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振廷
《飄》是一部以19世紀60年代南北戰(zhàn)爭為背景的浪漫愛情故事,精細刻畫了在歷史轉型時期人物復雜矛盾的內心世界以及對新舊價值觀的不同反應。同時,作品也展現了當時美國南方廣闊的生活畫面及南方奴隸制種植園經濟崩潰的全過程,反映了南北戰(zhàn)爭給南方社會政治、經濟、道德等諸方面帶來的巨大而深刻的變化。
斯嘉麗和巴特勒是《飄》中最重要的一組角色,他們鮮明的性格特征和叛逆的行事作風在整個保守的舊南方顯得格格不入。本篇論文試圖結合作者瑪格麗特的成長背景論證斯嘉麗和巴特勒這對傳統(tǒng)的反叛者其實正是表達了作者對舊南方的懷念和贊美。
一、斯嘉麗
《飄》最大的成功之處可謂是塑造了斯嘉麗這一叛逆、虛榮、自私同時卻堅韌、奉獻、勇敢的文學史上不朽的女性形象。斯嘉麗身上的新舊兩種文化的強烈沖突歷來是眾多學者津津樂道的話題。很多學者從女權主義視角出發(fā)認為斯嘉麗體現了一種對南方舊道德全面的反叛,體現了作者本人對舊南方清醒客觀的批判態(tài)度。但是從這種視點出發(fā)只是片面地從斯嘉麗大膽表白愛情,三次婚姻,拋頭露面為事業(yè)打拼找到依據,卻無法解釋斯嘉麗內心深處對南方土地的熱愛和對已經飄逝的舊南方種植園生活無法割舍的懷念,更不要說她對代表南方舊道德堪稱完美的女性她的母親或是梅蘭妮自覺不自覺的依賴和崇拜。
在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間,美國資本主義進一步發(fā)展,社會強烈變革,然而戰(zhàn)后的南方比起北方卻落后貧窮,遲遲不能擺脫內戰(zhàn)的陰影。在這樣的背景下,作為一個種植園主的后代,作者當然無法接受往日的奴仆已與自己平起平坐,而屬于種植園主的繁華卻再也無法復原,她像大多數出身于上流社會的南方作家一樣懷念成為往事的種植園那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這些從父輩口中聽來的南方浪漫傳奇已經升格成為一種精神信仰和寄托。我們回顧《飄》,發(fā)現斯嘉麗沒有接受足夠多的教育,沒有淵博的學識,身上也幾乎沒有任何一條能達到南方淑女的修養(yǎng)標準,在大多數的情況下她是作為一個勇敢堅強卻也無知莽撞,對傳統(tǒng)知之甚少的人而存在,與其說是作者借此肯定斯嘉麗對舊南方的否定,倒不如說是作者在借斯嘉麗向舊南方致敬,用欲揚先抑的手法襯托出舊南方種植園主階級的美好品質。身處一個后種植園時代,作者就像斯嘉麗一樣,從表面上來看傳統(tǒng)的東西已經留之甚少,甚至從殘酷的現實出發(fā),為了生存,不得不做違背傳統(tǒng)的事,但是從內心上,舊南方的一切都深深流淌在她的血液里。
二、巴特勒
男主角巴特勒是那個亂世的英雄,是南方新興資產階級和價值觀念的代表。在離經叛道的路上他比斯嘉麗走得更遠。作者用了大量的篇幅描寫了他對生他養(yǎng)他的傳統(tǒng)的種植園主家庭的厭惡,對南方過時的社會制度的批判,對代表南方傳統(tǒng)紳士風度的阿什禮的諷刺和挖苦。他是第一個看清形勢和北方人做生意的人,他對斯嘉麗著迷就是因為她和他一樣是更切合實際的人。但同時似乎矛盾的,他心中最崇敬的女性卻是集合了一切美德的舊式淑女梅蘭妮,在關鍵時候他會舍生忘死地營救對他有意見的南方紳士們,包括他最痛恨的情敵阿什禮,他對北方人的仇恨比斯嘉麗更加強烈。對和他相似的斯嘉麗,他卻無數次發(fā)出了指責的聲音,指責她的自私、虛偽、狡詐以及對勞工的壓榨。
在戰(zhàn)后重建時期,當其他人還在忍饑挨餓的時候,斯嘉麗和巴特勒最先擺脫了生活的貧困(巴特勒甚至從來沒有貧窮過,憑借他最早認清了南方人的局限和懂得利用南北兩個市場),是事業(yè)最成功的一對夫婦,但是他們輝煌的事業(yè),和為南方所做的貢獻并沒有贏來人們對他們的尊重,反而因為他們與北方人的密切關系是整個南方最排斥的一組人物。從主角的命運來看,似乎表明了作者對先輩保守作風的批判和對接受新事物的歡迎。但在文章的后半部分對戰(zhàn)后重建時期的描寫中已經很清楚,他們對北方人的恨正是源于北方人摧毀了他們的家園,解放了奴隸,改變了往日的奴隸主占據社會最頂端的格局。這還是表明作者并沒有擺脫奴隸主階級的局限,客觀地表現社會現實,在她的內心深處并不希望社會變革,即使有社會變革也是從來在精神上沒有被打敗的南方人不得已而為之的結果。作者瑪格麗特來自南方的中上層階級家庭,她的先輩正是昔日的種植園主,從小她的父輩就鼓勵她要為振興南方而努力。這樣的出身以及她的生活環(huán)境建立起了她與中上層階級意識形態(tài)天然、內在的聯系,家庭里的教育和在其中受到的耳濡目染伴隨著她成長,這也讓她將其家族和舊南方化為一個充滿英雄壯舉的、浪漫的神話鐫刻在記憶里。然而一場內戰(zhàn)讓舊南方恬靜安詳的生活方式一去不返,作者描寫了內戰(zhàn)后的南方這個童話般的世界被由野心勃勃的北方人挑起的戰(zhàn)火無情地摧毀,曾經輝煌的種植園只剩下斷壁殘垣,人們珍視的南方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也一去不返,人們在一片混亂骯臟的世界求得生存,被解放的奴隸流離失所、酗酒滋事,更加重了這個令人失望的世界的動蕩不安,似乎內戰(zhàn)不管是對南方的白人還是黑人都是莫大的災難。
瑪格麗特曾說過《飄》的主題其實不是愛情而是生存,斯嘉麗和巴特勒身上的矛盾其實就是為了迫不得已的生存,雖然生活讓他們不得不改變,但在他們心里卻一直在向梅蘭妮和阿什禮這對舊式的淑女紳士致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