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刑法所追求的核心價值在于實質的正義,而刑事訴訟法所向往的卻是程序的正義。當面臨犯罪時,現(xiàn)實的存在一再地映射出雙方之間的矛盾,不同的選擇彰顯著不同的理念。筆者認為:實質的正義與國家權力的行使緊密相聯(lián),而程序的正義卻與公民人權的保障密切相關,相比較而言,程序的正義更加契合現(xiàn)代法治的要義。
【關鍵詞】程序 正義 規(guī)范性 法治
伴隨著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的謝幕,刑事訴訟法最終修正方案塵埃落定,但是關于刑事訴訟法核心價值理念—程序正義價值—的爭論卻遠未結束,各種觀點學說層出不窮,正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對于各種學說觀點筆者不想做過多的評價。筆者僅在通過對刑法與刑事訴訟法實現(xiàn)的路徑以及現(xiàn)實的結果進行對比分析的基礎上提出了自己的見解:程序正義是現(xiàn)代社會法治建設的必由之路。
刑法與刑訴價值目標的現(xiàn)實沖突
刑法表現(xiàn)的是抽象意義的罪與罰,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了抽象意義上的罪與罰如何具體化(到特定行為人)的路徑。換句話說,刑法從字面上規(guī)定了什么行為會構成犯罪,對應的犯罪行為應得到怎樣的懲罰,而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了公、檢、法機關在當事人和其他訴訟參與人的參加下,如何進行揭露、證實、懲罰犯罪,使刑法所規(guī)定的抽象意義的罪與罰具體作用于特定的犯罪行為人的活動。當某人的侵犯社會關系的行為嚴重到構成犯罪的時候,他理應受到懲罰,但是抽象意義上的規(guī)定不會自動地應用到行為人身上,必然需要由特定的主體進行一系列的訴訟活動方能實現(xiàn)這一目標,相應的追訴行為到底由誰來進行,如何進行,這就是刑事訴訟法的內容。
刑法所追求的價值目標是實質的正義,簡而言之就是在查明事實真相的基礎上做到有罪當罰、無罪不罰、輕罪輕罰、重罪重罰;而刑事訴訟法所追求的是程序的正義,具體而言就是懲罰犯罪、保障人權,其中最為重要部分就是限制國家權力的濫用以保障嫌犯乃至全體公民的人權。單就理論而言,刑法與刑事訴訟法之間猶如血液和血管一樣,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沒有血管,血液將無從承載,沒有血液,血管亦無任何存在意義。但在實踐中,兩者所追求的價值目標在很多時候卻存在難以調和的矛盾,如果嚴格遵守程序的正義雖然保障了人權但卻可能會導致“效率的喪失、案件的懸置、罪犯的逃逸”,致使刑法所追求的實質正義無法實現(xiàn);而對實質正義的追逐又往往導致對程序正義的違反,因為當依照法定程序無法達到查明真相、懲罰犯罪的目標時,程序極有可能被拋棄或繞開,就出現(xiàn)屢禁不止的刑訊逼供、非法搜查、超期羈押等情況,雖然最后案件得到了及時破獲,實質正義得以伸張,但卻導致程序正義的喪失。這些實際的沖突就給我們提出了一個無法回避的命題:當實質正義與程序正義發(fā)生沖突時,我們又當如何取舍?
刑法與刑訴價值目標實現(xiàn)路徑以及現(xiàn)實結果對比分析
刑法所追求的實質正義與刑事訴訟訴法所追求的程序正義都是我們所向往的,但是嚴酷的現(xiàn)實卻一再地提醒我們“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下文擬在對刑法與刑訴價值目標實現(xiàn)路徑和現(xiàn)實結果進行對比分析的基礎上提出自己的決斷。
首先,一直以來,大陸法系國家都傾向于利用國家權力對犯罪進行精確的打擊以實現(xiàn)實質的正義,尤其在我國更是如此。目前我國定罪量刑的根本準則就是“以事實為依據(jù),以法律為準繩”,即在查明事實真相的基礎上做到“有罪當罰、無罪不罰、重罪重罰、輕罪輕罰”,以恢復被破壞的社會秩序。正是出于對實質正義的追求,致使在許多類案件中,雖然許多證據(jù)涉嫌違法取證諸如刑訊逼供等但仍被采信。實質正義是客觀的、結果上的正義,其確立的基礎是可知論,強調人的理性認識能力,認為人的理性是可以還原事實真相的。這種理性的運用在法律上體現(xiàn)為案情得到了充分而真實的調查,判決的結果也符合法律和道德要求,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就社會理性而言,實質正義往往更加符合人們的預期,當事人希望得到公正的裁決,維護自身合法的權益,尤其是受害人最希望達到實質正義。但基于時間的一維性—對于已發(fā)生的事實我們是無法做到全貌還原的,不管我們怎么努力,所能做到的僅僅是無限地接近歷史真相而已,永遠無法達到重現(xiàn)真相的地步,這是自然的法則;而另一方面,對于裁判結果的公正與否,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不同的判斷,很難做到讓所有的人都一致認同,就像盜竊兩萬判兩年還是兩年半,恐怕沒有誰能準確判定前者還是后者是絕對的公正。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絕對的實質正義永遠都是一種理想化的狀態(tài)。
其次,與實質正義相比,程序正義更具備現(xiàn)實的可操作性。正如羅爾斯在《正義論》中舉的例子:“兩個人分一個蛋糕,最公平也最能夠為雙方接受的辦法是,由其中的一方將蛋糕切為兩份,同時給另一方優(yōu)先選擇蛋糕的權利。事實上,不管我們怎么分割,切開的兩份蛋糕都不可能達到完全均等的分量。”①但這種分法之所以被認為是最公平也最能為利益沖突雙方所接受的根本原因在于其分配過程的合理性,這種分配過程可以被視為一種“程序”。同樣的道理,一個案件以正當程序進行操作,可以排除人們對不公正審判的擔憂,使人們相信審判是正義的,至少法院沒有偏私。從終極意義上講,司法的權威來源于人們的信服,每個公民的發(fā)自內心的相信司法的公正性,對于有理性的絕大多數(shù)人而言,這種信服通常是由證明過程決定的。在一個公正的程序之中,當事人的意見或主張可以得到充分的表達和展示,不同的利益訴求能夠被程序的主持者進行綜合的考量和衡平,最終使得異議被程序所吸收,從而得出一個各方都能接受和認可的合理的裁決。顯而易見,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這種經(jīng)過“正當程序”所作出的決定更容易被認同,也更容易得到人們的信服和遵從,從而也有利于司法權威的塑造。
最后,退一步而言,我們假定事實真相是可以查明的、實質正義是完全可以實現(xiàn)的,即使在這種情況下,程序正義的價值依然是顯而易見的。例如在一個詐騙案件中,我們在罔顧程序的公平與正義(比如刑訊逼供、不開庭審理或者該回避的不回避)的情況下嚴格依照罪刑法定原則的要求精確地定罪量刑,對其宣告詐騙罪并判處有期徒刑8年,毫無疑問,實體的正義得到了完全的伸張,但對于各方訴訟參與人尤其是被告方和旁觀席上的聽眾而言,我們很難做到讓他們確信法院的判決是公正的、符合法律規(guī)定的,他們所能感知到的僅僅是一種脆弱的主觀裁斷,所有的理性與邏輯在程序中都得不到應有的展現(xiàn),有誰敢保證這種不講程序的裁判結果一定是完全正確的呢?但是,如果我們能夠在嚴格遵守法定程序、秉持程序公正的基礎上進行審理和裁判,使得控辯雙方能夠以平等的身份進行完全的對抗,給予訴訟參與人尤其是被告人及其訴訟代理人以充分的辯解和反駁的機會,把事實、證據(jù)及法理講清說透,這樣一來,雖然最后的結果仍然是以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8年,但我相信所有的參與者以及旁觀者對于最后的結果都是比較信服的,因為他們從程序的合理、公平、透明與民主過程中感受到了司法的公正。英國有句格言:“正義不但要伸張,而且必須眼見著被伸張?!币簿褪钦f,法律不僅要求法官做出公正的判決,同時還要注意司法程序的公開與公正,能夠讓每一個參與者和旁觀者都能感受到法律的客觀和公正。通過公開,當事人(甚至全社會)可以看見在訴訟過程中法官是否嚴格遵守程序法的規(guī)定,是否不偏不倚保持中立,是否平等地重視雙方當事人的主張、舉證、質證、辯論,裁判的形成是否只受當事人努力的影響而非法外勢力干預的結果等,對于法官在程序公正下所作出的裁決,當事人也能心悅誠服地接受,從而形成合理的法律預期,進而較好地實現(xiàn)了刑罰預防犯罪的目標。
綜上所述,雖然堅持程序正義不一定會導致所有的個案公正、實質正義的實現(xiàn),但堅持程序正義卻是從根本上維護了人們對法律公正的預期、對司法權威的信服,“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當實質正義與程序正義發(fā)生沖突時,堅持程序正義當是必然的選擇。
法治建設的必由之路—堅持程序正義
在現(xiàn)實社會中,雖然我們注重程序的公正并非必然能夠取得符合實體正義的裁判結果,在某些時候和情況下,繞過甚至違反程序的規(guī)定反而更有利于案件的偵破與實體正義的伸張,但是這樣做的結果雖然實現(xiàn)了個別案件的實體正義,但卻極有可能助長公權力的膨脹和濫用,最終導致全體公民的人權保障成為夢幻泡影,從根本上動搖了現(xiàn)代民權國家法制建設的根基。
憲政法治的核心和重點絕非一味不擇手段、罔顧程序、從重從快打擊觸犯刑律的犯罪分子,而應當正本清源,注重對國家權力予以程序性的限制和約束,防止執(zhí)法者和當權者凌駕于法律之上,利用國家權力恣意妄為、欺壓良善。正如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道格拉斯(任期1939~1975)的精辟論斷“正是程序決定了法治與隨心所欲或反復無常的人治之間的大部分差異,堅定地遵守嚴格的法律程序,是我們賴以實現(xiàn)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主要保證”,這也正是“程序正義”的核心價值和精義所在。
(作者單位均為燕京理工學院)
【注釋】
①[美]約翰·羅爾斯:《正義論》,何懷宏、何包鋼、廖申白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第34頁。
責編/許國榮(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