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篤弼和南京國民政府內(nèi)政部

□劉剛

薛篤弼

薛篤弼(1890—1973)，字子良，山西運城車盤村人。1927年8月20日至1928年10月27日，任南京國民政府首任內(nèi)政部長。建國后，毛澤東曾在政協(xié)會議期間稱贊他:“你是馮玉祥將軍鄭重推薦給蔣介石的，是國民黨政府里難得的清官廉吏，真是野有遺賢?。　眱?nèi)政部于1928年始設次長、政務次長、常務次長、秘書長等職數(shù)，掌民政、土地、警政、衛(wèi)生、禮俗、統(tǒng)計等職責。如今時隔80余年，往事遠去，許多人不知薛氏為何人，也不清楚國民政府內(nèi)政部的職能和歷史背景。近日筆者查閱有關史料，見有薛篤弼任南京國民政府內(nèi)政部長時的雪泥鴻爪，遂積綴成文，為國民政府史研究拋磚引玉。

一、任職報道連篇累牘為民國新聞史上之僅見

1928年初，國民政府在南京成立不久，中央機構還在商組之中，各部部長人選尚未議決，各大報社便紛紛刊登出薛篤弼將出任內(nèi)政部長一事。在上海出版的國民黨中央機關報《中央日報》從2月初開始至3月底，兩個月內(nèi)寫薛篤弼任內(nèi)政部長的報道就有30余次，且內(nèi)容反復無常的有之，自相矛盾的有之，妄加猜測的亦有之，成為一道意味深長的政治風景。

1928年2月9日《中央日報》以黑體大字“國府各部長人選”為題報道:“本社南京八日專電，國民政府各部部長，明日開政治會議決定，聞大致擬定如下:內(nèi)政薛篤弼；外長黃郛(？)；財政宋子文；交通王伯群······司法王寵惠或有更動。”10日又有:“國府明日開會，將討論部長人選”，“常務會議定于下星期一日開會，部長亦將于是日選出”?！奥勔延烧螘h決定薛篤弼任內(nèi)政······”誰料墨跡未干，三天后改為:“國府部長人選一時不能決定。本星期四常務委員會將不討論。大約人選下星期方能確定?！?6日:“中央及國府各部部長人選，正在商定中，本星期能否產(chǎn)生，未定。”23日:“蔣馬(二十二日)下午赴湯山，聞當晚湯山有會議，討論部長人選問題?！蓖?“中央政治會議梗(二十二日)晨十時在中央黨部開第百廿次會議······(一)內(nèi)政農(nóng)礦工商各部應即設立。特任薛篤弼為內(nèi)政部長······”至此薛為內(nèi)政部長一事，總算是確之于報端、公之于眾。

接下來就薛篤弼幾時來南京就職事，各家報紙又是眾說紛紜，霧里看花。2月27日《首都消息》的四個副標題中的第二個，便是“薛篤弼可來京就職”?！榜T總司令宥(二十六日)電表示內(nèi)長薛篤弼稍遲當來京就職?！?月9日:“孫(岳)、薛將入京:……薛篤弼七日返汴:薛篤弼魚(六日)午來新鄉(xiāng)，馮促其就內(nèi)政部長職。薛不日入都?！薄把V弼陽(七日)晨返汴，將入京?！?4日報:“薛內(nèi)長即將入都，豫民廳事已交代清楚:……擬休息數(shù)日，即南下。預定偕行者秘書長許璿，及呂逵等三四人。”19日只一句報道:“內(nèi)政部長薛篤弼派胡毓威、孟廣澎來京籌備一切?！?4日一句:“薛內(nèi)長昨日來京:內(nèi)政部長薛篤弼二十三日下午到京?！?/p>

3月25日《中央日報》又將前條否定:黑體大字標題是:“薛篤弼到京的誤傳”，副題為:“須一星期后始能來京”。正文是:“昨日此間盛傳薛已到京之說，因見薛派來隨員左某，持有西北要人致此間要人函多件，函面有內(nèi)政部薛子良字樣，故疑已到京?！?7日:“薛篤弼昨日始到京:內(nèi)政部長薛篤弼，今日(二十六日)上午九時到京，因沿途感冒，尚未正式見客，靜養(yǎng)數(shù)日，即行就職。”29日又報:“內(nèi)政部長薛篤弼于三月二十五日到京”?？峙掠浾咦砸岩哺悴磺宄V弼到南京的日期了。

究其報道如此熱衷的原因，內(nèi)政部長一職固然重要，更是因為薛任內(nèi)政部長之前，與馮玉祥關系密切，曾是馮玉祥轄下的河南省民政廳長、代省長等。而蔣介石和馮玉祥之間的微妙關系，以及當時的政治、軍事背景，國人關注，牽動人心。1928年2月2日國民黨二屆四中全會在南京召開。從分區(qū)“剿共”出發(fā)，蔣介石自任中央政治會議主席，以馮玉祥為開封政治分會主席，轄豫、陜、甘三省，形成了國民黨各實力派割地自雄的局面。會后，為了共同完成對奉系的北伐，蔣介石和馮、閻、桂派系妥協(xié)，并以馮玉祥為第二集團軍司令，沿京漢路北進。在當時戰(zhàn)事頻仍、民生涂炭的背景下，薛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似乎都象征著馮玉祥和西北實力派的態(tài)度，令各方猜測，讓人揣摸。以至于報道中有一句話的新聞，有不登大雅之堂的解釋，還有不厭其煩的更正，就不足為怪了。

二、任職典禮之隆重為國民政府各部長之首位

3月29日，國民政府頒布《內(nèi)政部組織法》20條。其中規(guī)定:內(nèi)政部依法令管理地方行政,及土地、水利、人口、警察、選舉、國籍、宗教、公共衛(wèi)生、社會、經(jīng)濟等事務；對于各省及各地方最高級行政長官之執(zhí)行本部主管事務，有指揮監(jiān)督之責；對于各省及各地方最高級行政長官之命令或處分認為違背法令和逾越權限者，得呈請中央變更或撤銷之。國民政府新成立的內(nèi)政部遂為與外交部并重的要害機關。

內(nèi)政部設部長一人，總理本部事務，監(jiān)督所屬職員及所轄官署。設次長一人，輔助部長掌理部務。置參事二人至四人，承長官之命掌理擬訂關于本部主官之法律命令事項。置秘書長一人，承長官之命掌理秘書處一切事務。置秘書二人至四人，佐理處務。設民政司、土地司、警政司、衛(wèi)生司等，置司長四人，承長官之命，分掌各司事務。設政務和技術兩科，各科科長一人，科員若干人，承長官命辦理各科事務；秘書處之科長得由秘書兼任之；另設技正技士，承長官之命辦理事務。

薛篤弼到達南京后，27日遷往在平倉巷27號內(nèi)政部臨時辦事處的一幢二層小樓上。“室內(nèi)陳設簡單，一似普通的客店?！贝伍L趙丕廉同住一樓。新到南京，薛篤弼仍然保持著清晨讀《建國大綱》一遍、吟古詩數(shù)首、練習國技半小時的功課習慣。因為旅途勞累，他患上重感冒，見客時“著布袍，帶病色，意甚誠懇”。表面上他對外稱:“現(xiàn)正患病，吃藥，未與國府各要人接頭。就職之期，還不能定。等病好就職后，決照《建國大綱》途經(jīng)，一步步走去。至于具體的計劃還沒有決定”?！皟?nèi)政部諸職員的人選問題，本人人地生疏，殊無成見。趙次長旅京日久，應能物色人材，當完全由趙決定?！?/p>

其實薛是城府在胸。到達南京次日(26日)，薛即與蔣介石、譚延闿、黃郛、易培基等人秘密晤見，“面談一切”，約定了正式就職日期；并提出“內(nèi)政部范圍宜極力縮小，可省則省，俾不致如北京偽政府之?？噲雒?，虛靡經(jīng)費，無當實際。”在內(nèi)政部的人事組織上力求簡約，每科除科長外，“僅設習員一人。部員一律著用毛藍色棉布中山服”。

就職典禮于3月30日下午2時45分開始，地點在國民政府大禮堂。儀式上譚延闿代表國民政府致詞，并向薛授部長大印。薛上前接印后，再由蔡元培代表國民黨中央致詞。之后，薛答謝詞表示:“現(xiàn)在首要目的是完成地方自治，……民眾慘受損害，今后照《建國大綱》做去，地方官吏要負責，故首須澄清官治?！迸c薛同時宣誓就職的還有次長趙丕廉。當時到場的有軍事委員會主席蔣介石、國民政府主席譚延闿等600余人。人數(shù)之多，典禮之重，為當時各部長就職儀式之最。

內(nèi)政部成立之初，直接隸屬于國民政府。至1928年10月改隸國民政府行政院。同月薛篤弼被免去部長職務,閻錫山接任而未到任，趙戴文代任。在薛任內(nèi)，屬下有次長趙丕廉，秘書長許世璿，參軍孟廣澎、張秀升、牛誠修、雷嘯岑、杜曜箕，民政司長胡毓威，土地司長馬鐸，警政司長樊象離，衛(wèi)生司長陳方之，禮俗司長席楚霖，統(tǒng)計司長喬萬選等，還有政務次長、常務次長、總務司長等職位人選一時空缺。

薛篤弼(中排左二)在國民黨中央黨部。

三、內(nèi)政措施之務實開一時之新風

因在西北長期從事民政事務，薛篤弼對于此類公務關鍵所在頗為熟悉。就職演說時提出的內(nèi)政部“十誡”引人關注，主要內(nèi)容是:1、提起革命精神；2、掃除官僚習氣；3、養(yǎng)成清廉操守；4、注重樸實節(jié)儉；5、戒絕不良嗜好；6、實行以身作則；7、作事務須躬親；8、嚴戒積壓案牘；9、隨時研習學術；10、鍛練身體。以至有輿論說:此十誡“如能完全實行，內(nèi)政部在首都各重要機關中，一定成為一個表現(xiàn)特色所在。我們?yōu)橛煊^后效起見，對于薛氏告誡十分重視?！?/p>

任職三天后，國民政府在大禮堂舉行第26次總理紀念周活動，到會200余人。薛篤弼發(fā)表演講，再次表達了意志:“不單軍事，軍事是革命的手腕，政治是革命的目的，內(nèi)政部全為政治的關鍵，兄弟本來不敢擔任，打倒軍閥與帝國主義，務要大家勉勵，改善政治，要有好官吏負責。地方如無好縣長好公安局長，絕不能改良地方一切行政。篤弼此次來長內(nèi)政，定下決心負責做去，如有錯誤，希望諸位同志隨時指導?！?/p>

有好奇者特意到平倉巷內(nèi)政部一探虛實。結果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內(nèi)政部特別地清潔、整齊、勤勉、肅靜，“即刻就喚起你的注意，第一，那門房就不同，沒有普通門房的那種傲慢侮蔑氣息，再走進去，就可以找出飯?zhí)?，會議室等等，和學校一樣。再由那位傳達引你進去，到內(nèi)政部薛子良部長屋子，你把引你進去的那位同志和你所要見的那位同志比較比較，一定是苦于發(fā)現(xiàn)不出多大的差異。一個是推光的頭，一個也是一樣；一個是愛國布的中山裝，一個也是一樣；一個是右上邊口袋上用扣針扣上了一塊長方形的白布證章，一個的口袋上也扣上了同形同質(zhì)的東西，自然寫的字不得不有點不同，一個是‘某字第幾號’‘某職務’‘某某’，一個是‘某字第幾號’‘部長’‘薛篤弼’。沒有這個標志你就沒法子認人?！?/p>

《中央日報》以“內(nèi)政部的新鮮空氣”為題，發(fā)表了傳訪。記者問:內(nèi)政部在國民政府是第一次開創(chuàng)，許多計劃必須新立。內(nèi)政部長最大的任務就是任免官吏，然而現(xiàn)成的官吏或是知識不夠，或是習氣太重，非加以訓練不可。內(nèi)政部有何計劃？薛當即拿出準備完好的課程表和操作時間,說明了不但縣長、公安局長要受訓，而且鄉(xiāng)村區(qū)長也要受訓練，雖然期限不能太長，但是要他們俱到。其中特別是體操一門，尤為記者所贊成，只有把那些特殊的官僚每天牽到操場上去轉幾圈，才能讓他們改掉“駝背聳肩呵欠眼淚套袴瓜皮帽”的樣子，才能“腰直背伸，百病俱除?！?/p>

薛篤弼就職后不久，因房屋面積較小，不敷辦公之用，內(nèi)政部在鼓樓保泰街36號，另覓得寬大房子一所做為部址。薛還派參軍孟廣澎自4月12日起，每天向部員作《新政治人員》的講演。在薛的要求下，內(nèi)政部購買了許多法律、政治、經(jīng)濟等門類的書籍，設立了圖書館、中山俱樂部等，供部員們公暇學習、娛樂之用。

薛長內(nèi)政部時，先后頒發(fā)了通告、法規(guī)等多項，整頓吏治，關注民生，大多得到時人稱道。如:《內(nèi)政部視察員條例十一條》、《整飭紀綱》、《盼良箴之頻頒庶考鏡之自有》通函、《內(nèi)政部約法七章》、《內(nèi)部令各省民廳注重國技》、《內(nèi)政部劃分蘇滬省市權限案》、《訓政時期行政綱領弁言》、《限1928年內(nèi)調(diào)查戶口完畢》、《實行提倡國貨規(guī)劃地方自治》、《關心貧民生活令各省建筑平民住舍》、《注意民食取締飲食規(guī)則五種》等等。但也有一些做法有爭議，如《寺廟管理條令二十一條》，以“各地寺廟林立，僧道繁多，應有精確調(diào)查，以資整頓”。盡管當時(1928年4月18日)薛就表示“并不主張改寺院為學校，但木石狐蛇等項不準膜拜”，但“廟產(chǎn)興學”事一直以來受到詬言。

1928年10月3日，薛篤弼上交辭呈，表示堅辭內(nèi)政部長一職；當晚薛還宴請記者告之此事。又第三次電求馮玉祥援助,以早日出洋考察。25日行政院各部長就職，特任閻錫山為內(nèi)政部長，而一再表示要外出考察的薛篤弼仍榜上有名，改任衛(wèi)生部長。27日行政院就此發(fā)表了通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