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意象翻譯中異化與歸化的應用

吳中英 余高峰

一、宋詞中的意象

為更好地理解詩歌，讀者需要了解詩歌背景。同理，要想理解宋詞及其中的文化意象，了解宋詞的概況顯得十分重要。宋朝存在320年，相當長的一段歷史。期間戰(zhàn)亂不斷，情勢不穩(wěn)，同時伴隨經(jīng)濟、文化、教育的飛速發(fā)展，大量文人學者應運而生。這些綜合特征促成了詩歌的繁榮。除了其他朝代本就存在的常規(guī)詩歌，還出現(xiàn)了更多抒發(fā)愛國之情、懷才不遇之感的詞。也不乏以浪漫愛情、回望歷史為題材的詞，幾乎所有詩人都運用意象來表達感情。

最常用的包括山、水、月、動物、植物等。這里重點介紹山、水、植物以及中西文化中其他的一些文化意象。

二、植物

詩人最喜歡用的意象當屬菊花。如，辛棄疾就用它賀生辰：“尊酒一笑相逢，與公臭味，菊茂蘭須悅。天上四時調(diào)玉燭，萬事宜詢黃發(fā)?？慈|歸，周家叔父，手把元龜說。祝公長似，十分今夜明月?！标淌庖惨跃諅鬟f相思之情：“檻菊愁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庇⒄Z中，菊并無這樣的文化內(nèi)涵。

與菊同等重要的意象要數(shù)梧桐樹了，漢文化中人們總是把梧桐樹與金鳳凰連在一起，“沒有梧桐樹，怎能引來金鳳凰”，于是，梧桐樹被認為是好運的象征。另外，秋天一到梧桐樹葉便紛紛飄落，增加了秋的肅殺與悲涼。詩人借以寄托自己的憂傷孤寂之感。李清照便有“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的佳作，在英語中并無此意。

臘梅也是詩人鐘愛的意象。寒冬飄雪，它卻迎風獨舞。詩人看重這種精神，更看重具有這種精神的人。因此臘梅常出現(xiàn)于詩歌中用以鼓勵詩人自己效其品性。李清照還將臘梅用做友誼與愛情的象征：“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蓖瑯樱⑽闹信D梅亦無較深的文化意義。

蓮是詩詞中的另一重要意象，以其雅致的形象被看成是美的代名詞。因此宋朝詩人通常稱美人的步子為“蓮步”。 另外，“荷”與“和”（和諧）同音，“藕”與“偶”(愛人或伴侶)，“蓮”又與“憐”（憐愛）相似，蓮也被當做是愛的代表。如：“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與中國文化不同，英語文化中,“蓮”含有縱欲之意，如 “l(fā)otus-eater” 則為安逸度日者。

三、山與水

由于雄渾與神圣，山受到詩人的青睞。但宋詞中，山被賦予了一些不同的文化含義，如“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山就有一種女性之美。作為生命之源的水使人們想到很多美好的東西，如道德、友誼及時間的永恒，當然，它也會使人聯(lián)想到感傷一類的東西。宋朝，詩人們常用水表達時光易逝，如“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而且，水也與愛相連，如：因山水迢迢，無法與家人、愛人相遇，李清照就有“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的句子。最后，水也幫詩人表達雄心壯志，如“元宵佳節(jié)，融合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酒也是宋詞中另一重要意象。宋朝政府并沒有嚴格限制酒，酒是娛樂的重要工具。因此，情感豐沛的詩人常用酒表達對國家及自己的命運的感覺，如“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

四、其他重要意象

作為傳統(tǒng)意象的月與思鄉(xiāng)思歸之情緊密相連，如“晚風庭院落梅初，淡云來往月疏疏”（李清照，《浣溪沙》）。

與某人秉燭長談算是最寶貴的回憶。詩歌中常用燈來表達思鄉(xiāng)之感，如“念蘭堂紅燭，心長焰短，向人垂淚”（晏殊，《撼庭秋》）。

詩歌中“西風”和“東風”是受中西方青睞的兩個意象。在中國“東風”象征著春天來臨，萬物復蘇，生機勃勃。相應地，“西風”干冷，昭示著草木凋零，落葉翻飛。類似的景象有太陽東升西落，這兩種風也可以看成是生命的春天和冬天。傳統(tǒng)文字中的例子有：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陸游，《釵頭鳳》）

東風吹露千嬌面，欲綻紅深開處淺。（劉永，《林鐘商》）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李清照，《醉花陰》）

英國的實際地理位置決定了東西風有截然不同之效。西風掠過大西洋，雨水充足，而東風來自大陸，自然干冷無比。John Masefield(1878-1967)西風頌寫道：

It’s a warm wind，the west wind,full of birds cries;

I never hear the west wind but tears in my eyes,

For it comes from the west lands,the cold brown hill,

And April’s in the west wind,and daffodils.

(周麥城，2007:58)

西樓也是宋詞的一個重要意象。中國古代哲學中，方向與五行、四季和五調(diào)相對應。“西”恰與五行中的金、季節(jié)中的秋以及五調(diào)中的商對應，都與悲秋相連，于是西樓也被賦予了悲傷的意境。西方文化自然沒有這種內(nèi)涵。

五、異化與歸化在宋詞中的應用

宋詞是中國古代文學的璀璨明珠。宋代詞人中鮮有女性，而李清照卻是最獨特的一個。生于書香門第，她藝術造詣極高，尤其是詩詞天賦。迫于世事動蕩，她不得不離家南下，后又失去丈夫。丈夫病逝，流離失所，生活一團糟。這一切形成了她詩歌的獨特風格。親身經(jīng)歷奠定了她詩歌的悲傷基調(diào)，因此她所用意象多表達哀傷。下面將著重探討她詞中的意象。

“雁”字在“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中包含兩層含義。一方面，它指詩人的思鄉(xiāng)之情。在中國，大雁為躲避北方的寒冷會飛往暖和的南方越冬。這使詞人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家鄉(xiāng)。另一方面，“雁”包含“鴻雁傳書”這一深層含義，更讓詞人念及自己已故的丈夫。英語中雁并無這樣的深層含義。因此譯者需填補鴻溝以便忠于原作。這里，歸化即為較好的策略。“It breaks my heart,alas.To see the wind geese pass,For they are my acquaintances of old.”深層含義躍然紙上。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痹谥袊幕校捎谖嗤┳陨硖攸c，常被借以表達哀思。西方文化中并無相應含義。但是西方文化中有一種法國梧桐“plane tree”,因此直接翻譯，讀者即可明白。此處采用歸化的另一個意象是“細雨”，意指秋雨，更增詩人悲傷之感。中西文化中均有這一含義，可以直接譯為“drizzle”（毛毛細雨）。

李清照另一著名詞中，“西樓”是另一重要意象，“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這一意象的翻譯對于理解整首詞相當關鍵。由于英語中無相關文化含義，此詞所表達的悲傷與英語中的“倚門等待”之意相同，于是有了許淵沖的譯本：

Who in the cloud would bring me letters in bro鄄cade?

When wild geese come,I’ll wait

At moonlit bower’s gate

（許淵沖，2007:216）

這里所用的歸化策略使讀者能更容易、更完整地理解詞義。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包含“黃花”這個意象，中文指黃色菊花，而英文無此文化含義。于是異化還是歸化，成了需要考慮的問題。事實上，依據(jù)翻譯三原則，忠實于原作才是最重要的標準。因此，與“chrysanthemums”比，許淵沖的異化方法“yellow flowers”是更好的選擇。李清照的45首詞中，其中13首中用到了“簾”。其中有“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此處簾不只是遮光擋寒的裝飾，更是與外界隔開的屏障。為保持原作風姿，許淵沖運用異化策略譯為：

Tune:“Like A Dream”

Last night the wind blew hard and rain was fine

Sound sleep did not dispel the aftertaste of wine.

I ask the maid rolling up the screen.

“The same crap-apple tree,” she says, “was seen.”

“But don’t you know,

O don’t you know,

The red should languish and the green must grow.”

(許淵沖，2007：2000)

這達到了形神兼?zhèn)涞男Ч?/p>

六、結語

翻譯是跨文化交流的重要方式，譯者作為聯(lián)結彼此的橋梁，翻譯之前首先要了解原作所包含的文化內(nèi)涵。尤其是涉及中國的經(jīng)典詩詞，更是文化意象迭出。翻譯策略要仔細斟酌，異化與歸化各有千秋，以具體情境而定，并無絕對的判斷標準，白貓黑貓，抓到老鼠才是好貓。畢竟，詩歌翻譯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幫助目的語讀者更好地了解源語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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