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以前不是這樣的?!比绻@句話從一個老北京、老上海,甚至是老西安老合肥老深圳等嘴里說出來之后,一定會拉開一個懷舊的序幕。最后的情緒一定落在舊日情懷不再的嗟嘆上。
而紐約人不這樣。紐約人說起這件事來,無論再懷舊,最后的情緒都是:“瞧咱把這地兒倒騰得很有意思吧?!?/p>
我懷疑紐約人根本從來就不想搬離這個城市。他們必須在這片土地上才能身心安頓。于是,曾經重度淤積的工業(yè)運河,因為政府的復原承諾遙遙無期,居民就辦起水岸嘉年華。人潮回來,土地價值回升。布魯克林舊區(qū),流浪漢遍布的廢棄地,開發(fā)商凝聚創(chuàng)意力量,將它變成藝術潮地。政府要拆掉的鐵路,變身紐約最新潮的城市綠腰帶。
紐約人不走,他們戀舊。但是他們戀舊的方式是用新方式保留老靈魂,從衰退中尋找生機,這種生命力,我只在紐約見過。
越來越無趣了嗎
雖然大量的藝術家在抱怨,SOHO區(qū)已經成了資本的游戲場,和當年的藝術家自由天堂已經是兩碼事。但現(xiàn)實是,它的鑄鐵建筑群被完好地保存下來,讓這個區(qū)域成為紐約最顯著的視覺符號之一。
“想住SOHO?呵呵,租金不比上東區(qū)低了哦?!痹诩~約做了數(shù)十年房地產經紀的舅舅打破了我的癡心妄想。
如今,這個從藝術家聚居開始獲得新活力的地區(qū)早就把窮鬼藝術家們攆了出去。除了一些成名的藝術家和畫廊還有在這里生存的能力,臨街的商鋪已經漸漸被國際一線品牌或者買手們的精品店占領。它們依然保有鑄鐵建筑的外形,進門之后,就是美金3位數(shù)起跳的價格標簽。而外圍的幾條小街上,則布滿潮人和明星鐘愛的二手店。古董衣物和首飾,都有童話的外衣和現(xiàn)實的硬核。
如果不是資本進駐讓整個區(qū)域得以保留,這里地碎石路早已被水泥大道取代,而這些鑄鐵的門窗和森林一樣的防火梯,也只有在老電影里才能看到了。至于藝術家的命運,老實說我們并不真正擁有同理心—畢竟他們炒熱了一個又一個的地塊,再被這個地塊驅逐,這種命運在紐約,在倫敦,甚至在北京,不是天天在發(fā)生著嗎。而這樣的命運,何嘗不是他們的作品。
SOHO,全稱是south of Houstan,指曼哈頓的休士頓街以南的一個區(qū)域。上世紀工業(yè)化時代,紐約是全美制造業(yè)中心。由于鑄鐵制品成本低,可以大規(guī)模生產,同時因為它們的承重力和造型力都強,所以迅速代替了大理石和花崗巖,成為工廠倉庫以及廠房的最佳建材。當時,工廠業(yè)主要求建筑師們按照法國第二王朝的建筑風格,將鑄鐵彎曲成模擬大理石的圓柱和拱形窗。到19世紀末,幾乎整個SOHO區(qū)都是這種鑄鐵工藝的建筑,成為一種古典主義的現(xiàn)代體現(xiàn)。
二戰(zhàn)后,紐約的制造業(yè)衰退了。制造商撤離,車間閑置,租金極低,于是吸引了大量青年藝術家聚集到了這個地區(qū)工作和居住,他們腦中充滿理想和才華,而口袋里一文不名。事實上工廠建筑作為民用是非法的,但紐約政府正在愁稅收銳減,而藝術家們又低調,所以雙方一直相安無事。
但這種平靜被資本打斷了。20世紀60年代,美國經濟高速發(fā)展,壟斷資本的空間擴張果斷提出要求:占據城市中心的優(yōu)越地段。要把貧民區(qū)變成商業(yè)用地,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此修高速路,1959年,紐約市政府甚至得到了聯(lián)邦政府提供的90%投資。
藝術家們將是直接的利益受損方。于是轟轟烈烈的抗議行動開始了,藝術家、建筑師和工程師等各種公益團體加入。資本當然不會退讓。他們說,華爾街太擁擠,壓力龐大。而2萬建筑工人則抗議,如果沒有這份合同,紐約將迎來一波失業(yè)潮。
終于,10年之后,政府讓步了,快速路不修了。但SOHO地區(qū)的破敗仍是城市的傷疤。這時,“以舊整舊”的思路出臺。
蘇荷區(qū)“以舊整舊”政策的具體內容有:1.允許藝術家們在蘇荷區(qū)統(tǒng)樓房里合法居住,允許藝術家們自籌一部分資金與開發(fā)商一起建合作公寓,底層只能用于商業(yè)用途;2.取消對該區(qū)改造的地點、區(qū)域、樓層等一些限制,吸引了投資商。3.不破壞樓房的外在面貌,改造的只是其內部的設施;4.同時發(fā)展酒吧業(yè)、旅游業(yè)和時裝業(yè)等。
藝術家的居留合法化之后,1968年,第一家畫廊在蘇荷開業(yè)。1971年,上城又有四個著名畫商將他們的畫廊搬到了蘇荷。到1978年,共有77家畫廊在那里開業(yè)。
這些外表還是原來的工廠、倉庫、棧房的建筑在藝術家手中爆發(fā)了新的力量。這片土地再也不是貧民區(qū),它開始升值,拿1977年改建的一套公寓來說,改建前租金2.28美元/平方英尺,改建后租金上升到7.68美元,幾乎與當時曼哈頓一般公寓的房租比肩了。
“SOHO越來越無趣了。”一名在紐約居住了幾十年的老藝術家抱怨,“簡直就是個婚紗攝影外景地?!弊鳛楫愢l(xiāng)人的我站在巴黎世家的COMING SOON廣告牌前想:至少在這里逛巴黎世家,比在第五大道上要有趣一點。我唯一沮喪的是,那些在路上走動的人,倒是一定比藝術家聚集的年代要無趣得多。
然而我并不擔心。舊的趣味死去,新的趣味誕生。我不擔保在別的城市會發(fā)生這樣的奇跡。但這里是紐約。
SOHO也好,切爾西也好,格林威治村也好,藝術家早就負擔不起曼哈頓了。他們對城市的貢獻之一也許是:他們對美好位置總有更敏銳的觸覺,所以他們發(fā)現(xiàn)了位于布魯克林橋和曼哈頓橋之間的DUMBO—Down Under the Manhattan Bridge Overpass。
我和各種手拿藝術地圖的人一同進入布魯克林區(qū)的DUMBO。這里正在舉行一年一度的“橋下藝術節(jié)”。每年,都有500多個藝術家、工作室、畫廊參加,每年都能吸引超過15萬的游客。除了展覽、錄像展映活動等還有各種街頭藝術、嘉年華,每年的重頭戲是夜幕降臨后藝術家Leo Kuelbs和John Ensor用3D投影在曼哈頓橋洞穹頂創(chuàng)作的燈光表演。
和國內的藝術節(jié)都是“XX老師+文藝小青年”的構成相比,這個藝術節(jié)看起來更像一場嘉年華。并沒有太多嚴肅的氣氛,藝術家們渴求一個展示的機會,他們在橋洞下讀詩,在路中央睡覺,或者用舞蹈嘗試表現(xiàn)現(xiàn)代生活對人們心靈的綁架。
更多的民眾則找了一個更好的借口來這里曬太陽,或者坐一下那座著名的旋轉木馬:它是紐約唯一一座建在玻璃房里的木馬,名為“珍妮的旋轉木馬”(Jane’s Carousel)。如今,超過100歲了。當然,大家也樂得順便看看藝術家們在搞什么東東,然后去吃個熱狗或者餃子。
和紐約許多地方的發(fā)展歷史雷同—19世紀末,這里是工廠區(qū)。有巨型倉庫,機械制造工廠和紙盒制造廠,安迪·沃霍爾所畫的布瑞洛肥皂的制造商也在這里。制造業(yè)沒落后,倉庫們也寂寥了。
上世紀70年代末,紐約SOHO區(qū)地租上漲,被攆出來的一部分窮鬼藝術家跨越東河,來到這座幾乎荒蕪的濱河小鎮(zhèn),再一次干起了他們在SOHO干的那些事情—通過維持自己的生活,創(chuàng)造出一個新的城市。
2000年,紐約市歷史建筑保護委員會將這里定為紐約市第90個歷史保護區(qū),引領更多舊空間改造為設計工作室、畫廊、劇院和書店。工業(yè)時期留下的黑色鵝卵石街道以及貨物運輸鐵軌的遺跡得以保留。
2009年10月20日,紐約的豪宅發(fā)展商 Two Trees Management Co. 宣布首推全球最豪華的三層公寓住宅樓之一 —Clock Tower,它位于 DUMBO 街區(qū)第一主街上,建造成本高達2500萬美元。這棟大樓最初始建于1914年,因四座巨鐘而聞名,現(xiàn)被改造成7000平方英尺的高級公寓。發(fā)展商表示:“我們小心謹慎地將最初的建筑重建為提供全球最佳視野之一的住宅樓。它靠近東河,自由女神像、布魯克林大橋、曼哈頓大橋和整個紐約市的風景都可盡收眼底?!?/p>
沿著倉庫區(qū)的各種畫廊、書店和咖啡座可以一直走到橋下。這個昔日流浪漢過夜,充滿危險不安的地方已經被改造成一個擁有超長河岸線草坪的布魯克林橋公園。它擁有米其林一星兼票選為求婚勝地的餐廳The river café,以及免費的陽光和無敵的曼哈頓天際線。
回想起SOHO那個老藝術家的抱怨,我覺得如果你現(xiàn)在已經去過DUMBO,那無疑是幸運的。潮流興起,嚴肅的審美必然變成輕易的狂歡。潮流快速奔跑,破壞審慎思考的牽制力。一種風格的誕生是偶然而細小的,但突如其來的流行一定會將風格的濃度撐得稀薄,華麗如肥皂泡上的倒影,卻經不起一點兒顛簸。最后,這擴張終結了自身。
幸好那些國際商業(yè)巨鱷還沒有在這里靠岸,所以這里依然是一片開滿野花的河堤,清新、可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并沒有Prada或者AmarnI,或者任何一個國際大牌在這里掛起coming soon的標語,所以手工藝者依然能開著他們小小的店鋪,在他們的臉上,依舊是理想主義的烏托邦。
90年代末,被SOHO的高租金趕出來的藝術家一部分已經去了布魯克林,戀棧曼哈頓的那部分,輾轉來到了切爾西。如今的18街-28街之間的畫廊總量已經超過了SOHO的全盛時期。但是今年讓切爾西區(qū)受到多方密切關注的原因,是High line Park(高線公園)的改建計劃。芝加哥市的市長Rahm Emanuel認為:High Line Park,它是內城復興(Gentrification)的“一個標志和催化劑”。
這個區(qū)域(Meat Packing)原來是肉類的加工廠,在西區(qū)改造計劃下,High line于1934年通車。架空鐵路直接連接了工廠和倉庫,能夠讓火車在樓房中行駛。后來,公路運輸興盛,美國的鐵路系統(tǒng)一蹶不振。1980年,最后一列火車的三節(jié)車廂里裝滿了冰凍的火雞,從High Line上最后一次通過。
一直到上世紀90年代,這條鐵路雜草叢生,環(huán)境惡劣,成為城市的一道盲腸。所有人都認為,它將會—甚至應該被拆除。到1999年,兩位附近社區(qū)的普通居民建立了一個非營利性組織,呼吁學習巴黎文森線的改造經驗,把它改造成空中花園。這個提議竟然得到全社會的支持,2004年,紐約政府批準了5000萬美元啟動建設。
我在一個陰沉的秋天下午到達公園位于14街Meat Packing區(qū)的入口。這個區(qū)域的倉庫如今被改造成曼哈頓最Chic的一批店鋪和餐廳。高線公園在此穿過,整個High Line公園起于Gansevoort街,向北至30街然后拐向西,止于34街的Javits會議中心。公園設計有9個入口,其中4個入口有為殘疾人士使用的電梯。
在改造的方案里,兩個負責工程的建筑事務所提出了“田野建筑”的概念,他們保留了原有的鐵軌,讓植物繼續(xù)在鐵軌附近蔓生。被選擇過的數(shù)十種植物以漫不經心的姿態(tài)交雜出現(xiàn),“切爾西灌木”,“野花花壇”等景觀小品配合著公園裸露的鋼鐵骨架,保留著頹廢的況味。于是,一種奇妙的“又荒蕪又城市”的視覺體系誕生了。
沿途走過,陽光露臺在14街到15街一段,此處可以一覽無余地看到哈德遜河。一個沉降式廣場懸于第十大道的上方,通過臺階和坡道進入,在這里,切爾西以全新視角出現(xiàn)在眼下。有一種“城市低飛”的即視感,既在城市中,又抽離與外。
公共藝術項目也是高架鐵路公園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最近委員會剛委托瑞士籍藝術家卡羅爾·博夫(Carol Bove)設計了七件大型的雕塑, 被安放于30街到34街尚未開發(fā)的一段鐵路沿線,像是一些橫空出世的地下管道,屬于某個失落文明的廢墟。
隨著公園二期的開放,越來越多的本地人都在互相詢問:“你去過高線公園沒有?”它帶動了整個區(qū)域的振興,一些城市更開始考慮復制High Line,包括芝加哥、費城、舊金山和圣路易斯—改建的花費必然是遠遠小于拆除它的費用。但它設計者之一James Corner表示,高線公園的成功很難在其他城市復制,因為建造這樣一座炫酷的公園需要一種特殊的“鄰里結構”的才能進行下去。
也即,非紐約不可。
20世紀60年代,紐約世界貿易中心大樓挖掘地基的過程中,依據計劃不斷地將挖掘出來的土填進附近的赫德遜河,由此形成了炮臺公園區(qū)。
20世紀70年代中期,美國金融危機和炮臺公園區(qū)開發(fā)停滯不前,炮臺公園區(qū)城市管理局于1979年進行全新規(guī)劃。隨后,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逐漸形成了目前的格局,這一綜合體包括了高層住宅、辦公樓、商業(yè)設施、公園、河濱散步帶和公共雕塑等。如今,每到周末,炮臺公園區(qū)人山人海,非常熱鬧。
如規(guī)劃書中所說,“紐約炮臺公園區(qū)總體規(guī)劃的前提是:城市新的濱水地區(qū)的公共空間,不僅僅是娛樂消遣的公園,而應該是城市工作和居住活動的延續(xù)?!?/p>
南街港位于華爾街和下曼哈頓等著名的商業(yè)及旅游景點的步行范圍內,曾經是倉儲碼頭。1814年,在福頓的布魯克林擺渡碼頭正式通航后,許多項目在南街港區(qū)興建。
1822年伊利隧道開通后,紐約中西部地區(qū)的各種商品不斷涌進港口區(qū),南街港區(qū)在這一時期飛速發(fā)展,許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商船橫跨大西洋,來到南街港碼頭停泊和裝卸貨物。南街港由此而聞名于世,并且被稱作“海船的街巷”。
在20世紀60年代,一個重建和復興南街港區(qū)的發(fā)展計劃被制訂出來,其目的是將南街港區(qū)改造成為華爾街商業(yè)區(qū)的延續(xù),作為下曼哈頓地區(qū)新的居住、商業(yè)和娛樂綜合區(qū)。
現(xiàn)在,擁有無敵視野的它已經變成了娛樂、購物和休閑的綜合體。根據美國國家旅游局的調查統(tǒng)計,每年約有 1000-1200萬游客前來南街港參觀游玩,53%的在紐約過夜的游客會到南街港。不僅如此,連紐約本地人,都認為它是城中最舒服的地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