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曼旖
摘要:《世說新語》作為記錄魏晉時期士人生活的重要著作,歷來是分析魏晉風度與士人品格的重要依據。琴因其獨有的音色與意蘊,成為魏晉士人情操的外化、自我的象征。士人有士族的庇護,士人以琴作為內心慰藉,同時琴也暗合士人心境,于是魏晉琴學風尚盛行。
關鍵詞:《世說新語》;魏晉;士人;琴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18-0-01
世人常以“名士風流”、“魏晉風度”等詞語概括魏晉時期的士人性格?!巴跣⒉唬骸坎槐仨毱娌?,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1不論是從外物,如藥、酒,還是從內心世界來分析《世說新語》中的魏晉士人,現(xiàn)有研究中從士人音樂造詣和音樂活動的角度進行解讀、并單獨成篇者寥寥。“養(yǎng)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shù)。”2操縵之術本為士人身份象征。本文希望通過對士人與琴的關系梳理,解讀學琴風尚之成因,以管窺魏晉士人的清雅風度。
一、士與琴
魏晉時期,琴藝是士人教育的主要內容。顏之推道:“禮曰:‘君子無故不撤琴瑟。古來名士,多所愛好。洎于梁初,衣冠子孫,不知琴者,號有所闕。”3所謂“衣冠子孫”,也即士族子弟,是魏晉士人的主體。簪纓世族的子弟大多以“擅音律”作為清貴的象征,好琴尚琴成為一時風尚。有鑒于此,《世說新語》中,魏晉士人對琴的特殊感情折射出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
琴是高潔傲岸情操的外化。
嵇中散臨刑東市,神氣不變。索琴彈之,奏廣陵散。曲終,曰:“袁孝尼嘗請學此散,吾靳固不與,廣陵散于今絕矣!”太學生三千人上書,請以為師,不許。文王亦尋悔焉。
嵇康因為為被冤友人呂安進言,兼之長久以來因不羈作風為權臣鐘會所不喜,最終被處以極刑。行刑前夕,嵇康依然神色淡然,留下《廣陵散》之絕唱,流芳千古?!肮徘偈紫缺池撈鹬浦挂啊⒄_引導人心行為準則的責任。在演奏時,要求嚴肅、注意力集中,體態(tài)不歪斜、要端正,要求曲子的連貫性。”彈琴時的嚴肅姿態(tài)與平時任誕不羈的行為截然不同,二者的對比體現(xiàn)了士人內心的苦悶與良好的操守。琴所代表的高雅與嵇康的不羈融合于氣勢磅礴的琴曲,表達了嵇康高潔傲岸的情操??v使面臨生命之危,依然處之泰然。琴的靜氣與嵇康的淡然相得益彰,成為古琴史上的亮麗風景。
琴更是士人自我的象征、性靈的寄托,具有高度的獨特性。
子猷、子敬俱病篤,而子敬先亡。子猷問左右:“何以都不聞消息?此已喪矣!”語時了不悲。便索輿奔喪,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徑入坐靈床上,取子敬琴彈,弦既不調,擲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币驊Q絕良久。月余亦卒。
王徽之、王獻之對琴重視,乃至于徽之發(fā)出“人琴俱亡”的喟嘆。琴不只是士人生活的不可或缺的部分,已經成為士人自我的象征,以之代身。此時,兄弟之情、生死之慟均由琴之一器來表達,可見琴不只是器物,更是個人存在的象征和性靈的寄托。其超然地位可見一斑。
綜上所述,琴在魏晉士人生活中具有特殊地位,它不僅是魏晉風度外化的器具媒介,更是士人自我的象征。士人任誕不羈的行為表面上與琴本身雅正的形制不符,事實上卻契合了琴之性靈與文化意蘊。
二、魏晉琴學風尚成因
1.士族庇護
魏晉時期,隨著九品中正制的確立,士、庶愈加涇渭分明。士族的權利不斷擴大,隨之也能蔭庇子孫。此時的士人受家族庇護,不必憂心生計,只需依靠出仕與高行弘揚家族聲譽?!拔簳x時期的政治核心就是由這些‘士人氣類組成的,因而品官蔭族特權實際上必然包括大量‘士人子孫,而且即使本人并無官職,多半也是在品官蔭庇的親屬范圍內?!币虼耸咳擞辛烁嗟臅r間和精力從事他業(yè),彈琴便是其一。
“門第自有其憑借與地位,并不需建樹功業(yè),故世家子弟,相率務為清談?!笔兰易拥芩鶆詹恢皇乔逭?。有家族作為后盾的他們,經濟上不必憂心庶務、長于計算,文化上有著史書典籍與累世教養(yǎng)的熏陶,有足夠有限的時間發(fā)展自己的才藝成就。再者,就前文所引《顏氏家訓》之條文可知,琴藝本身就是世家子弟教育的基本內容。有足夠悠閑時間的士人更是每日撫琴操縵,不知外事如何。
綜上,士族的蔭庇一方面解決了士人提升琴藝的后顧之憂,另一方面也為他們學習琴藝奠定了良好的教學基礎。
2.亂世慰藉
魏晉時期社會黑暗:朝廷內部互相傾軋,爭權奪利;少數(shù)民族侵襲中原。就前文所述,琴本就是士人情操的外化、自我的象征和性靈的寄托,因此琴不只是器物,更是重要的心靈伴侶,成為士人的心靈慰藉?!爸问乐舭惨詷?其政平也;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也;亡國之音悲以哀,其政險也?!笔赖缹σ魳返挠绊懣梢娨话?。因此,在心跡不能用言語表白的時候,通過撫琴來抒情,成為士人的風尚。嵇康以琴聲訴激越,徽之以琴聲訴哀慟,張翰以琴聲訴懷念……士人撫琴操縵,已成為亂世的一大慰藉。
三、結語
“何為魏晉風度?”的命題眾說紛紜。筆者因筆力所限無法對這一概念做出清晰的界定,希望通過對《世說新語》中士人與琴關系的梳理,對魏晉風度有一定的了解?!把圆槐M意”之處,需要后來者的補充闡釋。魏晉時期士人與琴所成佳話,已經成為后世文學家、思想家經常使用的典故,其影響毋庸諱言。任誕不羈的行為與清越高雅的琴聲的對比,正說明了魏晉士人的矛盾心態(tài):其時士人雖追尋自由,有種種外化行為以“越名教而任自然”,終究免不了內心情感與人倫的束縛。
注釋:
[1]宗白華:《論<世說新語>和晉人的美》,收入《美學的散步》,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33-392頁
[2]魯迅:《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收入《魯迅全集?第三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
[3]王瑤:《文人與酒》,收入《中古文學史論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