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忠恕被劃為南宗的爭議

鄭雪霞

【摘 要】明代董其昌將唐至元代的繪畫發(fā)展，按畫家的身份、畫法、風(fēng)格分為兩大派別，認(rèn)為南宗是文人之畫，而北宗是行家畫，崇南貶北，提倡文人畫的南宗，貶抑行家畫的北宗。與董其昌同時的陳繼儒、莫是龍、沈顥等人亦倡導(dǎo)或贊成南北宗論，他們彼此呼應(yīng)，對明末及清代的繪畫發(fā)展產(chǎn)生了影響。

【關(guān)鍵詞】董其昌；郭忠??；南宗

劉道醇在《宋朝名畫評》中，把郭忠恕列為屋木門“神品”；《宣和畫譜》列郭忠恕為“宮室、舟車”門，郭忠恕為后人推崇主要是因其界畫作品。張彥遠(yuǎn)《歷代名畫記》：

“至于臺閣樹石、車輿器物，無生動之可擬，無氣韻之可侔，直要位置向背而已。顧愷之曰：‘畫：人最難，次山水，次狗馬，其臺閣一定器耳，差易為也。斯言得之?！?i

郭忠恕作品精雕細(xì)琢，工整嚴(yán)細(xì)，這樣的畫風(fēng)是不為文人畫家們所欣賞的。

“與郭忠恕同時的王士元、高克明、以及王瓘、燕文貴等亦擅屋木樓閣。以后宮廷崇尚精工艷麗的畫風(fēng)，逐漸由花卉翎毛及于宮室樓閣及山水畫。畫院中專工或兼工宮室樓閣畫的亦多，以致成了“院體畫”的中堅?！眎i

郭忠恕應(yīng)歸于院體一派，但董其昌卻把郭忠恕歸為南宗，給后人留下諸多爭議。

“郭恕先樓閣山水，可謂是巧極天工，錯非李嵩輩所能夢見也?！眎ii “南宗則王摩詰（維）始用渲淡，一變鉤斫之法。傳其為荊（浩）關(guān)（仝）董（源）居（然）郭忠恕米家父子（米芾米友仁），一至元之四大家?！眎v

董其昌對郭忠恕很是欣賞，評價極高，分析其把郭忠恕列為南宗的原因如下：第一、郭忠恕學(xué)識淵博，書法尤精，這與董其昌倡導(dǎo)的文人畫家一致。

“七歲能誦書屬文，舉童子及第，尤工篆籀”v “獨郭忠恕以俊偉奇特之氣，輔以博文強學(xué)之資，游規(guī)矩準(zhǔn)繩中而不為所窘，論者以為古今絕藝。” vi。

郭忠恕的博聞強學(xué)為其畫藝增色不少，以至于古今絕藝。

文征明：“獨郭忠恕以后偉奇特之氣，輔以博文強學(xué)之資，游歸準(zhǔn)繩中，而不為所窘，論者以為古今絕藝”

學(xué)識淵博是南宗畫家的共同特點，比如王維詩化結(jié)合，蘇軾博聞強學(xué)，以及董其昌本人的學(xué)識等，郭忠恕的在這方面也符合南宗畫家的要求。

第二，郭忠恕繪畫有學(xué)王維的地方，王維被冠以南宗之祖，郭忠恕當(dāng)然也屬南宗畫家了。

“海南金元帥出此圖，與予三十年前張子有家觀摩詰真卷，無有不似者，則忠恕殆神仙者流，信名下之士不虛也。”vii

宋李膺記他的《樓居仙圖》說：“作石似李思訓(xùn)，作樹似王摩詰”viii“滑稽東方朔，圖畫王摩詰”ix詹景鳳《東圖玄覽》記載：“郭忠恕《雪霽江行圖》，皴是小披兼刮鐵，法本自王右丞（維）《候潮圖》而來”x可見郭忠恕繪畫確有象王維的地方，當(dāng)屬南宗畫家。

第三、《廣川畫跋》記有郭忠恕的《寒林晚景圖》。畫仿李成舊作，“筆跡天放，不入畦畛。然氣攝萬山，隨意取之，往往得于形似外?！崩钼哒f他《樓居仙圖》“蕭散簡遠(yuǎn)，無塵埃氣?！眡i郭忠恕如此藝術(shù)風(fēng)格，當(dāng)然是文人畫家們欣賞的，蘇軾：“吳生雖妙絕，猶以畫工論。摩詰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謝籠樊。吾觀二子皆神俊，又于維也斂衽無問言?！眡ii蘇軾贊揚王維的畫得之于“象外”，這與郭忠恕得之于“形似外”是何等的相似，郭忠恕再一次跟南宗之祖不謀而合，董其昌將其列為南宗實屬必然。

第四、郭忠恕在文字學(xué)著作《佩觽》中顯示出濃厚的復(fù)古主張，這與文人畫派的主張“以元人筆墨，運宋人丘壑，而澤以唐人氣韻，乃為大成”xiii王翚，一致。

“古畫中樓觀臺殿，塔院房廊，位置折落，刻意紆曲，卻自古雅。今人屋宇平鋪直界，數(shù)椽便難安頓。古今人畫，氣象自別，試從屋字樓觀看，知大懸綃，曳卜。”xiv

郭忠恕的屋宇樓閣當(dāng)屬與方薰所說的古畫中屋宇，是被推崇的，這也不失為郭忠恕入南宗的一個原因吧。

第五，黃公望在郭忠恕作品上的題畫詩：

“層軒繚繞綠云堆，一石負(fù)鰲三島去。越南翡翠無時見，春去春來花木好，坐挹空青落鳳臺。九峰騎鶴眾仙來，洞口薔薇幾度開。溪頭時聽棹歌回”xv。

可知其設(shè)色秀麗雅致。李玨說他“精密細(xì)潤，在小李將軍著色山水上?！崩铤椪f他《樓居仙圖》“蕭散簡遠(yuǎn)，無塵埃氣?！薄昂稳绱藘煞璧珓颉眡vi蘇軾把“疏淡”、“精勻”也作為評畫的標(biāo)準(zhǔn)。郭若虛言：

“畫屋木者，折算無虧，筆畫勻壯，深遠(yuǎn)透空，一去百斜。如隋唐五代以前，及國初郭忠恕、王士元之流，畫樓閣多見四角，其斗拱逐鋪，作為之向背分明，不失繩墨?！眡vii

在這里郭若虛對郭忠恕是肯定的態(tài)度，顯然郭忠恕在用筆方面是合乎郭若虛的標(biāo)準(zhǔn)的，所以郭忠恕用筆是“勻壯”的，這里的“勻”與蘇軾“精勻”的“勻”，意思大體相同，即運筆流暢，勁綿，無阻塞，停滯等，所以，在用筆上郭忠恕是合乎南宗畫家的要求的。根據(jù)董其昌把柔潤的、清新的、淡雅的，畫風(fēng)定位南宗來看，郭忠恕符合他的要求?！岸P天放，設(shè)色古雅，”xviii在設(shè)色上，郭忠恕“設(shè)色古雅”也正符合南宗畫派的主張。

第六，“（趙）大年雖俊爽，不耐多皴，遂為無筆，此得右丞一體者也。最后復(fù)得郭忠恕《輞川粉本》，乃極細(xì)皴?！眡ix在這里可看出董其昌對郭忠恕皴法的欣賞，《宋元明人山水冊》載郭忠恕《車棧橋閣圖》“郭忠恕畫，絕類右丞，其昌”這里都可見到郭忠恕畫風(fēng)正符合董其昌的口味，把郭忠恕歸為南宗勢在必然了。

注釋：

i 承載譯（唐）張彥遠(yuǎn).歷代名畫記[M].貴州人民出版社，1999：74.

ii 陳傳席.中國山水畫史[M].天津：天津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01：97-99頁，郭忠恕小傳.

iii 于安瀾編.畫論叢刊·畫旨[M].北京：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60：77.

iv 中國書畫全書編纂委員會編.中國書畫全書第四冊·容臺集[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

v（元）脫脫.宋史·郭忠恕傳[M].北京：中華書局，1977.

vi 陳伉，曹惠民.江南四大才子全書·文徵明.題郭忠恕避暑宮圖[M].北京：中國言實出版社，2007.

vii（元）馮子振.海粟集·題郭主薄模摩詰本輞川圖卷并引[M].長沙：岳麓書社，1990.

viii 于安瀾.畫品叢書·德隅齋畫品[M].上海：上海美術(shù)出版社，1982：158.

ix（宋）王禹偁.小畜集·卷四懷賢詩·故國子博士郭公忠恕[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36.

x 中國書畫全書編纂委員會編.中國書畫全書第四冊·東圖玄覽[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93.

xi 于安瀾.畫品叢書·德隅齋畫品[M].上海：上海美術(shù)出版社，1982：158.

xii 夏承燾.蘇軾詩選注·鳳翔八觀·王維吳道子畫[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82.

xiii 羅世平，董曉畔.中國歷代山水百家[M].黑龍江美術(shù)出版社，2001：205.

xiv 于安瀾編.畫論叢刊·山靜居畫論[M].北京：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60：433.

xv（清）顧嗣立編.元詩選二集·大癡道人集·郭忠恕仙峰春色[M].北京：中華書局，1987.

xvi 夏承燾.蘇軾詩選注[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82.

xvii 俞劍華注釋、（宋）郭若虛.圖畫見聞志[M].南京：江蘇美術(shù)出版社，2007：16.

xviii 陳伉，曹惠民主編.江南四大才子全書·文徵明.題郭忠恕避暑宮圖[M].北京：中國言實出版社，2007.

xix 于安瀾編.畫論叢刊·畫旨[M].北京：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6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