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酉陽雜俎》看唐代的地域文化與社會生活

薛琪薪 姚春華

（1.上海應(yīng)用技術(shù)學院計算機學院，上海201418；2.上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上海200234）

“唐世小說，本書最傳，為古今矚目?！薄队详栯s俎》作為晚唐重要的一部史料筆記，一直受到學界的關(guān)注與重視。而對于其書，一直缺乏針對性的系統(tǒng)研究。筆者曾于《從〈酉陽雜俎〉看唐代的婦女生活》一文中，探討唐代社會的婦女生活。筆者認為，對于其中反映的地域文化及社會生活，亦有必要進行關(guān)注。從《酉陽雜俎》中，可以看出唐代地域文化的千姿百態(tài)、社會生活的豐富多彩。這些都體現(xiàn)了《酉陽雜俎》內(nèi)容獨特、保存史料、補史之闕的重要作用。

一、地域文化

唐代中外文化交流蓬勃發(fā)展，據(jù)《唐會要》所載，唐代曾交好于三百多個國家和地區(qū)。《酉陽雜俎》對西域文學、繪畫、胡食等的記載，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有助于后人了解唐代的中外文化。

1.文學作品

頻繁的對外交流使唐人眼界大開。外來的文學作品、舞蹈音樂、藝術(shù)繪畫等改變了唐人的精神生活和內(nèi)心世界，當時的文學作品里多有反映。唐都長安是全國的文化中心，外來的官員、學者、商賈、僧人等匯集于此，凸顯了這座國際化大都市的獨特魅力。段成式居于長安多年，耳聞目睹了各種外來文化并記錄于《酉陽雜俎》書中。如該書續(xù)集《支諾皋上》云：

新羅國有第一貴族金哥。其遠祖名旁□，有弟一人……遇群鬼，怒曰：“是竊予金錐者?！蹦藞?zhí)之，謂□：“爾欲為我筑糠三版乎？欲爾鼻長一丈乎？”其弟請筑糠三版。三日饑困，不成，求哀于鬼，乃拔其鼻，鼻如象而歸。國人怪而聚觀之，慚恚而卒。

這則故事反映了新羅國的一對弟兄之爭，弟弟一再迫害其兄旁□，善良的旁□因禍得福成為巨富，兇惡的弟弟受到嚴懲。其時新羅與唐關(guān)系密切，段成式聽聞此事并記錄下來，劉守華在《中國民間故事史》一書中高度評價云：“不妨說，《旁□》在長時期的口頭與書面?zhèn)鞒羞^程中，已演變成為一個大的故事類型，可成為‘長鼻子’?！倍∧送ㄔ凇吨袊耖g故事類型索引》中把《旁□》列入“不忠的兄弟和百呼百應(yīng)的寶貝”，收錄同類的作品近60例?？梢姸纬墒剿洠瑢φ麄€文學史都有極大的影響。

唐代士人樂于從事對外交流，不乏其例，如《酉陽雜俎》前集《諾皋記上》云：

大足初，有士人隨新羅使，風吹至一處，人皆長，語與唐言通，號長 國……士人歷謁數(shù)處，其國皆敬之。忽一日，有車馬數(shù)十，言大王召客……經(jīng)十余年，士人有一兒二女。忽一日，其君臣憂感，士人怪問之，王泣曰：“吾國有難，禍在旦夕，非駙馬不能救?！笔咳梭@曰：“茍難可弭，性命不敢辭也?！蓖跄肆罹咧郏鼉墒闺S士人，謂曰：“煩駙馬一謁海龍王，但言東海第三汊第十島長須國有難求救。我國絕微，須再三言之?！薄咳四饲?，求謁龍王……經(jīng)食頃，使者返，曰：“此島蝦合供大王此月食料，前日已追到。”龍王笑曰：“客固為蝦所魅耳。吾雖為王，所食皆稟天符，不得妄食。今為客減食?！蹦肆钜鸵曋?，見鐵鍋數(shù)十如屋，滿中是蝦。有五六頭色赤，大如臂，見客跳躍，似求救狀。引者曰：“此蝦王也?！笔咳瞬挥X悲泣，龍王命放蝦王一鍋，令二使送客歸中國。一夕，至登州。回顧二使，乃巨龍也。

這是一則典型的域外奇遇，唐代士人在武后時期隨新羅使來到“長須國”，并成為駙馬，“生有一兒兩女”，后“長須國”有難，派遣士人求救于龍王。原來“長須國”乃蝦國，國民為供給龍王的食料，士人請求之下，蝦王幸免于難。士人在“長須國”生活多年，與當?shù)厝饲檎x深切。曹汛的《〈酉陽雜俎〉中的一段蝦夷史料》一文，對照《唐語林》、《新唐書》等書記載，考察蝦夷與大唐、日本的關(guān)系，認為蝦夷國確實存在，后來被日本吞并?？梢姟伴L須國”也可能存在，并與唐交好。

2.繪畫藝術(shù)

唐代繪畫風格，受域外文化的深刻影響，凹凸畫派的傳入，就是比較典型的例子。寓居長安的西域凹凸畫家尉遲乙僧就非常有名，《酉陽雜俎》續(xù)集《寺塔記下》云：

普賢堂，本天后梳洗堂……今堂中尉遲畫頗有奇處，四壁畫像及脫皮白骨，匠意極險。又變形三魔女，身若出壁?！鞅诒浦?然。

常樂坊趙景公寺，隋開皇三年置。本曰弘善寺，十八年改焉。南中三門里東壁上，吳道玄白畫地獄變，筆力勁怒，變狀陰怪，睹之不覺毛戴。吳畫中得意處。

從中可知，吳道玄的畫“筆力勁怒，變狀陰怪，睹之不覺毛戴”，形象逼真，立體生動，反映了唐時繪畫吸收了域外的風格、求新求異的藝術(shù)追求。

3.胡食文化

唐代，經(jīng)濟繁盛，交通發(fā)達，眾多的胡人胡商往返中土，帶來了他們的飲食文化。一些外來食品，如 就深受唐人喜愛?！?既非波波，亦非磨磨，或因畢國得名，乃是今日中亞、印度、新疆等處伊斯蘭民族中盛行之抓飯耳?！薄队详栯s俎》記載了唐人對這種抓飯的歡迎：

元和初，上都東市惡少李和子，父努眼。和子性忍，常攘狗及貓食之，為坊市之患。常臂鷂立于衢，見二人紫衣，呼曰：“公非李努眼子名和子乎？”……因探懷中，出一牒，印窠猶濕。見其姓名，分明為貓犬四百六十頭論訴事。和子驚懼，乃棄鷂子拜祈之，且曰：“我分死，爾必為我暫留，具少酒?！惫砉剔o，不獲已。初，將入畢羅肆，鬼掩鼻不肯前，乃延于旗亭杜家。

又云：

柳 知舉年，有國子監(jiān)明經(jīng)，失姓名，晝寢，夢徙倚于監(jiān)門……忽見長興店子入門曰：“郎君與客食 計二斤，何不計值而去也？”明經(jīng)大駭，褫衣質(zhì)之，且隨驗所夢，相其榻器，皆如夢中。乃謂店主曰：“我與客俱夢中至是，客豈食乎？”店主驚曰：“初怪客前 悉完，疑其嫌置蒜也?！?/p>

以上兩則記錄，反映了長安已有 專售，一在東市，一在長興里。 是論斤售賣，而 置蒜，以致“鬼掩鼻不肯前”了。

《酉陽雜俎》中還載有 制法，前集《酒食》云：

今衣冠家名食……韓約能作櫻桃 ，其色不變。

又續(xù)集《貶誤》云：

予在秘丘，嘗見同官說俗說樓羅，因天寶中，進士有東西棚，各有聲勢，稍傖者多會于酒樓食 ，故有此語。

可見， 自西域傳入而盛行中原，列入“衣冠家名食”，也是科舉士子鐘情之味。“韓約能作櫻桃”，可見其制法已為中土掌握，并能推陳出新。唐人愛好美食，做法也頗為新奇，將櫻桃加入 ，做成可口的櫻桃 ，此時的西域風情與中土文化便交相融合了。

4.化學醫(yī)藥

中外交往，有唐而至于盛。王玄策出使印度，即為中印關(guān)系史上的大事件，《酉陽雜俎》有詳細的記載。《酉陽雜俎》前集《醫(yī)》云：

王玄策俘中天竺王阿羅那順以詣闕，兼得術(shù)士那羅邇婆，言壽二百歲……言婆羅門國有藥名畔茶水，出大山中石臼內(nèi)，有七種色，或熱或冷，能消草木金鐵，人手入則消爛。

《酉陽雜俎》記載的王玄策事跡，與《舊唐書》、《新唐書》等的記載基本相符，可見《酉陽雜俎》所記可信度很高，可據(jù)補史。其中提到，婆羅門國有畔茶 水，“能消草木金鐵，人手入則消爛”，引起了國外學者的注意。英國科學史學者李約瑟指出，這種畔茶 水是無機酸的一種，這條記載，比歐洲的最早記載還早六百年?？梢姟队详栯s俎》的記載非常難得可貴。

概括之，段成式的《酉陽雜俎》反映了唐代中外交流諸多方面的情況，特別是文學作品、繪畫藝術(shù)、胡食文化等方面，以及域外文化在中土的傳播和影響，值得后人重視。

二、域外物產(chǎn)

《酉陽雜俎》記錄了許多域外物產(chǎn)，這些都是寶貴的研究資料。美國學者勞費爾的《中國伊朗編》就特別強調(diào)：“《酉陽雜俎》提供了許多關(guān)于波斯和拂 植物的很有用的材料?！辈⒃跁卸啻我谩队详栯s俎》所載。本文擇要從域外動物、植物、香料等方面作一述略，以探討《酉陽雜俎》的重要文獻價值。

1.域外動物

①大象

謝弗《唐代的外來文明》指出：“大象隨著異國物產(chǎn)進入唐朝境內(nèi)，與此同時，在唐朝的口頭傳說中，也出現(xiàn)了少量關(guān)于大象的珍聞?！薄队详栯s俎》可印證此說：

象，舊說象性久識，見其子皮必泣。一枚重千斤。釋氏書言，象七久柱地六牙。牙生理必因雷聲。

又言，龍象六十歲骨方足。今荊地象色黑，兩牙，江豬也。咸亨二年，周澄國遣使上表，言：“訶伽國有白象，首垂四牙，身運五足，象之所在，其土必豐。以水洗牙，飲之愈疾。請發(fā)兵迎取?！?/p>

象膽，隨四時在四腿，春在前左，夏在前右，如龜無定體也。鼻端有爪，可拾針。肉有十二般，唯鼻是其本肉。

陶貞白言，夏月合藥，宜置象牙于藥旁。南人言象妒，惡犬聲。獵者裹糧登高樹，構(gòu)熊巢伺之。有群象過，則為犬聲，悉舉鼻吼叫，循守不復去。或經(jīng)五六日，困倒其下，因潛殺之。耳后有穴，薄如鼓皮，一刺而斃。胸前小橫骨，灰之酒服，令人能浮水出沒。食其肉，令人體重。

古訓言，象孕五歲始生。

此處大象被賦予了人性，所謂“象性久識，見其子皮必泣”。另外，資料中的“南人言象妒”云云，或許就是段成式聽聞于獵人處。

②鸚鵡

鸚鵡機巧能言，寓意祥和，深受唐人喜愛。正史、筆記小說均反映了鄰邦朝貢五色鸚鵡的情況。如《舊唐書·天竺傳》云：“（開元）七年，南天竺國遣使獻能言五色鸚鵡?！薄缎绿茣げㄋ箓鳌吩疲骸埃ㄩ_元）七年，訶毗施王捺塞因吐火羅大酋羅摩獻師子五色鸚鵡?！薄队详栯s俎》也有記述：

鸚鵡能飛，眾鳥趾前三后一，唯鸚鵡四趾齊分，凡鳥下瞼眨上，獨此鳥兩瞼俱動如人目。玄宗時有五色鸚鵡能言，上令左右試牽帝衣，鳥輒 目叱咤。岐府文學能延京獻《鸚鵡篇》以贊其事，張燕公有表賀稱為時樂鳥。

又《酉陽雜俎》續(xù)集《寺塔記上》云：

孔雀為經(jīng)，鸚鵡語偈（善繼）。

第一條記述了唐玄宗喜歡五色鸚鵡一事，張說上表祝賀稱之為“時樂鳥”。而第二條所記“鸚鵡語偈”的佛教故事，明顯是受外來文化的影響。

③獅子

唐時的獅子，多來自域外的貢奉。在唐人的心目中，獅子具有兇猛的力量，相關(guān)記載多把獅子神化?！队详栯s俎》前集《毛篇》云：

師子，釋氏書言，師子筋為弦，鼓之眾弦皆絕。西域有黑師子、捧師子。集賢校理張希復言，舊師子尾拂，夏月，蠅蚋不敢集其上。

舊說蘇合香，師子糞也。

此處，段成式記錄了當時對獅子的認識。據(jù)“釋氏書”記載，樂師以獅子筋做成琴弦，彈奏時其他琴弦全部斷絕。另外，西域有黑獅子和捧獅子等獅子。又據(jù)同僚張希復說，用獅尾做成的拂塵，夏天蒼蠅和蚊子不會聚集在上。此外還有蘇合香就是獅子糞的傳聞。從《酉陽雜俎》描述可見，段成式雖未親見獅子，但時有耳聞，對域外動物充滿了興趣。

④天鐵熊

天鐵熊是一種兇猛的動物，也是隨著域外的朝貢進入中土境內(nèi)的。《酉陽雜俎》前集《毛篇》云：

天鐵熊，高宗時，加（一曰伽）毗葉國獻天鐵熊，擒白象、師子。

以上可見天鐵熊的兇猛，竟能擒食白象和獅子?！队详栯s俎》的記載反映了中土與周邊區(qū)域的密切交往，以及獨特的域外物產(chǎn)。

2.植物香料

①菩提樹

菩提樹是佛的象征，在唐前就已傳入中土，受到民眾的崇敬。段成式對佛教興趣濃厚，自謂：“尤深于佛書”，《酉陽雜俎》就保存了大量佛教故事：

菩提樹，出摩伽陀國，在摩訶菩提寺，蓋釋迦如來成道時樹，一名思惟樹……玄奘至西域，見樹出垣上二丈余。

此段記載了菩提樹的名稱和產(chǎn)地，從“玄奘至西域”一句，可以推測段成式是很熟悉玄奘的《大唐西域記》的，并從中得悉摩訶菩提寺的菩提樹生長情況。

②香料

唐時佛教的盛行，伴隨著香料的大量傳入。美國學者謝弗的《唐代的外來文明》一書指出：“佛教與外來的印度文化為中國的寺廟帶來了大量的新的香料，而眾多有關(guān)焚香和香料的習俗和信仰也隨之傳入中國，從而增強和豐富了中國古老的焚香傳統(tǒng)?！碧拼蠈与A級對外來香料青睞有加，如《酉陽雜俎》前集《忠志》云：

天寶末，交趾貢龍腦，如蟬蠶形。波斯言老龍腦樹節(jié)方有，禁中呼為瑞龍腦……上皇發(fā)囊，泣曰：“此瑞龍腦香也?！?/p>

又《酉陽雜俎》前集《木篇》：

龍腦香樹，出婆利國，婆利呼為固不婆律。亦出波斯國……在木心中，斷其樹劈取之，膏于樹端流出，斫樹作坎而承之。入藥用，別有法。

上引所記瑞龍腦，即是現(xiàn)稱的樟腦，宮廷稱之為瑞龍腦。樟腦香氣襲人，時人將其做成蟬和蠶的形狀佩于衣物上。玄宗下棋時，賀懷智侍從彈奏琵琶，楊貴妃的龍腦香氣吹到賀懷智的幞頭上。多年以后，賀懷智將幞頭獻給追思楊貴妃的玄宗，此香氣依然存在，可見交趾國樟腦的名貴。第二則詳敘樟腦的產(chǎn)地、外形和特征，并指出了其藥用價值，非常難得。

檀香作為名貴香料，自古就受到歡迎?！队详栯s俎》前集《貝編》云：

玄宗又嘗召術(shù)士羅公遠與不空同祈雨，互較功力。上俱召問之，不空曰：“臣昨焚白檀香龍?！鄙狭钭笥肄渫ニ嶂?，果有檀香氣。

此處記載的是高僧不空祈雨一事，信度存疑，但不空采用焚燒白檀香龍之法祈雨，頗合唐人的社會心理，《酉陽雜俎》前集《忠志》云：

安祿山恩寵莫比，錫赍無數(shù)。其所賜品目有：桑落酒……帖白（一曰花）檀香床。

此處玄宗賜給安祿山“帖白檀香床”，奢華昂貴，可知唐玄宗對安祿山的喜愛。

三、社會生活

唐代經(jīng)濟繁榮，國力強盛，社會生活豐富多彩，《酉陽雜俎》就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生活、風俗民情等，名目既多，內(nèi)容又廣，可謂大觀。經(jīng)過整理，可以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婚俗和黥體的內(nèi)容較多，現(xiàn)就這兩方面內(nèi)容作一論述。

1.婚俗

古往今來，婚姻作為人生大事，受到男女雙方的高度重視。李斌城的《隋唐五代社會生活史》就指出：“唐人婚禮，既承襲古代‘六禮’，又根據(jù)社會現(xiàn)實需要，有些新規(guī)定?！碧瞥幕橐龆Y俗沿襲古禮的同時，又進行了一定變革，可見《酉陽雜俎》前集卷1《禮異》和續(xù)集卷4《貶誤》的相關(guān)記載。在婚姻禮俗方面，有催妝、鋪房、障車、下婿、坐鞍、青廬拜堂、拜舅姑等多個步驟，反映了唐時的社會風貌，對于研究社會生活史很有參考意義。

①催妝。此俗起于北朝而盛于唐代，迎親隊伍到達新娘家中，催促新娘起行，此時要吟誦大量的催妝詩?！队详栯s俎》前集《禮異》云：“迎婦，夫家領(lǐng)百余人，或十數(shù)人，隨其奢儉挾車，俱呼‘新婦子催出來’，至新婦登車乃止?！?/p>

②鋪房。唐人重門第而好攀高門，鋪房即為展示女方的經(jīng)濟實力之舉，以此奠定以后在家庭中的地位?！队详栯s俎》續(xù)集《貶誤》云：“至于奠雁曰鵝，稅纓曰合髻，見燭舉樂，鋪母巹童，其禮太紊，雜求諸野。”可見鋪房之俗亦是沿襲北朝之風。

③障車。在唐代，障車之俗都頗為盛行。迎新隊伍行至中途，眾人擁新娘子車轎邀財物酒食?！队详栯s俎》續(xù)集《支諾皋下》云：“崔暇，為曹州刺史，令兵馬使國邵南勾當障車。”即為唐文宗時期曹州刺史崔暇娶妻時的障車之禮。

④下婿。下婿類似鬧洞房，是整個迎親過程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酉陽雜俎》前集《禮異》云：“律有甲娶，乙丙共戲甲。旁有柜，比之為獄，舉置柜中，覆之。甲因氣絕，論當鬼薪?！笨梢娤滦鲷[洞房過頭，樂極生悲也。

⑤坐鞍。坐鞍寓意婚后平安?！队详栯s俎》續(xù)集《貶誤》即載：“新婦乘鞍，悉北朝余風也。”

⑥青廬拜堂。《酉陽雜俎》前集《禮異》云：“北朝婚禮，青布幔為屋，在門內(nèi)外，謂之青廬，于此交拜?！碧迫搜匾u北朝風俗，新婚夫妻成婚當日于屋外搭建青布帳篷完婚，稱為“青廬拜堂”。

⑦拜舅姑。拜舅姑之禮行于完婚次日，但臘月成婚不見舅姑，是為當時的婚俗禁忌。《酉陽雜俎》前集《禮異》即云：“又娶婦之家，弄新婦。臘月娶婦不見姑?！?/p>

上述婚姻禮俗的記載，頗可補正史的相關(guān)內(nèi)容，有助于我們了解唐代的社會生活，體現(xiàn)了《酉陽雜俎》的重要參考價值。

2.黥體

黥體，類似于當今流行的紋身，《酉陽雜俎》有辟專節(jié)，以述《黥》俗。李斌城在《隋唐五代社會生活史》對黥體論述詳盡，如書中所言：“（黥體）其作用主要有二：一是縷身（可）以避蛟龍之患；二是對罪犯的一種處罰，即黥刑，刻鑿花紋或字于額、面、頰等，作為犯人的標志?！钡P者認為黥體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作用沒有論及，即女性的妝飾作用。唐時女子大膽活潑，追求新奇，著男裝，黥肢體，均反映了其時的女性風貌?！队详栯s俎》前集《黥》云：

近代妝尚靨，如射月曰黃星（一作是）靨。靨鈿之名，蓋自吳孫和鄧夫人也。和寵夫人，嘗醉舞如意，誤傷鄧頰，血流，嬌婉彌苦。命太醫(yī)合藥，醫(yī)言得白獺髓，雜玉與虎珀屑，當滅痕。和以百金購得白獺，乃合膏?；㈢晏?，及差，痕不滅。左頰有赤點如痣，視之，更益甚妍也。諸嬖欲要寵者，皆以丹青點頰，而后進幸焉。

今婦人面飾用花子，起自昭容上官氏所制，以掩點跡。大歷以前，士大夫妻多妒悍者，婢妾小不如意，輒印面，故有月點、錢點。

上引第一條，點出了“黃星靨”妝的由來。鄧夫人醉舞誤傷臉頰，因藥中琥珀太多留下紅點，豈料因禍得福而更為美艷，引得諸婢仿效。第二條記上官婉兒創(chuàng)“花子”妝飾以遮掩“點跡”，未想得以傳習廣播，以致流行“婦人面飾用花子”。不過也有貴族婦女對下人“小不如意輒印面”的處罰之用，反映了裝飾之外的第二用途。

黥體本源自對罪犯的刑罰，但在唐代卻演化為一種興趣愛好。李斌城的《隋唐五代社會生活史》一書，提出了黥體的七種動機。但筆者以為，七種之外，尚有唐人將其作為興趣愛好的動機，如《酉陽雜俎》前集《黥》云：

荊州街子葛清，勇不膚撓，自頸以下遍刺白居易舍人詩。成式常與荊客陳至呼觀之，令其自解，背上亦能暗記。反手指其刺處，至“不是此花偏愛菊”，則有一人持杯臨菊叢。又“黃夾纈林寒有葉”，則指一樹，樹上掛纈，纈窠鎖勝絕細。凡刻三十余首，體無完膚，陳至呼為白舍人行詩圖也。

這條記載，反映了當時世人對白居易詩歌的偏愛，以致有“自頸以下遍刺白居易舍人詩”者。據(jù)此可知，黥體已成為當時一些人的興趣愛好。

3.其他娛樂活動

唐時閑余娛樂種類眾多，舉不勝舉，起至宮廷而至于庶民，各種娛樂活動豐富多彩，《酉陽雜俎》中即有大量記載，如《酉陽雜俎》續(xù)集《語資》云：

一行公本不解弈，因會燕公宅，觀王積薪棋一局，遂與之敵，笑謂燕公曰：“此但爭先耳，若念貧道四句乘除語，則人人為國手。”

又如前集《諾皋記上》云：

元和初，有一士人失姓字，因醉臥廳中。及醒，見古屏上婦人等悉于床前踏歌，

又如續(xù)集《寺塔記上》云：

韓 ，藍田人……王右丞兄弟未遇，每一貰酒漫游。 常徵債于王家，戲畫地為人馬，右丞精思丹青奇其意趣，乃歲與錢二萬令學畫十余年。今寺中釋梵天女，悉齊公妓小小等寫真也。

上引三條資料，均為記述唐代娛樂活動的重要資料。第一條反映了圍棋在唐代已經(jīng)成為一種時尚，深受人們的喜愛。第二條“床前踏歌”，記錄了風靡唐代的踏歌藝術(shù)活動。第三條敘韓 善畫，為研究中國古典繪畫史的珍貴資料。

《酉陽雜俎》反映了段成式對唐代地域文化與社會生活的關(guān)注，書中記載中外交流故事，敘述士人在“長須國”的異遇，頗有奇趣，在表現(xiàn)異域風土人情的同時，也反映了唐人的社會生活；大量記載的異域物產(chǎn)，如朝貢而來的鸚鵡、天鐵熊、檀香等物產(chǎn)，為我們了解域外物產(chǎn)提供了寶貴的文獻資料?！队详栯s俎》對唐代生活景象、風俗民情的記載頗為廣泛，可以幫助我們深入了解唐代的社會文化。所記多為段成式個人親歷和親聞，可信度較高。其內(nèi)容的獨特與豐富，是唐代其他筆記小說難以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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