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禾
城市:延安
職業(yè):機關人員
標簽:作協(xié)會員 秦宏亮
童年時,我印象中的“江南” ,僅是油漆匠在我家木箱上畫的一幅最籠統(tǒng)的江浙一帶的山水畫,只有“小橋流水”卻沒有“人家”。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我還在本村上小學,父母的山東“老家”來了一個油漆匠,在我家新做的粗笨的箱子上畫了一幅顯著有別于其他人家箱柜上龍鳳圖案的“江南春曉圖”:水天一色的藍,占據(jù)了畫面中間很大的位置,湖里縹緲地蕩著一葉小舟,隱約有兩個戴著斗笠的人在劃槳;畫前端,齊整的石塊砌成的湖堤很是顯眼,湖堤一側連著樓臺亭榭,另一側是蔥蘢的山巒連著的半圓拱橋……這便是我最初對水韻江南的全部感知。后來才聽大人們說,油漆匠最初作這幅畫時,不僅有小橋流水,也有“人家”古居的。但是那時時興“破四舊”,江南那古樸的青磚黛瓦民居,在我們村里人眼中,無非是和我們村那土窯洞一樣陳舊落后,沒人會喜歡的。油漆匠為能攬下活,就迎合村里人的心意,便省去了舊民居建筑的圖案。就這樣的截然不同于黃土高坡景色的油漆畫,卻在我幼小的心里埋下了神往“江南”的種子。
我那有些文化的母親更是“因畫利導”地教育我們哥弟幾個:南方才子北方將,只有好好學習,將來才能實現(xiàn)去南方當才子的理想。母親的利導,讓我們今天都感到驚訝恢復高考后,四弟果然考上了南京的一所學校,畢業(yè)后義無反顧地留在了和這幅畫上一樣廣闊卻真實的太湖畔,并在江南成家立業(yè)了。而我雖然也通過高考這個“獨木橋”跳出了農門,但從兒時因這幅畫萌生的“江南夢游”迄今已近四十年了,還沒踏上過江浙的一寸土地。終于,在這個龍年咋暖還寒的春季,我放棄了一切本應早該放下的雜念、雜事,毅然去“江南”走了一遭,圓了兒時的舊夢。
在蘇州火車站下車時,已是上午的九點了。出了火車站,外面唰唰地下著雨,這倒讓我有幸在霏霏細雨中浪漫地體驗一下煙雨江南了。 在車上,導游介紹了一些周莊的基本概況:周莊有“中國第一水鄉(xiāng)”之稱,是一個具有九百多年歷史的水鄉(xiāng)古鎮(zhèn),古稱為澤國;周莊鎮(zhèn)舊名貞豐里,據(jù)史書記載,北宋元佑年間(1086年),周迪功郎信奉佛教,將莊田二百多畝捐贈給全福寺作為廟產,百姓感其恩德,將這片田地命名為“周莊”,但官方將古鎮(zhèn)正式定名為周莊鎮(zhèn),卻是在清康熙初年……
到了檢票口的銀子浜一看我愕然了。哇!怎么會對銀子浜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呢?逶迤清冽的小圓湖濱,小巧的行舟,湖邊回廊連著的亭子、綠樹,特別是腳下這齊整的湖堤……我在記憶的圖片里快速搜索,終于想起還是因了兒時那幅“江南春曉”油漆畫。較之那幅畫,此時煙雨中的銀子浜,多了一份神秘的氤氳之氣,濱面泛起的粼粼波光,酷似無數(shù)碎銀在閃爍——我猜測這大概就是銀子浜名稱的來歷吧?而導游卻告訴我們:“浜下有直通泉源的一泓水,最早可能是泉水泛起的‘碎銀’波光,就有了銀子浜這個名稱;但是后來傳說浜下藏了江南富翁沈萬三的靈柩,所以人們現(xiàn)在說浜面上的‘銀光’,是沈萬三水底墓里的財寶放出的‘珠光寶氣’呢……”哦,原來如此呀。
周莊的河道、街道都是“井”字形的,沿著銀子浜前這條小河邊的古街,我們向雙橋一帶的鎮(zhèn)中心游走。平生第一次走在江南的古街上,難免會生出夢幻般的感覺,看什么都是既陌生又親切。一只只小巧的烏篷船,行走在窄窄的長泓水道上,蕩出一路的水花,若不是聽到搖櫓的船夫隨口哼唱的幾曲小調,還以為自己是在看畫呢;淺淺的波光輝眏著岸邊白墻竹影,翠柳搖出了婀娜的身影;這個季節(jié),桃花和叫不上名字的紫花也在競相爭艷了,時有一股花香沁入心脾。街兩旁的穿竹石欄和重脊高檐的民居,儼然是一副古樸典雅街的氣派;腳下石板鋪就的街道,歷經千百年的風雨沖刷及無數(shù)人的涉足,已被磨洗得光滑潔凈,但一踩上卻會感到它的溫柔可親以及那種默默的承擔。街道邊賣水果、工藝品、土特產的商人那平和、淡泊、寧靜的神態(tài),讓我們這些急匆匆的游人好生羨慕……就在我還沉浸在夢幻中時,有人大呼:快看,雙橋到了!
這果真是我在媒體圖片中見到的那個一方一圓鼎足成直角的“雙橋”嗎?我摸了摸堅硬的橋石,確信不是在夢里。雨在不知不覺中停了,空氣特別清亮,拱橋似乎也更嬌媚了。極富張力的高拋弧形流線,雄渾又不失纖纖身姿,一泓淙淙的流水眏照其下,托出一抹纏綿風情;但這樣的拱橋在江南是很普遍的,如果沒有旁邊貌似普通卻不失含蓄的方橋的陪伴和映襯,是不會有“雙橋”這個迥異的組合美的。我想拍下這“組合美”時,卻遇到了難題。在方橋這側,即使在河邊探出身子,也只能拍攝拱橋全景,卻難拍全方橋;即使在拱橋橋頭方位上,可以拍攝方橋全身,卻只能拍到拱橋的半身。于是只好去雙橋鼎足成直角的對面位置去拍;對面河邊這一塊低洼的、竹籬笆圈起的小石臺,果然是拍攝全景的好地方,我激動地按動快門,拍了幾張雙橋全景。但在我和雙橋合影時,那個給我拍照的游客,讓我“下蹲、下蹲、再下蹲”,我只好以雙手扶雙膝、半蹲半立的姿態(tài),以上半身照和雙橋全景合了一個靚影,只是下半身的姿勢很滑稽,酷似清宮戲里那些宮女“道萬?!钡亩Y儀。這個“膜拜”的姿勢,饒有興趣的留在我對雙橋的印象里。
水是周莊的命脈,橋是周莊的紐帶,而“人文”才是周莊之魂!因了像周迪功郎、沈萬三這些精魂,周莊才不至于是野鴨成群、蘆荻蕭蕭的單調風景,水才淌出了溫婉而凄美的故事,橋才聯(lián)結了小鎮(zhèn)的過去與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