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舞一曲“顛倒歌”

付秀宏

老詩人苗得雨說，民謠中有一種“顛倒歌”，叫“小孩子語”，也就是童謠。譬如，“螞蟻過河踩塌了橋，葫蘆沉底碌碡漂，花椒樹上結(jié)櫻桃”。

“顛倒歌”相當有意思，宛如用一段炊煙抹黑了臉，讓人哭笑不得。“顛倒歌”，是一種將事物倒轉(zhuǎn)過來的游戲，是一種思維穿越而來的幽默態(tài)度，是一種無所不能的另類情趣。

我大姐五十多歲了，記憶力非常好。她給我背過一段童年時代的“顛倒歌”，非常有意思?！罢f胡話，倒話胡，蕎面地里摟一鋤。一摟摟了一棵小柳樹，一扠高，七八摟粗，長得桑椹黑乎乎，拿著桿子去抱棗，抱了一地胡蘿卜，背到家里燜白薯，一燜燜了一鍋肉骨頭，張三吃李四飽，撐得二五滿地里跑，一跑跑到張家莊，碰著老李和老王，老王老李去趕集，騎著口袋背著驢，東西道，南北走，聽著莊里人咬狗，拿起狗來拋磚頭，還怕磚頭咬了手。”

姐姐說，這樣的“顛倒歌”，掃盲班的先生一教，她就記住了。讓不可以出現(xiàn)的事情出現(xiàn)，于是回味無窮，妙不可言。表面上看像是胡謅，可處處顯露機智。

規(guī)矩雖是方圓的出發(fā)點，但規(guī)矩多了，卻讓想象流離失所?！邦嵉垢琛保教砹宿D(zhuǎn)換思維的一汪清泉，無限活潑，靈動非常。顛倒之味，如玩蹦極，把頭、腳和身軀交付給時空，雖然內(nèi)心還在膽怯，但雙臂已經(jīng)展開，有“風(fēng)光在險峰”的無限神秘，更有孩童狡黠的頑皮在其中。顛倒之韻，是思維與語言的芭蕾，是民俗與機智的合奏。

顛倒之韻，在于轉(zhuǎn)換。生活沒了轉(zhuǎn)換，就沒有樂趣；“顛倒歌”沒有轉(zhuǎn)換，就不能斗轉(zhuǎn)星移。顛倒之韻，不深奧，不做作，卻有歷久彌新的獨特野香。

譬如，“拾了茄子兩嘟嚕，熬在鍋里竟成小豆腐，端起鍋來吃干飯，出溜出溜喝糊涂。明明打了蕎麥和綠豆，揪出來一屋子煙袋口兒！”

顛倒之韻，在乎童趣。這種心靈的童趣，是一種巧妙的儒雅。這種儒雅，來源于童趣的久播不散，能聽得到蓮花盛開的聲音。

顛倒之韻，在乎歡悅，在于靈感噴發(fā)。顛倒之韻機巧而聰慧，是鄉(xiāng)村物語、風(fēng)俗畫卷的漫卷與歡悅。

“顛倒歌”并非教你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而是要求人時時激蕩變化的眼界，讓異常的石子投到心湖給很多人歡悅。即使在循規(guī)蹈矩中，也要葆有一顆跳跳脫脫的心。

譬如，“太陽出西落在了東，胡蘿卜發(fā)芽長了一根蔥，天上無云下大雨，樹梢不動刮大風(fēng)，滾油鍋里魚打浪，高山頂上把船撐，東洋大海失了火，燒毀了龍王的水晶宮；一只螞蟻咬死驢，小麻雀一嘴叼著鷹。陽關(guān)大道‘嗒嗒嗒”，有人騎著大刀扛著馬，又來個口袋馱驢笑呵呵，半空中有個兔子咬死狗，院子里老鼠拉貓鉆窟窿。一只小公雞下了蛋，蛋中長根骨頭硬如釘，小雞吃了個黃鼠狼，青蛙吃了個長蛇精，老太太見了心害怕，胡子嚇得直撲棱?！?/p>

這里的第一個物象太陽，一定是陶醉于顛倒之韻，才從東邊冒出來了；而老太太也一定吟詠過顛倒之韻，她硬是把胡子長在嘴巴上！

這種堪稱“瞎話兒”的“顛倒歌”，是睜著眼睛胡言亂語，是思維瘋狂中綻開的奇葩……

當光怪陸離的想象讓人目眩神迷，當品格真誠的編撰讓人頜首嘆服，當藝術(shù)效果的快馬讓人激動不已，輕舞的“顛倒歌”就要結(jié)束。該在顛倒中把思想正過來了，呵呵，顛倒片刻足矣！

（作者系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