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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骨卜辭與殷商戲禮

      2014-04-29 00:44:03李振峰
      北方論叢 2014年2期
      關(guān)鍵詞:殷商

      李振峰

      [摘要]一般而言,甲骨卜辭不具備審美要素。然而,常規(guī)中總有特例,對殷商某些特定的祭祀而言,一方面固然是一種巫術(shù)存在,但同時也包含著向藝術(shù)生成的要素。在一定意義上,某些殷商的祭祀儀式實際是一種所謂“戲禮”的前戲劇形態(tài)。在這些“戲禮”中,戲劇所必需的角色扮演、敘事情節(jié)、人物對話、故事沖突等諸多要素開始萌芽,具有了后世戲劇的意味。雖然這些要素并非藝術(shù)的自覺創(chuàng)造,但卻在無意中使原始的巫術(shù)儀式上升至戲劇藝術(shù)的審美層面。

      [關(guān)鍵詞]殷商;甲骨卜辭;巫術(shù)儀式;戲禮

      [中圖分類號]I207[文獻標(biāo)識碼]A[文章編號]1000-3541(2014)02-0007-05

      [收稿日期]2013-12-20

      ①陸梅林輯注:《馬克思恩格斯論文學(xué)與藝術(shù)》,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2年版第81頁。

      ② “戲禮”一詞取自宋代蘇軾:“八蠟,三代之戲禮也。歲終聚戲,此人情之所不免也,因附以禮義?!保ā稏|坡志林》,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26頁)

      甲骨卜辭中記載了大量的祭祀儀式,這些祭祀儀式往往以樂舞的形式展現(xiàn)出來,樂舞自身固然是一種藝術(shù)性的存在,但同時又與原始巫術(shù)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一方面,縹緲的神靈世界不可能在現(xiàn)實中真實存在,神靈的作為和指示必須通過巫者以舞降神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巫師是這樣一種特殊的群體,他們“不用想象某種真實的東西而能夠真實地想象某種東西”①;另一方面,現(xiàn)實世界有些災(zāi)禍超出了人力所能解救的范圍,時常被歸因為神靈惡鬼作祟而需要攘解。攘解的過程當(dāng)然是善惡兩方面神靈的較量,這個過程必須通過巫術(shù)降神以表演的方式顯示出來。從如上兩方面而言,殷商樂舞過程經(jīng)常伴隨著角色扮演,殷商的舞者或者直接替神代言、表演神的作為,或者在祭祀的過程中向扮演神靈的“尸”獻上樂舞。總之,殷商儀式中不乏“戲”的成分,可被視為一種“戲禮”②。凡此種種,都存在于卜辭的一些記載中。

      一 、方相四目——殷商儺舞之風(fēng)

      □□〔卜〕,□貞:旬亡繇?……允有來艱自西,關(guān)告曰:……〔踐〕、夾、方、相四邑。十三月。(《合集》6063 正)

      此版卜辭中有兩處值得注意:一是卜辭中有一奇字“”,二是卜辭中有“方相”一詞。按,郭沫若釋“”為“魌”字,已經(jīng)為大多數(shù)學(xué)者所承認(rèn)。文獻中“魌”字又有倛、娸、其頁、欺等不同寫法,其意乃古人驅(qū)鬼所用面具。但郭沫若認(rèn)為,“魌”與“夾”、“方”“相”四字在卜辭中同為邑名,“魌”字在卜辭中并非原意,“方”、“相”二字當(dāng)分讀。這一點引起了一些甲骨學(xué)者的異議,陳邦懷說:

      卜辭“方、相”二字當(dāng)連續(xù),即《周禮》之“方相”……今繹卜辭辭意,夾為人名,即執(zhí)行方相之事者。之上截為方相氏逐疫時所戴之頭飾,魌魌然盛大,遂稱為魌。而所掌者為逐疫之事,即所謂方相是也?!胺较唷?,《周禮》為名詞,而卜辭為動詞?!皧A方相四邑”,言有魌名夾者,執(zhí)行方相氏逐疫之事。四邑,猶言四方也。又按,此辭末有“十三月”。十三月為殷代有閏月之記月法,即后之十二月,于時為冬季。此與《禮記·月令》“季冬命國難(儺)”亦合[1] (pp.95-96)。

      陳氏的說法非常具有啟示意義,但因為此版卜辭殘損,陳氏釋讀是否正確尚不能確定,然而陳氏所言“儺于四方”的事實,在卜辭中的確有相關(guān)記載:

      丙寅卜,祓于四戈。(《合集》8396)

      《說文》:“祓,除惡祭也。”《左傳·昭公十八年》謂:“祓禳于四方。”“祓于四戈”之義與此正合,卜辭中有東、西、南、北“四戈”:

      甲子卜,王比東戈乎侯,翦。

      乙丑卜,王比南戈乎侯,翦。

      丙寅卜,王比西戈乎侯,翦。

      丁卯卜,王比北戈乎侯,翦。(《合集》33208)

      “四戈”指四方,陳夢家謂:“卜辭的四戈疑是四或四國,但因為于四戈乎諸侯出伐,則‘戈當(dāng)指邊境之地。由四境、四域而引申為四境至于國都的四方面”[2](p.321)。卜辭中于“四戈”進行“祓攘”之事,近于周代方相氏之所為。《周禮》中有方相氏“舍萌于四方”、“以戈擊四隅”的記載,《禮記》鄭注有方相氏“磔牲以攘于四方之神”的明文,此皆為殷商卜辭“祓于四戈”的變體。同時,《周禮》載方相氏的裝束為“掌蒙熊皮,黃金四目”,與卜辭“魌”字的形體吻合。如上所列諸證,足以證明殷代“方相氏”的存在。

      值得注意的是,據(jù)《周禮》記載,在方相氏的四時大儺過程中,需“玄衣朱裳,執(zhí)戈揚盾”,持干戚以舞,這一動作形象在卜辭中也有反映:

      (1)甾……毆……門……(《合集》40847)

      (2)□□〔卜〕,貞:□亥其毆寢牢。 十二月。(《合集》13573)

      (3)庚辰卜,大貞:來丁亥,毆寢有一藝,歲羌三十,卯十牛。十二月。(《合集》22548)

      (4)□戌卜,賓貞: 〔有〕夢,王秉棘。(《合集》17444)

      (5)甲戌卜,□貞:有夢,〔王〕秉棘,在中宗,不〔隹〕繇。八月。(《合集》17445)

      上引卜辭中皆有“毆”字,卜辭中原字從“宀”、從“九”、從“攴”,“宀”像屋宇之下,“九”通“鬼”《禮記·明堂位》:“昔殷紂亂天下,脯鬼侯以饗食諸侯?!惫砗睿妒酚洝ぶ鼙炯o(jì)》作“九侯”,此九、鬼相通之證。,“攴”像手持武器,故卜辭“毆”字像屋下手持武器驅(qū)鬼之形。又(1)卜辭中見“門”一辭,(2)、(3)卜辭中見“毆寢”一語,與《周禮》方相氏“九門磔攘”、“索室驅(qū)疫”的記載亦若合符節(jié)。在上引卜辭(4)、(5)中,商王因“有夢”(做噩夢)而施行禳解,“秉棘”舞于廟堂,意圖驅(qū)逐不祥,這一點與《周禮》鄭《注》所說的方相氏“舍萌贈夢”也完全相同??勺⒁庹撸笊虝r代之方相氏還并非專職,而是一種以巫為主,王者亦可為之的驅(qū)鬼儀式。但其時雖未有方相氏之名,而已有方相氏之實。另外,卜辭中方相氏所持工具并非僅限于“揚戈執(zhí)盾”,而是涵蓋了一切可以驅(qū)鬼的法器,如卜辭中的“秉棘”即是其證。從細(xì)節(jié)上看,殷禮與周禮當(dāng)然會有不同,但我們必須承認(rèn),從禮節(jié)的整體規(guī)定性上,殷代“方相氏”與周代之儺舞當(dāng)不致有根本性不同。如果這樣的說法可以成立,那么,我們可以想象,殷人在進行大儺的過程中,巫者“玄衣朱裳”,頭戴紋飾饕餮的青銅面具,四目猙獰,手持法器扮演神靈,伴隨樂聲起舞以驅(qū)鬼逐疫,與周代方相氏驅(qū)鬼的情形一般無二。

      二、公尸嘉告——巫之一身而二任

      上古三代祭祀有敬尸之禮,在不同的文獻中,尸又被稱為靈保、神保、圣保、天保、大保。上古戲劇之起源與尸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王國維說:

      古之祭也必有尸。宗廟之尸,以子弟為之。至天地百神之祀,用尸與否,雖不可考,然《晉語》載:“晉祀夏郊,以董伯為尸”,則非宗廟之祀,固亦用之……余疑《楚辭》之靈保與《詩》之神保,皆尸之異名……是則靈之為職,或偃蹇以象神,或婆娑以樂神,蓋后世戲劇之萌芽,已有存焉者矣[3](p.3)。

      在王國維的論述里,天地百神之尸主要以巫為之,尸的選擇要經(jīng)過一個遴選過程,“蓋群巫之中,必有象神之衣服形貌動作者,而視為神之所馮依?!庇忠驗楣糯渍呓陨莆?,所以,尸“或偃蹇以象神,或婆娑以樂神”,故此身兼二職,在不同的角色間來回穿梭,已經(jīng)有后世戲劇扮演的成分。同以《楚辭》闡述己說,錢鍾書在不同的地方對巫(尸)也有過類似的論述,但他拈出“一身而二任”之詞來概括巫(尸)的戲劇功能,并將這種功能概括為:“忽合而一,忽分而二,合為吾我,分相爾彼……胥出一口,宛若多身(monopolylogue),敘述搬演,雜用并施”[4](p.599)。值得注意的是,“尸”也出現(xiàn)在殷商時代的卜辭中,神秘的龜甲獸骨上還留存著“前戲劇”的文化印記。殷商時代祭祀頻繁,周祭制度異常完善,歷代祖先皆循環(huán)受祭,一年之中不曾斷絕,當(dāng)其祭祀之時,必有“尸”象先祖方能成禮。

      卜辭中有“卜尸”之禮:

      (1)壬午卜,大貞:設(shè)六尸?(《東京》647)

      (2)癸卯卜,貞:今日令畢取黃祊尸?七月。(《合集》22)

      饒宗頤認(rèn)為,“設(shè)尸”、“取尸”皆謂卜尸之事,饒氏謂:“‘取疑讀為‘諏,謂諏問黃祊伊祊之尸,此即卜尸之事也?!秲x禮·郊特牲·饋食禮》及《少牢·饋食禮》并有筮尸之禮,《禮記·表記·正義》言:‘大夫、士筮尸,則天子諸侯有卜尸也”[5](p.295)。卜辭中言“六尸”,《禮緯·稽命嘉》及《鉤命決》載:“殷五廟至子孫六”,謂殷人六廟,則當(dāng)為六尸。另外,卜辭中的“黃尸”和“伊尸”其實就是殷商“伊尹”之尸,《合集》3099:“貞于乙亥入黃尹祊尸?!碧铺m謂:“卜辭‘黃尹就是《詩經(jīng)》‘阿衡”[6](p.157),上引卜辭中的“黃祊尸”、“尹祊尸”是“黃尹祊尸”的不同說法而已。

      卜辭有“立尸”之禮:

      (1)〔辛巳卜,賓貞〕:惟翌甲申立尸。(《合集》5516)

      (2)□辰卜,王貞:〔今〕者立尸□其〔不〕。(《合集》5517)

      《禮記·郊特牲》:“古者尸無事則立,有事而后坐?!编嵭ⅲ骸肮胖^夏時也,尸入而坐,周因于殷禮也?!薄都澜y(tǒng)》:“夏立尸,殷坐尸,周旅酬六尸?!辈忿o中所說的“立尸”,當(dāng)是殷人沿襲夏禮。

      卜辭有“延尸”之禮:

      (1)戊寅卜,貞彈延尸。七月。(《合集》25)

      (2)貞:乎登饗,入尸。(《合集》376正)

      (3)乎尸入于雀。(《合集》190反)

      卜辭中“延尸”、“尸入”、“入尸”即文獻所說“延尸”之禮,《儀禮·特牲饋食禮》:“祝迎尸于門外。主人降,立于阼階東。尸入門左,北面盥?!薄秲x禮·士虞禮》:“尸及階,祝延尸?!薄秲x禮·特牲饋食禮》:“尸至于階,祝延尸,尸升,入,祝先,主人從?!编嵭ⅲ骸把?,進也,在后詔侑曰延?!痹谥艽?,“尸”之出入有音樂伴隨,《周禮·春官·大司樂》:“尸出入,奏《肆夏》?!币莱@硗浦檀伯?dāng)如此。

      卜辭有“賓尸”之禮:

      (1)癸巳卜,大貞:王賓尸,歲無尤。(《天壤》二八)

      (2)……卜,大〔貞:王賓〕尸,歲……(《京津》三三七七)

      賓尸,《詩·絲衣》傳云:“繹,賓尸也?!标悐J《傳疏》:“繹祭以賓禮事尸,謂之賓尸?!蓖鯂S說:“‘賓為父母而賓客之,所以為哀也,以是生則親之,死則賓之,古代當(dāng)有此義于禮,卿大夫之繹祭謂之賓尸”[7](p.18)。古代祭祀先祖常用樂舞,《周禮·春官·大司樂》:“乃奏無射,歌夾鐘,舞《大武》,以享先祖?!币笊虝r代賓祭先祖之“尸”則常用《大濩》,卜辭有如下記載:

      (1)乙亥卜,貞王賓大乙,《濩》,亡尤。(《合集》35499)

      (2)丁卯卜,貞王賓大丁,《濩》,亡〔尤〕。(《合集》35516)

      《大濩》是殷商的著名樂舞,殷人在祭祀時以之敬拜殷商有功德的先祖,由“尸”代為領(lǐng)受,于是便有“饗尸”之禮:

      (1)庚辰卜,弦:其尸東饗?

      ……尸其南?

      其北饗?

      其東饗?(《合集》33241)

      (2)尸于南〔饗〕?

      其北饗?

      其東饗?(《屯南》2426)

      饗尸,殷商時代已有饗禮,饗筵之時尊卑等級分明,方位的禮制意義非常重要,周代饗禮以南向方位為尊,《儀禮·有司》:“賓長設(shè)羊俎于豆南,賓降,尸升,筵自西方。”因而卜辭中對于尸的饗食位置反復(fù)貞問。

      卜辭有“歸尸”之禮:

      (1)□子卜,貞:取,尸歸。(《合集》21648)

      (2)戊寅,子卜,祊歸在殿尸。(《合集》21661)

      卜辭中的“尸歸”與《詩經(jīng)》中的“鼓鐘送尸,神保聿歸”為同義語。據(jù)典籍記載,“尸歸”之時要攜帶食物,《儀禮·有司》謂:“司士歸尸、侑之俎”,意即司士把尸、侑的牲俎分別送到他們家中。沈建華說,例(1)中之“取”指取俎食,與例(2)在一起可證從祊門取俎食送歸于尸[8](p.32)。

      卜辭所反映的殷商時代祭尸之禮,與《周禮》、《禮記》和《儀禮》的記載沒有大的差別,文獻所謂“殷人尚聲”在整個祭祀過程中有鮮明的體現(xiàn)。當(dāng)“尸入”之時,殷人以“猗與那與,置我鞉鼓。奏鼓簡簡,衎我列祖”的盛大樂舞形式迎接神的到來,又因尸代表所祭之神,樂尸即是娛神,天子諸侯在儀式中往往要領(lǐng)舞,《禮記·祭統(tǒng)》謂:“及入舞,君執(zhí)干戚就舞位。君為東上,冕而總干,率其群臣以樂皇尸?!痹诩漓脒^程中,“尸”作為祖先的扮演者參與了整個樂舞儀典。樂舞的“看”與“被看”過程表征一種戲劇因素的出現(xiàn)——代表先祖的駕臨,象征神靈的眷顧。在祭祀的終點,“尸”還要以祖先的身份祝福如《儀禮·少牢饋食禮》、《詩·大雅·既醉》、《詩·小雅·楚茨》所載。。從這樣的記載來看,尸所參加的整個祭祀過程的“戲禮”特征非常明顯。

      三、河伯娶婦——人神戀愛的祭祀演繹

      在卜辭中,“河”神是重要的自然神靈之一,殷人經(jīng)常獻祭于“河”以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大有豐年。值得注意的是,卜辭中常常見到殷人將女子奉獻給“河”的記載,這些女子被冠以不同的名號,或徑直稱為“女”,或稱“妻”,或稱“嬖”:

      (1)丁巳卜,其燎于河牢,沈嬖。(《合集》32161)

      (2)御方,于河妻。(《合集》686)

      (3)丁酉卜,貞:于河女。(《合集》683)

      陳夢家說:“卜辭所記用嬖皆與先妣相關(guān),則嬖可能指一種可為犧牲的女奴,如此則沈嬖與褚補《滑稽列傳》所述鄴令西門豹治河伯娶婦之俗有關(guān)”[2](p.598)。陳夢家先生的論述非常正確,但他可能還沒有意識到,卜辭中有關(guān)“河伯娶婦”的記載其實本質(zhì)上也是一種“戲禮”。弗雷澤的《金枝》認(rèn)為,按照交感巫術(shù)的信仰,早期人類普遍認(rèn)為,農(nóng)作物的豐產(chǎn)與人類自身的生產(chǎn)不僅遵循著同一原則,而且可以相互促進,彼此感應(yīng),“人們常常在同一時間內(nèi),用同一行動把植物再生的戲劇表演同真實的或戲劇性的兩性交媾結(jié)合在一起,以便促進農(nóng)作物的豐產(chǎn),動物和人類的繁衍。對他們來說,生命和繁殖的原則,不論就動物而言還是就植物而言,都只是一個不可分割的原則”[9](p.50)。因為這一儀式的核心是兩位分別扮演男神和女神的祭祀,內(nèi)容主要以神靈的模擬性婚戀為主要內(nèi)容,因而美國學(xué)者克拉默爾(S.N.Kramer)將這種儀式命名為“圣婚儀式”,這種圣婚儀式是后世神話、戲?。ㄒ舶ㄆ渌膶W(xué)樣式)中神靈相戀和神人相戀母題重要的儀式淵源。

      在中國,這種所謂“圣婚儀式”也見諸于典籍,《禮記·月令》云:“是月也,玄鳥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禖。天子親往,后妃帥九嬪御。乃禮天子所御,帶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高禖之前?!标悏艏艺f:“蔡邕《章句》曰‘妃妾接于寢,皆曰御,是禮天子所御者,祀高禖時天子與妃相交,其交或為媚神之意,故他人禮之,授以弓矢,祝其得男也”[10](pp.445-472)。而征之于甲骨卜辭,“河伯娶婦”實際上就是克拉默爾所說的“圣婚儀式”的變形。按照王國維的說法,上古祭祀天地百神皆當(dāng)有“尸”以像其存,那么可以認(rèn)為,卜辭中的“河神”也應(yīng)當(dāng)有相應(yīng)的男巫來扮演,而河伯的配偶(女、妻、嬖)則由相應(yīng)的女巫來充當(dāng)。殷商祭神,通常有樂舞伴隨,對于河神而言則更是如此,卜辭中習(xí)見“舞河”之辭:

      (1)貞:勿舞河,亡其雨。(《合集》14197正)

      (2)乙巳卜,賓貞:舞河……(《合集》14603)

      (3)舞河,從雨。(《英藏》1149)

      可以看到,在對于河神的祭祀中樂舞是不可或缺的因素,這可以與“河伯娶婦”類卜辭相互補充。在河神的祭祀儀式中,在其面前翩翩起舞的不是別人,就是扮演男神及其配偶的巫覡,參考文化人類學(xué)的跨文化證據(jù),男巫和女巫演出的舞蹈無疑就是古老的“圣婚儀式”,通過“合好效歡虞太一”的戲劇形式來達到“瓜瓞綿綿”的目的。

      由于卜辭記載的簡質(zhì),男巫與女巫在河神祀典中表演細(xì)節(jié)已無從知曉,但按照文化人類學(xué)的一般原理,它與《河伯》應(yīng)有極大近似之處。蘇雪林等學(xué)者認(rèn)為,《楚辭·河伯》是一首人神戀歌,其原型即取材于“河伯娶婦”的祭祀儀式,換言之,這是一篇由宗教而催生的文學(xué)作品。文中女巫與河神之間相對言語,情話款款,細(xì)致描繪了他們的行蹤,以及美麗的見聞,表達了委婉而熱烈的深情。

      《河伯》有人物,有對話,有場景,有情節(jié),有動作,完全可以還原為一出唯美的神人相戀的戲劇。當(dāng)然,在卜辭所載的祀神典禮中,我們不能期盼殷商男巫與女巫之間的對話能夠如此鋪采摛文,它畢竟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屈原文學(xué)筆觸的加工。但是,我們有理由認(rèn)為,在殷商的河神祀典上,男巫與女巫之的角色扮演也應(yīng)該有類似的情節(jié)和形式。

      四、湯禱桑林——雩祭樂舞與巫尪焚身

      在甲骨卜辭的記載里,殷人對雨水保持了極為密切的關(guān)注。檢索卜辭,“奏……雨”的句式出現(xiàn)了142次,“舞……雨”的句式出現(xiàn)了82次,“奏舞……雨”的句式出現(xiàn)了14次 卜辭中字頻、詞頻據(jù)香港中文大學(xué)《漢達文庫·甲骨文數(shù)據(jù)庫》檢索結(jié)果得出。。殷商所有樂舞幾乎都可以用于求雨儀式,由此也可見,殷人樂舞與求雨儀式的密切關(guān)系。

      巫者與求雨關(guān)系異常密切,陳夢家說:“巫之所事乃舞號以降神求雨,名其巫者曰巫,名其動作曰舞,名其求雨之祭祀行為曰雩……巫、舞、雩、吁都是同音的,都是以求雨之祭而分衍出來的”[2](pp.600-601)。雩通吁,吁嗟與號則是舞時之歌,上古時代詩、樂、舞一體,雩祭演奏的樂舞也伴隨著祈求神靈的歌唱。巫者在雩祭中的樂舞有專門的表演舞臺,祭壇就是他們的歌壇和舞壇,卜辭中雩祭的地點為“旬”、“京”:

      (1)丙寅卜,其乎〔舞〕……

      其方有雨。

      其舞于旬,有雨。

      其舞于杞京,有雨。

      丁卯卜,惟今日方,有雨。

      ……日……有雨。(《屯南》108)卜辭中“旬”字從旬、從兮,此處釋文從寬式,下同。

      卜辭中言“舞于旬”,連劭名以為,此“旬”即祭壇[11](pp.13-14),旬與禜音近而義通,《說文》:“禜,設(shè)綿蕝為營,以禳風(fēng)雨、雪霜、水旱、癘疫于日月星辰山川也?!彼?,卜辭中所說“舞于旬”本義乃是巫者載歌載舞于祭壇以求雨,《論語·先進》:“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鄙瞎艜r代舞雩之祭是一種極其盛大的藝術(shù)活動。

      卜辭中言“舞于杞京”,《說文》:“京,人所為絕高丘也?!蔽墨I中有巫者舞于丘上以娛神的記載,《詩·陳風(fēng)·宛丘》:“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蓖鹎鹗顷悋袷サ募漓胫兀?、圜聲近而可通,其本義當(dāng)指圓形的祭壇,因絕高而有丘名。從這樣的解釋來看,“宛丘之上”與卜辭中的“舞于杞京” 有異曲同工之妙,那“值其鷺羽”的女子不正是在卜辭中曼舞以求雨的巫者形象嗎?《陳風(fēng)·宛丘》可以視為上引卜辭的絕妙演繹。

      在旱情嚴(yán)重的時刻,巫者除去曼妙的舞蹈之外,還經(jīng)常要焚身而祭以求雨,典籍中記載?!蹲髠鳌べ夜荒辍罚骸跋?,大旱,公欲焚巫尫?!薄抖Y記·檀弓下》:“歲旱,穆公召縣子而問然。曰:天久不雨,吾欲暴尫而奚若?”《春秋繁露·求雨》:“春旱求雨……暴巫聚尪八日……秋,暴巫尪九日。”

      卜辭中也有相關(guān)記錄,甲骨文時常提到焚祭求雨之事:

      (1)壬辰卜,焚小女,雨。(《合集》32290)

      (2)貞:今丙戌焚,有從雨。(《合集》9177 正)

      (3)貞:焚,有雨。(《合集》1121 正)

      (4)丙戌卜,焚女。

      己丑卜,今日雨。(《合集》32301)

      卜辭“焚”即“焚巫尪”之意,卜辭中焚后一字,即為巫尪之名。從卜辭看,這些巫尪多為女性,與《周禮》“巫尪,女巫也”的記載相合。巫尪經(jīng)常由一些身體殘疾、具有奇異外貌特征的人充當(dāng),馬凌諾夫斯基曾經(jīng)說:“巫術(shù)的超自然性在這里表現(xiàn)為巫師的反常性格。殘廢、半癲、駝背、雙生、神經(jīng)衰弱、同性戀愛、性欲反常等人物,常是因為他們性格的不健全而獲得法師的資格”[12](pp.68-69)。卜辭中身體殘疾的“巫尪”即是這樣一種人。

      焚巫尪求雨一般有禱告之辭。文獻中有所謂的湯禱旱文,其文在傳世典籍中多有記載,《淮南子》有言:“湯時大旱七年,卜用人祀天。湯曰:‘我本卜祭為民,豈乎自當(dāng)之!乃使人積薪,翦發(fā)及爪,自潔,居柴上,將自焚以祭天?;饘⑷迹唇荡笥??!痹谟涊d中,成湯“居柴上,將自焚以祭天”,與卜辭所記的“焚巫尪”,在本質(zhì)上是一類事情,裘錫圭認(rèn)為:“在上古時代,由于宗教或習(xí)俗上的需要,地位比較高的人也可能成為犧牲品”[13](p. 223)。 另外,文獻中商湯自稱“余一人”,與卜辭記載亦相合。文獻中所載的“成湯禱雨”描繪的是一幕戲劇,傅道彬先生將其還原為一幕有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的詩劇[14](p.116)。應(yīng)該承認(rèn),文獻的記載中當(dāng)然摻入了后世文明的成分,但也反映了殷商時代祈雨活動類似戲劇的事實。成湯模擬性的獻祭表演,以及“表演”過程中的自責(zé)獨白,都包含著戲劇扮演的要素。在殷商時代的禱雨之祭中,商王不一定每事親臨,但類似“成湯禱雨”的情景必定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發(fā)生過,只不過那里的主角不再是商王,而是巫師中的其他領(lǐng)導(dǎo)者而已。

      宗教是人類藝術(shù)的母體,藝術(shù)和儀式這兩個在今人看來好像是水火不相容的事物,在最初卻是同根連理的,兩者一脈相承,離開任何一方,就無法理解另外一方。殷商的宗教導(dǎo)致了樂舞藝術(shù)的產(chǎn)生,而樂舞藝術(shù)又有機地融合在殷商的祭祀儀式中,舞者通過“以舞降神”實現(xiàn)了戲劇的“角色扮演”,儀式中的動作行為則導(dǎo)致了舞臺的“情節(jié)演出”,而巫者的“頌神之辭”、“禱辭”和“代神言語”則又可視為戲劇人物的“語言”,從這樣的角度來說,殷商的“禮”與“戲”之間模糊了界限。

      甲骨卜辭所載的殷商“戲禮”充滿藝術(shù)意味,巫者的表演有專門的場地,其所或者是地處高丘的環(huán)形祭壇,或者是吁嗟求神的舞雩之臺,或是鐘鳴鼎列的廟堂大廷,或在黃河之濱幕天席地,或在桑林之內(nèi)焚柴而歌;巫者的舞蹈各色紛呈,或皇羽繽紛,或朱干玉戚,或《大濩》享祖,或鼓鐘送尸,或方將萬舞,或方相儺容,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殷商的樂舞以“戲禮”的形式在殷商神壇上演出了一幕幕生動的藝術(shù)活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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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系吉林師范大學(xué)講師,文學(xué)博士)[責(zé)任編輯陳紀(jì)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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