D.Risky speech: behavioral game theory and
pragmatics[J].Journal of Pragmatics,2003,(35): 1223~1245.
[15]Van Rooij,R.Sevenster.M.Different faces of risky
speech in Game theory and pragmatics[C].In A.Benz,G Jauml;gerR Van Rooij(eds.).Game theory and pragmatics[C].Basingstoke:Palgrave Macmillan,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