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項目:本論文為大連民族學院自主科研基金青年項目《日本近現(xiàn)代作家之新美南吉兒童文學經(jīng)典研究》(項目編號0914-140105)階段性成果之一。
摘 要:著名兒童文學作家新美南吉的代表作《爺爺?shù)拿河蜔簟肥且黄贿x入日本小學教科書的優(yōu)秀作品。主人公巳之助在煤油燈身上發(fā)現(xiàn)了“便利”和“美”兩種價值而開始了煤油燈買賣??墒钱旊姛舫霈F(xiàn)后,具有個體“韻味”的煤油燈被迫消亡。主人公經(jīng)過激烈的掙扎,選擇了順應(yīng)社會實用主義價值觀,勇敢而干脆地丟棄了所有的煤油燈。
關(guān)鍵詞:便利;美;韻味;訣別
作者簡介:楊柏宏(1977-),女,漢族,吉林省長春市人,大連民族學院外國語言文化學院日語系講師,吉林大學在讀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日本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27-0-02
新美南吉(1913~1943)是日本著名兒童文學作家,被譽為“日本的安徒生”。《爺爺?shù)拿河蜔簟肥切旅滥霞拇碜?,發(fā)表在他第一部童話集《爺爺?shù)拿河蜔簟罚?942)上,1962年開始被日本的小學教科書所采用。
《爺爺?shù)拿河蜔簟分v述了立志出人頭地的孤兒巳之助機緣巧合開了一間賣煤油燈的店鋪,在文明開化的浪潮下成為了一名成功商人,但是不久電燈的出現(xiàn)讓他感到了巨大的威脅,并且嘗試了各種抵抗。最終他認識到自己言行的愚蠢,放棄了常年經(jīng)營的煤油燈生意,丟棄了所有煤油燈,開始了新生活,做上了書店老板。
一、立志出人頭地的巳之助用煤油燈點亮了自己的村子
故事的主人公巳之助是個名副其實的孤兒,有時去別人家當跑腿,有時替人家哄孩子。他對自己的境遇感到自卑,期待著能出人頭地。有一天巳之助幫忙拉人力車去村外。對于沒有走出過村子半步的巳之助來說,大野鎮(zhèn)商店里點著的一盞盞玻璃罩煤油燈,像花一樣燦爛。
在他看來,這些煤油燈把整個大野鎮(zhèn)照得如同龍宮一般明亮。此時在巳之助的心中,亮起了另外一盞燈,這是一盞希望的燈,他要把這種文明進步的東西,帶到自己那黑暗落后的村子里去,給村民的生活帶來光明。
對巳之助來說,煤油燈有兩個價值。一是它作為近代照明工具的價值。煤油燈首先具有紙罩燈座無法比擬的亮度。在煤油燈下,人們可以看和服的樣式、挑選小豆、玩彈子游戲、串念珠……。方便的照明工具煤油燈讓巳之助感到無限驚嘆。煤油燈對于巳之助來說的另一個價值就是“美”。煤油燈展現(xiàn)出了非現(xiàn)實世界的夢幻般的美麗,使他恍惚。
“便利”是煤油燈在日常生活中的價值,而這種夢幻的“美”卻是非日常的、內(nèi)部的、精神的價值。在巳之助和煤油燈相遇的時候,感受到了“美”,對他來說這是煤油燈固有的、本質(zhì)的價值。在“便利”和“美”相互融合的過程中,人們理解了“文明開化”這個詞,并輕易地接受了它。
做煤油燈買賣一舉成功的巳之助看到自己賣的煤油燈使人們獲得了光明,覺得自己為村里的人家“點亮了一盞盞文明開化的明燈”。他從中感到了滿足感,并不只是因為他使人們的生活變得方便,而且他認為他把煤油燈固有的“美”傳播給了他人。從另一方面來說,巳之助作為孤兒出生,被村民養(yǎng)大,立志出人頭地,通過做煤油燈的買賣,終于在文明開化的社會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發(fā)現(xiàn)了自己存在的價值。
二、由煤油燈到電燈——照明工具“韻味”的消亡
煤油燈買賣大獲成功,巳之助有了錢,蓋了房,娶妻生子,很是滿足??墒?,某一天,他去大野鎮(zhèn)采購的時候,看到了工人在豎電線桿,并聽說“一通電,就不用煤油燈了”。
煤油燈的特性是只在家中點燃火焰就行。從煤油燈到電燈的發(fā)展,火焰所醞釀出的各個夢想都消失了,也就是意味著“接受管制的光的時代”來臨了。巳之助對電線桿所抱有的抵觸心理,不僅是直面新技術(shù)的人們的困惑,也可以理解為對于近代國家管制下照明工具走入家庭的一種排斥。
照亮屋子的煤油燈的火焰、凝視著它進行自我審視的人們、放到旁邊的書籍,這些作為近代自我升華的重要契機成為很多小說、詩歌乃至繪畫的主題。煤油燈的光亮建立了平和安詳?shù)募业母杏X,可是隨著電燈的引入,一切走向了衰亡。南吉將這種問題有意識地反映到了作品當中?!拔艺f甜米酒店老板,你瞧天花板那兒,就是被煤油燈常年熏黑的地方,煤油燈已經(jīng)在那里根深蒂固了。怎么能因為現(xiàn)在有了方便的電燈,就把煤油燈從那里拆下來丟在墻角了?煤油燈也太可憐了吧。”
因為煤油燈而被熏黑的天棚,即是煤油燈和家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一個證明??墒敲河蜔舯粺o情地取下,放到了墻角。取而代之的是用結(jié)實的電線吊著的電燈,而那根電線是連著外面的電線桿的。
瓦爾特·本雅明在《機械復(fù)制時代的藝術(shù)作品》一書中提出,近代的技術(shù)發(fā)展,特別是通過機械復(fù)制技術(shù),使東西本身的“韻味”逐漸消失。大正以后急速普及的電燈照明已經(jīng)完全泯滅了煤油燈所具有的“韻味”。通過電網(wǎng)輸送的電燈的光亮,已經(jīng)沒有了“只有在這兒才能體會到的韻味”這種美學性質(zhì)。
煤油燈的火焰是和個人分不開的,它在每個家庭內(nèi)部展現(xiàn)了不同的光亮。而現(xiàn)在的電燈只要打開開關(guān),日本全國每家都會發(fā)出同樣的光亮。在炫目的電燈光背后,巳之助預(yù)感到現(xiàn)在國家和大眾由這種整齊劃一的標準在推進,也就是到了個體“韻味”走向幻滅的近代社會了。
三、巳之助與煤油燈干脆而徹底的訣別
對巳之助來說, “便利”和“美”兩者融為一體的煤油燈買賣是他人生意義的體現(xiàn),現(xiàn)在這個工作的價值與現(xiàn)實社會產(chǎn)生了對立。他被迫思考在文明開化社會下,他所占有的固有位置將會如何發(fā)展。要想積極地在電燈時代生存下去,就必須和煤油燈訣別,這對他來說是很難做到的。對煤油燈店鋪的執(zhí)著堅持,并不只是因為那是個糊口的職業(yè),而是有一種將煤油燈的美妙傳播給世人的那種職業(yè)自豪感和成就感。
巳之助在經(jīng)過頑強的抵抗后,把煤油燈和煤油燈店鋪的工作作為“舊東西”“舊行當”而否定了,他要與煤油燈一刀兩斷。他遵循了社會“文明開化”要提倡實用主義價值的理論,壓抑了之前出現(xiàn)過的利己主義的抵抗情緒。從心理上拋棄了它,將自己與社會上的一元價值觀同化了。
與多年賴以生存的煤油燈訣別,親手去毀滅它,這種悲壯的決心充分地打動了讀者。因此“你們的時代過去了”、“世界在進步”這種巳之助竭盡全力吶喊的詞句和眼淚,與其說是表現(xiàn)了巳之助積極進取的氣概,不如說是他對于落后于時代的東西難以抑制的深深惋惜。
為了祭奠煤油燈時代的幻滅,巳之助一個人把所有煤油燈裝點在樹上,并親手打碎了它們。瞬間散落在水面上的火光的美,不是單純的美,是伴隨著巳之助的精神的悲壯美。巳之助并沒有打破所有的煤油燈,“當打碎第三盞煤油燈時,不知為什么,巳之助已經(jīng)是熱淚盈眶,瞄不準煤油燈了。”剩下的煤油燈讓其徹夜持續(xù)點亮。不可思議的是,與瞬間消失的悲壯美相比,不被人知的持續(xù)燃燒的煤油燈及其火影,能夠更加鮮明地殘留在人們的心中。這種永遠持續(xù)燃燒,對于南吉來說才是無可替代的愿望。
四、結(jié)束語
1936年10月,新美南吉因為第二次咯血而歸鄉(xiāng),療養(yǎng)中途開始做安成女子高中的教師,他隱隱感到死期將近,不知不覺想象著即將幻滅的人或物。煤油燈正是那種即將消失,正在走下坡路的東西。作者新美南吉把這種對幻滅的東西的悲哀,和自己逐漸走向滅亡的生命相比擬。煤油燈的幻滅和自己的死亡都是必然的,這種必然是讓人悲傷的。巳之助沒有落后于時代而是及時蘇醒,這種行為當中也包含了作者想要擺脫早死命運的愿望。
新美南吉只活了短短三十年,但他創(chuàng)作的童話故事,七十年后依然感動著我們,他的作品沒有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消亡,相反作為經(jīng)典被廣為傳播。他的一篇篇作品猶如夜晚巳之助掛在池邊樹枝上的煤油燈,靜悄悄地燃燒著,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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