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秀山
[清華大學,北京 100081]
“你給我‘自由’,我給你一個‘德性’的世界”,這里“你”是誰?“我”又是“誰”?這里的“你”是“神”,這里的“我”是“人”。這句話是我們“人”對“神”說的。
據(jù)說是“神”“按照自己的樣子”“創(chuàng)造”了“人”,“人”于是就從“日月山川”、“貓狗雞鴨”中“脫穎而出”,成為“萬物之靈”?!叭恕钡倪@點“靈”氣,不在于“感覺”,比起某些動物來,“人”的“感官”能力十分可憐;“人”的“靈”氣也不在于“有能力”“積累經(jīng)驗”,許多動物也有積累經(jīng)驗的能力,而且會較快轉變遺傳基因,較快成為“本能”,“人”馴服“家畜”的歷史,要比“馴服”“人”自己“多快好省”得多。
“人”的這點“靈”氣來自“人”的“理性”?!叭恕庇辛恕袄硇浴钡摹耙庾R”使“自己”“脫離”“自然”,成為“ex-istence”。“理性”“使-讓-令”“人”“自己”“出現(xiàn)-存在”。
“人”的“出現(xiàn)-存在”不僅使“世間萬物”多出一個“物種”,而且使“世界”“多出”一個“無”,使“世界”有“從頭開始-重新開始”的“可能性”,“人”“有能力”“開創(chuàng)-創(chuàng)造”“自己”的“世界”;“人”的“理性”“引領-規(guī)范-范導”著“世界”的“命運”,在“必需-被需要控制-必然”的“偶然性”中,“開辟”著“自己-自由”“存在”的“必然性”?!叭恕钡摹袄硇?自由”使“世界”從“混沌”走向“秩序”——“自由”的“秩序”,不僅是“自然”的“秩序”。這個“秩序”,才是“無可懷疑”的“存在”的“秩序”,不是感性世界中“存在-不存在”相互“變化-變幻”的、“可以-允許懷疑”的“(諸)存在(者)”?!叭恕钡摹袄硇?自由”是“無可懷疑”的“存在”?!袄硇浴?“自由”是巴門尼德的“大箍”,這個“理性”的“必然性大箍”“無可逃脫”。
“神”給了“人”“理性”,也就給了“人”“自由”,“人”“有理由”“自由”地“認識-知道”“一切”,“神”自己也“被置于”“理性”的面前,成為“人”“認知”的“對象”,“理性”要“問-審問”“神”“存在”的“理由”,“神”的“存在”“不得不”需要有種種的“論證-證明”。
“神”給了“人”“理性”,也就給了“人”“自由”,給了“人”“背叛(神)”的“可能性”,給了“人”“自由”地“顛倒”“神-人”“關系”的“權力”?!叭恕薄坝懈鶕?jù)”“建立”“自己”的“理性-自由”的“大箍”,“神”居然也成為這個“自由”的“理性大箍”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叭恕薄坝袡唷薄皩?質詢”“神”“存在”的“根據(jù)”。
然而,“神”并不“收回”他給予“人”的“理性”和“自由”。以他的“全能”,他完全有“能力”“收回”他“給出去”的東西,但他沒有,似乎說明他“不愿”,這種“不愿”蓋也有說乎?或也有之。
其說或在于“神”將“理性-自由”“給予”了“人”,也就將“責任”“給予”了“人”?!叭恕睂ⅰ俺袚薄笆篱g”一切“罪”與“惡”之“原因-原始之因”;“神”將“一切”之“善”歸于自己,而將一切之“惡”歸于“人”?!皩⒁磺泄跉w于自己,而將一切過失諉罪他人”只能將“自己”“神化”才有可能。
只有“神”“有理由”“享有”這種“特權”。
然而,“人”寧可“承擔”“擁有自由”的“一切責任”也“不愿意”把“理性-自由”“交還”給“神”,更有甚者,也許正因為這個“理性自由”是“神”“給予-賦予”的,“人”視之為一個“神圣”的“使命”。一個不愿收回,一個不愿交出,于是“人”的“理性”和“自由”成為“人”的“永久性”的“特性”,這個“特性”是“人”作為“物種”的“基因”,代代相傳,在“本性-本能”上不會“變異”。
“人”為“保持”“自由”付出了“沉重-嚴重”的“代價”,“人”被“趕出”了“伊甸園”,不再“享受”“自然”的“天倫之樂”,“人”“必需”過“自己”的生活,“人”“營造”著“自己”的“家園”,一個“不同-異于”“自然”的“王國”,“人”在“自然”中“建立-建構”一個“異域”;但這個“自然”中的“異域”,卻是“人”“自己”的“疆域”,“人”“顛倒”了“人”與“自然”的“關系”,“自然”-那個原本和“人”“融為一體”的“伊甸園”成了“異己”的“外在力量”;“人”為“建立”“自己”的“家園”,就要“規(guī)化”“伊甸園”這個“自然的家園”成為“人”“自己的家園”。
“神”把“人”“逐出”“伊甸園”,卻“失去”了“伊甸園”,“神”的“計謀”在于他的這種“丟失”乃是一種“解脫”,“神”“失去”了“自然-伊甸園”,意味著“甩掉”了一個“包袱”,“卸掉”了一種“責任”,而把這個“責任”,連同“自由”一起“加諸”于“人”,所以,“神”無論如何不會“收回成命”。
只有“人”和“自然”一起“遺棄”,“神”才能安然居住“在”“人”和“自然”的“彼岸”,“靜觀萬物皆自得”,包括“人”在內的“萬物”只能“自食其果”,“神”“穩(wěn)坐”“彼岸”,“等待”著行使“終審法官”的權力。
于是,“人”就在“此岸”“勤勤懇懇-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以“自己的勞作”“規(guī)化”著“自然”,并“勇敢”地承擔著一切的“責任”。于是,“智慧”與“勇敢”就是自古(古代希臘)以來“人”的兩大“美德”。
“智慧”和“勇敢”是“理性”的兩個“孿生姊妹”,因為“自由”是“理性”的,“理性”是“自由”的;“智慧”不是“小計謀”,“勇敢”不是“魯莽蠻干”,“智慧”在于“規(guī)化-人化-自由化”“自然”,“勇敢”在于“敢于”承擔這種“規(guī)化”“工作-勞作”中的一切“責任”?!坝赂摇痹谟凇案矣凇边\用“自己”的“智慧”來使“自然”成為“人”的“家園”,即“理性”的“家園”,“自由”的“家園”。
“理性-自由”的“家園”也是“責任”的“家園”。這個“責任”的“家園”,“神”“永遠”“交給”了“人”,“不會-不愿”“收回”?!袄硇?自由”的“家園”是“人”的“永久居留地”,也就是說,“責任-道德”的“家園”是“人”的“永久居留地”?!叭恕痹谶@個“居留地”上有“絕對”的“權力”,也負有“絕對”的“責任”,不可“推脫”和不可“渡讓”的“權力”和“責任”;而這個“家園”據(jù)說是“神”“給予-賦予”的,是得自“神”的“領地-封地”,因而“人”在這個“領域”中的一切“權力”和“責任”,也都是“神圣”的,連“至高無上”的“神”也是“不會-不愿”“剝奪”的。在這個意義上,我們也許可以說,“理性-自由”乃是“天賦人權”;這個“權力”植根于“理性”,是“理性”“賦予”“人”的,故是“理所當然”的“天理人權”?!叭恕钡摹白杂蓹嗔Α蹦耸恰袄硭斎弧钡?。
“當然”是“理當如此”,“實然”“或是”“當然”,“或”“尚不是”“當然”,“實然”有“是”和“不是”兩重性,“現(xiàn)實”和“理想”可以有一定的“距離”;然而“絕對當然”不允許有這個“距離”,“當然”的一定是“實然”的,“實然”的一定是“當然”的,亦即,“合理的”就是“現(xiàn)實的”,“現(xiàn)實的”也是“合理的”。在“現(xiàn)實生活”中,“當然”和“實然”這個“距離”由“時間”來“消弭”,由“人”在“時間”中“合目的性”“勞作”來“消弭”。“人”之所以累世勤勞地“工作”,乃是“確信”“當然”和“實然”之“同一”具有“絕對”意義上的根據(jù)?!袄硇浴钡摹白杂伞薄百x予”“人”以“懷疑一切”之“實然”,但“有”一個“當然”“存在”不容“懷疑”,只有在“當然”轉化為“實然”之“后”,才因其“實然”“被允許”“懷疑”;這就意味著,一切“既成事實”的“實然”,都抵擋不住“當然”的“否定”,“當然”這種“摧毀性-否定性”的“力量”,“自身”卻是“肯定性”的,“當然”“懷疑”一切“實然”的“存在”,但對“自身”的“存在”“絕不”“受-被”“懷疑”。
在這個意義上,“當然”“引導-規(guī)范-范導”著“實然”,“當然”“確保”了“實然”“在時間中”變化的“意義”,使“變化”成為一個“發(fā)展”——趨向一種“當然”的“目的”。
“當然”“賦予”“實然”以“意義”?!皩嵢弧辈粌H是“感覺”的,而且是“意義”的?!爱斎弧薄胺秾А毕碌摹皩嵢煌鯂?,是一個“意義王國”,亦即“德性王國”?!叭恕辈粌H“生活”在“實然王國”,而且“生活”在“當然王國”,對於“有理性”的“自由者”-“人”來說,他的“實然王國”就有“當然王國”的“意義”,“人”“生活”“在”“意義”的世界,而不是單純“感覺”的世界?!耙饬x世界”是“已經(jīng)(在時間中)”“實然”了的“當然的世界”。這就是說,“人”“生活”“在”“現(xiàn)實化-感性化-必然化”了的“理想-合理-自由”的世界中;“人”的“生活世界”是一個“在”被“感性化”了的“理性世界”里,同樣也是被“理性化”了的“感性世界”中。
“在”這個“生活”的世界中,“人”不是“單純”的“感覺者(體)”,也不是“單純”的“思想者(體)”,“當然”因其“已經(jīng)”成為“實然”,“不得不”“接受”“質疑”,作為“感覺者”的“人”,“不得不”“接受”作為“思想者”的“引領”,朝著“更高”的“當然”“進步”。“當然”“引領”著“實然”。
在這個意義上,“人”的“感情”都是“實然化”了的“當然”的“感情”,也就是說,都是“理性化”了的“情感”,也是“道德化”了的“情操”。就“德性”與“自由”的“同一性”而言,“人”的一切“感情”都是“自由”的“感情”,同時也是“責任”的“情操”?!叭恕钡囊磺小扒楦小睙o不打上“理性-自由-德性”的“烙印”。
“自由”給人以“歡樂”,也給人以“憂煩”;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皩嵢弧苯o人以“喜”,“當然”給人以“憂”?!跋病迸c“憂”之“轉化”和“輪回”——“樂極生悲-逢兇化吉”,“編織”成“人間”之“悲喜劇”;而“當然”“引領”著“實然”意味著“憂”“引領”著“喜”,當是叔本華、特別是海德格爾的“境界-心境-Bestimmung”,而“至善”和“絕對”“現(xiàn)實性”之“證明”,豈不是康德、特別是黑格爾的“思路”?
在這層意義上,“人”作為“有理性者-自由者”,其種種“喜怒哀樂-七情六欲”都是“被理性化”了的,都是“被自由化”了的,并非單純的“感官”與“外物”的“刺激”和“反應”,在這個層面上,就是按照胡塞爾的做法,把“自然-感覺”“括了出去”,“人”并不只“剩下”“抽象”的“形式”的“概念判斷推理”,或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而仍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胡塞爾現(xiàn)象學的“剩余者”不是“空洞”的“形式”,而是“有內容”的“理性”和“自由”,“人”作為“自由者-有理性者”的“生活世界”乃是“理念世界”。
“理性”作為“自由”。原本就是“涉及”“情感”,“產(chǎn)生”“感情”的,因為它是“有意識”、“有目的”的“狀態(tài)”,是一種“能動”的“活動”,而不是“被動”的“接受”?!案形锱d懷”,這個“物”如果是“意志”的“目的-對象-object”,則應是“理性”“自己”“要-愿意-意欲”“產(chǎn)生”出來的東西,“原本”“沒有”的“東西”,在這個意義上,“目的”是一個“新東西”,于是在“小范圍”內,“目的”的“實現(xiàn)”乃是“從無到有”的“過程”,是一個“創(chuàng)造”的“過程”,要講“情感-感情”的“被動性”,也只是在“主動”的基礎上產(chǎn)生出來的,即,“自己”對“自己”的“產(chǎn)物”的“反應”,歸根結蒂,是“自己”對“自己”的“反應”,是“主動”中的“被動”,“能動”中的“接受”。
于是,“人”“自由”地“塑造”著“自己”的“感情-情感”;“情感”的“培育”也就是“理性”的“教育”,“自由”的“啟蒙”?!皢⒚伞辈粌H是“讀書識字”,不僅是在“數(shù)量“上“增加”“經(jīng)驗”的“知識”和“財富”,某種意義上正相反,“啟蒙”是一種“解蔽-揭蔽”(海德格爾),如“自由”在西文中的最初含義那樣,把“經(jīng)驗-財富”的“覆蓋”“擺脫-揭去”“懸隔”起來,把“覆蓋層”一層一層“剝離”(??碌摹翱脊艑W”),“露出”“事物”的“真面目”。“覆蓋層”越厚,“發(fā)掘”的工作就越艱巨。于是,人類“歷史”越悠久,“積累”的“財富”越多,“啟蒙”的工作就越重要。也就是說,“情感”的“教育”就越要重視“理性-自由”的“教育”,以“拯救”“理性-自由”于“聲色貨利”之中,努力避免“人為物役”、“醉生夢死”的局面。
在這個意義上,“知識教育-情感教育”離不開“道德教育”,“智育”、“美育”離不開“德育”。
這里所談的“德育”同樣是在“理性”和“自由”的意義上來理解的,不僅是通常的道德規(guī)范教育;這層意義上的“德育”強調的是“盡責”的“意識”和“覺悟”。
不錯,通常道德規(guī)范學當然也包含了“盡責-盡義務”的觀念,但是,如果沒有“理性-自由”作為“盡責-盡義務”的“基礎”,那么這種“責任-義務”就只具有“強制性”的一面,即“責任”和“義務”是從“另一個”“外在”的“命令”“強加”于“自己”的,這種“命令”猶如“自然律”那樣是“必需-必定需要”“遵守”的,“人”要“被訓練-被教育”為“適應”這種“必然-必需”的“環(huán)節(jié)”,這種“道德律”是要“從外面-從父母、師長”“灌輸”進去的,是一種“他律”。“他律”當然是很重要的,一切人都要“學習”、“服從”,要像“學習”“自然律”那樣“學習”“道德規(guī)范”,“服從”“道德規(guī)范”,“模范公民”也應受到像“物理學家”那樣的“尊重”。中國傳統(tǒng)的“忠臣義士-孝子賢孫”也都“青史標名”。
然而,對“德育”的理解至此只做到了“一半”,“德育”的“根基”尚在“理性”和“自由”中。
這個哲學思路所重視的不完全在于“經(jīng)驗”的“道德規(guī)范”的“抽象概念”,如“忠孝節(jié)義”等等,因為它們的“具體內容”是隨“時間”而“變化”的,由此而作出的“判斷”是經(jīng)常受到“質疑-懷疑”的,“此時”“判定”為“忠”,“彼時”或被認為是“奸”,中國歷史上不乏“翻案”文章,“后人”的“評說”可以是“無窮無盡”的,“翻案文章”是做不完的,“此一時彼一時”也。“翻案文章”也是人類“追求知識-追求真理”的“權力”;但并不因為出現(xiàn)了這種“現(xiàn)象”就能“消沉”恩德“意志”而陷于“相對主義-懷疑主義”,認為既然“此一是非-彼一是非”,就認為在“道德-善惡”上所作之“工作”都是“無意義”的。在“道德”方面,“哲學”所做的工作如同在“科學”方面一樣,在“千變萬化”的“經(jīng)驗世界”“導向”并“開辟”一條“真理”之路,在“爭議”中“尋求”一致的“方向”,在“二律背反”中“建立”“同一”的“本質”。這條道路-思路正是指明:之所以“允許”“產(chǎn)生”甚至“鼓勵”“爭論”,不是說明“真理-道德”“不存在”,恰恰是說明“人間”“有”“真理”和“道德”“(存)在”。
在這個意義上,“哲學”“保障-保護”著種種“爭議-翻案”即“否定-懷疑”的“權力”,“哲學”做的是“否定之否定”的工作,以此做著“肯定”的“建構”工作;換另一種說法,“哲學”也是在做著“肯定之肯定”的工作,亦即在一切“對立”的“肯定判斷”中“重新”作出“肯定”,在“經(jīng)驗”的“矛盾”的“肯定”中,作出“更高”的“肯定”,在“時間”條件的“制約”中“必需”做出的“各種”“肯定判斷”中作出“不受時間限制”的“自由”的“判斷”,在“相對”的“判斷”中,作出“絕對”的“判斷”,“絕對”“維護”著“同時”也“引領”著“相對”。
一切經(jīng)驗的、相對的“道德判斷”都植根于一個“自由”的“絕對”的“判斷”:任何人的“行為”都“逃脫”不掉“責任”的“追問”,這一條“絕對”的“原理”“保障”了種種“按時間條件”作出“道德判斷-道德審判”的“權力”,“保障”了“(時間中)后人”“評說”的“權力”,不論這些“評說”是“翻案”還是“堅持”,都是“有意義的”、“合理的”、“合法的”,無論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合法地-合理地”“按照當時(時間條件)”的“利害關系”發(fā)出“禁聲令”,因而這種“命令”或可“有效”于“一時”,但這道“命令”本身也只是“經(jīng)驗”的,并不可能“逃脫”“后人-他人”的“評說”,也無權因一時一地的“條件限制”來“推脫”此種行為的“責任”。
于是“德育”所重,不僅在于“培育”對“經(jīng)驗”的“道德規(guī)范”的“尊重”,更在于“培育”對“自由”和“責任”這種“必定-注定”的“關系”的“意識”,因而“培養(yǎng)”對“自由”的“熱愛”和由此帶來的對“道德自律-自由之責任”的“敬重”。
對于“道德律”和“自由”的“敬愛”之所以不是“感覺”的,而是“理性”的,是因為它們無須“外在感性事物-人物”的“刺激”,是一種完全“受理性”“指導”的“情感”,這種“道德”和“自由”的“情感”并不“奢望”在“感覺經(jīng)驗世界”“建構”出它們的“道德模范”,相反,倒是對于那些因一時一地的“需要”“被樹立”起來的“模范”持有“審慎”的“肯定”態(tài)度,“允許”“他人-后人”“理解”他們的“背景條件”,“允許并鼓勵”在“背景條件”已經(jīng)“變化”時(時間條件),人們“有權”“樹立”“新”的“模范標兵”,人們這種“標新立異”的“權力”,正是受到了一個“絕對”“道德理念”和“自由理念”之“保護”才得以“實現(xiàn)”的,由于“有理性”的“人”“擁有”這樣一個“不受時空條件制約”的“自由權”,人們才能“合理-合法”地在“感性經(jīng)驗世界”“促使”“人類道德”的“進步”,即“重新”“塑造-建構-肯定”“自己”的“形象”,使自己的“生活”不但是“有幸?!钡模沂恰芭湎硇腋!钡?;即我們“克盡職守”,不“辜負”(“神”通過)“理性”所賦予我們的“自由權利”,推動“人世”“不斷”向“更高”的層面“發(fā)展”,在“理性”的“范導”下,從“肯定”走向“更高”的“肯定”,亦即,從“秩序”走向“更高”的“秩序”。
“理性”的“自由”絕不會“導向”“無序”,而是“導向”“有序”,而且是只有“自由”才會“有序”,因為“自由”“不受任何偶然性支配”,“自由”不相信任何“命運”,“自由”不是“游戲”,“自由”“不擲骰子”?!白杂伞薄氨厝?不是被迫”“產(chǎn)生-創(chuàng)造”“有序”,“必定”使“秩序”“不帶有偶然性”;因為“自由”“必定”意味著“責任”,“責任”的“世界”“必定”是一個“秩序井然”的“王國”。
“自由者”必是“責任者”,“自由的王國”也必是“責任的王國”;“在”“自然王國”里的“感覺經(jīng)驗”的“人”,“受外在因果系列”的“支配”,它的“責任”是“有限”的,它的所作所為都“可以-允許”“找出”一些“客觀條件”來加以“化解-推諉”;但是無論怎樣的“客觀環(huán)境”,“責任者”之所以還要“負起”“一定-有限”的“責任”,乃在于他雖“身在”這個“環(huán)境”中,但作為一個“有理性者-自由者”“畢竟-必定”“有責任-有義務”而且“有能力”“不去計較”那些“客觀環(huán)境”而“自由”地“履行自己的職責”,因而“客觀環(huán)境”的“因果律”不可能“抵消-消解”掉他的“責任”。一個“事件”的“做成”,可有多種的“原因”,“做者-作者”的“主觀”的“動機”,也可以是多種多樣的,甚至不是很明確的,但“作者”就是“作者”,就是該事件的“第一個”“原因”-“始因”,無論有多少“思慮”,是“抹殺”不掉的,而“第一因”也是“第一責任人”,無論怎樣“辯解”,是“推脫”不掉的?!笆录倍加幸粋€“第一因-第一責任人”這個“肇事者”是“永久性”的,因為他是“自由者-責任人”這一點是“不受時間條件制約”的,這樣才使“不在那個條件中”或“雖在那個條件中但具有‘自由意識-自由覺悟’”的“人”-“他人-后人”,“有權”“再”對他行使“問責”的“權利”,遂使“蓋棺”不能“論定”。
于是,“人間”有了“自由”“在”,遂使“奸賊”“懼”;也使“烈士”“不懼-無畏”。
“懼”與“不懼”皆本于“良心-conscience”,“良心”即“道德心-道德的意識”,有這個“意識”,“奸賊”才會“懼”,“烈士”才會“無畏”;“良心”是“理性”的,“自由”的?!皯帧迸c“不懼”的“感情-意識-覺悟”說明了“道德”與“自由”的“存在”。“人”作為“做事者-行為者”“接受”的“第一個”“審判-評判”不是“神”的“天條”,也不是“人世間”的“經(jīng)驗法律”,更不是一時一地的“道德規(guī)范”的“譴責”,而是“肇事者”“自由意識-道德意識-良心”的“審判-評估”;而當“道德意識-自由意識”“缺失”時,才“借助”“神”“譴責”“惡”而“表彰”“善”。才把“評判權”“交給”一個“最高”的“他者”?!白罡摺钡摹吧瘛钡摹霸O定”乃是“人”的“理性”“不得已”的“計謀”,將“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一切“他者”“聚集”起來,“宣布”一個“終審判決”,“迫使”“奸賊”“懼”,“烈士”“不懼”,迫使“人”“相信”:“公道-正義”“自在人心”,迫使“人”“承認”“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中國民諺里面還有“若有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一切皆報”。何為“時辰一到”?“到時”意味著“自然”之“終結”,“道德”的“開始”;“必然-被迫”的“終結”,“自由”的“開始”;“感性”的“終結”,“理性”的“開始”;“利害得失計算”的“終結”,“良心”的“開始”;“利益”的“終結”,“德性”的“開始”。反過來說,“理性-德性-自由-責任”之“光”“照耀”之日,也就是“推卸責任”“終結”之時;“自由”之“始”,亦即“必然-被迫”之“終”;“不可推諉”的“自由責任”之“始”,亦即“可以推諉”的“因果系列”之“終”。就這個意思來說,“哲學”也是“終始之學”,“哲學”性之“道德教育”“引導-教導”“人”作為“自由者”“慎終追遠”,亦即啟發(fā)人要有一個“到時”的觀念和覺悟。
“哲學”意義上的“終結”并非是“地球”和“人類”“毀滅”的那個時刻的到來,“哲學”“懸擱”起這個問題,而在“完成”這個意義上理解“終結”,亦即在“事物”的“本質”和“理念”上來理解“萬物終結”,亦即在“事物”之“存在”意義上理解這個“終結”?!袄硇浴敝爸R”和“道德”的“對象”必為“存在”,“理性”只能對“存在-完成”下“判斷-判決”,“道德法庭-良心”也只有對“存在”進行“審判”。在“完成”的意義上,“終結”不是“想象”的產(chǎn)物,而是“理性”的產(chǎn)物。
于是,這個“到時-時辰一到”并不意味著“教人”“消極”“等待”到“天荒地老”、“??菔癄€”甚至“地球人類大毀滅”,而是“隨時隨地”的“審判”和“報應”。
“隨時隨地”意味著“不受時空條件的制約”,意味著“理性”和“自由”。在這個意義上,人們有理由“確信”:一切“報應”皆可(可以-可能)“隨時隨地”“發(fā)生”?!皯帧迸c“不懼”皆因為這個“隨時隨地”的“到時”加大了力度,加重了分量,使“亂臣賊子”“膽戰(zhàn)心驚”,使“忠臣義士”“勇往直前”。
“果報”不僅是“口誅筆伐”,不僅是以“批判”為“武器”,而且是以“武器”為“批判”,當然不一定是“暴力”,凡一切社會的“變革”,都蘊含了“口誅筆伐”;“現(xiàn)實”的“改變-改革”,已經(jīng)給予“判定”,初不必有一紙文字的“判決書”。
“隨時隨地”也意味著“無時無刻”,“時時”都是“報應”,“處處”皆為“果報”;因為“事事”皆“在”“變化”中,“現(xiàn)實”和“歷史”“在”“發(fā)展”中,作為“肇事者”的“事實”,雖已經(jīng)“存在”,但它的“意義”卻“隨時隨地”“在”“改變”中,“肇事者”經(jīng)久地“承受”著這種“改變”著的“批判”,“肇事者”要有“勇氣”和“決心”“經(jīng)受”這種“折騰”。
“變”不等于“亂”,“自由者-肇事者”的“責任”就在于“使”“有序”,“有序”也就是“有-存在”,“無序”則“無物”“存在”,“自由者”的工作恰恰是“建立”“秩序”——在“自然”領域按其“特性(概念)”“建構”“他律(因果律)”,在“道德”領域“建構”“自律(自由律)”,并以這個“自律”“引導-范導”“自然”,“使”“自然”“進入”“道德”,“使”“他律”“服從”“自律”,如同在“知識”領域“知性”“使”“感覺材料”“服從”“知性概念-范疇”那樣。
這樣,“理性”的“自由”同樣也“擔負”著對“自然”的“責任”,“自然”的一切“改變”,“自由者”都“有責任”“引導”使之“歸于”“道德”,使之“導向”著“德性”。“自由者”“治山”、“治水”,“承擔”著“治山治水”的“責任”,“山山水水”也都“象征”著“自由者”“自己”的“德性”?!白杂烧摺币浴疤煜聻榧喝巍?。
“自由者”不應“怨天尤人”,這里的“人”為“他人”,“大寫”的“他人”就是“天”,就是“神”?!疤?神”把“自由”“交給”了你,也就意味著把“責任”“交給”了你。你既然“熱愛”“自由”,就必得“敬重”“德性”;“享受”“自由”的“歡樂”,就必得“承受”“責任”的“嚴峻”。于是,“人”作為“自由者”不僅要有“知識”,而且要有“勇氣”,“自由者”須得“膽識俱全”?!白杂烧摺薄奥斆鳌倍坝赂摇钡亍皠?chuàng)建”“新價值”。
“自由者”須得有“開創(chuàng)”“新秩序”的“膽”和“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