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街書會：當(dāng)麥田成為舞臺

王悅陽

北國風(fēng)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就在正月十三的清晨，河南省寶豐縣的麥田里，人聲鼎沸，鑼鼓喧天，熙熙攘攘，好不熱鬧。作為河南省的一張歷史悠久的“文化名片”，馬街書會在這里如期舉行。來自全國各地一千五百多民間藝人以天穹作幕、麥田為臺，說古論今，吸引近三十萬人次趕會民眾，展現(xiàn)出“十三馬街會”七百多年久盛不衰的獨有魅力。

馬街位于河南西南部，伏牛山東麓，西依大山，東臨平原，隸屬河南平頂山市寶豐縣楊莊鎮(zhèn)，離城7.5公里。這里原名馬渡店，后又稱過馬渡街，歷史上也是一個“商賈云集，物產(chǎn)集散”的繁盛之地。如今，小小的馬街竟成了全國各地曲藝藝人的“朝拜圣地”。每年農(nóng)歷正月十三，全國數(shù)千名曲藝人負鼓攜琴匯聚于此，在火神廟旁舉行祭拜師祖和收徒拜師儀式。他們一二結(jié)伴，三五為組，在河坡處、山岡上、麥地里、小路旁擺下陣式，扎起攤子，打起簡板，拉起琴弦，這就開始了說唱，以曲會友，亮?xí)①u書。河南墜子、湖北漁鼓、四川清音、山東琴書、鳳陽花鼓、上海說唱、蘇州評彈、徐州琴書、三弦書、大鼓書、評書、亂彈、道情、京韻大鼓、山東琴書、三弦書等40多種曲藝曲種和上千部傳統(tǒng)及現(xiàn)代曲目在這里集中展現(xiàn)。2006年，馬街書會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2013年，寶豐縣被國家有關(guān)部門命名為“曲藝之鄉(xiāng)”和“中國民間藝術(shù)之鄉(xiāng)”。

曲苑盛會

從《東京夢華錄》到《陶庵夢憶》，無論是宋代的孟元老，還是明代的張岱，曾經(jīng)在他們筆下活龍活現(xiàn)的民間文藝，如今依舊能在馬街書會上依稀尋覓到昔日的吉光片羽。據(jù)馬街廣嚴寺及火神廟碑記載，這一民間盛會興起于元代，鼎盛于明、清，可謂源遠流長。馬街廣嚴寺及火神廟的碑文有記載，在同治二年（1863年）曾算過一次到會的說書藝人人數(shù)——趕會的藝人到火神廟里進香錢，香案前放一口大斗，每人只許進一文，下來一數(shù)兩串七。也就是說，那年到會的藝人有2700人。解放后，馬街書會因具有強烈的群眾性，被作為優(yōu)秀歷史文化遺產(chǎn)保留了下來。即使在十年“文革”時期，雖然書會曾被詆毀為“四舊”而加以取締，但正月那幾天，還是會有大量民間藝人涌向馬街，即使沒了場地，他們依舊紛紛在田地旁、高坡上、溝壑邊游轉(zhuǎn)說書彈唱。老百姓頂著壓力，還會為藝人端茶送飯，甚至暗地里收留路遠的藝人在自己家過夜……

如今，馬街書會作為一項優(yōu)秀的文化品牌，得到了很好的保護與發(fā)展。每逢正月十三，馬街村東頭的田野間如同一個大都市，到處是比肩接踵的人群。凡到馬街書會亮?xí)乃嚾舜蠖嘁龅牡谝患戮褪堑綍錾系幕鹕駨R里燒香朝拜，然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為神說唱一段，希望能得到神的保佑，能把書盡快“寫出去”?；鹕駨R位于馬街村東北側(cè)，應(yīng)河橋北端的田野間，此廟是沙河、汝河流域中眾多火神廟的總廟。

在書會的藝人堆里，有三口之家組成的、也有幾人聯(lián)幫組成的說唱團，你拉，我唱，他演，配合十分默契。當(dāng)然也有不少唱獨角戲的藝人，他們有的在地上樹一根木桿，綁上一個小揚聲器，便自拉自唱起來；有的干脆將小喇叭放在田埂上，坐在土地上或是站在田間自娛自樂。再看趕書會的群眾，一個個扶老攜幼，拖家?guī)Э冢R街的街里街外、坡上坡下、廟前廟后，到處人頭攢動，好不熱鬧。今年的書會，恰逢冰雪過后，大地銀裝素裹，小麥田里也都結(jié)了冰，可書場照樣紅火。老百姓們打著雨傘，穿著膠鞋，踩著泥濘鄉(xiāng)道，興致絲毫不減。

在馬街書會每年亮出的曲藝種類中，土特產(chǎn)“河南墜子”堪稱第一大曲種，到會藝人的80%要說唱它。每年的馬街書會都要評出“書會狀元”。“狀元”都是唱得最好的，也是書價最高的，最受群眾歡迎的藝人。這種民間的評選方式恐怕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評審團有十余人，要在一大片農(nóng)田上，挨個聆聽藝人的表演，分別為之打分，最后選出“狀元”，享受身戴大紅花的榮耀。

古風(fēng)猶存

除了亮相獻藝，與民同樂，馬街書會還有一項重要的作用，就是演出交易。各地藝人在會上說唱，是為“亮?xí)?，約藝人說唱，則稱為“寫書”?！傲?xí)笔侵杆嚾藗冊诤棋臅鴷錾蠑[陣對歌，以展示自己吹拉彈唱的技能。而“寫書”一詞并非指著書立傳，它是隨著中原民間文化的發(fā)展，自然形成的一種文化交流現(xiàn)象。

觀眾像相親一樣，把中意的藝人請回家中痛痛快快地說唱幾天。他們當(dāng)中有致富后還愿的，有蓋新房圖吉利的，有娶媳婦助興的……這樣“寫”臺說書戲，花錢不多，事兒辦得挺美，還會顯得更隆重些、體面些。因此，在鄉(xiāng)下如果家里“過事”，就來到書會上選擇說書人，他們以質(zhì)論價，說定后就留下日子，請說書人去家中演唱。書價一般是根據(jù)上年收成的好壞和藝人說唱水平的高低而定。小則一棚百十元，多則一棚幾千元（一個說書攤為一棚）。雙方談妥了書價，藝人就收起攤子隨寫書者而去，這就算是“寫出去了”。如果在這一天沒有被寫出去，正月十四到十六的馬街元宵燈會上也會被請走的，最終皆大歡喜。有時，一個村竟能“寫”回去十幾棚，這樣只好就街說唱，一攤挨一攤，爭相亮絕活，形成了對臺戲局面。

上世紀(jì)80年代到90年代，是馬街書會的輝煌時期，據(jù)寶豐縣文化局每年的到會藝人登記表顯示：1996年到會610攤，1800名藝人；但是到了2005年，到會僅有82攤，不足500人，馬街書會參會藝人越來越少，平均年齡卻越來越大，大部分藝人因生活困難紛紛改行，年輕藝人鮮有出現(xiàn)，曲藝市場逐漸萎靡……為搶救、保護、傳承和發(fā)展馬街書會傳統(tǒng)，延續(xù)和再現(xiàn)其原生態(tài)風(fēng)貌，讓馬街書會成為永不落幕的書場、永不散去的書會，政府投入了較大力度，積極扶持。2009年，書會終于再現(xiàn)盛況，參演藝人達1000多，書棚達180多棚，聽書人次達20多萬人次。2012年，寶豐縣委、縣政府決定斥資建設(shè)“馬街書會曲藝文化園”。通過一年多來的積極努力，現(xiàn)已建成書會主體廣場及名人雕塑苑、中華曲藝展覽館等，于今年的書會上隆重揭幕。

麥田作舞臺，天地有大美。綿延了700多年的馬街書會，從宋元發(fā)展到了今天，以其豐富的藝術(shù)性，扎根于人民，扎根于生活，扎根于中原大地之上。馬街書會成了研究、考察中國曲藝藝術(shù)不可多得的活態(tài)傳承基地。從中既可了解中原文化、民俗的多姿多彩，也可從書會的盛衰，一窺我國地域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軌跡。

一年一度芳草綠，一唱一和曲藝情。馬街書會承載的，是無數(shù)代民間藝人對曲藝的不倦追求，執(zhí)著、無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