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難道是財務問題如此嚴重地阻礙了現(xiàn)場表演藝術的發(fā)展,以致這種藝術體驗形式可能會被淘汰?鮑莫爾注意到了其中的基本矛盾:工資是表演藝術成本的主要組成部分,它的增長速度比整體經濟的工資增長速度慢;然而,現(xiàn)場表演的成本增長速度比其他行業(yè)快。他不認為通貨膨脹、限產超雇、管理不善是這一矛盾的原因,而將這種差異歸因于現(xiàn)場藝術的每工時生產力從來沒有,也無法像普遍性經濟的每工時生產力那樣提高。
關鍵詞:表演藝術;成本;藝術成本病
中圖分類號:F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3)19-0056-02
最近一次演講結束時,一些聽眾問我是否認為現(xiàn)場表演過時了。這不是一個無聊的問題;這個問題在藝術領域和經濟領域還存在爭議。讓我引用兩位備受尊重的權威人士的觀點來解釋一下。著名作曲家米爾頓·巴比特認為聽現(xiàn)場表演是一種奇怪、陳舊的自虐方式。他說,如果對于小說的讀者來說,“閱讀”就是聚在又熱又不舒服還擁擠的觀眾席上觀看將小說內容呈現(xiàn)得糟糕透頂?shù)谋硌荩墙Y果會是什么?另一方面,很多人同樣堅定地認為現(xiàn)場表演是藝術體驗的精髓。我這次提到的這位杰出的權威人士在多個方面為音樂作出了重要貢獻,他將聆聽音樂錄音比作在電話里和心上人親吻。
但是我的目的不是討論這些有爭議的美學內容,而是要探求它的財務含義。我想說的是,現(xiàn)場表演和錄制的表演在經濟結構方面差異很大,這在很大程度上預示了它們的未來。
一、問題
我將從一個矛盾講起,這個矛盾能夠輕松地從現(xiàn)場表演藝術的歷史中發(fā)現(xiàn),并且可以用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來證明。首先,18世紀中期的數(shù)字表明,表演者工資的增長速度比整體經濟的工資增長速度慢。我敢肯定,沒有人會為此感到驚奇。第二,我們發(fā)現(xiàn),工資占現(xiàn)場表演藝術運營成本的大部分(通常,表演機構的70%~80%的預算要用來支付表演者的工資)。第三,矛盾就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我們看到,現(xiàn)場表演的生產成本的增長穩(wěn)定,且增長速度遠比整體經濟的生產成本的增長速度快。如果表演藝術的成本全部是工資,如果工資的增長速度比其他行業(yè)慢,那為什么現(xiàn)場表演的成本比整體經濟的成本增長速度快?
這樣的情況也出現(xiàn)在高等教育經濟學中。教育機構中關注預算問題的人恰恰一直受這三個現(xiàn)象感困擾。他們一直苦于向他們的贊助人解釋怎樣去解決他們面對的基本矛盾。這篇文章中大部分關于表演藝術經濟學的觀點可直接應用于高等教育。
文章的剩余內容將介紹一種解決這個矛盾的方法。首先,我需要強調一下,這不僅僅是因為好奇。毫不夸張地說,現(xiàn)場表演的未來與這些議題息息相關。只有當我們理解了這些成本現(xiàn)象,我們才能夠認識到資金對于表演藝術生存的重要程度和性質。
這個矛盾同時表明一些所謂的對于表演藝術財務困難的解釋都沒有切中要害。例如,其中一個典型是用通脹壓力解釋表演藝術的預算問題。顯然,如果通貨膨脹是主要的原因,那表演藝術的成本將會增長,但是每場演出的成本的增長速度并不比整體經濟的生產成本的增長速度快。目前來看,當整體經濟的成本以大約每年1.5%的速度增長時,現(xiàn)場表演的成本卻通常以大約3%~6%累積復合增長率增長(這些數(shù)字適用于二戰(zhàn)之后)。
熟悉復利計算的人會馬上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多么驚人的增長速度。這個極快的增長速度遠超過,例如,任何已知的票價增長速度。盡管我們抱怨百老匯和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的票價上漲了很多,但是同20世紀20年代相比,票價的增長速度與物價水平的增長速度大致相同。因此,從購買力來說,實際上今天在百老匯買一個最貴的音樂劇席位并不比1926年時貴。
所有表演機構面臨的威脅顯而易見,構成了我所稱之為的“持久的危機”。如果這種成本累積增長不是意外的現(xiàn)象和偶然的歷史事件,這樣的危機就會存在。一方面,如果對提高票價的反對繼續(xù)存在,另一方面,成本卻以當前的復合增長率增長,長此以往,報紙中所報道的多年累積的赤字和資金缺口會變大。藝術機構(包括與立法機構相關的公共機構和與個人贊助人相關的私立機構)面臨的危險十分清楚。
二、原因
盡管這些現(xiàn)象可能令人吃驚,但我的目的不是僅僅羅列它們,而是解釋它們,弄清楚它們之間的關系是偶然的,還是實際上由表演藝術的某些運營特性產生。
我們需要暫時轉向抽象的理論以準確解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要證明的是矛盾根源正是現(xiàn)場表演的技術。為了便于理論性分析,我們假設世界上僅存在兩種經濟活動:技術改進活動和技術停滯活動。一種活動的每工時生產力不斷提高,另一種活動的每工時生產力長年保持不變。兩個行業(yè)的歷史有所不同。改進行業(yè)的生產力可能每年提高3%,工人和他們的工會會很快覺察到每個人的產出也增長了同樣的幅度;相應的,不久他們的工資要求就會提高。同時,技術停滯行業(yè)的每工時生產力保持不變,兩種結果中的一種可能會出現(xiàn)。第一,工資不變,這種情況下按相對價值計算這些行業(yè)中的工人逐漸變得越來越窮。第二,一些調適活動出現(xiàn),一些工人可能會離開停滯行業(yè),進入改進行業(yè),因為這種原因或者公眾的同情,停滯行業(yè)的工人要求增加工資,而后工資水平得到提高。
假設停滯行業(yè)的工資增長速度不是每年3%,而是2%。現(xiàn)在讓我們看看會出現(xiàn)什么結果。改進行業(yè)的工資和生產力增長了3%;兩者恰好相互抵消,因此,每單位產出所對應的勞動力成本保持不變。然而,停滯行業(yè)的工資僅增長了2%,那生產力呢?生產力保持不變,因此每單位產出的勞動力成本每年增長2%。因此,技術(上的)差異造成了成本性態(tài)的不同。任何效率專家、熱情、決心都不會比提供臨時性救濟的作用更大。長期看來,這些趨勢幾乎不會改變。
我們需要進一步解釋這兩個行業(yè)技術層面的固有的差異。一個行業(yè)是改進的,另一個是停滯的——目前從上面所講的來看,這仍然可能是一個偶然的歷史事件。要理解這種差異不是偶然的,我們對兩個行業(yè)性質的了解必須稍加具體一些。假設世界上只有兩種產品:舒伯特歌曲表演和彈球機。正如人們所想的,彈球機制造屬于改進行業(yè)。這兩種行業(yè)的運營的性質決定了勞動角色的不同。對于后者,勞動是最終產品,然而,對于前者,勞動只是一種手段。彈球機玩家既不知道,也不關心工人們運用他們的技藝工作了多長時間。假設兩個彈球機的質量相同,一個花費了三個小時,一個花費了一個小時——勞動量并不會影響對彈球機的選擇。選擇依賴于其他一些的考慮,例如哪個更有吸引力,哪個更方便放置點心。然而,在舒伯特歌曲方面,如果我們面對的是一套組歌,演奏時間大約為38分鐘,通過賣力的表演和出色的訓練,歌手才可能用27分鐘唱完,這樣才能增加每工時的產出。但是表演質量會下降。正是源于產品的技術性質,所以表演需要這么多工時。無論工程師或者效率專家多么優(yōu)秀,都對增加歌手每工時產出的影響相對很小,但沒有類似的障礙阻擋彈球機產出年復一年的增加。
所有的證據(jù)表明,這個世界的運行恰好符合這些觀點。也就是說所有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表明制造業(yè)的每工時的生產力(包括電子設備制造業(yè))年復一年非常穩(wěn)定地以大約2.5%復合增長率增長。這個數(shù)字適用于本世紀初到現(xiàn)在。因為技術的進步、資本的積累和其他多種這樣的因素的推動,每小時的復合生產力已經提高。
在教育和現(xiàn)場表演方面,說每工時的生產力一點也沒有提高并不現(xiàn)實。情況并不像我的抽象模型那樣黑白分明。例如,噴氣式飛機能夠減少波士頓交響樂團的成員從一個演出場地到另一個演出場地的總工時,增加了每工時的生產力?,F(xiàn)場表演藝術有提高生產力的空間,但是范圍顯然狹窄且十分受限制。我的證據(jù)仍然是,盡管現(xiàn)場表演每工時的生產力已經提高,但是與制造業(yè)相比在所提高的領域上很零散和在量上很小。結論很清楚,在我們的經濟中確實存在改進行業(yè)和停滯行業(yè)。盡管沒有清晰的界限,某些行業(yè)毫無疑問屬于其中的一種?,F(xiàn)場表演藝術顯然屬于停滯行業(yè)。
三、含義
前面已經講過,因為改進行業(yè)的生產力持續(xù)提高,每個觀眾對應的現(xiàn)場表演的成本會持續(xù)穩(wěn)定累積增加。但是表演錄制受益于技術優(yōu)勢,所以它相對于表演藝術的成本優(yōu)勢預計會增加。
這對于現(xiàn)場表演(和現(xiàn)場教育)的資金籌集含義很明確。除非票價、學費或者向產品的接受者所征收的其他直接稅會以遠高于此前的速度增長,否則政府和個人贊助人提供的資金必定增長而且必定無限期地持續(xù)增長。今天資金充足,明天會變得不充足。明天資金充足,后天會變得不充足。這是社會承諾的本質:累積性增長的責任。認識到這一點并不容易,但是那些為這樣的運營活動籌集資金的人必須要明白?;乇苓@個問題,并對贊助人說“只需要給我們能剛剛彌補今天巨大赤字的額外資金,明天就會好起來”很容易。這種策略短期有利,長期有害。
私立大學已經意識到這一問題。在很多公辦大學和學院,捐贈以驚人的速度增長,在某一個時期年復合增長率至少為15%。高等教育機構剛剛完成了十分成功的募捐活動,在一些情況下,每個機構能夠獲得大大超過1億美元。這些教育機構自20世紀20年代以來已經將學費平均提高了7倍,然而,他們發(fā)現(xiàn)此后他們再次陷入了困境。他們怎么能再去見那些剛剛捐完款的人,告訴他們自己正面臨另一次危機?可見,意識到潛在的問題和技術上的影響因素,并向提供資金的立法機構、政府、個人支持者解釋清楚是多么重要,這樣才能確保表演藝術有長久的生命力。
起初看來,這是一個難題,但是未來并不像起初那樣令人悲觀。從另一個角度看,解決這個開始就提到的矛盾的方法不在于不斷增長的藝術或教育的絕對成本,而在于制造商的勞動不斷變得更有效率,使得制造商成本累積性下降。反過來看,這意味著這種現(xiàn)象不是源自社會的貧困,而是財富的增長?,F(xiàn)場表演的成本累積性增長這個難題是生產力不斷增長的結果,生產力提高得越快,成本的增長越快。我們越是想方設法使我們能夠觀賞得起表演藝術,它們就會變得越貴。
因此,如果社會選擇承擔責任,根據(jù)這個問題的本質,社會有這樣的能力去解決這個問題。顯然,如果社會不想失去表演藝術,提供不斷增長的資金支持是其義務,也是其所面臨挑戰(zhàn)的本質。解決的方法與挑戰(zhàn)并存。①
①鮑莫爾先生是普林斯頓大學的經濟學教授。這篇文章根據(jù)最近在印第安納大學的一個名為“知識的地平線”的演講改編而成。
[責任編輯 陳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