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衛(wèi)華
(南開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071)
德文檔案中的中國留德第一人
杜衛(wèi)華
(南開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071)
中國;留德;陳觀海;巴陵會;巴冕差會
中國人留學德國這一進程是在不同的歷史背景中進行的,留德的中國人出于不同的機緣、抱著不同的目的來到遙遠的德意志,在德意志的語言和學術訓練使他們成為中德文化交流的當然使者和體驗者。在中國人留學德國史這一研究領域,一直需要確切的歷史檔案材料。本文利用德文檔案和已公開出版的德語出版物,對中國留學德國先行者的足跡進行了一次重現(xiàn);依據(jù)目前的材料補充論證了中國留學德意志的第一人應該是廣東人陳觀海。
在中國人留學德國史的研究領域,大部分學者認為李鴻章1876年派遣卞長勝等7名軍官留學德國為中國人留學德意志之起點[1]。如果以中國政府或者政府官員有計劃地派出留德生為判斷標準,上述觀點是成立的。如果以在一所教育機構有組織的學習為標準,那么中國人留學德意志的時間應該更早。早在1867年,廣東人陳觀海(1851-1920)就被巴陵會(Berliner Mission)選派到柏林留學,一直到1874年他學成歸國為止;在他歸國時,卞長勝等人尚未得到留學德國的機會。在這7年的時間里,陳觀海先后在柏林(Berlin)、巴冕(Barmen)[2]兩地學習神學,并于1874年被按立為牧師(Ordination)。之后他回國,服務于教會和中國的一些政府機構。
目前一些中文出版物對于陳觀海在中國的活動介紹的較多,而德文方面的材料則因為語言和檔案問題,遲遲未能進入研究者的視野[3]。在原禮賢會檔案館(Archiv der Rheinischen Mission),即今日的聯(lián)合基督教使團的檔案館(Archiv-und Museumsstiftung der VEM in Wuppertal)里,有專門一個檔案是關于陳觀海(Tschan A si)的,檔案號為2.198。因為手寫文字不易讀懂之故,本文借助已經公開出版的書籍和報刊雜志對陳觀海在德國的學習和回國后的傳教工作進行梳理,借此展現(xiàn)中國留學德國第一人的足跡。
從中文材料上看,陳觀海的后人陳志強2004年在《羊城今古》的文章中提供了很多線索。陳觀海字賜昌,又名泗昌,號貢川[4]。而在不同的德文材料里面,對于陳觀海的稱呼是不同的。最常用的稱呼是Tschan Asi,可能是指陳阿泗,這應該是廣東人的稱呼。因拼寫方式不一,所以在德語中產生了很多種寫法:Asi,A tsi schong,A-Si-Tsch?ng,Atschin,Tschan Asi,Ch’an a’Si’,Tsch’an Asi,Tsch?ng Asi,Tschan A Si,Tseang Si Tseong,Tschin-Asi。
除了名字之外,德語材料中一般還用一個詞語進行說明,如der Chinese(這位中國人),ein Chinese(一位中國人),ein junger Chinese(一位年輕的中國人),unser Chinesenz?gling(我們的中國學生),ein geborener Chinese(一位土生土長的中國人)。陳志強的文章認為陳觀海生于1851年,但是根據(jù)德文材料記載,他1850年生于廣東省Hoau(荷坳村)。其父由巴陵會派到中國的第一位神父葉道勝(Pastor Gen?hr)洗禮為基督徒,并擔任了神道小學的校長;在父親1864年逝世后,陳觀海同教會保持了聯(lián)系,并于12歲時洗禮為基督徒[5]。陳觀海在巴冕結識了同為中國人的梁瓊羨(1851~1939),他們在巴門結婚后,于1874年秋天一同回國。梁瓊羨的德文名字叫Auguste,出生于香港,后被香港的Betheda孤兒院收養(yǎng),并由巴陵會帶到了德國[6]。
陳觀海1867年10月13日由廣州黃埔港出發(fā),乘德國貨船先抵紐約,后抵漢堡,最后到達柏林[7]。1868年,由巴陵會出資送他進入巴陵會的神學院(Seminar der Berliner Mission)[8]學習,巴陵會在文件中也明確提出資助他學習的目標在于“培養(yǎng)他以后為教會服務的能力”[9]。他在這里除了學習德語之外,還學習了希臘文和拉丁文,以便能夠讀懂與宗教相關的文獻。通過日后陳觀海向差會提供的德語報告來看,他的德語水平很高,基本上具備了與神學院的德國畢業(yè)生同等的寫作能力和表達能力。
陳觀海在德國柏林神學院學習神學的同時,也參加了一些中德官方的交往活動。1869年11月到1870年1月,由美國人蒲安臣和滿洲貴族志剛帶領的中國外交使團訪問了普魯士。巴陵會很重視住在柏林羅馬酒店(Hotel de Rome)的中國使團,1870年1月28日,香港孤兒院院長Knak神父派陳觀海去聯(lián)絡中國使團,并帶回口信,中國使團期待同巴陵會在第二天中午會談[10]。緊接著Wangemann神父和Knak神父起草了一份《致中國使團的信》,由陳觀海譯為中文。兩位神父于29日拜訪了中國使團,并贈送了中文版的圣經[11]。
1872年,巴冕差會接管了巴陵會在中國的傳教任務。因此,陳觀海由柏林神學院轉到了位于巴冕的神學院(Barmer Seminar)[12]。1873年,巴冕差會出具了一份工作報告,其中提到陳觀海在柏林的神學培訓與10月份的轉學,差會認為:“(陳觀海)將會成為中國傳教事業(yè)中可靠而又聰明的工具(als ein geschicktes und treues Werkzeug im Dienste der Chinamission)。”[13]1874年,陳觀海通過了神學專業(yè)考試,并在8月12日的慶祝日上被按立為牧師[14]。按立儀式從早上9點開始,共3個小時。一開始由來自Herborn的Kübel教授做主禱,之后由教區(qū)監(jiān)督克施泰因(Kirschstein)做按立詞,按立5名神學院學生為牧師,接著由巴冕神學院監(jiān)督Fabri博士做任職致辭Abordnungsrede,最后才由新立牧師致答謝詞。陳觀海在致答謝詞時,回顧了自己在中國的教育經歷,尋找基督作為信仰的進程;他指出傳教的人是不會倦怠的,同時指出教會不應該忘記中國人[15]。在按立之后的9月份,他就同妻子一起乘船歸國了[16],因而沒能參加當年10月12日差會舉行的告別晚餐[17]。
1875年春,陳觀?;氐綇V東以后就開始了在中國的傳教事業(yè)。1881年1月6日,他在南雄基督福音堂(Namhyung)寫給教會的德文工作報告中,回顧了自己在南雄傳教的歷程。南雄位于廣東同江西交界的山區(qū),這一教區(qū)是由韓士伯牧師(Pastor Hanspach)開創(chuàng)的,并先后由何必烈牧師(Br.Hubrig)和一個叫Fu Setam的中國牧師來協(xié)助他的工作。1875年,陳觀海沒有固定的傳教區(qū)域,不過在四處傳教時,他已經為4個中國人進行了洗禮[18]。1876年,南雄成為獨立的教區(qū),陳觀海則成為韓士伯牧師的助手。在報告中他很得意地展示了自己的工作能力,從1876年到1880年他共為29人進行了洗禮,1876年7個,1877年8個,1879年4個,1880年10個;而韓士伯和何必烈兩個人才洗禮了16個人[19]。同時他在報告中也寫到了傳教的困難:地理位置偏僻,冬天氣溫太低,人員不固定,五分之一洗禮者離開南雄,同美國教會相比房間和設備不完善等等。然后他筆鋒一轉,寫到教會新培養(yǎng)了3位助手,并且內部凝聚力增強,而且信教的人開始接受讓自己的孩子也進行洗禮。他自己也非常感謝上帝給他3個孩子:大女兒4歲(名叫Yuk-Ching),兒子2歲半(David),小女兒剛剛生于1880年4月14日(Yüt-Ching)[20]。
但這種樂觀情緒在1882年的報告中就很難看到了。這篇報告以《中國的神諭》為標題,他批評很多來教會的人一看到需要不斷地做禮拜就退卻了,他僅僅能夠為4位進行洗禮,而其中兩位還是以前就保持密切聯(lián)系的。接下來,他不厭其煩地詳細描寫了廣東鄉(xiāng)民的傳統(tǒng)迷信活動,請筆仙等等活動,所用單詞共741個,而報告總字數(shù)才1008個單詞。然后他指出了中國傳統(tǒng)的儒學教育對于宗教傳播的限制,因此,只有一少部分人敢于試圖理解上帝的語言[21]。
陳觀海對于傳教態(tài)度的轉變也可以從1882年巴冕差會的另一份報告中得到佐證。1882年,巴陵會重新把在中國的獨立傳教權從巴冕差會分離出來;巴冕差會在一項報告中批評了陳觀海的傳教工作:一方面批評他因為具備土生土長的中國人同被教育的歐洲差會的按立牧師為一體的特點,從而具有雙重人格,而更重要的是批評他同美國教會的接近,而這一點則是絕不會被巴冕差會所允許的[22]。這樣,在不同傳教組織發(fā)生矛盾和分裂的時候,陳觀海就加入了巴色會(Basler Mission),開始了長達15年的巴色會服務生涯[23]。
來自廣東的陳觀海因緣際會,在年輕時期成為巴陵會資助的留學德國的中國人。他從1868年到1874年一直在德國的神學院就讀,學習語言和宗教學,他的留學生涯早于1876年的第一批留德軍事學生。他雖然沒有進入傳統(tǒng)意義上的德國大學就讀,但是他在德國柏林和巴冕兩所神學院接受了系統(tǒng)的神學教育,除了語言和文字學習外,他比較系統(tǒng)地受到了神學方面的訓練,成為一名合格的牧師。他的留學生涯一方面促使他回國后進行了長達20年的傳教工作;同時也給予他語言和教育的技能,使他能夠在另外一個20年的歲月里為中國的外事部門(也就是國家)服務。這一點也正如巴冕差會已經指出的那樣,他是一個具備同兩種文化溝通能力的中國人,而這一點也正是他德國留學所賜。
[1]研究德國歷史需要注意的是,德意志(Deutschland)這一個名詞是指中歐講德語的區(qū)域。在1871年,德意志帝國(Deutsches Reich)才成立,也才有漢語中的德國這一術語。而在1871年之前,德意志的土地上存在著諸多擁有國家主權的邦國,如普魯士、薩克森、巴伐利亞;1871年之后,這些邦國成為德意志帝國的政治單位,雖然依然存在,但是沒有外交權和軍隊組織權。
[2]也有人翻譯為巴門,1929年,巴門同其他城鎮(zhèn)一起組成了伍珀塔爾市(Wuppertal)。
[3]羅彥彬:《禮賢會在華傳教史》,禮賢會香港區(qū)會印行,1968年,第54、134頁。
[4][7]陳志強:《近代中國最早到德國的留學生陳觀?!?,《羊城今古》,2004年第4期。
[5]Gustav Menzel,Die Rheinische Mission:aus 150 Jahren Missionsgeschichte,Wuppertal:Verlag der Vereinigten Evangelischen Mission,1978,167-168.
[6]Missionschronik(差會大事記),載于Das Evangelium in China(中國基督教)1.Jg.1880,Nr.4,22.
[8]Julius Richter,1924:Geschichte der Berliner Missionsgesellschaft 1824-1924,516.
[9]Berliner Missionsberichte(巴陵會報)1869,194.
[10][11]Berliner Missionsberichte 1870,p.49-51,65-66.
[12]陳志強稱為禮賢神道大學。
[13]Berichte der Rheinischen Missions-Gesellschaft,1873,Nr. 6,161-164.
[14]Berichte der Rheinischen Missions-Gesellschaft,1874,Nr. 9,S.257.
[15]Berichte der Rheinischen Missions-Gesellschaft,1874,Nr. 9,S.257.
[16]Berichte der Rheinischen Missions-Gesellschaft,1874,Nr. 12,S.381.
[17]Berichte der Rheinischen Missions-Gesellschaft,1874,Nr. 11,S.347-348.
[18][19][20]Evangelium in China(基督在中國),2.Jg.1881,36 -38.
[21]Berichte der Rheinischen Missions-Gesellschaft,39.Jg. 1882,67-70.
[22]Evangelium in China,3.Jg.1882,Nr.4,68.
[23]Allgemeine Missions-Zeitschrift(差會雜志),Bd.9,1882,423 ff;Allgemeine Missions-Zeitschrift,Bd.10,1883,563.
The First Returned Student in Germany in the German Archivs
DU Wei-hua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071,China)
China;Germany;Chen Guanhai;Berliner Mission;Barmer Mission;
The study by the Chinese students in Germany was carried out in the different historical backgrounds.Because of different opportunities and holding different purposes,they came to Germany,a distant country to the most Chinese. The learning of German language and the academic training by German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 enabled them to become a Sino-German cultural exchange player,of course by self-experience.In the study field about studying of the Chinese people in German,it needs exactly the archival materials.With the published materials in German language,the paper try to reproduce a footprint to the pioneer who studied in Germany;based on current materials,a conclusion is to be drew,that the first person as a Chinese studied in Germany was the Cantonese Chen Guanhai(Tschan Asi).
K265.62
A
2095-5170(2014)06-0007-03
[責任編輯:周 棉]
2014-06-20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基于中德文檔案的留德教育史研究”(項目編號:14CZS042)的階段性成果。
杜衛(wèi)華,男,山東沂南人,南開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德國柏林洪堡大學比較教育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