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曉光 周 綱
改革開放30年來,溫州社會的階層結構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如何劃分出溫州的主要社會階層?不同社會階層的生存狀況如何?各階層的階層意識、社會態(tài)度怎樣?對這些問題的科學認識,對解決“十二五”期間溫州和諧社會建設所面對的實踐問題,無疑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本報告以2009年對溫州395個家庭的抽樣調查資料為主要依據,在參考吸收當前國內學界有關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從收入、住房、階層意識、社會公平感等方面,來呈現(xiàn)當前溫州主要社會階層生存狀況和社會態(tài)度,并在此基礎上指出這些調查研究結論的政策含義。報告由四部分構成:第一部分闡述了本文進行階層劃分的思路,以及依此思路劃分的溫州市階層結構;接著關注的是溫州各社會階層的生存狀況(包括收入情況、住房情況等)和階層意識。第二部分探討各階層的社會公平感,包括干部選拔、收入分配、教育公平、就業(yè)選擇機會和司法審判等方面。第三部分討論了階層分化對城市居民社會公平觀的影響機制。第四部分基于以上分析,對溫州階層分化與居民公平感中存在的突出問題作進一步討論,提出相關政策性建議。
本報告所使用的調查資料來自“浙江省居民生活與社會發(fā)展” 調查。該調查項目于2009年1月由浙江省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和溫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聯(lián)合進行。調查樣本是在溫州市區(qū)范圍內以隨機抽樣方法選取的,本次調查共回收有效問卷395份。其中,被訪者教育程度在大學本科以上的占6.87%,大專學歷占9.16%,高中職高技校等學歷占34.35%,初中及以下占49.62%。被訪者年齡在18-25歲的占20.15%,年齡在26-30歲的占20.16%,年齡在31-40歲的占27.8%,年齡在41-50歲占17.09%,年齡在50歲以上的占14.8%。在本研究報告中,剔除部分信息不完整的樣本后,有效樣本數(shù)為375。
1.如何劃分社會階層
社會階層概念所反映的是人們在社會結構中所占據的位置。階層分化的基礎是人們相對于重要社會資源的權力。在國際社會學界,階層定位主要包括兩種類型化取向①Ossowski, Stanislaw. 1963. Class Structure in the Social Consciousness. New York: Free Press.:(1)等級觀(gradational views)。該觀點認為階層是擁有不同程度的某種或某些特質的群體,這些特質包括收入、文化程度、政治身份等,它們構成了劃分階層的指標。美國社會學家丹尼爾·貝爾提出中產階層的消失,其實是從整體意義上而言的,它是一種地位觀。①Savage, M., J. Barlow, P. Dickens, and A.Fielding. 1992. Property, Bureaucracy, and Culture: Middle-class Formation in Contemporary Britain. London: Routledge. pp. 226-229.(2)關系觀(relational views)。該觀點強調的是以個體之間相互的關聯(lián)性來劃分階層,而關聯(lián)性包括生產關系、工作契約關系和公共權力等。賴特基于奧氏的分類,又對其作了進一步的細化和闡釋。他認為,關系取向的階層可以分為基于市場的階層關系和生產中的階層關系兩類,而后者又細化為“勞動力技術部門的生產”、“權力關系的生產”和“作為剝削系統(tǒng)的生產”②Wright, E.O. 1979. Class Structure and Income Determination. New York: Academic Press. p.5.。根據以上兩種階層結構觀,研究者衍生出了社會階層劃分的兩種模式,即階梯模型和關系模型。
在國內社會學界,尤其是近五年來,關系模型在社會階層的定位與分析中越來越受到重視?!爱敶袊鐣Y構變遷研究”課題組以職業(yè)分類為基礎,以組織資源、經濟資源和文化資源的占有狀況為標準來劃分中產階級③陸學藝主編:《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結構研究報告》,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李春玲按照EAMC的分層框架劃分中產,具體包括老中產、新中產和邊緣中產④李春玲:《中國中產階級的增長及其現(xiàn)狀》,《江蘇社會科學》2008年第5期。。 張翼等在新馬克思主義的框架基礎上,將中國中間階層劃分為老中產(小雇主、自雇階層)和新中產(專業(yè)管理層、技術管理層、體力管理層、專業(yè)監(jiān)理層、技術監(jiān)理層和專業(yè)人員)。⑤張翼:《當前中國中產階層的政治態(tài)度》,《中國社會科學》2008年第2期;張翼、薛進軍:《中國的階層結構與收入不平等》,《甘肅社會科學》2009年第1期。劉欣以公共權力和基于資產產權的市場能力為基礎,依據當前中國社會的基本制度以及行政管理等級制、公有資產的“委托—代理”制、勞動人事身份制、技術等級制等次級制度,劃分出兩對基本階層,17個具體階層位置,并據此提出由社會上層、新中產上層、新中產下層、小業(yè)主和自雇者、技術工人及小職員、非技術工人6個階層構成的中國城市階層結構的分析框架。⑥劉欣:《中國城市的階層結構與中產階層的定位》,《社會學研究》2007年第6期。
我們在借鑒陸學藝團隊的“十大階層”框架的基礎上,結合劉欣的中國城市階層結構分析框架,并根據溫州市社會經濟發(fā)展的地方性特征,建構了一個新的“溫州社會階層”框架。當前溫州社會的支配階層,也就是“社會上層”,由在公共權力、公有資產控制權或者私有資產所有權/控制權的權威結構中居于主導地位的人員構成。具體而言,它由黨政事業(yè)的中高級管理人員、經理人員、民營企業(yè)家等構成。與支配階層相對而言,處于被支配地位的階層,主要由“體力工人”、“無業(yè)及其它”等構成。這些階層構成了城市社會的草根階層。介于這兩個基本階層之間的“中產階層”,又可以根據組織資源、經濟資源和文化資源,劃分為“專業(yè)技術人員”、“自雇者”和“商業(yè)辦事人員”。具體而言,體力工人包括產業(yè)工人、農業(yè)勞動者,商業(yè)辦事人員包括商業(yè)服務人員和辦事人員。
由此我們得到了一個對溫州社會階層分析的基本框架,它由六個階層構成:社會上層、專業(yè)技術人員、自雇者、辦事與商業(yè)服務人員、體力工人和無業(yè)及其它。
2 .溫州的階層結構呈現(xiàn)“洋蔥頭型”
以2009年“浙江省居民生活與社會發(fā)展調查”資料為依據,用上述階層框架進行分析,我們得到如圖1-1所示的溫州城市社會的階層結構。
在圖1-1所顯示的階層結構中,社會上層的比例占15.27%,這個比例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被高估了。這主要是由于在調查過程中社會上層的人士難以接近、拒訪率較高所導致的。中產階層,包括專業(yè)技術人員、自雇者和辦事商業(yè)服務人員,在整個社會階層結構中的比重為41.75%。其中,專業(yè)技術人員占7.63%,自雇者17.05%,辦事商業(yè)服務人員占17.05%。此外,社會下層的比重達到43%。
發(fā)達社會的一個特點,是社會的階層結構呈上下兩個階層的比重小、中產階層的比重大的“橄欖型”;中產階層的比重一般都在40%左右;這樣的社會被稱為“中產社會”。2005年“全國綜合調查”數(shù)據的統(tǒng)計結果表明,在中國城市里,社會上層約占1.3%,中產上層約占9.7%,中產下層約占14.7%,個體自雇勞動者約占5.4%,技術工人及小職員約占36.2%,非技術工人約占32.7%。中產上層和下層合計占25.4%,若將個體自雇者也并入中產階層,這一比例為30.8%。
與全國的情況相比,當前溫州社會的階層結構似乎已呈現(xiàn)出“橄欖型”的特征。然而,我們必須看到,如果和國內其他社會分層研究一樣將辦事商業(yè)服務人員排除出中產階層的話,那么溫州的中產階層只有24.68%,與“橄欖型”社會差距甚遠??傮w而言,溫州社會仍然是一個“洋蔥頭型”社會。
1.各階層成員的年收入狀況
表1-1呈現(xiàn)了各階層成員的年收入均值。和樣本總體的平均收入2.71萬元相比,社會上層、專業(yè)技術人員和自雇者均高于總體平均水平,辦事服務人員略低于平均水平,體力工人和無業(yè)等階層的收入水平在平均線以下。從階層之間的收入關系看,社會上層的平均收入是無業(yè)人員的3.23倍,專業(yè)技術人員大約是體力工人的1.47倍。方差分析結果表明,各階層在收入水平上存在顯著差異(p<0.001)。表1-1給我們的直觀感覺是,隨著階層地位的上升,收入水平并沒有顯現(xiàn)出直線上升的趨勢。譬如,自雇者的平均收入水平就高于專業(yè)技術人員。
表1-1 階層成員年收入水平(單位:萬元)
表1-2給出了各階層成員的收入分組情況。在社會上層,有近一半的人年收入處于3.6-6萬元之間;專業(yè)技術人員中,三成多的成員收入在2.4-3.6萬元的水平上??傮w來說,階層地位越低,其收入水平越集中于較低收入的分組。
表1-2 階層地位的收入分組(單位:%)
表1-3考察了階層地位與家庭及家庭人均收入水平的關系。從中位數(shù)看,在社會上層中,有超過一半的家庭年收入超過10萬元,而社會下層的這一水平則為3萬元。在平均水平上,社會上層的收入比排在第二的收入要高出近1倍。當考慮到家庭人口規(guī)模,我們發(fā)現(xiàn),這種階層間的家庭收入差距更為明顯。具體而言,社會上層的家庭年人均收入是體力工人的3.67倍,比辦事服務人員高出1.1倍多。
表1-3 階層地位與家庭(人均)收入水平(單位:萬元)
2.各階層成員的家庭住房情況
表1-4展示了溫州各階層的家庭住房狀況??傮w上看,社會階層地位較高的居民更有可能擁有面積更大的住房。但是,讓人頗感意外的是,辦事商業(yè)人員和無業(yè)人員的住房面積比自雇者的還要更為寬敞。我們認為,這很可能與我們的分層框架有關。因為 “無業(yè)及其他”階層包括了一部分農業(yè)從業(yè)者,辦事服務人員中有相當部分因為城鄉(xiāng)二元擁有自建房。此外,近年來,溫州正處在城市化進程中,郊區(qū)大面積地推行城中村改造和農房集聚建設,一定程度上導致了住房面積偏大。
表1-4 各階層的家庭住房面積(單位:m2)
表1-5呈現(xiàn)了各階層的家庭人均住房面積。當我們考慮到家庭人口結構后,各階層的住房條件分化與先前的發(fā)現(xiàn)基本一致。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從總體面積還是從人均住房面積看,自雇者階層都在平均水平以下。其原因可能有兩個方面:其一,這個階層中的不少人是外來人員,還有一些人是下崗、失業(yè)者;其二,小業(yè)主及個體勞動者以自食其力為生,買房時能夠享受到的單位補貼、福利較少,且只能購買商品房。
表1-5 各階層的家庭人均住房面積(單位:m2)
表1-6是關于各階層的其它自有住房套數(shù)的統(tǒng)計分布。結果表明,社會上層平均擁有的其它住房1.14套,而其他階層的差別都不大。方差分析結果說明在自有住房套數(shù)上各階層沒有顯著差異(p>0.05)。
表1-6 各階層的其它住房套數(shù)(單位:套)
主觀階層地位認同指的是人們對自己所屬階層地位的自我歸類。主客觀階層地位之間越一致,則說明階層意識越強烈。圖1-2給出了溫州市城鎮(zhèn)居民的階層地位認同狀況。從總體而言,超過一半的居民認同社會中產,1/3多的人認為自己處于社會下層。具體來說,8%的被訪者認為自己屬于社會上層,55%的人認同社會中層,37%的居民表示自己屬于社會下層。
表1-7表明,客觀階層地位對人們的主觀階層地位認同的影響是顯著的,客觀階層地位越高的人士,越傾向于認同自己為社會中層;客觀階層地位越低的人士,越傾向于認同自己為社會下層。中產階層明顯地比工人階層更傾向于認為自己屬于社會中上層,專業(yè)技術人員認為自己屬于社會中產的比例為56.7%,自雇者為61.2%,辦事和服務人員為62.7%,高過認為自己屬于社會上層或社會下層的比率。相反,工人更傾向于自己屬于社會中下層,體力工人有超過一半的人認為自己屬于社會下層,無業(yè)及其他人員的該比例達到了41.6%,不過有54.5%的人認同社會中層。
表1-7 階層成員的地位認同(單位:%)
我們主要從干部選拔、收入分配、教育機會、就業(yè)選擇和司法審判等五個維度考察溫州城鎮(zhèn)居民的社會公平觀。表2-1呈現(xiàn)了居民社會公平觀的得分。從平均得分看,司法審判排名第一,而干部選拔排在最后,這表明居民對干部選拔的公平感是最低的,即相對而言認為干部選拔最不公平。
表2-1 居民的社會公平觀①我們在進行比較的時候,對選項進行賦值。很公正—5分,比較公正—4分,一般—3分,不公正—2分,很不公正—1分。
圖2-1和圖2-2呈現(xiàn)了各階層持有“很不公平”或“很公平”的百分比。②階層1為社會上層,階層2為專業(yè)技術人員,階層3為自雇者,階層4為辦事服務人員,階層5為體力工人,階層6為無業(yè)及其他人員。下同。在五個維度上,認為干部選拔很不公平的總體百分比最高,為8.9%,教育機會很不公平的比例為3.4%。社會上層對干部選拔和收入分配的不公平感比較強烈,而社會下層對各方面都有不公平感,尤其是收入分配和就業(yè)選擇方面。在很公平感受上,社會上層對司法審判的公平感較強,這與社會底層的特征一致。
表2-1給出了對干部選拔公平度評價的階層差異??傮w上看,近四成的被訪者認為很不公正或不公正,而認為比較公正或很公正的只有兩成左右。在社會上層,45%的人表示干部選拔不公正。
表2-1 階層成員對干部選拔公平度的評價(單位:%)
相對于干部選拔,各階層對收入分配公平度的評價更趨溫和與中性,有近一半的被訪者認為“一般”(見表2-2)。不過,階層地位越低的成員,越不認為收入分配比較公正或很公正。其中,體力工人最不認為收入分配是公正的。
表2-2 階層成員對收入分配公平度的評價(單位:%)
表2-3 階層成員對教育機會、就業(yè)選擇和司法審判公正度的評價(單位:%)
從表2-3不難發(fā)現(xiàn),溫州市民對教育機會和司法審判的公平度上還是以肯定為主,但對就業(yè)選擇的不公平感明顯要高。而且,卡方檢驗的結果表明,各階層在就業(yè)選擇的公平感上不存在顯著差異(p=0.553)。
我們在前面描述了當前溫州城鎮(zhèn)居民階層分化的基本特征,并分析了不同階層在社會公正感知方面的差異。由于諸要素間存在較為復雜的線性相關,為了比較它們的“凈效應”,還需借助于高級的統(tǒng)計分析方法。為此,接下去我們將運用多元線性回歸對社會公正觀的影響因素進一步分析。
1.因變量及其操作測量。在這里,我們將居民對當前溫州社會公平程度高低的判斷作為因變量——“社會公正觀”。在問卷中,它用李克特五級量表來測度,并被操作化為五個維度。我們首先對量表做信度檢驗(alpha=0.741),而后對它們進行主成分因子分析,根據特征值大于1的原則,共得到1個因子,即社會公正觀因子。其累計方差貢獻率達到50%。KMO和球形Bartlett檢驗結果表明,這些變量可以進行因子分析(見表3-1)。
2.自變量及其操作測量。我們所使用的自變量主要分為兩大類:一是控制變量,主要是個人基本特征變量,包括性別、年齡、年齡平方、文化程度、政治面貌和年收入。性別采用了男性編碼為1的虛擬變量;文化程度以初中及以下為參照,將高中、大專和本科及以上編碼為2個虛擬變量;政治面貌分為黨員和非黨員,其中黨員編碼為1;收入和年齡則為連續(xù)型變量。除此之外,就是核心自變量——社會階層。我們以無業(yè)和其他階層為參照,共分為6大階層。
表3-1 因子分析的特征值、方差貢獻率及KMO和球形Bartlett檢驗
3.統(tǒng)計模型。我們使用多元線性回歸方法來進行分析,回歸系數(shù)以普通最小二乘法(OLS)估計。方程如下:Y=B0+B1X1+ B1X1+ B1X1+……+BiXi+ε
其中Y代表研究因變量,即個人的社會公平觀,X1、X2……Xi分別代表個人基本特征、社會公正感等自變量,B1、B2……Bi分別代表各自變量的偏回歸系數(shù)。B0和Bε分別代表常數(shù)項和隨機誤差。
表3-2 社會公正觀的多元OLS回歸
表3-2為溫州社會公正觀的多元回歸分析。模型1中只納入了核心自變量——社會階層,模型2放入了控制變量教育水平和收入,模型3在此基礎上又添加了年齡和黨員身份。從R2看,從模型1的0.043上升到0.058,表明隨著控制變量的納入,模型的解釋力有了明顯的提高。
模型1表明,與無業(yè)階層相比,產業(yè)工人和辦事服務人員階層的公平感明顯要更低。其他階層的回歸系數(shù)并沒有通過統(tǒng)計檢驗,但負的回歸系數(shù)仍然顯示,在其他條件都相同的情況下,高階層地位的成員越認為社會是不公平的。在模型2中,階層對居民公平感的效應與模型1保持一致。中高教育水平者的不公平感要強于低受教育者,收入對公平感有一定的負向作用。為了更好地分析階層對公平感的影響機制,我們在模型3中又放入了年齡和性別變量。在控制其他變量的前提下,與參照組相比,產業(yè)工人的不公平感得分平均下降0.724個因子得分,辦事服務人員則為0.433個??傮w而言,全模型的發(fā)現(xiàn)與模型1是一致的。不過,收入對公平感的影響呈現(xiàn)出正向作用,這與模型2的發(fā)現(xiàn)相矛盾,其中的原因值得進一步深究。當然,并沒能通過顯著性檢驗。
在模型3中,我們還考察了年齡對公正觀的作用力。從統(tǒng)計結果看,年齡對公平感的影響呈現(xiàn)開口向上的拋物線關系,即先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其效應逐漸降低,但后來又隨著年齡增長該效應又上升(見圖3-1)。通過計算,溫州市民公平感變化的拐點大約出現(xiàn)在47歲。我們的解釋是:隨著年齡的上升,人們的價值觀念漸趨成熟和保守;而當進入一定的年齡段,尤其是到了中年后期和老年,由于生命周期進入下降期,價值觀念又有可能變得更為激進。這個發(fā)現(xiàn)與國內同行的發(fā)現(xiàn)并不完全一致。①李駿、吳曉剛:《收入不平等與公平分配:對轉型時期中國城鎮(zhèn)居民公平觀的一項實證分析》,《中國社會科學》2012年第3期。
通過對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以下兩點結論:
第一,溫州的階層結構呈現(xiàn)“洋蔥頭型”。目前,在溫州的社會結構中,中產以下階層的規(guī)模偏大,中產階層比例偏小,呈現(xiàn)出“上面小、下面大”的“洋蔥頭型”。根據我們的測算,溫州的中產階層在25%左右,與國際上認可的“中產階層占40%”的標準相比,顯然有較大差距。而且,各階層在收入水平、住房狀況等生活機遇方面呈現(xiàn)明顯差異??偟目磥?,人們的階層地位越高,生活機遇越優(yōu)越。
從國際發(fā)展的經驗看,中產階層的成長和發(fā)展是社會進步的重要表征,也是傳統(tǒng)社會結構變革的必然結果。一個缺乏龐大中產階層的社會,與之相伴的往往是諸多社會問題的發(fā)生。由于中產階級過小,社會穩(wěn)定沒有基礎。社會高度分化,總體道德和信仰缺失,社會信任問題越來越突出。社會價值觀激進化現(xiàn)象嚴重,社會往往被“極左”或者“極右”情緒所主導。在中產階級缺失的情況下,權勢者和貧窮者較易對立,造成整體社會的不確定感。如果沒有一個具有現(xiàn)代特征的社會階層結構作基礎,經濟現(xiàn)代化的成果很容易在社會矛盾沖突中得而復失。只有當中產階級成長壯大了,社會才會進入良性的發(fā)展進程。由此,溫州應該在培育“橄欖型”社會上加大力度,努力擴大中產階層數(shù)量和比重,使之既成為促進消費、擴大內需的主力軍,又成為穩(wěn)定社會、增進和諧的中堅力量。一方面,政府應著力推動經濟轉型升級,做大“蛋糕”。著力改變當前溫州企業(yè)“低、小、散、亂、多”,缺乏核心競爭力和獨立研發(fā)能力,缺乏可持續(xù)發(fā)展能力的問題,通過政策引導,加快企業(yè)自主創(chuàng)新,推動企業(yè)轉型升級,提高企業(yè)效益,為提高勞動力報酬創(chuàng)造條件。另一方面,政府應著力推動收入分配改革,分好“蛋糕”。要強化自主創(chuàng)新對收入分配的優(yōu)化作用,改進科技人員的報酬支付制度,逐步在溫州形成一批以專業(yè)技術人員為主的新興收入中產,促進企業(yè)利潤公平分享,提升勞動報酬總體水平。同時,通過加強勞動者職業(yè)技能培訓、降低中小企業(yè)及個體戶稅費負擔、加大財政轉移支付力度等方式,推動社會中層里的中下層提高收入水平,社會下層群體上升到社會中層。
第二,溫州的總體公平感不高,尤其是社會中下層的公平感較低。在調查中,我們發(fā)現(xiàn)人們的客觀階層地位對其主觀階層地位認同有著較大的影響,溫州市民的公平感在總體上并不高。從內容上看,人們尤其對公權力的公平正義以及與自身利益密不可分的收入分配表達出較強烈的不公平感。從社會階層看,社會中下階層成員對教育、收入、就業(yè)等方面的相對剝奪感更強,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市場化進程中人們的社會心態(tài)。這種心態(tài)一旦合法化,對社會秩序的良性維持與運作都是一種潛在的危機。
一般來說,由于某種政策的后果或社會利益沖突的后果在相當大的人群中產生某種共同的特殊心理反應,例如利益喪失感、社會不公平感、被欺騙和被愚弄感、被侮辱和被壓迫感、對個人前途的茫然和喪失信心、對社會的變動和環(huán)境變化所產生的陌生感和壓抑感等;這種特殊的心理產生之后,如不能及時地加以解決,便會不斷積累,以至于發(fā)展到很嚴重的地步,在這種情況下,這種特殊心理便會轉化為一種特殊的社會情緒或政治情緒。在這種特殊的社會情緒或政治情緒的基礎上,就會不同程度地產生與政府和社會之間相互對立的各種行為,以及不同群體的人們之間相互對立的行為,當這些行為發(fā)展到一定程度和一定范圍,就會引起社會的不穩(wěn)定。近年來,溫州的非直接利益沖突型群體性事件呈現(xiàn)多發(fā)、高發(fā)、激化趨勢,像瑞安教師戴海靜墜樓事件、樂清蒲岐鎮(zhèn)村民錢云會死亡事件、仙降湖南籍務工人員勞資糾紛致死事件等等,都是從普通的跳樓自殺事件、交通肇事案件、斗毆刑事案件,升級惡化為上訪、靜坐,打砸財物、堵塞交通甚至沖擊黨政機關、圍攻執(zhí)法人員等影響惡劣的群體性事件。這些事件中,大多數(shù)參與者與事件起因沒有直接關系,也沒有明確的利益訴求,往往是借題發(fā)揮,發(fā)泄不滿情緒。這與社會各階層特別是中下階層長期以來,在不公平感和剝奪感下郁積的社會怨氣、戾氣的集中爆發(fā)有著密切的內在聯(lián)系。為此,政府一方面要大力推進教育、就業(yè)方面社會政策改革力度,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讓社會中層、社會下層分享更多的改革成果,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化解民憤民怨,緩和各種潛在的社會沖突;另一方面要通過協(xié)商民主推動公民政治參與,構建“多中心”的基層治理結構,增強群眾與政府的共識與信任,增進政治團結和協(xié)同善治,重視不同階層的社會政治訴求,讓中產階層在社會建設中發(fā)揮更大作用,使各種社會矛盾在合理、有序的表達、協(xié)調中得以防患未然。