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服汽車變速器頑疾

自2013年11月25日起，大眾汽車集團（下稱大眾）召回缺陷汽車84.8萬輛，其中64萬余輛尚酷、寶來、速騰、高爾夫、奧迪、帕薩特等17款型車，問題都在DSG雙離合自動變速器（下稱DSG）。

同期召回的車輛，除了中國境內，也包括日本、新加坡等地。此前3月20日，大眾曾對2008年至2013年期間生產的部分裝有DSG的缺陷汽車召回，共計38.4萬輛；兩次召回存在車型、生產日期上的部分重合，意味著此前已召回的部分車輛可能要二次召回處理。

DSG是大眾采用雙離合變速器（DCT）這一新技術而形成的專有品牌名詞?！敦斀洝酚浾攉@知，DSG是業(yè)內公認的具有前景的離合器發(fā)展方向，在節(jié)能降低油耗等方面獨有環(huán)保優(yōu)勢。不過，和其他各類變速器一樣，其利弊同在，尤其是近來頻發(fā)召回事件，也催迫大眾應徹底解決這一技術的先天缺陷。

多重故障

福建龍巖市車主張旭（化名），為他的座駕苦惱了三年。2010年12月，他在本地一家大眾4S店購買一輛速騰1.4t汽車，“購車不滿一年變速器就出現(xiàn)問題，目前到4S店共處理過五次，每次間隔不足一年”。

五次維修分別為：因汽車起步及行車時車體抖動嚴重，2012年1月在4S店更換了離合器總成；五個月后，到4S店升級DSG程序；11月5日， DSG電腦損壞，更換DSG總成。兩年后，這輛車又在大眾于2013年3月、11月兩次召回范圍內，于是又分別更換變速器機電單元和內部的齒輪油。

這仍沒徹底解決變速器的穩(wěn)定性問題，“動力中斷大約3秒的情況還常見，4S店也不敢保證處理后能永久杜絕隱患”。張旭說，2012年11月5日早上7時，他以時速60公里駕車經過廈門市區(qū)街道時突發(fā)動力中斷故障，行車電腦擋位圖標消失，踩油門時發(fā)動機空轉，車體滑行50米至路邊，熄火后無法啟動。

變速器作為機車的關鍵部件，與發(fā)動機緊密關聯(lián)，直接影響動力系統(tǒng)，與使用安全有強關聯(lián)。特別是在超車、上下坡或高速公路等特殊情況下行駛時，變速器問題易造成事故。

北京理工大學機械與車輛學院副教授席軍強致力于車輛自動變速理論與設計研究，他分析，此類故障在出現(xiàn)時沒有先兆，令司機猝不及防，對于駕駛經驗不足尤其新手而言，增加了安全風險。

汽車現(xiàn)有的變速器共有三類：手動變速器（MT）、液力自動變速器（AT）以及DCT。MT運行穩(wěn)定，由于不夠快捷方便，逐漸被取締。AT是應用最廣泛的自動變速器，相對耗油，勝在系統(tǒng)穩(wěn)定性強、柔性連接與緩沖性好。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應用至今，技術非常成熟，絕大多數的自動擋車都選用它。

早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德國專家發(fā)明了DCT，由兩個離合器來分別控制不同的擋位，隨著擋位的轉換而與發(fā)動機交替連接，這樣換擋操作更連貫、快捷。因為動力傳輸連貫性的設計，加上可配置的發(fā)動機更小，省油節(jié)能十分明顯。

根據對油耗相關測試顯示，配備大眾DSG的車型百公里平均油耗為7.9升，與手動擋的車型相當。并且，廢氣排放量相比其他變速器車型可降低20%。北京通州區(qū)一位大眾4S店的銷售經理介紹，省油節(jié)能是大眾多款車型的主要賣點，也備受購車者青睞。

從技術原理上，DCT的性能遠遠強于傳統(tǒng)MT和目前實際應用最多的AT，只是實際操作起來并不簡單。比如，需要智能控制，對電子控制系統(tǒng)的要求就很高，系統(tǒng)穩(wěn)定性控制也十分復雜。因此， 除了大眾旗下的汽車外，其他汽車企業(yè)沒有將DCT作為首選。

新技術雙刃劍

機車性能與穩(wěn)定運行，對于汽車變速器設計而言，是汽車工業(yè)中一組難以兼顧和把握的矛盾體。“每一種制式都不是最理想的，各有利弊?！毕姀娬f。

12月6日，國家質檢總局執(zhí)法司書面回復《財經》記者稱，大眾DSG質量問題發(fā)生普遍，國家質檢總局缺陷產品管理中心網站及投訴電話接受的投訴數量較多。較為集中的故障是：車體抖動、異響、聳車以及動力突然中斷等。

目前被集中投訴的主要是7速干式DSG，約有百萬輛問題車應用了該技術，占2013年兩次召回車輛總數的八成以上。

經多年研發(fā)，2003年，大眾在旗下眾多車型上正式應用6速濕式DSG。五年后，又推出升級版7速干式DSG，2010年初在大連建廠生產這種變速器，進一步普及這一技術。濕、干兩種變速器有很大區(qū)別：濕式DSG是多片離合器浸在油液中，結構頗為復雜，優(yōu)點是散熱好、耐受力強，有降溫作用，應用也更趨于穩(wěn)定；干式則無需油液，沒有專門的散熱系統(tǒng)，結構簡單。特別突出的是傳動效率高，有利于動力性和經濟性的提升，因此被視為更進步的技術。缺點是控制復雜，散熱和扭力承受力略遜。

多位受訪專家稱，與其他變速器相比，大眾DSG的基本原理沒變，而進一步優(yōu)化了控制系統(tǒng)和結構。缺憾是：離合器的結構更趨于不穩(wěn)定，對控制裝置及相應軟件的要求更高，而且離合器連接方式也需要深度的實驗并逐步改善。

汽車行業(yè)針對雙面性的變速器走了兩條技術路線：持續(xù)優(yōu)化和創(chuàng)新成熟的AT；實驗和完善DCT。前者為大多數汽車公司青睞，后者有少量汽車生產商試水。

在中國，轎車DCT研究開發(fā)是“十一五”863計劃重點項目。國家乘用車自動變速器工程技術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交通科學與工程學院副院長徐向陽介紹，從2011年至今，福特、菲亞特、榮威550等個別車型曾嘗試應用過DCT，結果福特又回轉更換成AT。

其他應用DCT系統(tǒng)的品牌車遭投訴較少，原因是大眾應用時間早，普及率高?！笆褂谜叨?，覆蓋面廣，自然出現(xiàn)問題的幾率就更大?！毕姀娬f。

兩輪召回中，大眾均聲明不會棄用DSG。大眾書面回復《財經》記者稱，對這一新技術有信心。席軍強也強調，在環(huán)保節(jié)能更受重視的未來，DCT將越來越有前景，其價值與優(yōu)勢日漸凸顯。不能因為召回事件而否定一項新技術，大眾應尋求徹底解決自身的現(xiàn)有問題。

大眾也公開了解決方案：第一輪召回，更換變速器機電單元解決動力中斷的故障；第二輪召回，采用礦物油替換合成油的方案，解決變速器內的合成油可能引起供電線路故障，并表示這些方案經過大量研究、測試證明，分別可以避免出現(xiàn)上述故障問題。

清華大學汽車技術研究院院長宋健認為，大眾DSG應解決設計缺陷。因為換油可能只解決部分問題，不是所有問題，并且相比合成油，要更換的礦物油價格低，潤滑效果差，會加快對變速器齒輪的磨損，導致傳動效率更低。

對于大眾提出的解決方案，國家質檢總局執(zhí)法司回應《財經》記者：監(jiān)管部門的職責主要是，一旦發(fā)現(xiàn)召回措施無效或存在召回范圍不準等情況，應當要求生產者重新提出召回方案，并重新實施召回。這是國際通行慣例，美國、日本、歐盟等均采取這種做法。

完善召回

大眾的兩次召回，是《缺陷汽車產品召回管理條例》（下稱《召回條例》）自2013年實施以來的首例大規(guī)模召回。召回企業(yè)按此條例要求，向國家質檢總局備案召回計劃，之后采取措施。

質檢總局執(zhí)法司對大眾召回表示肯定，“第二次召回是企業(yè)主動召回”。3月大眾的首次召回，基于央視“3·15”晚會曝光，國家質檢總局開展缺陷調查和多次約談督促的強硬影響。

《召回條例》實施后，據國家質檢總局執(zhí)法司提供的數據顯示，2013年1月-11月，全國共實施汽車召回活動121次，涉及車輛358萬輛。“這其中，大部分是政府部門約談或發(fā)出警告后，企業(yè)自主召回，而被責令召回的案例幾乎沒有”。中消協(xié)律師團團長、中國汽車流通協(xié)會法律顧問邱寶昌分析，“目前企業(yè)自主召回還是被政府部門責令召回，仍較模糊。核心問題在于實施時對產品缺陷的認定還需要科學嚴謹的論證，而目前這種專家論證體系處在完善過程中?！?/p>

國家質檢總局執(zhí)法司稱，客觀看，中國缺陷產品召回工作跟發(fā)達國家相比存在不足。比如，生產企業(yè)的主體責任意識沒有真正確立，部分企業(yè)存在僥幸心理，產品發(fā)現(xiàn)存在缺陷后，不是主動召回消除安全隱患，而是刻意隱瞞缺陷、消極對待召回。

此外，現(xiàn)有的人員、技術、信息收集系統(tǒng)等比較薄弱，致使有效信息收集不夠、缺陷問題難以判定。另外，汽車產業(yè)以技術為核心，尤其是汽車集團的技術壟斷，也增加了檢測和評估的難度。

按國際慣例，缺陷汽車的召回主體是企業(yè)，解決方案的提供也依賴于企業(yè)。生產方首先查清問題，然后經過實驗來證明提供的方案有效，從而采取修正或者補充標識、維修、更換、退貨等措施消除隱患，并承擔消除缺陷的全部費用。

中國汽車工業(yè)咨詢發(fā)展公司首席分析師賈新光分析，此過程中，政府質檢部門的職能是監(jiān)管，直到能徹底解決這種隱患，不再有消費者的相關投訴為止。

對于兩輪的大眾召回事件，徐向陽認為，大眾要解決變速器機電單元與齒輪油的兩項故障隱患，可能需要把變速器開發(fā)過程的實驗重復一次。目前的改進技術解釋尚未清晰解決方案的關鍵點，“尤其是針對中國特殊的擁堵路況，需要走走停停、頻繁換擋行車等特殊情況下，適應性更是大眾的難題”。

大眾表示，“DSG技術已應用多年，下一步，大眾將持續(xù)投入，推動這一創(chuàng)新技術的進一步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