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在一座叫富陽的小縣城里,除此外,我是個整日無所事事的人。傍晚我經(jīng)常獨自到富春江邊走走,一般沒什么目的,我只是想走走,至少心態(tài)上,我和那些散步鍛煉的人不同一類。我是哪一類人,其實在寫這篇創(chuàng)作談之前,我從沒想過,但愿寫作可以幫助我認(rèn)識自己,我對此并不抱任何希望。
我總是邊走邊凝視前方的鹿山大橋,是一座橫跨富春江的雙塔單索大橋,幾年前剛剛完工。我喜歡它白色高聳的外觀,它在富陽偶爾出現(xiàn)的藍(lán)天白云下,就像一個巨大的白日夢。奇怪的是,雖然我從沒有過那樣的想法,但我時不時地會想象一個人物,在大橋中間呆呆地站立一會,然后就像跨越一道圍墻那樣,身輕如燕地跳進(jìn)富春江。爾后,我從人物身上沒感到一絲憐憫,更不要談痛心了,相反的,我心里有一種莫名的興奮,還有一些按捺不住的快感。我大概是個很不道德的作者,讓一個人物去死,我居然很痛快。
在我的邊走邊胡思亂想里,我多次見到人物神色匆忙,面對面地向我走來。我知道他還有些事情要去辦,等辦完那些事,他會再次走向大橋中間,然后就跟小說里的現(xiàn)實拜拜了。我將人物設(shè)置成一個落魄的攝影,并非出于偶然,事實上我就是一名攝影愛好者??墒俏抑粫男┗ɑú莶?,最多再拍幾位身邊的女性朋友,我拙劣的攝影技巧,和極不靠譜的攝影行為,使我一直想通過小說,來滿足我那遙不可及的偉大攝影的虛榮心。所以丁也是一個內(nèi)心高貴的偉大攝影師,他的拍攝對象只忠于自己的內(nèi)心,他心里充滿了反抗精神。但偉大的攝影師不一定成名,偉大的作品不一定是好看的照片,在這個作品沒有話語權(quán),人們又只熱衷于八卦的時代,他的生活也許還不如我這個攝影愛好者。
我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一個名叫薇薇安邁爾的街頭攝影師,她只是美國芝加哥的一名保姆,買菜之余在街上拍了十萬張照片,大部分底片甚至因為缺錢沒沖洗出來。薇薇安邁爾生前默默無聞,直到她死去后,有人無意中在一間雜貨店里發(fā)現(xiàn)一整箱照片和底片,好笑的事發(fā)生了,她因此出了大名。然后我就知道人物為什么要死了,用自殺來制造八卦,無疑是最有尊嚴(yán)的一種方式。我知道這樣的理由也許不是那么充分,對你和我來說,這很可能是個笑話。但我想丁也是會這么做的,因為他內(nèi)心高貴,他做不到妥協(xié),他心里充滿了反抗和游戲精神。
成名對一個死人來說毫無意義,所以成名不是人物想要的,丁也真正想要的游戲效果是:一模一樣的作品,為什么生前無人知曉,只有死后才能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問題到底出在哪?真正讓我為人物感到難過的是,丁也的自殺行為,也許會讓人們傳閱他的攝影作品,并成為一個話題。然而過不了多久,人們又會因為某個明星的私生活,完全把丁也遺忘了。到那個時候,丁也所謂的游戲精神,也就徹底完蛋。這都是小說之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