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大學 外語學院, 河南 開封 475001)
現(xiàn)代主義作家沃爾夫說,“1910年十二月左右,人的性格變了……人與人之間的一切關系——主仆之間,夫婦之間,父子之間——都變了”[1]197。正是沃爾夫所提及的那個動蕩時代孕育了現(xiàn)代主義這朵文學奇葩。孕育于亂世的現(xiàn)代主義關注人生存狀態(tài)的變化,特別是個體主體性的蛻變。傳統(tǒng)文學中的英雄形象一去不返,現(xiàn)代社會的反英雄形象紛紛登上文學舞臺。風花雪月的浪漫、事業(yè)成功的傲氣和指點江山的豪情煙消云散;現(xiàn)代主義作家筆下的市井人物只能默默咀嚼工業(yè)時代的機械、家庭危機的痛楚和生命流失的干涸。意氣風發(fā)和高大明朗與迷茫彷徨和渺小猥瑣形成鮮明對比。改造自然的英雄忽然從云端跌入現(xiàn)代社會的夾網,變幻成矮小的現(xiàn)實小人物。失去了主體的能動和自主,現(xiàn)代主義的反英雄受制于社會的強大反主體性。他們要面對社會的步步為營,而不是征服者的節(jié)節(jié)勝利。作為對自我和社會的全面反思,現(xiàn)代主義文學人物不僅要面對個人的生活磨難,還要肩負層層積淀的歷史重負。他們不再麻木地緊跟滾滾向前的歷史車輪,暢想未來的美好和富足,而是帶著現(xiàn)代人的焦慮,轉身凝視歷史和自己留下的腳印,以逆流而上的勇氣對抗社會的反主體性。雖然社會的擠壓重于自然的威脅,逆流而上難于順流而下,但夾縫中的現(xiàn)代人本能地尋求個體主體性的復蘇,企圖重獲褪卻的生命綠色。這也許是主體傳奇的再續(xù),也許是《桃花源記》的翻版,但僵死和復蘇之間個體主體性的蛻變確實給人柳暗花明的感嘆和撥云見日的驚奇。
作為現(xiàn)代主義的代表,喬伊斯并沒有以濃墨重彩直接描繪社會的擠壓和金錢的腐蝕作用,而是精心透析心靈的窒息和主體的僵死。由于無孔不入、無時不在、無處不有的社會擠壓對人的影響呈現(xiàn)日?;推毡榛内厔荩饺丝臻g和精神世界的點點滴滴反而可以彰顯和折射社會的強勢威脅?!抖及亓秩恕分蟹爆?、平庸的市井生活顯示了最深刻的生存困境和最驚人的精神癱瘓,微言大義的筆鋒揭示了現(xiàn)代社會中主體的墮落:征服自然的“大寫”的人變成了被征服、被改造的反英雄。以喬伊斯的《都柏林人》為基礎,本文分析現(xiàn)代個體主體性的蛻變和現(xiàn)代主義文學特質的萌芽。都柏林人的精神癱瘓揭示了個體主體性的僵死,而自我意識的爆發(fā)又帶來了個體主體性的復蘇。作為喬伊斯現(xiàn)代主義文學生涯的序曲,《都柏林人》既鏈接傳統(tǒng)小說和現(xiàn)代主義,又見證僵死和復蘇之間的痛苦和美麗。
現(xiàn)代社會中個體主體性的僵死是從外部行為到內部靈魂的深度窒息,從單個個體到所有個體的普遍異化。在機器隆隆、物欲橫流的大都市里,殘留著軀殼的現(xiàn)代人或麻木或迫切地聽從慣性生活的指引,飄蕩在一成不變的生存軌道上。
個體主體性的僵死首先表現(xiàn)在假行動和假沖突。在人類歷史上,人和外界的矛盾不可避免,行動和沖突證明了人的存在價值?,F(xiàn)代社會的擠壓必然導致個體的消極的逃離或積極的反抗,但都柏林人的逃離往往是指向原生存狀態(tài)的再度回歸。社會的束縛竟然對個體有一種邪惡的吸引力,個體常常自覺或不自覺地轉身回頭并撤回逃離的腳步。在《伊芙琳》中,主人公與戀人的私奔以她的主動放棄為結局,她要延續(xù)自己日復一日的操勞、無助和疲憊,直到耗盡所有的熱情、生命和靈魂。伊芙琳家庭主婦、養(yǎng)家糊口的人和母親的任務與角色讓她感到壓抑、不安和焦慮。家中不可驅除的灰塵象征家務的沉重,百貨店的壓抑氣氛揭示了她精神上的高度緊張狀態(tài),而年幼的弟弟又急需她的關愛。伊芙琳與弗蘭克私奔的計劃是她拯救自我、改變命運的唯一出路,她像母親一樣為家庭犧牲自我,但母親發(fā)瘋而死的慘狀讓她恐懼和害怕,出逃的計劃也表現(xiàn)了她拒絕同樣結局的決心和努力。雖然私奔似乎標志著伊芙琳命運的轉折點,但她與弗蘭克的關系卻和她與家庭的關系有著極大的相似性:伊芙琳既有對家人的依戀也有對戀人的熱戀,但愛情和私奔卻像慘死的母親一樣讓她恐懼和害怕。弗蘭克的呼喚只讓她感到人間所有的驚濤駭浪,私奔只會像波濤一樣把她淹沒。在這兩種關系上,作為戀人的弗蘭克當然與家人不同,但不變的是他們對伊芙琳的控制以及伊芙琳對他們的依賴。
另外,情節(jié)的重復反映了個體之間相互傷害的不正常關系。個體發(fā)泄式的反抗往往以個體對他者的傷害和壓迫得以實現(xiàn),這并沒有消解社會對人的影響,反而以個體對另一個體的惡意擠壓延續(xù)了社會對個體的控制,所謂的反抗者實質上是社會的幫兇。在《對手》中,上司對主人公的蔑視和懲罰竟然換來主人公對兒子的責罵和毒打,對手的改變并沒有更改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反而加深了社會對人的控制。父子關系被轉化為強者和弱者的關系,親情已消失殆盡,法林敦失去了父親的身份,社會場景中的欺凌和侮辱滲透到本該是溫情脈脈的家庭生活中去。孩子和家庭成為社會壓迫關系的最終受害者,作為被壓迫者和受害人的法林敦反而上升為壓迫者和害人者,但他并沒有打敗原壓迫者,而是以弱者作為自己的壓迫對象,實現(xiàn)了身份的逆轉,法林敦成了壓迫和欺凌勢力的承載者和攜帶者。法林敦不僅自己飽受凌辱和謾罵,而且使壓迫關系從社會場景蔓延到家庭生活,實現(xiàn)了其再生性,證明了其普遍性。行動的無效揭示了個體的無為和停滯,顯示了生存狀態(tài)的重復和封閉。現(xiàn)代人身陷無望的漩渦,都柏林籠罩在死氣沉沉、黯淡無光的夜色里。封閉的生存結構決定了沖突的無效,社會的擠壓導致了個體與社會關系的單向性。失去積極的反抗能力,個體的存在只能是被動、無為和停滯的單向路程的延續(xù)。
外在行為沖突的降低和內在心理沖突的上升揭示了現(xiàn)代人靈魂的窒息。社會不但可以控制人的外在生活模式,而且可以改變人的內在精神世界?!抖及亓秩恕返淖畲筇卣魇巧鐣鼍昂图彝ド畹慕豢椇腿诤?。經濟、政治、宗教等社會領域的經濟原則并沒有徘徊在市井百姓的門外,而是早已無聲無息地滲入他們的靈魂深處,依附著都柏林人的身軀,走進婚姻、愛情和家庭生活的每個角落。以實用理性為基礎的現(xiàn)代生存理念無情地宰殺了以詩意感性為基礎的私人生活。婚姻和愛情是牟取利益的籌碼,家庭責任和義務可以榨取青春和生命。家庭成員內部近距離的精神傷害和心靈謀殺展現(xiàn)了看似無形的血淋淋場面,散發(fā)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溫情脈脈的靈魂棲息地變成了“寸利要爭,寸土不讓”的現(xiàn)代戰(zhàn)場。這種殺人于無形的生存方式的普遍存在和日常形態(tài)常常蒙蔽人們的雙眼、掩蓋自身的危害性,甚至獲得某種實用的合理性。
個體主體性的僵死有其普遍性,包括縱向延伸和橫向擴展的特點。作為短篇小說集,《都柏林人》整體上涵蓋了童年、青年和中年三個階段。雖然十五個故事的主人公各不相同,但它們的有序排列形成了以年齡為線索的連續(xù)體。各個故事講述了各個人物各個人生階段不同程度的精神癱瘓,暗示了人生道路上主體性僵死縱向延伸的可能性。這種潛在的連續(xù)體并不指向某一特定人物,而是指向任一人物。喬伊斯筆下的每個人物都可能已經或將要經歷如此的人生。這些男女老少身處不同的生活和工作環(huán)境,分布在都柏林的各個角落。這些故事既關涉政治、經濟、宗教等方方面面,又描繪市井人生的點點滴滴,濃縮了現(xiàn)代人的人生經歷和生存狀態(tài)?!抖及亓秩恕访菜齐S意的故事組合暗示了時間和空間兩種維度的開放性和延伸性,揭示了個體主體性僵死的現(xiàn)實性和普遍性。
個體主體性的深度危機揭示了社會影響的持續(xù)性和再生性。社會因素的全面腐蝕和深度滲透顯示了它強大的生命力和控制力。它不是強制性的命令或暴力,而是無形的擴張和極度的肆虐。它可以控制社會公共領域,也可以侵入個人家庭生活。社會因素的適應力和高效性完全以人的活動的展開和人際關系的延伸為途徑。人成了社會因素的載體和操作者。社會抹殺個體特征,主宰個體靈魂;個體的屈服和配合保證了社會因素的滲透和延續(xù)。在人群中,社會因素輾轉挪移,揮灑自如;個體卻喪失了自主性和能動性,變成靈魂枯死的行尸走肉。社會因素的朝氣蓬勃和個體主體性的僵死消解了社會和個體之間的張力。
社會反主體性的強勢威脅和個體主體性的深度危機使社會和個體的矛盾演變?yōu)樯c死的較量。節(jié)節(jié)勝利的社會因素揮舞著手中的指揮棒,聆聽著人群馴服的合唱;而失去敏銳感官功能和深刻感受能力的現(xiàn)代人卻聽不出這一片祥和樂聲中的傾軋之音,也不能觸摸太平盛世的潛藏危機。這種麻木和冷漠是現(xiàn)代人的真正悲劇,只有喚醒沉睡的個體才能擺脫個體主體性的深度危機。
在《都柏林人》中,喬伊斯以現(xiàn)代主義作家特有的敏感氣質和人文關懷揭示了個體主體性的喪失和現(xiàn)代社會的腐蝕性,企圖張揚個體主體性,再度肯定個體的價值和主體地位。由于具有滲透性、持續(xù)性和再生性的社會因素已基本完成對個體的深度擠壓和全面圍攏,那么個體主體性的復蘇就只能依靠個體自身。既然社會控制個體的主要途徑是抹殺個性,創(chuàng)造模式化、平面化和單一化的生活模式,個體主體性復蘇的主要方式就應該是以個體的立體性、多樣性和紛雜性對抗社會的反主體性。另外,社會因素的持續(xù)性和再生性主要取決于自我意識的鈍化和個體意志的癱瘓,那么自我意識的爆發(fā)可以讓個體重新認識社會和自我,改變社會和個體之間的單向關系,恢復個體的能動作用,召喚個體主體性的回歸。在《都柏林人》中,喬伊斯以頓悟探索自我意識的爆發(fā)。頓悟常常居于故事的結尾,雖然也有層層挫折,但頓悟的發(fā)生往往曇花一現(xiàn),轉瞬即逝;頓悟的缺席和發(fā)生揭示了現(xiàn)代個體主體性的重要特征:前者顯示了自我意識的滯后性,而后者說明了個體精神的能動性。喬伊斯筆下的頓悟揭示了自我意識的自發(fā)性、自覺性、爆發(fā)性、曲折性、不確定性等特點。
自我意識有其自發(fā)性和自覺性。在作為首篇的“姐妹”中,男孩雖受到精神癱瘓的強勢牽引,但最終贏得自由和頓悟。男孩反思自我、他人對神父以及男孩與神父關系的看法,把自我置身于由自己和多重他者組成的參照系中,不斷對比種種差異,進而認識自我和周圍的世界。經驗自我到追憶自我的轉化呈現(xiàn)出高頻率、自發(fā)性、潛意識、感性、自覺性和理性(夢境到現(xiàn)實)的特征,這種轉化使兩種自我之間的張力成了故事的常態(tài),自我缺乏穩(wěn)定性;過去和現(xiàn)在不斷推移、變化;由多層次的感情(恐懼到超然)、認知、時間構成的自我結構顯示出敏感性、開放性和豐富性;這肯定了自我意識的自發(fā)性和自主性,確定了人的主體地位。同時外部社會因素的擠壓、滲透和腐蝕又決定了自覺的自我意識的必要性和必然性。自我審視是現(xiàn)代個體主體性的重要特征。在作為壓軸篇的“死者”中,主人公雖人到中年,但姍姍來遲的頓悟卻也能帶來舊我的死亡和新我的誕生,實現(xiàn)了個體的能動性和主動性。
自我意識有其爆發(fā)性。頓悟的篇尾位置和戛然而止的特征顯示了火花般的燦爛。在結尾時,主人公對自我和他人有了新的認識,體驗自我和回憶自我的距離突然拉大,表現(xiàn)了人物自我的多重性和豐富性,證明了自我的內部生命力,深化了對人的認識,強調了反思性自我意識的能動作用。同時,這種主體凸顯了自我的層次感和個體性,爆發(fā)性可以突破社會因素的合攏之勢和重重包圍,造就個體和社會關系的逆轉,證明了個體潛在的能動性和主動性。自我意識的發(fā)生打破了靜態(tài)、沉悶、封閉的生存狀態(tài),顯示了個體存在的開放性和動態(tài)特征。個體對自我和世界的再認識部分地消解了社會的反主體性,不屈的抗爭精神證明了現(xiàn)代個體的主體地位。
自我意識的發(fā)生有其曲折性。社會擠壓所導致的精神凹痕和生活慣性常常抑制和拖延自我意識的出現(xiàn)。在《都柏林人》中,頓悟的發(fā)生以人物的多重挫折為基礎。個體常拘泥于一貫的思維方式和生活邏輯,只有頻繁、強烈的外部刺激才能最終引發(fā)自我意識,促使人重新認識世界和自我。另外,《都柏林人》的童年、青年和中年三步曲的結構揭示了不同階段的頓悟的不同特點。年齡的增長沒有增加頓悟發(fā)生的頻率或降低難度系數,卻導致頓悟出現(xiàn)的不斷滯后。長期統(tǒng)一化、模式化的封閉生活腐蝕了心靈的敏感和活力,導致了個體意識的后天惰性。
自我意識的發(fā)生有其不確定性,主要表現(xiàn)在時間維度的非線性特征和空間維度的不均勻分布。頓悟的瞬間性揭示了其短暫性和非線性。它只是在生存的封閉圈上撕開了一條裂縫,這可能點燃心靈之火,迎來個體的新生;也可能在外界的擠壓下重新閉合,恢復原有的沉寂。另外,頓悟的整體分布結構既包括它的在場和發(fā)生,又涵蓋它的缺席和懸置。前者證明了自我意識的可能性,而后者也顯示了它的偶然性和不確定性。
在社會反主體性籠罩的夜幕下,自我意識帶來了個體主體性的復蘇,燃起了星星之火,但個體和社會始終是突圍和包圍、劣勢和優(yōu)勢的關系?!胺粗黧w性勢力的滲透性和普遍性襯托出個體一己之力的單薄”[2]34,自我意識的短暫性和不確定性無法徹底消解社會因素的再生性和腐蝕性。在崇尚物質享受、追求經濟利益的現(xiàn)代社會,個體的精神有為只能發(fā)揮極其有限的作用。因此,自我意識只能帶來個體主體性的復蘇,不能恢復現(xiàn)代個體崇高、偉岸的主體形象。
作為現(xiàn)代主義的靈魂,現(xiàn)代個體主體性的蛻變顯示了其兩面性。社會因素的滲透和腐蝕改變了傳統(tǒng)小說中意氣風發(fā)、明朗高大的主體形象。精神凹痕和心靈痛楚讓他渺小猥瑣,社會的壓抑和反主體性的陰影使他向往自由、美好的精神世界。殘酷現(xiàn)實和美好的理想之間的夾縫導致了現(xiàn)代主體分裂的自我。作為西方文化傳統(tǒng)的一部分,自我的和諧統(tǒng)一和社會的不良影響貫穿于源遠流長的西方文學,潛藏在現(xiàn)代個體主體形象的深處。自足的、天然的、統(tǒng)一的自我觀念一直是作為主體的人的靈魂棲息地,即使社會的不良影響可以威脅自我,但主體總可以改變世界,維護自我的完整和和諧。但這種觀念卻面臨現(xiàn)代社會的極大挑戰(zhàn)。社會因素蠶食了人的精神和靈魂,侵占了人的肉體和軀殼;根深蒂固的自我觀念使人追求現(xiàn)代社會主體的自由王國,反思性和評判性的自我意識可以重新認識自己和社會,但舊我和新我的對比標志著裂縫的出現(xiàn)。完整的自然狀態(tài)已不復存在,指點江山的主體一去不返,人的碎片和分裂狀態(tài)已不可避免?!抖及亓秩恕分袀€體主體性的僵死和復蘇展現(xiàn)了現(xiàn)代人的矛盾性和兩面性:他既是現(xiàn)實世界中被動、無為的“小寫”的人,又是頓悟瞬間有為、主動的“大寫”的人。
現(xiàn)代個體主體性的蛻變首先決定了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反現(xiàn)實主義特征。以現(xiàn)實主義為主流的傳統(tǒng)小說的審美對象是廣義外部世界,它不但“指向自然界和社會,而且包括棲居其中的人的活動”[3]65。個體和外界的沖突是小說的核心,故事的發(fā)展以情節(jié)為主線,以物理時空中人的行動為推動力。個體的活動證明了主體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可改良的外部世界維護了主體的形象。個體主體性的蛻變宣布了現(xiàn)實主義文學特征的相對無效,社會的反主體性挑戰(zhàn)人的主體地位。作為喬伊斯告別傳統(tǒng)的見證,《都柏林人》的假行動、假沖突和淡化的情節(jié)揭示了現(xiàn)代人的精神危機;成熟的現(xiàn)代主義作品大多剝奪了情節(jié)、行動和沖突的文學主導地位,“意識流小說甚至威脅到廣義的外部世界的基本有效性”[4]69。外部世界的懸置揭示了現(xiàn)代人的精神危機,證明了主體的被動和無為。
現(xiàn)代個體主體性的蛻變也預示了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烏托邦特性。個體主體性的僵死導致了外部世界的懸置和現(xiàn)實主義文學形式的解體,個體主體性的復蘇帶來了自我意識的凸顯和審美視角的內移。立體的、流動的和自由的意識王國的建立構建了一個理想的世外桃源。現(xiàn)代主義文學試圖懸置外部世界,消解社會反主體性,但社會因素的滲透力已決定了其影響的持久性,外部世界的強勢威脅預示了其不可撤銷性。因此,縹緲的心靈世界只是現(xiàn)代人駐足停歇的精神驛站,自主、能動的個體主體性雖然具有現(xiàn)實基礎,但完全擺脫外部控制顯然有虛幻性,現(xiàn)代主義文學是現(xiàn)代人尋求精神寄托的烏托邦。
《都柏林人》見證了現(xiàn)代個體主體性的蛻變和現(xiàn)代主義文學特質的萌芽。生與死的并置不僅展示困境的尷尬和廢墟的悲愴,而且?guī)砝硐氲臓N爛和復活的壯麗。在永恒的文學衍變和不息的歷史長河中,《都柏林人》再度闡釋了西方人的主體性情節(jié)和上下求索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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